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朕喜欢清淡饮食,这本《山家清供》, 你好好学习,朕随时来验收成果。
佟茉雪垂首无语,所以她现在是康熙后宫事务副总管, 兼任小厨房煮饭阿姨?
原本想躺平当咸鱼,无奈又要走上一条打工之路。
她心中怅惘,仍不住长叹一声,候在门外的宋姑姑听见声响忙问:“格格有何吩咐?”
佟茉雪懒懒道:“进来吧。”
宋姑姑进到房间来,看到打湿的绸布, 又望了眼御赐的书, 这才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将书打湿。
待看清书名后,她惊羡道:“这可是南宋林洪所撰《山家清供》?”
佟茉雪拿起书, 翻了翻,道:“是呀,一本食谱。”
宋姑姑面上难掩惊喜之色:“格格,这可是不是简单的食谱, 而是一本描写宋代士人生活情趣的奇书呀。”
佟茉雪瞧着她喜滋滋的模样,反倒觉得康熙应该把这本书送给时薇姑姑。
尽管佟茉雪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诸如古人吃的、用的、玩的,可一想到爱好变成工作, 她就哪哪儿都提不起劲。
宋姑姑见佟茉雪兴趣缺缺的样子,便鼓舞道:“格格, 这宫中能寻的乐子乏善可陈,皇上送这本书给你, 是替你解闷儿呢。这本书中呀,收录了以山野食材为主的食谱,还涉猎有诗文、掌故。”
说到这些,佟茉雪就来兴趣了,正常人谁会看菜谱看得津津有味啊,但这些食物后面有其故事背景,那就有意思多了。
就比如,她喜欢制香,例如“二苏旧局”,当初也是因为与大文豪苏轼有关的一则小故事,这才吸引她研究起该香的做法来。
她拿起书,认真翻阅里面的内容,果真广收博采,内容丰富。
这时,梁渠公公候在门外,轻声询问道:“格格,奴才有要事禀告。”
佟茉雪正色道:“请进。”
梁渠低着头,那个“请”字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忙躬身入内,向佟茉雪禀告道:“格格,皇上已经处置了孙有德。”
佟茉雪心下当即有了不好的猜想,但还是沉声问道:“怎么处置的?”
梁渠咬了咬牙,道:“杖毙!”
佟茉雪沉默良久,一言未发。她心中有些难受,倒不是同情孙有德,而是这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无力感,让她感到难受。
梁渠见格格脸色不好,忙道:“奴才今日去了一趟内务府,调查了月初的记档。当日与承乾宫同时段在内务府领物品的,还有延禧宫的赫舍里庶妃,与永和宫的乌雅庶妃。”
佟茉雪目光微滞,缓过神来,自怨自艾没用,她得好好过完这十三年,才能展望未来。
佟茉雪望向宋姑姑:“时薇姑姑,赫舍里庶妃应该与孝诚皇后没什么亲戚关系吧?”
