“没有!”司吉月很开心地回答他,还美滋滋地让师兄看自己额心的花钿图案。
在这同一条热闹的街上,除了两人,还有带徒弟采买日常用品的高阶修士、第一次来到白鹤山的别宗弟子、背着卷轴的无名散修,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要数合欢宗的修士们。
合欢宗的弟子,无论男女,都穿着一身轻薄的、不起什么遮挡作用的衣裳,他们根根分明的锁骨,小半片光滑洁白的胸膛,全部坦露在外。眼神更是像钩子一样,暧昧的、欢愉的,丝丝缕缕勾着人往他们脸上看。
因为年轻的弟子们往往更容易受到蛊惑,所以在出门前,各大门派的师长就对自家弟子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被合欢宗的修士骗走,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修为会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吸干。
但是即使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合欢宗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依旧有不少年轻弟子看直了眼。
司吉月也盯着一个合欢宗弟子大敞的胸怀,三观被击碎又重塑。
垄钰城下意识抬手捂住师妹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妹,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司吉月吱哇乱叫,“我都已经看见了!师兄……还有你要是再继续用力的话,我感觉我的眼睛就要瞎了!!”
垄钰城吓得连忙松手。
司吉月被放开以后,揉了揉眼睛,又瞅了一眼那个修士,不是因为他男女莫辨的那张脸,也不是因为他裸露在外的身体,司吉月莫名觉得那人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的目光太直白,当然也引起了那名男修的注意,他笑盈盈地向司吉月看过来,薄唇一勾,眼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司吉月那头白发上时,他停顿片刻,视线又淡淡地收了回来。
合欢宗的道义主张追求极乐,宗内男女全都主张不婚不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开放,算是仙域最奇葩的一个门派,另外四个门派的弟子们都在背后偷偷喊他们“狐媚子”。
因为宗内少有婴儿出生,也不讲究什么天赋有无,所以合欢宗内几乎见不到什么月族。
倒是时常有谣传说合欢宗跟玄阴会勾结不清,包庇魔修等等,但是这些流言全部都被合欢宗宗主公开否认。
想起玄阴会的事,司吉月拉拉垄钰城的胳膊,仰起头对他说:“师兄,你知道吗,白鹤山现在已经有玄阴会的魔修潜入进来了。”
垄钰城:……
第29章 白鹤山
司吉月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对于没有立刻回来找三师兄这件事。
在回白鹤山住所的路上, 司吉月一路偷偷用余光观察着三师兄,发现他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之后,才又放心下来, 恢复了往常叽叽喳喳的小模样。
实际上,垄钰城也在一直偷瞟司吉月,心中颇为忐忑, 他暗自担忧着师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刚刚的那话会不会是在暗示知道了自己和小瑾之间的关系……
一个是师妹,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个人要是打起来,不论谁受伤, 都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司吉月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起来, 垄钰城才松了一口气,两人一问一答,垄钰城一边赶路, 一边像往常一样温和而耐心回答着师妹天马行空的问题。
他们聊着聊着就回到了白鹤山,“白鹤山”其实是这一带山脉的总称,上面除了雕梁画栋的建筑物,连种植在道路两旁的植物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一步一景,犹如山水园林一般。
司吉月的视线被路旁一丛竹子吸引过去。
她在舟锡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竹子,造成的后果就是――司吉月现在看到竹子就有点手痒痒。
司吉月目不转睛地看着竹子,喃喃地说:“师兄, 这些竹子长得好像苦竹啊……。”
垄钰城走到竹子跟前,皱起眉头仔细辨认起来, “确实很像苦竹。”
“这是什么?竹子,砍一下!”
司吉月抽出自己的剑, 向竹子挥过去。
垄钰城刚刚摘下一片竹叶仔细查看,看着叶片上的纹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听到师妹的话后连忙制止:“师妹!这好像不是……”
司吉月的剑太快了,垄钰城还没把话说完,就看见眼前的竹子哗然倒下。
“哗啦――”
在雨水倾落般的竹叶摩擦声中,司吉月和垄钰城站在一起,目不转睛盯着竹子,等了三秒之后,依旧没见到它们像苦竹一样飞快重新生长出来。
“看来是富贵竹。”垄钰城点点头,下了定论。
司吉月沉默片刻,心虚地问:“师兄,你说我们现在把它们插回去……会被发现吗?”
垄钰城脸上带着跟司吉月如出一辙的凝重表情,看着倒在地上的竹子,无奈地说“竹子越长越矮的话,似乎不太可信。”
司吉月摸了摸鼻子,问:“那我会像大师兄一样被禁赛六十年吗?”
