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离得好近,连车窗外的路灯光线都挡住,身上的柑橘香味若有似无地荡过来,莫名地带了些将人包裹住的压迫感。
秋眠不自在地握紧了方向盘,声音下意识变小了:“我挺开心的啊。”
“是么。”周引弦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她紧紧抓住方向盘的双手,“开到这儿不敢开了?”
“啊?”
“所以跟在我后面?”
秋眠愣了下,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好的台阶下,立即点头:“对,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怕又像上次那样撞车,所以才……”
“你等等。”周引弦掏手机,“我叫个代驾。”
秋眠茫然地看着他打电话叫了代驾,那代驾就在附近,两分钟就骑车过来。
他把车钥匙给出去,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快折返过来上了她的车。
副驾上忽然坐了个人。
空间似乎一下变得狭窄起来,秋眠有些局促地转头:“周老师……”
“走吧。”周引弦示意她启动,“不是一个人害怕撞车么,现在两个人。”
“……”
更怕了。
比考试还紧张。
秋眠没敢多说话,考试一般谨慎小心,总算是顺利启动开出去,没在他面前出洋相。
一路上都顾及着怕出意外,秋眠连话都没敢多说一句,也没空分心去想不开心的事。
终于安全抵达小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开得不错。”周引弦解开安全带,偏头看她,“我先去门卫那儿拿钥匙,你自己停车OK么?”
“应该可以。”
“怕的话可以等我。”
秋眠其实没那么娇气脆弱,独居多年,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停个车而已——
停个车而已,又不会太麻烦他。
秋眠点点头:“那我等你。”
周引弦很快从门卫那儿拿了刚刚代驾放的车钥匙折返回来,陪秋眠去地下停车场找了车位停车。
终于将车稳妥地停在停车位之内。
也许是此刻地下停车场空旷安静,也许是太过昏暗,也许是到了夜晚人就是容易变得矫情。
秋眠控制不住某些情绪,在寂静的黑暗里低低喊了一声:“周老师。”
周引弦偏头看她:“怎么?”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作者有话说:
周引弦:……
沂沂来啦,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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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来
◎没欺负你◎
无论如何, 周引弦没料到秋眠会这么问。
他自觉做得并不明显,为她所做的一切,也远远够不上“这么好”这样的范畴。
其实周引弦自己也不确定, 他是因为认为秋眠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好而自己所作所为不过九牛一毛才如此觉得,还是说——
还是说, 这些年来,她从未被好好爱过 。
所以, 不过是一丁点儿温暖,就让她觉得,这已经很好了。
尽管他并不愿意那样去想,却仍旧想了。
以至于这刹那, 他竟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跳, 像蜜蜂在心尖上蛰了一下。
不过总归得庆幸,他从小就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也不例外。
除了那一瞬看不见摸不着若有似无的神色变化,他的表情淡定寻常,略带一丝疑惑——
“你是觉得我对你很好?”
装傻, 避重就轻, 转移重点。
明知她在问他对其他人是否也这般好, 他却偏要将这问题的重点模糊化,再提出反问。
只要他想, 他可以改变任何问题本身的意义。
“嗯。”
秋眠并没察觉自己问出的问题经由周引弦反问出来之后已经变了意味,低头抠着手指,还在为自己刚刚一时冲动问出那样的问题懊悔。
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儿不明显的心虚:“我觉得周老师对我很好。”
车里陷入短暂寂静。
片刻, 周引弦重新打破沉默:“秋眠。”
空旷黑暗的寂静里, 那道嗓音低沉悦耳:“你不该这样觉得。”
“为什么呢?”秋眠不解。
周引弦沉着反问:“我对你好在哪里?”
秋眠仍有些混沌, 还未发觉问题早已偏离最初的意义,当真顺着他的反问开始回想。
好在哪里呢?
她脑海里冒出来许多清晰又模糊的画面,那些时刻,他令她感动,令她觉得他对她很好。
可她一字一句也说不出。
那些好,囫囵吞枣地回想,好像是很特别的,可细细想来,又似乎都很寻常。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有半分突兀。
秋眠忽然发觉,可能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早该知道的吧,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高素质邻居的友善而已。
像是恍然之间酒醒,秋眠声如蚊呐地回应:“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周老师愿意陪我开车回来,还愿意陪我到地下停车场来停车。”
“就这吗?”
