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小修士的扇子。”右护法用扇子转了一个漂亮的云手,然后把金扇收起来,在手心轻轻砸了两下,轻笑一声道:“我觉得挺漂亮啊,这就是我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法器了。”
他说着,用扇柄挑起了下属的下颚,脸上笑意艳丽蛊人,轻佻道:“跟我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下属不敢直视他的脸,恭敬地将视线垂下,“禀告右护法,我们找到刘涯仁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右护法收回视线,饶有兴趣地看向垄轼瑾,“居然有人下手比我们还早?”
垄轼瑾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他们正道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实际上有多藏污纳垢还不好说呢!”
右护法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毒蛇一样的视线向下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魔修,“要是办事不力,少主要打杀你倒也合理。”
刘涯仁是白鹤山摘星阁的一个小管事,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职务,唯一特别的一点是他负责看管的是白鹤山开宗立派的神器――望心镜。
刘涯仁平时在白鹤山上还好,但是在山下凡人居住的地方却没少仗着“修士”的身份做一些欺男霸女的事。
他对于玄阴会来说是一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切入口,本想利用他来获取望心镜的消息,这时候却功亏一篑了。
垄轼瑾又烦躁起来,长相乖巧的娃娃脸上一片阴狠之色,举起鞭子就要抽下去。下属惊惧抬头,匆匆忙忙地向垄轼瑾解释道:“少主!我们此行也并非是一无所获,三个月前被李星火抓走的袁绍林被我们救出来了!”
右护法挑了下眉,按下了垄轼瑾举起鞭子的手,他慢慢俯下身,紧紧盯着下属的双眸,问道:“哦?他现在在哪?”
“回禀右护法,袁先生在青云派受了伤,已经被我们的人带回去治疗了。”下属见他有几分在意,连忙回答。
右护法收起了脸上轻浮而虚伪的笑容,不知道想到什么,乌黑的双眸中阴冷之色闪过,半晌,他回过神来,轻声道:“好,也不算你一无所获……盯好其他人,不要再被其他人快一步得手了,不然……”
右护法脸上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下属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属下明白!”下属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带着一身冷汗退下。
他走后,右护法又摇起自己花里胡哨的扇子,笑吟吟地看向垄轼瑾,“明天去看我比赛。”
“你有病?”垄轼瑾翻了个白眼,身影一瞬间消失在阴影当中。
“少主真是不经逗。”右护法好似无奈似的看了一眼刚刚他站立的那一小块土地,不知道垄轼瑾在恼些什么。
当然,他也并不在意。
右护法继续摇着自己的金扇,踏上了回山的路。
月光照亮他腰间的悬挂的令牌,上面写着三个用灵力刻成的字――“霍玉宸”。
***
第二天一早,司吉月面对两身衣服犹豫再三,还是磨磨蹭蹭地把师父给她缝好的法衣穿上了。
粉白色的法衣收束在她身上,司吉月把自己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都用师父送的红绸缎认真绑好,把自己的头发全部束在脑后,扎了一个短短的高马尾,随着脑袋摇晃时像是小狗毛蓬蓬的尾巴。
司吉月摸摸额前的刘海,觉得前面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但是她自己又不会剪头发,随意拨开头发,露出眉眼,然后她就没再管它,推开门走出去。
沈灼洲做的粉白法衣是一种少女裙摆的样式,穿在司吉月身上和她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交相辉映。
外头晨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司吉月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料峭清晨里含苞未放的花骨朵一样,稚嫩青涩,却又朝气蓬勃,眼睛里有股极为吸引人的旺盛生命力。
垄钰城送师妹走进中央会场,眼睁睁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转角,心情简直像送孩子正式入学的老父亲一样复杂忐忑。
司吉月遥遥地就看见单安平在冲自己挥手,她乐滋滋地三步并作两步朝他们跑过去,“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们――没有――睡觉。”桓叶低下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司吉月短短的马尾,她现在说话其实已经比最开始熟练多了。
卫承兴则是看着司吉月,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他下意识走到司吉月身边,低下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风流的笑脸,“小月亮~你今天真可爱。”
司吉月瞅他一眼,想起三师兄说让自己跟同伴好好相处的话,于是罕见地没有对卫承兴恶语相向,而是含蓄地点点头,骄傲地回答道:“那当然!。”
卫承兴盯着她,有些忍俊不禁。
他们三个人又一边听着卫承兴重复昨天商定好的计划,一边等着霍玉宸来中央会场集合。
司吉月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卫承兴故意逗她:“怎么样,组长,能不能配合一下小的们?”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配合配合你吧!”司吉月视线瞥向一边,别别扭扭地点了头。
卫承兴把头扭到一边,拼命忍笑,单安平却是直接爽朗地笑起来。
司吉月有些好奇地观察单安平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昨天为什么变化突然这么大?”
