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下来，他们也都知道，下一次的攻势只会比这一次更猛烈。而且，这样的攻势不知道会持续多少波。
而他们派去求援的，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天的时间。
他们真能坚守住这么长的时间么？
所有人心中都不确定起来，就见张济也不敢保证。
气氛突然凝固，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初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要改变一下战法，相信一两天还是可以坚持下来的。”
第106章
张济不解其意, 问道：“什么改变战法？”
“我刚刚看了敌人第一波进攻时，我军弓箭手的作战方法不妥……”
张济脸色有些不好看，还没等林初一说完就打断道：“怎么？有什么不妥？本将军虽然没有亲临战场, 可是在京城之时却也是训练有素的。”
自己也只不过是看在小刘公公的面上给了林初一几分薄面而已。他一个招赘上门的赘婿，说到底还是个农家子，能知道什么战法来？
“林公子, 此时正是作战的关键，你要是没事就到一旁歇歇。乱战之际，谁也顾不上谁，若是万一有乱箭误伤就不太好了。”
这是让林初一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呢。
呵！刚刚小刘公公在的时候，张济还笑眯眯的跟他请教崔七七的战法。结果现在, 直接翻脸不认。
虽然也知道先前张济将军只是对他说得客套话, 林初一此时被怼，心中还是不舒服。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
若是平时林初一还真就什么都不管, 自己躲墙角去了，管他你死我活来着。可是现在，关乎着自己的生命危险，他还是不能小肚鸡肠的斤斤计较太多。
“张将军且听我说, 我并非无的放矢。之前崔七七还在的时候，就跟我说起过对付戎夷骑兵的战法。我想她之前遇上戎夷骑兵之所以能大胜，除了崔家军以及阜、凉二城的兵马来得及时外，最大的原因还在于弓箭手发挥了重大的效用。”
张济将信将疑, 怀疑崔七七是否真对林初一提起过作战之类的事情，这种战阵上的问题, 崔七七怎么会跟不相干的人提及？
不过，他却又相信崔七七之前遇上戎夷骑兵能大胜, 定然也是有原因的。或许崔七七跟林初一感情好，真跟他说过这些也不一定。
林初一既然能信誓旦旦的说出这话来，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林公子所言是真？”张济半信半疑的问。
林初一察言观色，知道对方此时已经差不多相信了他的话。他深谙谈判之道，此时自然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态度来，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照着自己的思路走。
所以，林初一十分淡定的一笑，“我又不懂战阵对战之类的东西，也只不过照着崔七七的话搬过来罢了。张将军不如听听看，不管是非对错，想来以张将军的经验来说，自然可以辨别出来吧。”
此时戎夷小队骑兵已经退却，将士们也正在抓紧时间休息。林初一这话倒是让张济心中一动。
的确，先前他的话只不过是客套。可现在，林初一既然说真是崔七七的作战方法，那就听听也无妨。
崔家世代为将，更是与戎夷交战数不胜数，崔七七既然能够遇戎夷一战成名，那肯定是有崔老国公留下来的法子的吧？
林初一此时能不计较得失，将此方法说出来，受益的也是他，至于林初一是不是胡说八道，他自有分辨的能力。
想到此，张济点点头，他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便拱拱手道：“那林公子便说来听听看。”
林初一也不推却，趁着这个空档，他将问题指出来，然后由张济慢慢改善，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才是要紧。
未免张济怀疑，他将一切都推在崔七七身上，反正以崔七七刚刚战胜了戎夷骑兵，凝聚出了不小的名望来说，这点还是受得起的。
“张将军，崔七七曾经说过对付戎夷骑兵，弓箭手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的。可是，刚刚，似乎并非如此？”
张济叹气，他也没办法，戎夷骑兵的速度太快了。等进到射程，只能用弓箭抵挡一波。一旦箭矢射完，趁着弓箭手换箭搭弓的时间，敌人已经利用马儿奔跑的速度快速接近了。
只要一接近，两军相接，弓箭便再也发挥不出作用来了。一是近距离威力大减，二是敌我双方接近，就容易误伤到自己人，这样岂不是自毁城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听林初一的语气，似乎又并非如此，便直言道：“林公子，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林初一当即道：“崔七七跟我说，她想出来一种‘三段射’的弓箭作战方法，可以尽可能的避免现在弓箭手作战遇到的问题。”
“三段射？”张济听都未曾听说过。
不过听到能解决现在的问题，他也兴趣大增，“何为‘三段射’？可有什么讲究？需要将士们做什么？会不会难以做到？”
张济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都是问在了关键点上。
“其实只不过是将现在弓箭手的阵型重新排列罢了，并不影响作战。作战时，将弓箭手分为三队，一队为先，放箭第一轮，待一轮完毕，便即蹲下身换箭；二队紧跟着放箭，等一队换箭之时射第二轮，与之前相同；三队同理，之后再轮到第一队。如此一来，敌人面临弓箭手毫无间歇的箭矢便避无可避，冲锋力必然会大打折扣。”