“这已经很好了,周老师开车技术好,有你在旁边陪着,我有了点底气,才不至于撞车。”
“这不过是顺便而已,秋眠。”
周引弦语气平淡,秋眠心里却忽地发酸。
她明白了,但仍旧要为自己挽回些什么。
“施恩者自是不必挂怀,但我受你帮助,心怀感恩却十分有必要。”
“感恩?”周引弦侧过身,微垂着眼直直地看着她,“朋友之间,这点小事儿你也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
狭窄的车厢里压迫感陡增。
他这话听着,像对她十分失望,秋眠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话题怎么会聊到这儿的呢?
秋眠到这瞬间,也仍未发觉,一切话题的重点和方向都是由周引弦掌控着。
实在不知怎么回应,觉得需要心怀感恩的话已经说出去,此刻再从这角度去入手回应有点打自己的脸。
秋眠想了想,也转移了话题的重点——
“周老师,你现在是在凶我吗?”
“我明明在说你的好话啊。”
装傻,不答反问,单纯无辜。
这是秋眠所擅长的。
只是她并不常用,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像绿茶。
突如其来、陡然改变的问题方向,令周引弦当真顺着她的话反思了一下。
凶?
这也叫凶么。
“没凶你。”周引弦忽地抬手,往前,覆住她双眼,“别这么委屈地看着我,又没欺负你。”
秋眠在他手心里飞快地眨眼,长长的眼睫末梢像羽毛轻扫。
他感知到痒的触觉。
心忽地乱了,连同表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再没有了往日的冷酷淡定。
秋眠不断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暗。
感受到眼上覆着的那只手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不属于她的体温,心跳便跟着不知不觉加快了。
“周老师。”秋眠试探着喊他,“所以你确实是在凶我吧,因为心虚,所以遮住我的眼吗?”
“你别用这双眼卖可怜。”
“是因为你心虚,所以才觉得我可怜。”
“我有必要心虚?”
“那你为什么遮我眼呢?”
辩无可辩。
他确实心里有鬼。
周引弦收回手,推开车门下去。
骤然恢复光明,秋眠眨着眼适应了两秒。
周引弦已经绕过了车头,背影挺直,经过停车场里晦暗不明的光束,孤傲不羁。
走远几步,停下,回头瞧她。
“还不走,等我凶你?”
秋眠急急下车甩上车门,手忙脚乱地边跑边按了车钥匙锁车。
“马上马上!”
小跑到周引弦面前跟上步伐,偷瞄一眼,见他没因为自己的胡说八道而生气,秋眠有些不知死活的得寸进尺。
“所以周老师确实凶我了吧?”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跟你分得太清,你觉得我没拿你当朋友看?”
“可你确实对我挺好的啊,是被发过好人卡,所以才不让我说你对我好吗?”
秋眠凑在周引弦跟前不停地叽叽喳喳。
最初的问题已经不知偏到了哪儿,被俩人这模糊重点七拐八拐地带,变成了新的问题。
周引弦一手拿着刚从门卫那里取的钥匙,一手插兜,轻飘飘侧头瞥了她一眼。
“你好聒噪。”
“是被我说中了吧。”
“你说是就是,我心虚死了。”
“那你刚刚确实凶我了?”
“或许我可以更凶。”
“你说咱俩是朋友,那怎么能凶我呢?”