宋姑姑微微沉吟,缓声道:“这位赫舍里庶妃,也是皇上即位之初入宫的,与孝诚皇后虽同姓,但不同族。”
佟茉雪点点头,深以为然,后世没少听说康熙对这位孝诚皇后多深情,若真是孝诚皇后姐妹,也不至于屈居于那拉庶妃之下。
宋姑姑沉思片刻,意有所指道:“但赫舍里庶妃待人温柔亲善,且聪慧过人,心思灵巧,早些年很受皇上喜爱。”
佟茉雪瞥了眼宋姑姑,见她神色自若,心道:论心思灵巧,谁能比得过时薇姑姑你。简单一句话,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夸她聪慧过人,是提醒这人心计颇深,讲她早年得宠,却又绝口不提为何失宠。
佟茉雪也懒得深究,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现在目标范围缩小,花粉事件的嫌疑人锁定在延禧宫与永和宫。
接下来就好办了,哪怕这次花粉事件再也调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至少,在这后宫中窥视她的敌人,佟茉雪有了目标。
延禧宫内,那拉庶妃怀里抱着狮子狗,歪靠在软椅上。
赫舍里庶妃坐在下侧,小心谨慎道:“咱们昨夜回来前,皇上派人到延禧宫查问宫人了。”
那拉庶妃神色一凛,问道:“皇上可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赫舍里庶妃违心道:“娘娘此计天衣无缝,自然没留下任何痕迹。”
那拉庶妃面上难掩得意之色,边给狗顺毛,边冷哼道:“可惜呀,昨晚那贱人没被皇上治罪。”
坐在下侧的赫舍里庶妃,要不是表情管理优秀,早就翻白眼了。她柔声应和道:“娘娘神机妙算,本可一石二鸟,都怨皇上偏袒那佟格格。”
那拉庶妃不置可否,冷冷道:“不处置她也无妨,至少这件事能泼她一身脏水,终归是让承乾宫面上不好看。”
赫舍里庶妃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要针对佟格格?按理说宫中目前最得势的,应该是昭妃娘娘才对。”
那拉庶妃没说话,她只是单纯讨厌佟茉雪罢了,哪里有什么深层次的缘由,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无非是那天佟茉雪当众与她争执,丝毫不给她脸面,让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罢了。
但这种理由讲出来未免小气,那拉庶妃随意取了香几上的一块凤梨塞进嘴里,那凤梨酸得她牙差点没掉,皱眉厉声道:“南果房的人越来越混账了,给延禧宫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赫舍里庶妃忙端了茶水过来给她漱口,边劝道:“娘娘别生气,这佟格格刚领了协理六宫之责,南果房的人就跟狗鼻子闻到肉味儿一样,见风使舵。这么快就开始怠慢延禧宫了,往后指不定多差呢!”
那拉庶妃听她这么一说,竟觉得这事儿比凤梨还要令她牙酸。
她可是为皇上养育了身强体壮的大阿哥啊,凭什么皇上对佟茉雪这个初入宫的黄毛丫头青眼有加。
那拉庶妃觉得委屈极了,要不是胤|去了无逸斋读书,她定要抱着儿子好好哭一场。
她压抑着满腹的委屈,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狮子狗。狗子被她抱得不敢挣扎,只能不停甩着尾巴,一双圆圆的眼睛抬头看着她低声呜呜地叫。
忽然外面人头攒动,传来搬东西的声音。
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动静,那拉庶妃这才放开怀里的狮子狗,皱眉问道:“外面在做什么?吵得人头疼!”
宫女锦雀忙从门外跑进来,小心翼翼回话道:“启禀娘娘,外面是兆佳庶妃在搬东西。”
那拉庶妃狐疑道:“搬什么东西?这贱人,我还没收拾她呢,她竟然还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赫舍里庶妃被她那大嗓门,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看向锦雀吩咐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锦雀一溜小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皇上命兆佳庶妃搬到长春宫去住。”
治愈牙酸的最好方式,就是被啪啪打脸。脸疼了,就忽略了牙酸。
皇上也很贴心,打脸来得刚刚好。
那拉氏慌张道:“皇上为什么让她搬到长春宫?”
锦雀不知如何回话,赫舍里庶妃柔声询问:“皇上可有说明原因?为何要让兆佳庶妃搬出延禧宫?”
