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年轻,却兼具成熟稳重和魄力。
齐伯约看着他,那双年老却依然不见半分混沌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又好似有些惋惜。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拍拍他的肩头,看向周老:“这次有些忙,明日还得回京,下次我带几个小的再来看你。”
齐伯约带的随从不多,护送他上车之后,几人朝着周允回等人行了军礼,驱车离开。
等那辆车消失在视野里,周引弦便不再停留,甚至没打算再进门,径直就要离开。
“给我站住!”
周允回喝住他。
刚刚人家都点明了想让他去京北发展,他倒好,直接给人拒了。
儿子从商,孙子从文,没一个随他的。
光是想想周允回都气得不行。
周引弦停下,转身看他,夜色下的门灯散发着幽幽的光,照得他看上去清冷又不羁。
“您请讲。”
他这副听话却又没半分恐惧的样子,周允回真是爱了又恨恨了又爱。
儿子、孙子都这副臭脾气,归根到底,好像也是随了他自己。
作为周允回唯一的儿子,周引弦的亲爹,周沛泽对此情景司空见惯。
见战火烧不到自己身上,逮着机会就要拉着夫人一起溜,被周允回踹了一脚在小腿。
“你也给我站住!”
到底是隔辈亲,虽然周允回对父子俩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到底还是对儿子更下得去手脚,说踹就踹,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
这场景众人自然也是见多不怪,周沛泽从小挨打到大,比周引弦挨的打不知多多少。
尤其是他既不从.军也不从.政,长着颗聪明的脑袋,偏要跟他妈学经商。
周允回一直都觉得,是因为周沛泽没做个好榜样,才导致周引弦也没走上从军的路。
虽然,周引弦现在的本职工作是南塔大学的老师兼南塔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像他那当老师的妈妈一样是个正儿八经的学术工作者。
可是,业余他也算是继承了他奶奶和他爸的经商头脑,玩起投资那一套信手拈来。
周允回每每想起这些事,气得一个头两个大——
合着他太太他儿子儿媳都后继有人,就他这身军.装没人继续穿。
周沛泽挨了一脚,没闪没躲也没叫,紧紧拉着自家夫人的手,冲她使了个眼色。
阮琳琅跟他这么久,怎会不懂他意思,立即微笑着去扶周允回,温声细语地安抚:“爸,干嘛跟他俩动气,您上回不是还说那盘棋要约我一起下吗?现在我陪您下完。”
周允回脾性有些燥,军.区医院的医生跟他说了好多次,叫他要修身养性。
养养花、喝喝茶、下下棋、练练字、学学画,或者学点乐器,都是不错的选择。
相比别的,周允回对下棋更有兴趣。
观全局、布局、落子,让他有战场上制定军.事策略的感觉。
阮琳琅从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大小姐,有空就会陪着他下下棋。
作为周允回太太生前亲自挑选认可的儿媳,阮琳琅脾性家世样貌等等无一处挑得出错,为人孝顺温柔有才华,因此对着她周允回脾气总是要收敛很多。
眼下听阮琳琅这么说了,周允回怒目瞪了周沛泽和周引弦父子二人一眼,由阮琳琅搀着转身进去。
“是,那盘棋我还让人留着没动,等下你先复盘复盘,我可不占你这晚辈的便宜。”
周允回跟她说完,又让人倒茶过来:“要白茶。”
还记着阮琳琅爱喝白茶。
周沛泽落在后面,挑了挑眼,回头去看周引弦,他还像先前一样立在那儿。
这模样,跟他年轻时真是像了十成十。
瞧着听话,实际么……
难搞得要命。
“进去么?”他问。
“不了。”周引弦拒绝,朝他微微颔首做告别,“还有点事要先走,请替我同爷爷和妈妈说一声,您也早些休息。”
话落,周引弦转身离开。
周沛泽到底比他多挨了几十年打,勇士一般,调头进去了。
-
妇女节这天下午放假,秋眠领了公司专门为女性员工准备的节日专属福利,准备开车带岑溪去外边兜风。
提车那天岑溪原本要跟她一起去,临时有事耽搁没去成,早就想坐坐她这车感受感受,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往副驾一坐,说要去大学城那边看男大学生。
“开吧,午饭我请。”岑溪豪迈地一甩手,“出发出发!”
