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针划过卫承兴脸上寒毛,直直钉进他面前的岩石地面上,卷携着骇人的力道,进地约有三指深,钢针末端还穿着那张写着他名字的符纸。
卫承兴收了浑不正经的笑,用两指指尖擦了下自己脸上细微伤口中涌流出来的鲜血,他看着沾血的指尖,脸上忽然绽出一个满是邪气的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司吉月那张稚气却难掩瑰丽的脸蛋,敢用莲华门的暗器来伤莲华门的人,看来这小丫头胆子是真的不小。
司吉月拿起剑,剑尖直直指着他们,剑虽未出鞘,但她前面的人却莫名感受到了那股冰雪一般的寒意,司吉月抬着单薄的下巴,脸上倨傲神色不减,对莲华门一行人说:“剩下的,我们等比赛开始了再算。”
放完了狠话,她收起剑往离开。
而背后的卫承兴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脸玩味地笑了笑,“小丫头,真够拽的……”
仙域中关于修为测定的方式几千年来没有改变过,连那一个个水晶球都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只需要把手放上去,水晶球就会根据灵力种类和修为境界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
司吉月测定修为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金系的灵力,金丹期前期。
她现在排名已经四百多名了,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都是没有来得及测定修为的修士,看来今年的金丹期巅峰格外多些,参赛的修士竟然有一大多半都是金丹期。
但是在测试中确实出了一点小插曲――有十来名金丹期巅峰的修士在测定修为之前,恰好迈进了元婴期,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再参加小组赛,只能去参加元婴期以上的单人赛,不仅难度和危险系数大大增加,获得胜利也几乎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了部分天赋异禀的修士,垫底、一轮游就是这些人的命运了。
司吉月闭眼感受了一下,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环顾了下四周,这个中央会场的建造果然大有玄机,岩石地面下恐怕构筑了一个巨大的聚灵阵,那些金丹期巅峰的跨级绝不是意外。
因为司吉月仅仅是站在场中,就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向身体里面奔流,丹田、四肢、经脉都被灵力充满……这是一种让修仙者着迷的力量感。
测定修为结束以后,就要去接受书面考试了,往年别的门派举办的五宗大比没有这个环节,白鹤山向来比其他四个门派文雅些,也喜好咬文嚼字,这是他们门派特别添加的环节。
作为东道主选择一点有利于自家弟子的小手段,实际上也无可厚非,就像光明寺也会添加佛经诵读,合欢宗的比赛里包括神识交流一样。
司吉月在考试结束以后就放下笔,干脆地走了出去,路上听到不少修士恨恨地骂白鹤山都是群书呆子。
垄钰城还在门口等着她,因为元婴期以上的单人赛在小组赛之后举办,所以他有很多时间照看司吉月,像个亲自目送孩子去参加考试的殷切家长。
司吉月提着剑兴冲冲地朝师兄跑过来,垄钰城见到她,就停下心里默诵的功法,带着一种跟自己外貌完全不符合的慈祥询问司吉月:“考试怎么样?”
司吉月脚步轻快,脸上也带着自信的神情,里面还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意思,她美滋滋地说:“太简单了,轻轻松松就做完了!”
白鹤山向来喜欢咬文嚼字没错,出的题目倒是没怎么难为人,只不过题目涉及的范围太广,细节又太细,对于平均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修士们来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学习的内容了,几乎都忘得干干净净,但是司吉月恰好一个月前才刚刚学完一遍,对自己的水平有很大的自信。
即使如此,第二天公布榜单名次时,司吉月依旧排在了第二百名,差一点跌出前两百名。
司吉月又看了看自己的排名,依旧觉得不敢置信,她疑惑道:“为什么啊?我明明都已经答上去了啊!为什么排名这么低?!”
语罢,皱皱眉头,踹了旁边的杆子一脚。
杆子毫无反抗之力,默默倒下去,司吉月于是又用灵力把金属杆子重新立起来。
垄钰城倒是认真思考了片刻,说:“这个排名是综合了修为和笔试成绩排出的,可能是金丹期后期的人太多了。”
他倒是一点都没考虑师妹答错题的可能性。
司吉月又扫了一眼公示,修为和试题的第一名写着同一个名字――裴倨。
周围人都在议论这个人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事迹。就是在这时候,三道熟悉而洋洋得意的声音响起来:
“你说裴倨是谁?”
“那还用说吗?”
“今年在四大陆海选来的弟子中的魁首!”
三个人一唱一和,就好像夸的人是自己一样:
“知道裴倨是谁的亲传弟子吗,妹妹?”
“那可是仙域第一人,清虚仙尊!”
“两个月从筑基期跨到金丹期,什么水平,妹妹?!”