单安平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出来之前我师父告诉我在外面要稍微安静一点,至少要装成稳重点的样子,这样才会有人愿意跟我组队。”
“你师父没有告诉你要挑个稍微好点的队伍吗?”司吉月看着热血沸腾的单安平,有些无奈地问。
他们组是倒数最后一名,这一点司吉月自己也知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组长不是她自己的话,司吉月绝对不会同意进入这个不太正常的小组……
单安平坦诚道:“其实我没太听懂今年的组队规则,看前面的修士都组队成功,所以挺着急的……而且咱们组也挺好的,我很喜欢大家!”
卫承兴比两个直肠子心思细腻一些,他一针见血地问道:“你们光明寺今年参赛弟子不少吧,怎么没有跟师兄师姐组队?”
单安平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我同门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太喜欢我。”
桓叶听此,忽然转过头来,点了点头。司吉月忽然心有灵犀一点通,迟疑地向桓叶问道:“你的师兄师姐也不喜欢你?”
桓叶认真点了点头。
“对了,桓叶是哪个门派的?”卫承兴忽然想起来,他原本以为桓叶是青云派的修士,但是看司吉月也不认识她,那么应该是猜错了,反正不是他们莲华门的人,难道是合欢宗?但是看打扮不像啊……?
就在他思索着的时候,桓叶开口了:“白鹤山。”
不仅仅是卫承兴和司吉月露出了稍显惊讶的表情,连单安平都大吃一惊。
卫承兴沉默地想,怪不得桓叶说她的师兄师姐不太喜欢她,毕竟桓叶连通用语都说不太清楚,跟白鹤山那群书呆子当然相处不好。
就在四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瞎聊着的时候,霍玉宸也慢悠悠地赶到了现场。
司吉月看着他那副悠哉游哉,丝毫不在意五宗大比的无所谓模样,心累地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
第36章 东皇钟
司吉月小组的比赛被安排在今天十场比赛中的第三场, 彼时虽然还未到正午,但是气氛已经随着气温一点点热烈起来了。
有白鹤山的弟子带着他们走进格斗场的入口处,司吉月作为组长第一个踏进格斗场。
对面的小组里的修士全都是光明寺的弟子, 也就是单安平的前辈,司吉月突然想――单安平会不会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要和自己人打架,而且师兄输给师弟, 他的师兄们会很没面子吧。
她悄悄看向单安平,结果从他脸上看到的是一副兴奋至极的神情,单安平双眸中闪烁着战意,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于是司吉月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作为剑修,司吉月心里并不害怕和人战斗, 但是当她真的走上这片土地上的时候, 司吉月还是从湿润的手掌心中察觉到自己其实有点紧张,亦或者说,过度的亢奋……?
早在出发之前, 李星火就告诉过她很多次,所谓剑修,他们贯彻的理念就是战斗和掠夺,而诸多剑修就在战斗中找到自己的“道”。
对于剑修而言, 唯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能更好的领悟到真正的剑意,也只有生命的火花被压迫到飘渺一线的时候,人的欲望、理智、意志、灵力才会得到真正的激发。
所以与不同的修士, 不同门派的功法切磋交流的机会对剑修来说是最宝贵的机会,五宗大比也便成为了最好的切磋时机。
这种赛前的激动和兴奋是每一名踏入赛场的修士都能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
司吉月上前跟对面的小组组长相互行礼。
她性子急, 握手结束以后很快就回到己方这边,跟卫承兴交换了一个视线, 待裁判稍一挥手,鼓声猛烈响起。
比赛开始的那一刹那,司吉月就率先向对面五个佛修发起了攻击。
司吉月在阳光下的身影犹如她的白发一样耀眼,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以至于无人注意她身后悄悄散开的四人。
她剑意里带着凌然,剑光似乎席卷着风雪飞快出击,直奔对方而去。对面只留了一名修士来迎接司吉月的招式,他手上掐了个司吉月不认识的手决,滔天的火焰一瞬间在格斗场中炸开。
司吉月把手中的示君收起来,太剧烈的热浪让示君剑滚烫,灼热感烧着她的手。司吉月往后退,接着转身寻找再次进攻的机会。
其余四名佛修则盯上了土墙后面的卫承兴,在比赛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打探好了消息,这个小组中修为最高的人无疑是莲华门的天才――卫承兴。
他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对策,决定对他们逐个击破,第一个要打倒的就是卫承兴,剩下的人不足为惧。
一名佛修利用周围的石柱,朝卫承兴跨出一步,两只手臂也向他伸来。卫承兴遭这猛力一击,急急向后撤出几步,他在一阵翻滚拍动后,卸去力道又站立起来。
卫承兴“嘁”了一声,接着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坏笑,向后高喊一声:“桓叶!”
