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刚爬出房间门,她也怕吓着人,就在门口想要叫住宫里的太监宫女问话,哪知道大家行色匆匆,都没注意到她。
如月看到宋姑姑和雅拉格格一同过来,忍着下半身的疼痛,着急地询问:“格格金安,熙妃娘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雅拉格格为她的忠心感到唏嘘,安慰道:“你主子没事,别担心了,回去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才能更好地伺候她。”
如月不相信,她看向宋姑姑,宋姑姑将她扶起,沉声道:“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娘娘没有大碍。”
如月这才放下心来,由宋姑姑扶着到了床上躺着。
正殿内,佟茉雪躺在榻上,已经沉沉睡去。康熙小心翼翼抽开手臂,帮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周院正此刻还在外间候着。
康熙瞥了眼垂首站立的老太医,冷声问道:“周太医,这夹竹桃花瓣的毒性,究竟有多严重?”
周院正摸摸自己的脑袋瓜子,叹口气道:“这夹竹桃中毒,轻则头晕目眩,腹泻呕吐。重则抽搐昏迷,甚至死亡。”
他顿了顿,又道:“娘娘这算是轻症,没过多食用那芙蓉糕。”
康熙周身笼罩着寒气,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他指着桌上的那盘芙蓉糕问道:“这下毒之人,用毒的剂量如何?”
周院正也在疑惑,于是直接说道:“微臣也在纳闷,这一整盘的芙蓉糕,所用的夹竹桃粉的剂量,也不足以毒死人。这下毒之人,难道只为了让别人吃了难受一阵?”
康熙站起身来,端起那盘芙蓉糕打量,漆黑的眸子暗沉得让人发憷。
他将盘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声道:“梁九功,直接带人去延禧宫搜查,务必给朕找出这夹竹桃粉来。”
同样都是用花来害人,这次的手法,与上次钟粹宫事件如出一辙。
他脑海中闪过赫舍里氏和那拉氏的面孔。那拉氏平时再怎么跋扈,也不可能让胤|去做下毒这种事。
但一想到那拉氏平时没少和佟茉雪针锋相对,他又不确定了。
难道,真的是她吗?
未等梁九功退下去,他又吩咐道:“赫舍里庶妃的房间里,也仔细搜查,别放过任何边角。”
梁九功忙躬身应是,赶紧退了下去。
延禧宫里,正殿传来那拉氏责备胤|的声音:“你跑承乾宫去干嘛?”
胤|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给福雅送芙蓉糕去!”
那拉氏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耳朵骂道:“你就这么喜欢用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是不是?!”
胤|歪着头,抓住他额娘的手,嗷嗷大叫道:“才没有,福雅和熙娘娘待我可热情了,熙娘娘还给我吃她亲手做的枣饼!”
那拉氏见他还敢顶嘴,更是火冒三丈,“这延禧宫里缺你一口吃的,你要跑别人那儿吃?”
胤|向来就是个浑不吝的,越是骂他,他越是反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他汗阿玛,可是康熙这不是不在这儿嘛。
于是胤|毫不顾忌他额娘那张气得变了形的脸,回敬了她一句:“熙娘娘做的枣饼,比额娘你做的糕点都要好吃。”
那拉氏一开始还对他手下留情,现在直接顺手抄起瓶子里的鸡毛掸子,就往胤|屁股上招呼。
胤|不敢顶嘴了,在屋子里东躲西藏,就是为了少挨几下打,延禧宫正殿内一时间又吵又闹。
偏殿里,赫舍里庶妃忐忑地询问芸鹃:“你放了多少剂量?”
