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不养闲人,咸鱼可以——沈中鱼【完结】
时间:2023-06-06 14:41:29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尖尖地勾起,故意问道:“原来是垄仙君,看您这模样略显狼狈啊……不知是从哪里过来?”
  司吉月和垄钰城对视一眼,抿了抿嘴说:“师兄,你先走吧,我想单独和他聊聊。”
  垄钰城确认了她眼中郑重的神情以后,点了点头,将令牌留给师妹,转身就御剑离开。
  长昼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淡,面无表情地看着司吉月朝自己走过来,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长昼嘴角才重新咧出一丝嘲弄的笑意。他微微俯身,跟她凑得极近,几乎只相隔一尺,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说:“我还猜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傻妹妹。”
  司吉月抬眼看着他这张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还有眉心正中央那颗如出一辙的红痣,司吉月没问他是怎么看出的自己的伪装,干脆利落地撤去了身上的幻术。她盯着长昼,直直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打算看看桓叶有没有死吗?”
  长昼撇开视线,微微垂下的眼睫显得他俊美又薄情,他毫不在意地说:“怎么可能……?再说一只妖兽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听了这话,司吉月再也克制不住愤怒,两手抓住他轻薄的衣领,像头呲牙咧嘴的小豹子,“她差一点就要死了!长昼,你究竟把人命当成什么?!你在仙域杀了这么多同族,你疯了吗?!”
  长昼任由她扯着,从静屹不动中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来,沉沉的目光凝滞地盯着眼前像个小炮仗似的司吉月,他此刻仍旧没有认真起来,只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怎么?你要为了他们来‘伸张正义’了?要杀了我吗?”
  他把纤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司吉月面前,引颈受戮,“好啊,以你现在的修为,想杀我应该很容易吧?我的好妹妹――”
  他那张薄唇里吐出“妹妹”两个字时温柔至极,眼里还带笑意,仿佛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似的。
  他们本就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还是出生时刻相差不到一炷香的双生子,所以当司吉月直视着那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她心里的愤怒便渐渐被悲哀取代。
  “王八蛋!”司吉月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她脸色苍白,胸膛剧烈地起伏,“你这个王八蛋!!!”
  长昼无动于衷,只是垂眸看着她微笑。
  司吉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骤然松开手,低下头,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长昼先是一愣,喉结滚动一下,显得有些无措,好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口:“你怎么了……?”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声调都变了。
  司吉月抬起通红的双眼,哽咽着说:“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杀你,你明明知道!你就是故意用那些话来激我,你看到我恨你难道就能开心了?长昼……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长昼哑然,不再摆出脸上那副虚假的笑容,他缄默不语地看着眼泪一串串滚落下来的司吉月,然后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司吉月接过来,用力丢在地上,还恨恨地踩了两脚,继续呜呜地哭,“王八蛋!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
  司吉月真怀疑自己连同长昼那份心痛也一块儿承受了,不然他怎么会看上去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
  司吉月哭够了以后才冷静下来。
  长昼的态度已经软化下来,不再像刚才一样把浑身的刺直直对着别人。惹哭了妹妹,长昼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所以言行举止间带了点不动声色的讨好。
  他忽然问:“你想不想见见咱们爸妈?”
  司吉月愕然抬头,愣了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云白光洁的大殿,一路的景色如花隔云端,因为装饰得太过精美,反而让置身其中的人分辨不清是梦是醒。
  两人踩过结霜的杂草和冰凉的石板。夕阳斜穿过屋顶,照亮前方的走道,但谁都没有仰头。
  长昼带她来到一处偏僻的山上,这里没有坟墓,只有一棵葱葱郁郁的春秋树,长得很好,枝繁叶茂。
  长昼给司吉月指了指树根的方向,侧头对她说:“他们就埋在这里。”
  司吉月站了许久,才在春秋树跟前坐了下来,脊背靠着树干,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起来。
  长昼跟她并肩坐在了一起,就像两年前他们一起坐在秦明河边上一样。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些月族?”司吉月乌黑的眼睛弥漫着淡淡的忧愁,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
  “因为不重要,”长昼目光望向天空中欲落的太阳,“你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能太在意别人。他们对我而言,都是挡路的石头罢了,我要是在意石头的感受,早就死定了。”
  司吉月难以理解他的话,抿了抿唇说:“那也不至于下杀手。”
  长昼拿帕子给司吉月擦了擦鼻涕,轻飘飘地说:“我有错,难道他们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他们都死了,你还在挑他们的错处?”司吉月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帕子哪来的?”