赵建元单手撑着一名女修身旁的墙,撩了撩头发,压低声音问: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裴倨,那可是我们嫡传的师叔祖!”
“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
女修白了他们一眼,扔下一句”有病!“后忙不迭地躲开。
司吉月回过头,用一双死鱼眼看了“捌玖拾”一眼,结果正好跟他们对上视线,三人对司吉月热情挥手,司吉月觉得丢人,马上把头扭回去了。
于是垄钰城和司吉月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格斗场,司吉月在前,垄钰城在后,因为垄钰城魁梧的身形和一看就不怎么好惹的长相,前面的人都自觉地让开。
垄钰城不笑的时候,仅仅是往那里一站就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那个男人是哪个门派的……?”
“感觉手上人命不少,好可怕……”
“嘘!别说了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司吉月就这么狐假虎威地走进去,虽然对众人不同于往常的避让动作不甚理解,但是依旧兴致冲冲地往前走。
司吉月找到给自己引路的小学童,对垄钰城自信地说:“师兄,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
“好,我在左边看台上看你比赛。”垄钰城点点头,他又指了下具体的位置给司吉月看,随后在司吉月的挥手告别中御剑离开。
司吉月目送三师兄在台上坐下,看台上人并不多,还没坐满,因为正式比赛下午才开始,今天上午举行的仅仅是分组活动。
参加五宗大比的弟子全部由小学童带着走到自己被预定的位置,这些位置都是按照排名来安排的。
当然,除了五个门派的弟子之外,也有不少散修参与这次比赛,但是散修参赛需要交一笔参赛费。
整个仙域由五大门派划地而治,没有一块土地是无人之地,散修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在哪个门派的领地内,但是跟门派弟子不同的是,散修和凡人一样,必须每月向门派缴纳一定数额的暂住费,而且因为散修修炼需要吸收灵力,所以暂住费往往高于凡人。想要参加比赛,自然也要额外掏钱。
这样的规定对于散修们来说有很多不便之处,但是“散修”的身份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当门派与门派之间亦或者是与某方势力产生纠纷,要开战时,散修不必像本宗弟子一样被强迫征召,参与战斗。
场上一共有一千人左右,白鹤山今年规定的分组方式也跟往年不同,不再是自由组队的形式,而是由排名前两百的修士作为组长,按照名次由高到低地选择自己的组员。
也就是说,裴倨和司吉月注定不会在同一组中。
从裴倨开始,最后到司吉月,每人有四次挑选组员的机会,但是每轮只能挑一个组员,此环节重复四次。
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均衡了大家的修为差距,不会出现断崖式的实力碾压,而且按名次排好的位置也方便了组长与组员判断彼此的实力高低。
缺点则是不如自由组队更适合大家挑选熟人,也打乱了很多门派一开始定下的计划,倒不如说,这一点也是这个组队方式制定之初的目的之一。
因此为了防止部分人不满,白鹤山还留下了一定的余地,就是被挑选的修士有权利拒绝别人的邀请。
不过人归根到底不可能做到全然无私,即使是同在同一门派中的前后辈,也不可能毫无怨言地任人拖后腿,故而这次的五宗大比的变数就发展得更大。
人潮涌动,在这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中,五宗大比拉开了序幕。
第31章 不值钱
在组队开始之前, 裴倨始终远远地注视着司吉月所在的方向,为了避免被人听到交谈声,秦商子干脆在裴倨脑海中对他说话:
“你怎么还在看?”秦商子沿着裴倨的视线看了眼那个方向, “你每天不是都在做预知梦吗?梦里见得还不够多吗?”
不知道是不是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的原因,裴倨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此时脸上甚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在脑海中回答秦商子的问题:“即使是在梦里,本也是聚少离多。”
秦商子沉默片刻,怂恿道:“那你干脆过去见她一面不就好了?”
裴倨喃喃着说:“不用……我看她一眼就够了。”
他敛下视线,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看过去。
秦商子看他这样子, 就忍不住想起新仇旧恨, 忿忿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我就来气!还有昨天,你为什么踹我?!”
裴倨没理他。
秦商子吵吵闹闹地在他脑海里追问:“她又没说什么山盟海誓,就那一句话, 你跑什么?就因为一句‘生日快乐’你心就颤了一下?”