锦雀摇摇头,讷讷道:“不曾。”
不说原因,就说明皇上无意处置,只是借此表达对那拉氏的不满而已。
她微微笑着劝说道:“娘娘别急,皇上定是觉得兆佳庶妃胆小懦弱碍眼,怕大阿哥受她影响,这才让她搬出延禧宫。况且长春宫多年未修缮,也不是什么好住处。”
那拉庶妃再笨,也听得出赫舍里氏是在安慰她,默然无语,只站在窗边,往外面探了探。
她见在偏殿收拾东西的兆佳庶妃,拉着年幼的允清公主,一脸解脱的模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长春宫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这延禧宫也好不到哪里去。位置偏僻不说,平日里人员流动大,还嘈杂得不行。
她可是替皇上养育了胤|啊,皇上怎么能这么无情呢。兆佳氏从延禧宫一搬出去,别人要怎么看她呀。
想到这儿,她又想哭了,有点后悔当初没对兆佳氏态度好些了。
赫舍里庶妃见她这模样,暗自觉得好笑,与她叙说两句,也回了自己的偏殿。
出了正殿,赫舍里庶妃微笑着与兆佳庶妃点头致意。兆佳庶妃惊恐地缩了缩身子,向她微微颔首。
回到房间,贴身宫女芸鹃忙递过茶水给她润口,试探着问道:“眼下这情况,那拉庶妃可是失势了?”
赫舍里庶妃垂眸,用杯盖撇着茶花,淡淡开口道:“她在宫里本就无势,不过是仗着生了个健康的儿子,得太皇太后高看一些。”
芸鹃不敢说话了,她家娘娘前些年,有孝诚皇后照拂,甚至要比那拉庶妃得宠些,只可惜一直未能怀上一儿半女。
赫舍里庶妃隐隐闻到些熟悉的药香,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了,以后别熬那药了!”
芸鹃见一向温柔亲厚的主子发了火,忙跪下磕头劝说道:“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子嗣要紧呀,若是娘娘能替皇上生个小阿哥,自然母凭子贵,不用再仰人鼻息过日子。”
“啪”的一声,赫舍里氏毫不留情地甩了芸鹃一个耳光,厉声呵斥道:“娘娘待我亲如姐妹,你这奴婢怎可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别在我跟前伺候了!”
芸鹃捂着红肿的脸,赶紧噤了声,哆嗦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外面端着凤梨的锦雀,这才在门口询问道:“庶妃,娘娘听说您最近胃口不好,让奴婢把凤梨给您送过来开开胃。”
赫舍里庶妃脸色微微舒缓,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芸鹃。
芸鹃回过神来,忙跑到门口,肿着脸笑脸相迎道:“怎好劳烦锦雀姑娘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就成……”
赫舍里氏心累地捂着脸,外面的声音渐渐模糊,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28章 水患
钟粹宫花粉事件后, 康熙对后宫进行了大清理。
首当其冲的是太监孙有德,直接杖毙,其次小贵子被遣返回家, 大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撤换了,还让兆佳庶妃搬到长春宫。
一系列操作后,后宫安静了不少。
有康熙铺路, 佟茉雪的协理六宫之责,变得轻松许多,甚至于有担虚责之嫌。
涉及后宫事务的处理,佟茉雪这个副主管,与代理主管昭妃碰面的机会, 比往常增加了不少。
佟茉雪念着之前在咸福宫醉酒, 昭妃让宫人用步辇送她回宫之情,就想同昭妃亲近亲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 从前与她虽不算亲近,但还算和气的昭妃,最近似乎对她有些许敌意。
她越是对昭妃友善,昭妃的态度就越冷淡。
佟茉雪疑惑, 难道昭妃是社恐?
但很快她就回过味儿来,她们现在这皇后候选人的PK,已经到达白热化的阶段。
康熙将她放在这个位置,就已经是把她摆在明面上与昭妃竞争了。也难怪, 两个本就站在对立面的人,涉及利益之争, 如何能做友人。
但佟茉雪很清楚,这轮皇后之位的竞争, 她必定是输家。
由于弹幕的剧透,她了解到,在康熙二十八年她才能当上皇后。
要是她这次当了皇后,或者说她强行与昭妃恶意竞争,改变了书中历史走向话,那很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想通了这一点,她就对六宫事宜不是很上心了,一切以昭妃说的为准。
昭妃说去东,她绝不说往西。哪怕是佟茉雪觉得有不妥之处,也任由昭妃安排处理,俨然一副小迷妹模样。
最初,昭妃还对她有所防备,担心她是以退为进,想要钻空子一击必中,甚至故意露破绽给她。
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佟茉雪出手,直到后面发现佟茉雪是真的无心与她竞争,昭妃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京城六月中旬,天气就变得异常炎热。
时值三藩之乱爆发的第三个年头,康熙被前朝事宜搅得焦头烂额,来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时常就近到承乾宫,让佟茉雪给他开小灶,却总是避开饭点时间,让她烦不胜烦。
这天午后,梁渠从御膳房领了几节新鲜的莲藕,兴冲冲地提回承乾宫,刚迈进承乾门就碰见打着伞,准备出去的佟格格。
梁渠忙打了个千儿,恭谨道:“格格金安,格格这是要出门去?”