  长昼笑眯眯地指了指地面,司吉月神情更木了,面无表情地伸手蹭了一把因为哭泣流淌下来的透明鼻涕,然后抹到长昼身上。
第98章 走剧情
  长昼淡淡地说:“没有原则的原谅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我们一族与修仙界不共戴天,这些家伙却被情情爱爱捆住了手脚,即使我告诉了他们月族的冤屈, 他们依旧选择了站在那些利用我们的人身边。”
  他抬眼,用一副残暴傲慢的语气说道:“我杀了他们又怎么样?反正都是些只会扯后腿的、没有骨头的东西。”
  长昼眼里写满了明晃晃的恨意,让司吉月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她吸了吸鼻子, 沉默片刻后,眼神里带点悲哀地说:“要是将来哪天你被他们的家人寻仇杀死,那也是应该的……”
  闻言,长昼反而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说:“为了整个族群, 牺牲他们一个两个,又有什么不好?”
  司吉月瞪大了眼睛,清棱棱的目光落在长昼脸上, 惆怅地问:“……那你跟修仙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长昼眼里的笑意彻底消失,扭过头望着欲沉的太阳,没有说话。
  半晌,司吉月又开口, “你会把我当成碍事的石头吗?”
  “不会。”长昼的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但我已经是了,哥哥。”
  这是司吉月第一次主动这样称呼长昼,他乌黑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指微微蜷缩一下。
  长昼色如春花的脸上罕见露出一副怔然的神情, 没有继续强迫自己摆出半真半假的微笑,他的肩膀松懈下来, 忽然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司吉月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陪着你胡闹,我只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
  长昼听此,没说什么,只是动作生疏又笨拙地摸了摸司吉月的脑袋。
  司吉月抬头看向他,两人如出一辙的乌黑眼眸里倒映着对方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她说:“当年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爹娘被名门正派杀死了,垄叔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我。”长昼自嘲地笑了下,“我一直以为你也死了。”
  司吉月犹豫地说:“我不记得……关于你的事,能给我讲讲吗?”
  两人心里都清楚,虽然是亲兄妹,他们之间却谈不上有什么陪伴,更别说什么彼此扶持的感觉。
  他们中间缺少了十多年的光阴,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性格和选择,两个人在血缘上无比亲近,在灵魂上却又无比遥远。
  长昼已经独自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他无意向自己的妹妹一一解释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所以只是谈起短暂的前半生里他所亲眼见到过的景色――刺骨冬风下一无光亮的山坡,风中飘拂的看不见的薄雪,有时长昼会在清晨时分独自在山谷深处漫步。
  在玄阴会这里,永远不会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发生,即使顶着正午的暑热,这一带仍然有股阴冷感。
  每天都有人死去,山谷里一到晚上就风声飕飕,好像有死不瞑目的幽魂正倚着彼此在倾吐秘密,但最终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长昼小时候还不能习惯孤独而死寂的生活,难过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到这座山上,在春秋树边回忆父母还有记忆里爱笑的妹妹。
  现在再想起那些,好像全部都是遥远且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轻舟已过万重山。
  长昼早就学会了强迫自己笑,用天生的优势去抢夺想要的东西,他也不再是一个人在夜晚哭泣的孩子,只有恨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
  这些太过沉重的东西,长昼都没有办法诉诸出口。
  “我每年都会按照你的年龄给你买衣服,”长昼笑了笑,“然后烧给你。”
  司吉月也忍不住大笑,时隔两年回忆起长昼在镜花水月的环境中给她穿鞋,那时候她还想不通为什么长昼会随身带着女修的衣服,现在来看,一切都明了了。
  好久之后,长昼看着夕阳一点点从眼前坠落,他说:“人和人之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即使我们是双胞胎也一样。”
  司吉月抬头看他,眼神干净澄澈,像冬夜里一片未曾被人踏过的雪地,她拉着长昼的手,紧紧地攥着他,“对不起,没有早点找到你。”
  长昼眼睫微微颤动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抽出手,却被司吉月牢牢抓住。
  她的眼睛温和又坚定,带着股生机勃勃的生命力,柔软的手掌只是温热,长昼却觉得自己快要被灼伤了。
  于是两人傻傻地对视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十几年的空白不是那么容易填满,但是司吉月依旧没有放弃,想了想,又问:“但是哥哥,你的修为为什么没有变化?”
  “相依为命”,长昼心里忽然蹦出这个词,他很难定义此时此刻自己的情感,只知道一颗心都柔软地化成了一滩。
  他俊美的脸庞因为出神显得有些木讷,司吉月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问题时,长昼才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然后他解释道:“你知道修士对灵气的吸收效率最大的时期是哪个境界吗?”