“如果你不闭嘴的话,我甚至会动手。”
“难道你还要揍我吗?”秋眠根本没拿他这话当真,“周老师应该不——”
话没说完,周引弦忽地侧身,一手掌着她后脑勺,另只手反压着捂住她嘴。
快到像是一刹那,将她抵到一旁的混凝土柱子上,高大身影一瞬笼罩下来。
后背贴上冰凉坚硬的柱面,后脑勺却垫在他温暖的柔软掌心,嘴被捂着。
秋眠错愕抬眼,才发现此刻距离咫尺,能感知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脸颊。
那双深邃又锐利的凤眸,沉沉地盯着她,叫人觉出一些危险的意味。
她在那双眼里看到她的倒影。
“我只是……”
秋眠想解释些什么,被他捂着,张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恰在此刻,身后好像传来什么奇怪的动静。
八卦心理使得秋眠分心去听,那动静却不知为何变得越发大胆起来,让她听得更清楚。
居然是……
接吻的、交.欢的,痛苦压抑又欢愉的哼声。
吮.吸、纠缠、碰撞、潮湿又粘.腻的闷响。
察觉过来那是在做什么,秋眠心跳加快,下意识想要尖叫:“唔——”
却猛地一下被周引弦捂嘴捂得更紧。
“别叫。”
“唔唔唔。”
秋眠使眼色,让他看斜后方的声音来源
丽嘉
。
转瞬又反应过来,他应当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动静,所以才会如此警惕。
周引弦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儿有个不易发觉的死角,一辆黑色的车正在上下起伏。
车窗开着,所以泄出声音。
还以为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从小被当做军.人一般训练,让他在黑暗里异常警惕。
“走了。”
话落,周引弦一手仍旧捂着她嘴,一手勾着她纤细脖颈半强制地带她离开这暧昧现场。
直至到了单元楼对应的负一楼电梯口,秋眠才终于恢复自由,呼着气调整呼吸。
周引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揣进兜里,却在无人瞧见的兜里握紧手心,修长手指轻轻扫过掌心那一抹被濡湿的水迹。
仿佛仍能感觉到,女孩子柔软温热的薄唇在他手心里上下开合,呼出的温热气息和唇瓣间的水意侵袭着他掌心。
心里忽然落了场大雨,一片潮湿。
-
翌日周日休息,秋眠一早起来开车去办理车牌,吃过午饭后就一直在练车。
从城区开到郊区,又从郊区绕上高速,在临近的城市下高速,绕城一圈,又从高速返回,到了小区附近,天都快黑了。
远远瞧见一小群人在那儿围观什么,慢慢开车靠近,才发现大家在看一辆黑色的车。
车的牌子是什么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显眼又晃眼的车牌号。
作为直辖市,南塔车牌通常以“南”字开头。
可那车牌,并不以“南”字开头,也不是其他任何地区省份的开头标志。
是军区车牌号。
秋眠倒吸一口凉气,原地停了车。
不敢开过去,怕一不小心手滑撞了,到时候不知道得落个什么下场。
可这地方只能暂时停靠,秋眠不敢下车走人,只能坐在车里等前面那车先开走。
倒也没等太久,小区里出来两道高大身影,由远及近,往那车跟前靠拢。
秋眠一直注意着那方向,等人走近了些,才发现其中一个是周引弦,另一个有些眼熟。
仔细回想,记起是之前在隔壁周引弦家门口出现的、立在那位精神矍铄的严肃老人身边恭敬有礼的中年男人。
男人替周引弦拉开后面车门,邀他进去坐下。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车,周引弦似乎抬眼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一瞬,而后倾身坐了进去。
那辆车很快离开,围观的群众也跟着散了,秋眠才终于放心将车开进小区。
但脑子里想的却都是刚刚看见的画面——
那好像并不是普通的军.人。
-
在爷爷家见到那位齐姓长者时,周引弦才知,林曦的外公是他爷爷从前的上级。
这奇怪的、荒谬的巧合。
第一次相见,他便知来者不善。
算是老友相聚的家宴,除了他,还有父母作陪,十足给面子。
两位老朋友许久不见,推杯换盏,追忆从前,展望未来,交谈甚欢。
到底是经过诸多磨难的人,城府从来不让人轻易发现,却又在无形中压迫感拉满。
周引弦不是会畏惧这种场合的人,只是非常、非常讨厌这种被当成附庸、棋子的感觉。
尽管席间提及他的次数并不多,也具是溢美之词,夸赞他年轻有为、前程锦绣、无可限量,可他却并未因此添半分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
身不由己,被掌控、被安排、被强迫。
这场家宴时间并不长,那位叫齐伯约的齐姓长者事物繁忙并没留宿,宴席结束之后由全家人一同送出大门。
他的司机已经在车边等,笔直挺立,如同一棵松立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十足警惕。
“容予啊。”齐伯约在门口停下,回头拍拍周引弦挺直的肩背,露出些许稍慈祥的笑意,开口叫他表字,“你不该被困在南塔。”
周引弦不卑不亢,谦逊有礼,从容回应:“您高谋远见,容予不及,但一切选择皆心之所向,此生无悔,甘担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