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去匆匆,早饭也只吃了一半。
本应该高兴的,不用再顶着压力度过假期。
可秋眠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想起昨晚秋霜深夜回来后,在她门口安静伫立的那几分钟,也想起早上她运动完去洗澡前问的那个问题。
电话接不停,工作忙不完,饭只吃一半。
她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秋眠不得而知。
直到下午,临近晚饭前,岑溪发来一张照片——
岑岑:【图片】
岑岑:【我好像在天空酒吧看见你妈妈了,还有……】
岑溪又发了张照片过来,只有个男人背影,看不见正面长什么样。
岑岑:【还有这个男的。】
岑岑:【这男的拉她手了。】
秋眠差点怀疑自己看错:【……?】
岑岑:【我就看到一眼,他俩已经走了。】
岑岑:【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是眠眠,你妈妈,她好像,可能也许要谈恋爱了。】
秋眠:“……”
这是什么,魔幻的事情。
所以,那些反常的举动,是因为,这个男人?
岑溪又问:【你干嘛呢,这会儿心情是不是很复杂,要不出来玩会儿?】
何止复杂,简直复杂极了。
秋眠跟秋仲景和孙婉打了招呼,说约了朋友出去玩,晚上也不回来。
-
还是去的先前有着很蛊的驻唱歌手那家酒吧,只是这次没再看见他,台上表演的人换了,变成了个不知名乐队。
酒吧生意比之前差了点儿,但也依旧很热闹,岑溪早早等着,见到秋眠出现就把她拉了进去。
“就在这儿。”岑溪指给秋眠看,“当时我正跟我朋友喝酒呢,一抬头就看见你妈妈,那男的去拉她手,直接把她拽走了。”
秋眠:“……”
这感觉,怎么有点怪异。
当初秋霜抓她早恋,现在她来抓她晚恋吗?
“哎呀没关系。”岑溪本来也犹豫要不要告诉秋眠,可俩人关系在这儿,她选择不隐瞒,“阿姨那么漂亮有实力,有人追也很正常。”
“……”
秋眠依旧不知该说什么。
就挺好奇,那男的长什么样,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人品好不好,离过婚吗?
“好啦好啦。”看秋眠这一语不发的样子,岑溪忽然有点后悔告诉她这事儿了,“说不定只是个误会呢,有可能只是朋友,有什么急事,那男的拽她一下也很正常。”
“走吧走吧,姐姐带你去蹦迪。”
秋眠当真跟岑溪去蹦迪了。
蹦了好久,结束后又被岑溪带着去吃了夜宵,打车回到橙宜园小区时,已经很晚。
她喝了一些酒,不多,只是在酒吧里待久了,难免一身烟酒气。
很凑巧地,在单元楼一楼的电梯里,碰见了刚从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上来的周引弦。
电梯门一打开,周引弦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探究。
“周老师,好巧,你也刚回家?”
秋眠喝了酒,胆子跟着大了,主动跟他打招呼,脑子里却不可避免地在第一时间回想起那个离奇的圣诞夜。
周引弦微微颔首:“嗯,刚回来。”
秋眠走进电梯,转过身立在他前面。
电梯里的灯光从后方斜斜打过来,周引弦身形高大,秋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投在前面的影子包裹。
他安静地立在她身后,并不多语,明明无声,却又存在感极强,叫人无法忽视。
秋眠沉默一路,直至电梯到达十五楼,如释重负,先一步踏出去。
周引弦跟在后面慢悠悠走出来,在她即将开门时叫了她一声:“秋眠。”
秋眠差点吓一激灵。
真怕他发现,这几天她都是怎么过的——
脑海里不断回想,他贴着她耳边说的那一句:“我想你,没你今生,枉在世。”
秋眠顿了下,装得淡定,转身看他:“怎么了周老师?”
“你后背有个东西。”
周引弦说着,已经走到她跟前。
秋眠顺着他的话侧身低头去看,但这难度实在太大,什么也看不见。
她又反手去摸,好奇极了:“什么东西啊?”
“你转过去。”周引弦抬手,“我帮你。”
秋眠不疑有他,乖乖转身。
她看不见背后的情况,注意力全都放在后背那一处,因此即使隔着衣服,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周引弦的手在她背后触碰。
明明是为了帮她取东西,正常至极的举动,可她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好了吗?”秋眠扭了下身体,试图缓解一下莫名产生的痒意,“是什么啊?”