林初一将‘三段射’的理念说了出来。
这的确是崔七七之前对付戎夷时所用的手法。不过却是之前在闲聊之时，林初一从后世的影视书籍中见过，随口一说。却被崔七七放在了心上，认为很不错，所以才第一个在之前的作战中运用出来。
林初一将这个法子推到崔七七身上，也是避免麻烦。反正此事即便张济以后找崔七七核实，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法子不需要改变弓箭手固有的射箭方法，很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其实要说起来，真正能对付骑兵的，还要数弓‘弩’这种射程远，爆发力强的兵器，可比现在的弓箭作用大得多。只不过嘛，现在不是提这些的时候，等到有机会脱离险境，见到崔七七之后，再跟崔七七提起吧。
此时已经不容张济多做考虑。他也并不是固执古板之人，所以在张济闻言后只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个方法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是可以试试。”
他是带兵之人，自然知道用兵之道，这个方法的确解决了弓箭手不能连续作战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分而击之，威力会不会减弱，只能试试看才知道了。
时间紧迫，说完他也不敢多耽搁，便疾步去到将士们面前，将林初一说的“三段射”与将士们说了一遍。
这倒也简单，很快大家也都明白过来。张济也不含糊，将现有的弓箭手分为三队。
“等会儿大家看我令旗指令，依次放箭，务必要让敌人不得存进！”张济大声叮嘱道。
众人应是，很快就已经熟悉了阵型。
林初一松了一口气，张济这人虽然恃才傲物，可好歹也能听进去谏言。换作别人，他林初一人微言轻，人家不一定会照他的话去做。
如果用上这套方法，戎夷骑兵冒着箭雨前进，损伤定然不会小。等到了近前，战力大减，就能给近战的将士们减轻压力，让他们有一丝喘息之机。
这样配合起来，定然能支撑得久一点。支撑到援兵前来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吧？
乌力罕听了先锋队的禀报，再次确认了没有任何的埋伏陷阱，这才准备放手一搏。
“所有人，给我冲！绝不放过一个人。”乌力罕抽出腰间的弯刀，发出命令。
所有人得到命令，都兴奋起来，大声呼喝着，抽出长刀就迫不及待的往前冲去。
张济死死盯着前方黑压压蜂拥而来的戎夷骑兵，心中震颤不已。
这一次敌方明显不再是试探儿戏，而是全部出动，比起第一次的进攻，其规模气势都不可小觑。
他心中强自镇定。手中稳稳捏住一面红色令旗。
他不能乱，他是统领，他如果乱了，底下的人就真的散了，毫无抵抗之力了。想想京中的老母妻儿，自己绝不能将命交代在这里。更不能因为过错失误，连累了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弟兄们。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五十步……近了…他的手指微颤，只等敌人到达射程距离，再发出作战指令。
扬起手中红色令旗，张济口中大喝：“一队！放箭！”
早就全神贯注听令行事的弓箭手此时听到命令，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箭矢射了出去。
一波箭雨完，按照张将军刚刚的交代，一队的弓箭手便不再管其他，立马蹲下身子，准备换箭。
张济的命令毫不停歇，“二队准备！放箭！”
与之前的一队一样，手中的箭一放完，立即蹲下身子，重新将箭上弦。
等到第三队的箭矢放完，第一队早已经准备好了，新一轮的箭矢毫无间歇的跟着又放了出去。
戎夷骑兵之前就已经摸清楚了大周将士的作战模式，等到快要进入对方射程中，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根本不怕这些箭矢，只要挺过这一波，他们就能顺利冲过去，冲破敌方的阻拦，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只是，原本想着跟快就能过去的一波箭雨，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前方不少的人和马中箭倒地，可是箭雨依旧那么多，那么密集，没有停歇的意思。
戎夷骑兵冒着箭雨堪堪往前冲了几十步，箭雨却越来越密集，继续冲下去，只会更多人伤亡。
乌力罕脸色铁青，想起之前与崔七七的一战，也是箭雨不断。
没想到大周军队居然改变了战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冒着箭雨冲锋，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第107章
乌力罕只想了一瞬, 便让人鸣金收兵。
“乌力罕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明明已经快要冲到近前了。你却鸣金收兵，又是何意？”阿卓力再也忍不住了，回来之后便气势汹汹便找乌力罕要说法。
实在是太窝囊了, 他们戎夷骑兵什么时候有这么窝囊过？
很多人看乌力罕的眼神都变了。或许阿卓力没有说错，乌力罕自从上次败北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早就没有了以往的锐气。
乌力罕面对阿卓力的质问, 还没有说话，阿卓力就嗤笑道：“别跟我说，乌力罕将军你怕了，不过几支小小的箭矢就将你给吓退了。”
乌力罕环视一眼四周，将士们围着他, 眼巴巴的盯着他, 很多人的眼神中透露出质疑之色。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只怕他真的会被这些人群起而攻之吧？