“不会,”垄钰城安慰司吉月,“咱们再把它们种回去就好。”
垄钰城一边用术法将富贵竹固定在土里,一边叮嘱师妹以后不要直接动手,因为有些植物会有攻击性,万一被伤到就不好了。
司吉月在旁边乖乖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对垄钰城小声地说:“对不起师兄,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没关系。”垄钰城伸出大手摸摸师妹脑袋,“……我们吉月还是小孩呢。”
***
东大陆来安镇内。
“求求你……不要,不要!我还不想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裴倨手里拿着染血的妖剑,垂眸向下看去。他周遭剑气激荡横生,那张宝相端庄的脸上天生有种模糊不清的慈悲和神性。
然而此刻跪倒在他面前的男子却恐惧地颤抖着,因为裴倨的眼神里面毫无怜悯。
裴倨眼下总是带着一层深深的阴翳,只遥遥望一眼,就让人感到那股阴沉傲慢的死气仿佛要渗出来,白玉似的脸庞因此也多了丝森寒。
裴倨杀生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好似人与刍狗没什么区别,他冰冷的神色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又像掌握生杀的神。
手起刀落间,妖剑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妖剑上血光大显,秦商子肆意地吸收着源源不断的怨气,发出愉悦的笑声。
裴倨用清涤术慢条斯理地洗去自己脸上沾染的血迹,于是那张白玉似的俊朗脸庞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相。
“这是第几个了?”秦商子酒足饭饱后,在通体舒畅的满足感中终于想起了正事。
裴倨这时才蹲下来,用手捏着没有生命迹象男子的头颅,将他的元神提取出来转化吸收,他淡淡地回答:“第五个,天差不多快要亮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这人是玄阴会麾下三长老的亲传弟子之一,在仙域没什么名气,但是在凡人众多的四大陆却有着罗刹的恶名。
他曾生擒一家六口,在其父母面前奸/杀女眷,随后逍遥而去。
这件事像是一个开关,往后几年东大陆来安镇上继续发生多起同样以孩童为杀害对象、手法残暴的连续凶杀案,造成当地百姓人心惶惶不安。
记不清是在哪一次不断轮回的预知梦里,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向裴倨讲述了这件事,抱着一块破布,痴痴地喊自己的“囡囡”。
那时候已经太晚了,第一出命案早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之后过了不到三天,那女人就死了。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中,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裴倨盯着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他掳来这一家六口的那一刻,命运就开始运转。
天□□明,裴倨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收起妖剑打算离开。
五宗大比的预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刚刚吸收掉的元神被他背上的阵法慢慢吸收,连带着那名魔修的招式、所练习的功法,也会成为裴倨的东西。
就在裴倨竖起两指念咒时,他从魔修手下救下来一家六口忽然从路口跑了出来,对着裴倨就跪下磕头叩首。
裴倨有点意外,他们居然还没逃走。
“恩公!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家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才好。”
“不必了。”裴倨淡漠地摇了下头,疏离又客气地拒绝了他们的道谢,转身要走。
男人上前两步,急切道:“至少……至少请仙人告诉我们您的名氏或是法号,我们回去一定日日供奉仙人,为您建堂立庙”
裴倨站定,看向那个年轻男人和他的妻子诚恳朴实的脸庞,心中想起来的却是上辈子她临死之前凄惨悲哀的神情。
他见过太多那样的脸、悲哀痛苦的神情,乾坤太大,人间草木的摧折与否仿佛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裴倨沉默片刻,最后只是平淡地说:“你们只当…我是个故人就好。”
语罢,他没再管两人脸上疑惑的神情,御剑离开。
***
一人一剑在白鹤山无人的山头停下。
秦商子一路上贱兮兮地模仿裴倨刚刚说的话:“你们只当~我是个故人就好~”
裴倨面无表情地无视他。
“想不到你还会做好事,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那个小丫头呢。”秦商子嘻嘻哈哈地跟裴倨犯贱,“不过那丫头吵吵闹闹的,真是烦死了。”
裴倨动作一顿,忽然把妖剑提起来,立在地上,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抬脚,往剑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嗷!”秦商子眼泪都快被他踹出来了,他恨恨地咒骂了裴倨几句,见他依旧板着一张死人脸,抬脚欲要再踹,连忙认错:“裴家小子!裴倨!行了,那丫头好,挺好的!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裴倨拿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他。
于是学童爬到山头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位端方如玉的仙尊,正对着自己的剑猛踹的景象。
学童:……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尊……尊者,您还好吗?”