“一张便签。”周引弦终于取下了那东西,从背后递到她眼前,“这儿。”
秋眠垂眼一看,蓝色的便签,上面还写着一串号码,配文是:【在天空酒吧看到你,一见钟情,这是我微信,认识一下吧。】
“……”
应该是刚刚跟岑溪去酒吧玩的时候被人贴的,但她完全没印象。
先前她的长发挡住,周引弦也没仔细看,出了电梯才瞧见。
这东西就贴在秋眠连帽羽绒服的帽子下面,露了一半,可能还用了点什么胶水,贴得很紧,这一路都没掉,还挺难撕。
此刻看见上面的字,周引弦沉默一瞬。
“天空酒吧?”
“你从那儿回来?”
“……”
虽然可能他只是随口好奇一问,可秋眠却莫名有种他在质问自己的感觉。
“我跟岑岑……”秋眠不想说自己今天为什么去那儿,拉上岑溪垫背,“闲得无聊,所以就过去玩了一下。”
“不过今天过去,那个歌手不在那儿,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我们就走了,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什么时候贴我衣服上的。”
“你这语气听着还挺失望。”
周引弦顺手把那便签往秋眠肩头一按,重新贴上了。
“下次去宗勋那儿,他那儿帅哥多。”
“……”
他这话像是真心推荐,给好兄弟打广告似的。
秋眠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听说那酒吧也有他一份。
秋眠想了想,点头:“好吧,下次一定。”
“……”
周引弦沉默。
好几秒,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语气莫名冷了:“睡了。”
“……”
看着周引弦离去的背影,秋眠有些茫然。
他怎么瞧着还有点不高兴。
难道因为自己没去照顾他生意?
秋眠犹豫了下,扬声冲着他的背影喊:“我下次真的会去!”
周引弦打开门,立在门口,听见这话,转头看来。
“叫这么大声,是要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周引弦:我不气
沂沂来啦,今天也是双更,这是第二更,前面还有一更
这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35章 秋天
◎引诱◎
夜深时洗过澡, 去除一身难闻烟酒气,秋眠混沌的脑子才渐渐多了几分清醒。
随手打开电视机,正在播放元旦跨年晚会, 她才突然想起,今夜是2022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刚刚在酒吧玩时, 就不同以往的热闹,只不过今天她满脑子都是秋霜的事, 全然没觉得这日子有多特别。
墙上壁钟时针指向已过十一,距离2023年的到来只剩下二十分钟不到。
恍然间回忆起往日,近几年的每一个跨年夜,她都是这样一个人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漂泊异乡的那几年, 钱总是富余, 鲜少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可每个特别的日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塌了一块儿。
如今回了国,最亲的人就在身边,但不知为什么, 此刻仍觉得心里发空。
秋眠想起昨夜今朝秋霜的反常, 想起晚饭前收到的岑溪发来的酒吧里她的照片。
也许她会拥有一段新感情。
惶惶如梦二十四载, 提起“母爱”这词总觉虚幻,次次描述难逃单薄。
幼时老师让写作文夸赞母亲, 写来写去也不过一句——
【我的妈妈很漂亮,她给我很多钱。】
然后呢?
再加上一句心虚的“她也很爱我”。
秋眠有时觉得自己是拥有“母爱”的,在从未缺少过的生活费里足以体会。
但很多很多时刻,秋眠怀疑自己不曾拥有。
秋霜可以不出现在她的童年, 让她的快乐里永远缺失“母亲”这个角色。
可以从不表达对她的爱意, 可以不对她关心, 不对她温柔,不理解她的世界。
可以把她放逐到异国他乡,让她永不归家,似乎从不介意失去她。
她对自己,也许只有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责任——
生下来,养下去。
更多的,一点也没有。
仿佛她是一个只有金钱需求而没有感情需求的吞金兽。
秋霜有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经历,而她,秋眠想,自己不过是这份感情终结时不好的产物。
因为是不好的产物,秋霜对她没有见面的需求,没有感情上的依赖,或许多看一眼都能回忆起不好的往事。
所以,如果她不爱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事。
谁会去爱一个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过去有多错误、多愚蠢、多不堪的存在呢?