“先说好,我技术可不稳。”秋眠一边系上安全带启动引擎一边给她打预防针,“这儿离大学城还挺远的,路上出什么意外,你可别怨我。”
“放心放心,姐姐什么时候舍得怨你啊,就算你打我一顿,我还得心疼你手疼呢!”
秋眠被她这话逗笑,再次不放心地建议:“要不我们去海华路那边儿的科大?那儿更近,和尚庙,一堆男大学生。”
岑溪原本是打算去大学城那边,那儿她更熟,大学也多,更聚集,更热闹。
不过思来想去,秋眠刚提新车没几天,还是安全第一,点头答应:“也行。”
从公司去科大,开车也就十来分钟。
秋眠已经熟悉了几天车,顺利抵达,路上没出什么意外,令岑溪赞不绝口。
科大这边秋眠没特意来玩过,只在回国后办事路过两次,一眼望去,尽是男大学生。
今天也不例外。
附近就这一所大学,女生少得可怜,何况俩人年轻又貌美,甫一出现便吸引一群路过的理工男大学生多看两眼。
岑溪兴奋极了,凑到秋眠耳边低语:“看来毕业几年姐姐也魅力不减当年嘛!”
话音刚落,就瞧见个男生光顾着看美女没顾着看路撞到了路灯杆上。
岑溪捂嘴偷笑:“好呆啊。”
秋眠并没觉得兴奋,反而有些不自在。
像性转版的唐僧师徒几人进了女儿国的感觉,也不知是被当唐僧肉看还是被当猴看。
忽然有些后悔提议来这儿。
秋眠悄悄拽着岑溪离开人群焦点,随便钻进旁边的一家餐厅。
正是午餐时间,餐厅里人有些多,找座位稍微花了点功夫。
刚刚坐下点了餐,秋眠抬手理头发,不经意间瞥见张略熟悉的面孔。
那女生长得甜美,看着很年轻,就坐在她斜右前方,低着头,瞧着不太高兴。
努力回想了一番,秋眠才想起来,好像之前在南塔大学附近的商城见过。
周引弦的,外甥女。
叫他小舅那个。
甚至连她名字也想起来,郑采薇。
郑采薇没看见她,秋眠想了下,决定还是不要贸然打招呼,以免对方不记得自己而产生尴尬局面。
却没料到,她会哭。
也不知是不是离得不远,哭声甚至有些明显。
秋眠抬眼看,郑采薇已经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对面坐着个男生,秋眠只能看见个头顶,也瞧不清具体。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关心一下,那男生忽然起身离开,从她旁边经过。
是个帅哥。
郑采薇也没起身去追,直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声音委委屈屈的,闷闷地响。
周围几桌的人似乎都听见了这动静,转头去看,就连岑溪也好奇地看了一眼。
毕竟之前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她,秋眠实在不忍心视而不见,跟岑溪说了声,起身过去。
“采薇?”秋眠在郑采薇身旁坐下,纤细柔软的手轻轻地落在她后背安抚,“遇上什么事儿了,跟我说说?”
郑采薇抽泣着侧抬头看了秋眠一眼,泪眼朦胧的,倒也认出了她。
抽抽搭搭地喊:“秋眠姐姐……”
边喊边哭:“呜呜呜……”
“好好好不哭了。”秋眠把她搂在怀里安抚,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十足温柔耐心,“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郑采薇忙不迭地从秋眠怀里退出来去看手机。
结果看见来电人,瞬间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我小舅,他肯定知道我逃课了。”
秋眠:“……”
合着还是逃课来的。
虽然郑采薇没说,但她也大概猜到一些。
应该要么是分手被甩,要么是告白被拒。
小女生就是好,想哭就哭了。
郑采薇双手抱着手机,泪眼朦胧地喊:“我不敢接啊,他肯定会骂我的。”
“要不……”秋眠犹豫着试探,“我替你接?”
“好!”郑采薇立即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塞秋眠怀里,“你帮我接。”
秋眠忐忑地将来电划到接听,甚至还没来得及“喂”一声,就听见周引弦平静却充满怒气的声音——
“郑采薇。”
“你挺厉害,玩逃课呢。”
尽管并不是亲自接的电话,郑采薇仍旧被吓得浑身一抖,紧紧抱住秋眠胳膊。
秋眠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周老师,是我,秋眠……”
周引弦顿了下,大概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打错电话:“秋眠?”
“是,我跟采薇在一起。”
“……你把手机给她。”
郑采薇自然听见了,连连摆手,无声做口型:“我不要我不要!”