裴倨动作斯文地收起剑,对小学童略一颔首道:“无碍。”
学童又偷偷拿奇怪的眼神看了这位仙尊好几眼,才为他引路去中央会场。
***
比赛开始那天,司吉月和垄钰城一起御剑来到中央会场。
这是一栋整体呈现圆台状的建筑,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空白宽阔的演武场,下层是一片繁杂浓密的丛林,期间分布着河流溪水,巍峨山坡,滚滚岩石,两层之间相隔整整几百里。
最外圈则是圆形的观众台,格斗场和丛林中设下层层结界,防止其中的打斗会波及到看台上的观众。毕竟除了修士,这里面还有许许多多高阶修士的家属。
这种三十年一遇的盛会,代替了仙域大多数修士的娱乐活动,大部分普通人一生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观看的机会,因而每逢举办,来观赏比赛的观众都是人山人海。
整个圆台形的中央会场都是临时建造的,白鹤山为了这次的五宗大比下了大手笔,举全宗之力,不同灵力属性的高阶修士们合作,让这栋建筑在一个月之内拔地而起,而且里面一系列的山野丛林也是灵力所造,既能提供打斗场所,也拥有一定的防御力。
垄钰城和司吉月一起来到中央会场,他对师妹解释着小组赛的规则:
“师妹,我看了今年的告示,白鹤山今年的小组赛分为三场,第一场比试的是修为和卷面考试,在这个环节你们会进行自由组队。
第二场以小组的形式在格斗场进行淘汰赛,一路胜出的那支队伍会获得优先进入第三场比赛的资格。
第三场,也是决定真正胜负的一场,要求是第一个在下层丛林中找到金果的人获胜,而进入场地的顺序则是第二场比试的名词。”
司吉月安静地思索了会儿垄钰城的话,大致了解了,然后她又抬起头,问:“那你们呢,师兄?”
垄钰城回想了一下才说:“我们……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应该就是在格斗场进行淘汰赛,最后获胜的人就是胜者。”
“好,那我一定会去看你比赛的!”司吉月信誓旦旦地仰起头对垄钰城说。
垄钰城憨厚地对师妹笑笑,摸了摸司吉月的头,目送她进去测修为并考试。
司吉月走进格斗场,场上有很多窗口可供修士检测修为等级,来回穿梭着两三成对,打扮各异的修士。
今年光是参加小组赛的人数就大概有一千多人,但是在修为上两极分化极大,最高的人已经达到金丹巅峰,最低的才刚刚迈入筑基期。
司吉月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走过去排队,但是刚走没两步,就有一个人撞到了她身上。
司吉月愤怒地抬眼,那人也带点诧异地回头看过来,刚开始没找到撞到了什么,一低头才看见一脸愤怒的司吉月。
他一看到这气冲冲的小孩就挑了挑眉痞笑起来:“哟!”
“都别往再往后推了。”他扭头,对身后一众身着黑色潜行衣的同伴笑道:“这里居然还有个小冬瓜。”
第30章 莲华门
司吉月在“惹事”和“受气”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片刻。
若是往常, 就算是一天之前,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但是司吉月现在想想昨天被自己砍掉的富贵竹, 觉得还是得三思而后行。
那个青年嘴角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虽然和身后众人一样身着黑衣,但恰如十五六岁少年般明朗的长相, 使一身黑衣也掩盖不住那股张扬和意气风发。
后面又有一个气质稍微沉稳一些的男子走出来,威胁似的拍了下青年的脑袋,压着他给司吉月道歉。
司吉月扬着皎如明月似的一张脸,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脸上不见几分外露的情绪, 眼里的傲气却藏不住。
反倒是那个青年, 看到司吉月的脸之后,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他忽然俯身, 哼笑一声,紧盯着她问:“还是个月族……?小孩,你们月族都这么漂亮吗?”
话里的调笑和浪荡一览无余。
周围人也对这场小风波低声议论起来:
“那身衣服是……莲华门?”
“是,那个修士是不是就是他们宗这几年出的那个天才?”
“就是他, 太张扬了吧,感觉跟莲华门的行事风格完全不沾边啊……”
卫承兴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勾唇一下,他抽出一张写着自己姓名和居住地址的符纸,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的, 下一刻,那张符纸就被塞到了司吉月握剑的手里。
莲华门, 最擅长使用暗器的一个门派,依靠暗杀而闻名于整个仙域, 其门下弟子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行踪,暗中杀人,极擅长伪装,平时习惯一身黑,往常出现都恨不得隐匿在暗处,仅仅是因为五宗大比才难得露面一次。
这种隔空传物的小把戏不过小菜一碟。
卫承兴跟着门派的师兄师姐们往前走,嘴里还哼着花街小调,活像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浪荡子。
司吉月拿起手中被塞进来的符纸看了看,眼神微微向下一瞥,手腕上金属环饰便依次融开,扭曲变形成钢针的模样,敛聚出微不可见的寒芒,飞快朝前面的卫承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