他心中无力，脸上却依旧冷然。
将左手用力捏紧, 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底气十足。
“我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依据战场形势决定的！”乌力罕声音与平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眼神凌厉, “没有什么怕不怕之说。还是那句话，这次任务是殿下任命我带队，无论是谁，都必须听从于本将军的指挥！阿卓力, 你如果不愿意接受我的命令，本将军自有军法处置。不服也得憋着, 至少在完成任务之前给我憋着，等到回去后, 你去殿下面前诉苦也好，告状也罢，都随意！”
阿卓力之所以敢跟他呛声，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高贵吗？身为三王子殿下的表弟，这次因为没有争取到任务的统领权，一直都看他不顺眼。只不过是因为殿下的安排，他不敢明着反对罢了。
乌力罕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哪怕阿卓力回去之后不知会如何告状，他都管不了。他只想着当下，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
阿卓力当然不服，“别把我看成小人，只知道背后告状。将军你的一举一动，殿下自然都会知道。我就想知道，将军你说得依据战场形势决定，难道现在的形势不应该是一举攻破的好吗？”
乌力罕闭了闭眼睛，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敌方箭矢不停，我们冒着箭雨冲锋，所受的损失未免太大了。我们异地作战，没有任何的补给，任何的损失都是不能承受的。”
“难道我们退回来，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阿卓力反问道：“我知道他们南人作战有一句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应该一鼓作气攻破敌方阵型，才能尽快取得胜利。”
“今日天色已晚，不适合再发起进攻。即便要战，也要等到明日。阿卓力，请听从命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卓力哼了一声。“那行！我倒要看看明日你还有什么借口？”
阿卓力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其余人也都各自散去。乌力罕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此时，有乌力罕的心腹为他抱不平，“将军。这个阿卓力太过于目中无人了……”
乌力罕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必管他。”
“将军，那明日之战该如何？”
乌力罕也有些头疼，敌军这样一来，没有换箭的时机，给他们的进攻的确增加了不少的阻力。
他想起之前的那一战，正是因为顶着箭雨硬冲，在这过程中就损失惨重，到后来更是落入敌人圈套中。那陷马坑专门针对骑兵的马匹，一个骑兵，没有了马匹，那就等于失去了双腿。这样还如何作战？
今日，这样的箭阵再次出现，怎么能不让他头疼？
不过，他好歹庆幸的是，这一次对方并没有设下陷马坑。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当初那一战，一来确实是自己有些轻敌冒进，二来，敌人的对付骑兵的方法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换做现在，他定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且，即便敌人有陷马坑，他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阿卓力的话对他不是没有冲击力，这一次他带兵的确小心谨慎了不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质疑，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有所改变。吃一堑长一智，人受了挫折，总会改变的吧。
至于阿卓力，太过年轻，不会懂得这些东西的。
敌军退了，敌军退了！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没想到这一次，敌人还没到面前就退却了，怎么不让人欢欣鼓舞。
张济也没想到，只不过改变一下弓箭手的阵型，发挥的效用却跟之前大不一样。
此时他才真正相信了林初一的话，想来当初崔七七也是用了这样改良的箭阵，才会有了那次大胜吧？
这么一来，他们根本就不用怕戎夷骑兵了？或许往更好一点的地儿想，他们会不会也跟崔七七一样，能打败戎夷，获得战功呢？
想到这个可能，众人更加斗志昂扬起来。在他们眼中，戎夷骑兵就如土鸡瓦狗一般，轻轻松松就能将他们打败了。
林初一从头至尾都关注着战况，这回似乎很轻松就将敌人击退，林初一也很高兴。
不过冷静下来，想到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胜利。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并没有离开，也许明日他们就会有更猛烈的反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