  “大乘期?”司吉月猜测着回答。
  “不对,是从筑基期跨入金丹期的阶段,成丹所需的灵气浓度极大,所以这个瞬间吸收灵气的效率高到不可思议。”
  司吉月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疑惑的表情带点憨气,“所以你把修为控制在了这个时期?怎么可能做得到呢?而且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长昼笑了下,空闲的那只手拿了片金属,以司吉月猝不及防的速度,划开了自己的丹田,抛出了他身体里那枚完美的金丹。
  司吉月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你在干什么?!”
  长昼的身体飞速痊愈,他看到司吉月脸上那副担心的神色,反而开心笑道:“只要及时抛出金丹,结丹就会失败,短时间内就可以将修为控制在筑基期巅峰。”
  司吉月脸色难看道:“……这么多年,你就一直这么对待自己?”
  长昼垂眸看着她,继续推波助澜地说:“嗯,只有这样,我才能一次次‘死而复生’,只要还剩一颗心脏,就能继续活下去。”
  他其实很享受被司吉月关心的感觉,所以像是吃到甜头一样,以这种方式来让她流露担忧的神情。
  司吉月蹙着眉头说:“那万一仙域的灵气彻底衰竭了你怎么办?”
  长昼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眼神贪婪地搜刮着司吉月脸上流露出来的担忧。
  司吉月心里乱糟糟的,但是理智依然控制着她开始回忆总结这一天经历的种种,直到深沉的夜幕降临,长昼收到了垄轼瑾找他会面的传讯符,两人才离开山头。
  在下山的路上,司吉月在黑暗中踢着脚下的石头,冷不丁地问:“今天下午,你其实是想去确认一下桓叶还活没活着,对吧?”
  不知是黑夜的原因,长昼没有在反驳讥讽什么,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司吉月于是开心地笑起来,拉着长昼的手往山下走,又喋喋不休地说:“哥哥,过几天就我要走了,我们一起离开仙域吧?”
  看着她阳光开朗的模样,长昼眉眼也舒展下来,但是却没直接答应她,而是颇为幼稚地说:“好啊,那你承认你跟我天下第一好。”
  “不行……我已经跟裴倨天下第一好了。”司吉月理不直气不壮地说。
  长昼挑了挑眉,还在逗她,“那算了,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离开吧。”
  “不行,”司吉月有点急了,握紧了他的手,“咱俩天下第二好!行不行……?”
  长昼哈哈大笑,反握住司吉月的温热的手掌,“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这么惹人喜欢?为什么这时候才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因为你需要我。”司吉月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用一向毫无缘由的自信语气回答他。
  长昼则望着不断有火光闪过的夜空,嗯了一声,说:“我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个恶心的世界上孤独地活下去。”
  司吉月抬头看向他,感觉这话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长昼忽然停住脚步,两人的手还拉着,一直在往前走的司吉月回头看他,长昼兀地笑了一下,说:“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还真是没有耐心啊。”
  “什么来了?”司吉月不解地开口,沿着长昼目光所望的方向看过去,随即她就明白了――是五宗前来讨伐魔教的大军。
  两人站在半山腰向下望去,一片黑压压的部队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司吉月举目望去,只看见道路都被法术的亮光映照得如同白日。
  鲜艳的旌旗在黑夜中迎风飘扬,这些打头阵的弟子脸上都是一副严肃掺杂着狂热的神情,参差的法器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几千人以不可阻挡之势,犹如海潮般御剑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长昼圈起食指,放在嘴边吹了声急促的口哨。
  一阵轰然巨响自山谷背面发出,有如远处雪崩后巨石由山上滚落的轰隆响声,随后一只遮天蔽日的黄瞳巨龙飞出来。
  这只巨龙在问心山谷盘踞已有多年,几百年以前从世界各处搜集来的金银珠宝四散在尘土、岩石、骨骸之间,他曾在悬崖边上试飞,也曾在阳光下打盹,最后一次长眠发生在三百年以前,直到长昼作为月族的血脉误打误撞唤醒了它。
  显然它就是两年以前司吉月曾经见过的那只巨龙,长昼用流利的灵语跟他交流一阵,龙族至今仍使用那种语言。
  一人一龙的交谈声听上去像是在讨价还价,司吉月依稀依稀懂了一句“把他们全部驱逐出去”。
  黄烟在长长的龙头上方盘绕,它嘴里吐出湛蓝的火焰,然后金黄的竖瞳定在司吉月身上。
  长昼把司吉月拉到自己身后,略带些怒气地用灵语说:“不行,你不能吃她。”
第99章 小情侣
  很少人能猜透龙知道什么, 而像长昼这样猜得透的少数人就是“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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