“何止是心颤了一下,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裴倨话里带着自嘲,目光还是遥遥望向司吉月。
听完这话,秦商子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唉声叹气起来, 恨铁不成钢地骂:“你瞧瞧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子!我真服了你了……”
秦商子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裴倨不会动手,所以就把这件事连同新仇旧恨一起抱怨他。裴倨烦躁地皱起眉,把他的灵识从自己脑海里踢了出去。
因为排行第一,裴倨是第一个下去挑人的修士, 当他经过司吉月身边时,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相视一眼, 司吉月对他狡黠一笑,裴倨下意识也微微弯起唇角, 露出个笑模样,走过之后才想起收敛。
他没在众人面前停留,直直地走到七百多名的王慎春,也就是“捌”面前,说:“跟着我。”
王慎春脸上一脸不敢置信和忐忑,看看裴倨,又指指自己,局促不安道:“师,师叔祖,你真的要选我吗?”
裴倨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很快就轮到司吉月选人,作为二百组中的最后一组,二百名以后,四百名之内的修士只剩下寥寥几人,留给她的选择已经不多。
她走过卫承兴面前,无视他看向自己的灼热视线,继续往后走。
四百名上下,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要么被数一数二的前几名在第二轮挑走,要么在第一轮加入吊车尾小队――是选择做鸡头,还是选择做凤尾,全看个人的选择。
因此当司吉月走到四百名左右的人面前时,不少人都回避开了视线,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更有甚至,看着她一头月族标志性的白发,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司吉月又看了一眼那个发出笑声的人的脸,记住了他。
她继续往后面走,有一个面相很凶的寸头少年面对她轻轻合起双掌,双手并拢置于胸前行了个僧礼。他双眼下垂目光注视合掌的指尖,看上去平和宁静,很好相处。
司吉月瞅瞅他,越看越觉得他像一个人,同样凶巴巴的面相,看上去很不好相处――这不就是三师兄吗!
于是司吉月试探着开口:“你愿意跟我一组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面上的微笑里仿佛映照着慈祥的佛光。
于是司吉月将自己这一队的令牌交给他。
“多谢施主!”
那寸头少年成功入队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回答的声音热情而铿锵有力,完全不似刚刚的外刚内柔小和尚模样。
司吉月:……
她看着他判若两人的模样,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情况?感觉被诈骗了……不对,这绝对是诈骗吧!
但是很快第二轮挑选就开始了,单安平,也就是刚刚的小和尚站在第二百名的位置对司吉月咧着嘴大笑,挥手送她出发。
司吉月再一次路过卫承兴,目不转睛地往前走,依旧没有看他一眼。但是这次卫承兴主动抓住了司吉月手腕,眉头微挑:“小月族,你真的不选我?我可是为了你拒绝了许多人了。”
司吉月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甩下了他的手,甚至一脸嫌弃地念了遍清涤术。
卫承兴排名二百多名,若不是他一直在拒绝别人,这时候确实已经加入一个不错的小队了。
司吉月绕过他继续往后走,这次她干脆没有挨个看,凭着直觉往下走。
卫承兴没有恼羞成怒,依旧是饶有兴趣的模样,他眼睛很亮,像是小孩子发现了新的玩具。
司吉月路过很多很多的修士,经过很多很多神色各异的目光,忽然司吉月脚步一顿,停在一个八百多名的修士面前,她抬头跟这个修士对视。
这个一个用草绳束着头发的姑娘,小麦色的皮肤像是被阳光柔柔晒过的稻谷。稍显凌乱的发型让她看上去野性难驯,而司吉月停下不是因为她的外貌亦或者什么,单单是因为她的眼神――像狼一样锐利、攻击性极强的视线。
司吉月看着她的同时,这姑娘也在观察司吉月,司吉月把自己令牌递出去,那姑娘不假思索地接受了。
司吉月抬头看着她,尤其是她脖子上带着的那一圈狼牙,她能感受到上面的灵力波动有些不同寻常。
那姑娘琥珀色的眼眸垂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司吉月圆圆的发旋,忽然从自己项链中取出一粒狼牙,直直递给司吉月。
司吉月睁大眼睛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上的狼牙,试探性地把手搭在了她手上,然后慢慢把狼牙拿下来,一边拿还一边观察那个姑娘的神色,好像在看她有没有后悔一样。
最后司吉月把狼牙取到了自己手里,垂着小脑袋仔细查看。
那个高挑的姑娘则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很喜欢似的抱着摸了摸。司吉月埋首在她胸膛上,先是一愣,接着脸色突然爆红,整个人窘迫得像个红色小番茄。
司吉月七手八脚,欲要挣扎,有不太敢,因为一动就仿佛是在往人家胸上乱蹭似的。
司吉月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叫什么啊?”
那个姑娘清澈的眼睛往她身上一扫,把她抱得更紧,她的声音沉沉的,还带着股沙哑,像是对通用语不太熟悉似的回答道:“桓……叶。”
“哦……哦!”司吉月还是结结巴巴,她又沉默片刻,才想起来现在应该做什么,“你……我,现在我们是同一组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