而她,就是这个存在。
过去这么这么多年,秋霜始终没有再有过新的感情,她一定是对那段感情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或者,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更小更小更不敢想的可能,是秋霜很爱她,不愿意让她生活在重组家庭。
但她现在竟然要有一份新的感情了。
她已经放下过去了吗?
是因为新的那个人足以让她重新相信爱情?
还是说,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年,可以生活自理,所以不用再为了自己继续单身?
她会拥有新的爱人,新的家庭,她才四十三岁,也许她还会愿意为了她新的爱人生下一个爱的结晶。
她会拥有一个在爱里诞生的宝宝,她一定会很爱那个小孩,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长大,教她读书学习,也一定会对她温柔,会对她笑,不会像对自己这样总是很严苛,冷冰冰的。
尽管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事,可仅仅只是那样的两张照片,就足以让秋眠胡思乱想。
她并不是敏感多思的人,拥有幸福的童年,足以让她在往后的生活中治愈很多的悲伤。
但被秋霜放逐到国外的那几年,孤苦伶仃的岁月,终究让她变得不似从前。
秋眠不明白,只是一场网恋而已,她已经依照秋霜要求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过分的狠话去断绝了结束了那段关系,为什么还要将她流放到异国他乡,仿佛狠心到此生不见也不觉得可惜。
那些年的阖家欢乐不属于她,隔着时差打的电话也时常落空。
她们甚至一年都不会超过三通电话,每每连上线,也说不上几句就以忙碌为由被终结。
秋眠想起茨威格在《断头王后》里的那句话——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她想,自己的童年之所以幸福,是因为用了后来孤独煎熬的青春做代价。
远离亲朋难再见,他乡的西餐难以抚慰空乏的胃,耳边英语常徘徊,偶尔遇上暴动,独自一人在家会担心下一刻听见枪.声。
童年的幸福是治愈世间三千疾的良药,可良药也会有用尽的一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好像不会再轻易感觉到快乐,也时常怀疑人生。
今日在秋霜身上,她又体会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被爱。
秋眠抱着沙发枕蜷缩着,电视机里在说什么她没用心听,不知不觉间陷入无底漩涡。
这困扰这纠结这不自信的怀疑,使她心口凝滞,眼神空洞,像一个了无生机的木偶。
直到房门外传来轻轻的三声叩响——
“笃、笃、笃。”
那并不是一道铁门。
可在那一刻,犹如困住她的铁笼牢门被叩响,黑暗寂静的世界里传来天籁之音。
秋眠蓦地醒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
恰在此时,她清晰地听见,房门再次被叩响三声——
“笃、笃、笃。”
秋眠抱着沙发枕握着手机走至门口,犹豫不决是否要打开这扇门。
独居的深夜,面对门外未知的人,打开房门并不是好的选择。
装睡,还是开口询问来人是谁?
在这瞬间,手心里忽然一麻,震动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一枕:【睡了吗?】
一枕:【我在你门口。】
原来是他。
秋眠蓦地放下心来,握上门把手,拉开房门。
像迷雾森林里一束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来产生丁达尔效应的那一瞬间,走廊冷白灯光照进昏暗玄关里。
秋眠立在门口抬头看,周引弦就笔直地立在那束光里,像一棵成长了千百年的参天古树。
身形颀长,轮廓分明,沉稳可靠。
秋眠一时怔忡。
刚刚那般昏暗的漩涡里挣扎坠落,此刻像突然上了岸,不再窒息。
仿若他突然的出现,像峭壁凭空长出藤蔓,勾住她,缠住她,抓住她。
也,打捞上来她。
“周老师……”
秋眠顺从心意小声地喊他,像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在这一秒,身后客厅墙上壁钟发出悠扬的一声响,像古世纪的欧洲城堡里传来遥远的一声钟鸣。
听,壁钟在报时——
那是2023年来临的第一秒。
2023-01-01 00:00:00
秋眠模糊地想起来,她好像还没有跟他说一声,跨年夜快乐。
刚刚分开前他们说什么来着?
“叫这么大声,是要我陪你?”
“没有,但如果你也想看帅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后来呢?
他冷眼看她,鼻间溢出很轻的一声,像笑,又像嘲讽的,很冷的鼻息。
若非要讲,其实秋眠也不清楚他为何那样。
那么有钱又大度的他,应该也不是会因为她没去他的酒吧照顾生意就真的生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