秋眠拍拍她手表示安抚,又温声回应周引弦:“她这会儿不太方便,周老师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先跟我说,我转告给她。”
“你要替她挨打?”
“啊?”
秋眠错愕,还要挨打的啊?
他这么凶吗?
“别替她做掩护,手机给她。”
“……”
秋眠还想挣扎一下,郑采薇已经哭好了,不想连累她,把手机拿了过去。
“小舅……”
“舍得接电话了?”周引弦冷笑了声,“是你自己来找我还是我去接你,选一个。”
“我去找你。”郑采薇小声说着,紧紧地抓着秋眠的手,“带秋眠姐姐一起过去可以吗?”
“以为她在我就不收拾你了?”
“打人是不对的,你在美女面前还是需要保持一下形象,不然很容易嫁不出去。”
“郑、采、薇。”周引弦一字一顿地念,满是警告意味,“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儿。”
郑采薇瑟瑟发抖,挂断电话,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秋眠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求救:“秋眠姐姐救我!”
秋眠:“……”
这么怂的话,怎么还敢招惹他啊。
见她不开口答应,郑采薇急得豁出去了:“你帮帮我吧秋眠姐姐,你帮了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真的,关于我小舅的!”
原本秋眠还在犹豫,毕竟她跟郑采薇也算不上很熟,安慰她一下是没问题的,插手这事儿的话就属实管得有些宽了。
但是……
周引弦的秘密么?
这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秋眠点点头:“好。”
她也是好奇心太强,豁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周引弦:?
沂沂来啦,这次真的是久等久等久等了!
等会儿还有一章,今天是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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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回来
◎秘密◎
为了那个周引弦的秘密, 秋眠做了回护花使者,开车送郑采薇回学校。
岑溪善解人意地提前溜了。
郑采薇没肯在车上透露那个秘密是什么,一定要等周引弦那里解决了才肯讲。
“你放心, 肯定很有意思的!”
秋眠觉得好笑:“你怎么确定我想听?”
“我也不确定啊,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随口一说, 可你答应了不是吗?这就说明你确实挺想听的哦姐姐。”
“……”
他们家族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本事,随口就能给人下套, 防不胜防的。
-
周引弦难得没在实验室待着。
上午满课,中午去教职工食堂吃饭,恰好碰上郑采薇的任课老师,跟他告了一状, 说最后两堂课她都不在。
他在南塔大学教书, 郑采薇在南塔大学读书,她妈妈,也就是他表姐,自然要叫他帮忙管着点儿郑采薇。
这种管人的破事儿,尤其是管个十八九岁的小女生, 最是麻烦, 周引弦一点也不想搭理。
偏偏他爷爷周允回要插一手, 发了话叫他帮忙看着,出了什么事儿铁定找他麻烦。
怎么着都麻烦, 郑采薇还敢顶他话。
周引弦浑身气压低极了。
这低气压似乎都漫延到楼下。
郑采薇双手交叉摸摸自己胳膊,十分惶恐:“完了,我好像已经感觉到我小舅的怒意了,他该不会真要打我吧?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拉着, 别让他真打我啊。”
秋眠觉得她稍稍有些夸张了。
不过挺好奇:“你确定他是在生药楼而不是在实验室?”
“我确定。”郑采薇点点头, “我无比确定。”
“为什么, 他刚刚也没说啊。”
“因为,他每次教训我都在这儿,说怕我这愚蠢的脑袋玷污了他的实验室。”
“……”
嘴太毒了。
-
周引弦果然在生药楼。
他在这儿也有间专属办公室,跟实验室那间办公室差不多大,就连陈设都类似,很简洁。
秋眠跟在郑采薇身后进去,简单打量了一下,看见周引弦坐在办公桌后,像在批改作业。
“小舅。”
郑采薇视死如归地走到周引弦跟前,左手抠右手右手抠左手。
没办法继续装淡定,浑身都透露着紧张。
周引弦瞥了她一眼,丢过来作业本:“那儿有笔,一万字检讨,写完走人。”
“一万字?!”郑采薇叫出声,对上周引弦看过来的冷酷眼神,声音慢慢弱下去,“可我下午还有课啊,总不能逃课吧?”
“逃呗,上午不是逃挺开心的?”
“……可是我这堂课再逃就没平时课堂分了,很容易挂科的。”
“挂呗,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