佟茉雪瞧着他手里拎着的雪白嫩藕,忽然想起《山家清供》里的玉井饭,可不就是用新鲜嫩藕做的吗。
她原本是闲得慌,打算去咸福宫串门的,但看到梁渠手里的嫩藕,就忽觉外面日头太盛,空气太热,宫道烫脚,反正就是说什么也不想出门了。
佟茉雪用手指了指雪白的藕段,转身对撑着伞的宋姑姑道:“时薇姑姑,咸福宫太远了,我忽然想吃玉井饭了,今日还是不出门好了。”
宋姑姑笑意盈盈道:“只要格格高兴,怎样都好。”
梁渠也很兴奋,他来承乾宫已经半月有余,佟格格不仅对宫人和善,还时常研究出些特别的美食,并且很乐意分食给宫人。
每当梁渠分到佟格格新出的食物,他就忍不住跪谢皇恩,万岁爷圣明啊,将他分到了承乾宫做事。
梁渠将手里的嫩藕提得更高些,憨憨笑道:“格格,这是京塘莲藕,藕香浓郁。这个季节最适合吃新鲜的莲藕了,据说有清热生津,凉血止血的功效。”
佟茉雪笑道:“对对对,没有谁比小渠公公更懂吃的了。”
梁渠羞赧一笑,摸摸脑袋瓜子,脆声道:“奴才这就将莲藕送到小厨房去,对了,奴才还领了新采的莲子,也一并送到小厨房。”
说着又将篮子底,荷叶包着的莲子翻了出来。
佟茉雪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现在整个承乾宫里人,都已经熟知了这个手势的使用场景。
宋姑姑笑着说道:“格格也先到殿内吹吹凉风,翻翻皇上给的那本书,研究研究这玉井饭怎么做。”
佟茉雪打着轻罗小扇,虽站在门檐下,也觉得闷热,于是赶紧回了正殿。
正殿内搁着冰鉴,迈步入殿内就感受到丝丝凉意。如月替她打着扇,佟茉雪从冰鉴内取了颗新鲜进贡的葡萄放进嘴里,一丝清凉冰浸入骨,这才解了些许暑意。
宋姑姑见她又吃冰食,蹙眉劝道:“好格格,别吃冻果子,对身体不好。”
佟茉雪知她何意,无非是担心寒气入体,不易有孕,之前已经被明里暗里劝说过几次了,但佟茉雪都只摆摆手道无妨。
她有秘器,现在自然是怀不了孩子的。
但凉食不能多吃,对胃不好却也是真的。
佟茉雪放弃再吃一颗葡萄的想法,从如月手里取过扇来,手里捏着书道:“走,我们去后院小厨房。”
自从康熙在承乾宫开起了小灶,佟茉雪也从全过程实操,到现在发展了择菜、洗菜、切菜等下线。
如岚负责切菜,此刻她正被自家格格指挥着将嫩白的莲藕,切成藕丁。
然后将新鲜的莲子去皮去心的活儿,落到了细心的如月头上。
炭炉上煮着糯米饭,等饭稍稍沸腾后,佟茉雪就亲自上阵,将藕丁和莲子平铺在米饭上,盖上盖子,做法和焖饭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