早已绕场一圈的桓叶念着偏僻的语言,格斗场上的土地全部拱裂碎开,形成一个外凸内陷的半圆形状,始终淡定地站立在一边的霍玉宸被隔绝在碗状地形之外,暂时保证了他的安全。
“接下来,”卫承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暗器,向对面五人掷过去,暗器裹挟着力道扎进地面,“可以放开打了。”
司吉月自高处跃下,拿着一把裴倨给的剑向刚才那名火系佛修继续攻去,她这次的剑比上次更快,在他念出诀之前锐利的锋芒就来到他眼前,后面的一名佛修替怔愣的火系佛修挡下了这一击,想要还手时就发现司吉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好快的剑。”火系修士神情一肃,察觉到这个月族修士可能没有想象中好对付。
“师兄,得罪了!”他们这边负责进攻的两人是司吉月和单安平,待单安平的火拳来到面前时,那名佛修才骤然回神,出手格挡。卫承兴后跃几步站在边缘的高处上,往下满意地看了一眼暗器钉在地上形成的阵法,他口中念决,场中大量的灵气转变成水汽,凝聚成水滴聚集在地上,汇聚成一片没过脚背的水潭,而且有渐渐上涨的趋势。
桓叶将土块捏得更紧,确保水流不会渗出去,然后用湿润的土壤捏出几乎同人一样高的狼形泥塑,土狼成型之后甩甩脑袋,甩去碎土后向着对面五名修士咆哮着冲过去。
一名金系佛修主动上前一步,以金刚杵卸去土狼的气势,然后砸碎土块。
一向行踪诡秘的裴倨在今天的比赛开始之前就来到了看台上。
所有参赛的修士有个单独的区域可以近距离观看比赛,但是除自己小组的比赛时间以外,不会要求修士一定要来到现场,所以在其他小组比赛的空闲时间,参赛的各宗弟子可以自己决定去留,抓紧时间修炼也可,趁机去领略白鹤山的风土人情也可以,当然也能选择留下来观看比赛。
裴倨一来,李七庄就悄悄叫醒靠在一块打盹的“捌玖拾”三人,三人看到裴倨的脸后猛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彻底清醒过来,一句话都不敢说地继续在心里默背起功法来。
王慎春心里有苦说不出,别人只知道他们跟实力最强的裴倨一组,甚至不用出手就能躺赢,但是根本没人知道这个师叔祖有多恐怖!王慎春在自己的师父,濮阳仙尊那里都没有受过这样填鸭式的教育――裴倨扔给他们三人十套功法,要求他们一天学会一套,学不会就用灵力强迫他们学。
他和钱唐春还算好的,勉强能赶上这种恐怖的进度,但是赵建元就不行了,他本来天赋就差一些,往常依赖丹药,在修炼上走捷径走多了,想要一天记住一套功法根本做不到,因此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
要不是修士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觉,生命力也比凡人顽强一些,赵建元这时候估计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王慎春此时心里已经只剩后悔了,一是后悔色迷心窍,当时在飞舟上就不该对司吉月心怀不轨;二是后悔贪小便宜,就算诱惑再大,昨天都不应该答应师叔祖的组队邀请……
王慎春心里流着屈辱的眼泪,面上却只敢唯唯诺诺地专心背诵功法。
裴倨看了三人一眼,随即淡漠地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看向格斗场上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比赛。
李七庄虽然没有被强迫学习什么功法,但是却被“捌玖拾”胆战心惊的气氛感染,在一片缄默中同样不敢说些什么,干脆就专心看起了比赛。
比起这边安静的氛围,另一边坐着仙域世家权贵的那片看台上则显得没有这么平静。
顾风平能听到不少人故意放大的声音:
“G,怎么有个月族出来抛头露面?”
“看上去没什么本事,修为也不高的样子……多半是巴结上了莲华门那位卫小公子。”
“莲华门新出的那位天才是吧,我也听说了,啧啧,世风日下啊,不像咱们年轻那时候了……”
这些话不知道是在真情实感地看不起司吉月还是在故意说给顾风平听,顾风平脸上神情不变,听着那些老头子意有所指的话,甚至有些好笑,他脸上勾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意,俊朗如同山间清风,看愣了周围不少年轻修士。
顾风平只是不怎么在意地想,那些老头也不过是凡人罢了,一生也就几十载,跟修仙者所能经历的浩渺岁月相比,哪里来的“年轻时候”这一说?因此这些言论实在是……可笑至极。
虽然对这些久居高位的迂腐老头的话不以为然,但顾风平心里确实也有些惊讶――今年的五宗大比里居然有个月族。
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不比司吉月得知顾家家主是个月族时来的少。
顾风平目光专注地看着那个孩子,同时漫不经心地拨着手里一串檀木佛珠,眼神逐渐变得幽暗不明,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忽然,他向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轻轻转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身着绸缎白衣的侍从低声称是,很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