芸鹃悄声道:“主子放心,奴婢放的剂量不足以毒死人。”
赫舍里庶妃抿着唇,微微点头,“只要让人发现胤|带去的糕点有毒,众人就会怀疑那拉氏,这样就够了。”
她眼里跳跃着兴奋的光,一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微微笑道:“到时候,再把上次那拉氏用花粉陷害钟粹宫小阿哥的事情抖落出来,那拉氏就不配再养育胤|了。”
芸鹃心中亦是一喜,她跟着赫舍里氏多年,终于要守得云开了。
赫舍里氏心中思忖着,得想个万全之策来指出那拉氏是花粉事件的主谋,她绝对不能亲自露面。
要是让胤|知道是她指认那拉氏,一定会忌恨她,以后再也不和她亲近了。那她就算是抚养了胤|,也没什么用。
那拉氏手里举着鸡毛掸子,追着胤|满屋子跑,锦雀拖住她,用力给胤|使眼色:“大阿哥,主子也是为了您好,您服个软,别惹主子不开心了。”
胤|哪里肯服什么软,他甚至觉得额娘追着他打的模样有些好玩。
他嘴里略略道:“才不,我说的都是实话,熙娘娘做的吃的,就是比她做的好吃。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后来怎么不做了?”
那拉氏使劲掰开锦雀的手,恶狠狠地指着胤|的鼻子骂:“小兔子崽子,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去承乾宫认熙妃当娘算了,还回来干啥!”
胤|见她真的动怒了,哪里肯让她真的打自己,皮得跟猴似的,嬉皮笑脸道:“熙妃再好,也不是我亲娘,哪有当儿子的嫌弃亲娘的,嘿嘿,打不着,打不着,不陪你玩咯。”
说完,一溜风似的跑回后院寝殿了。
那拉氏被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站在门口,骂骂咧咧道:“这臭小子,怎么,怎么一点皇子的威仪也无,上蹿下跳得像什么样子!”
锦雀在旁边扶着那拉氏,笑着劝道:“大阿哥年纪尚小,是活泼了些。”
那拉氏大喘着粗气,叨叨个不停,“他这哪是活泼,简直皮得狗都嫌弃。”
话音刚落,就听见宫门口传来喧闹之声。
“梁公公,您这是?”门房的小太监腆着张脸,笑脸相迎,但看着梁九功身后跟着的五六侍卫,又有点发憷。
梁九功没工夫跟他废话,没好气道:“滚开,别拦路!”
说着就将门房的小太监一脚踹开,径直带着人就往延禧宫里闯。
那拉氏手里还捏着鸡毛掸子,斜睨着梁九功,轻喝道:“哟,这不是梁公公嘛,你是走错路了吧,怎的带着人闯我延禧宫来了!”
梁九功微微一笑,欠身道:“那拉庶妃,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他挥手示意,高声道:“开始搜查吧,不许放过每个犄角旮旯,边边角角。”
那拉氏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梁九功脸上的笑意未减,态度也算恭敬,“奴才能有什么意思,皇上只命令奴才带人来搜查延禧宫,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也没让奴才给庶妃交代呀!”
那拉氏今晚要不是吃得少,整个人都要被气噎住,先是那不省心的儿子,然后又是眼前这阴阳怪气的死太监。
她虽看梁九功不顺眼,但毕竟是皇上跟前的近侍,她也不敢得罪,于是放缓了声音,好言好语道:“梁公公,皇上突然派人来延禧宫搜查,究竟所为何事?”
梁九功见那拉氏态度缓和了不少,却不肯卖她这个面子,冷哼道:“庶妃做了什么好事,您心里自然比奴才更清楚。”
听着侍卫在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那拉氏那颗本就不平静的心,再度翻江倒海。
她气得将手上的鸡毛掸子用力一摔,砸在青砖上,发出了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却也没解掉心中的郁闷之气。
那拉氏虽在气头上,但还算理智,她使了个眼色给锦雀,嘱咐道:“去大阿哥屋里看着,一会儿侍卫搜查到他那儿,别让他犯浑。”
锦雀应声,朝后院跑去。
侍卫们搜得很仔细,不放过一切疑似药物的东西。但在正殿内什么也没搜查出来,就又往偏殿去。
那拉氏让宫女搬了把玫瑰椅过来,她就坐在月台上,边磕瓜子,边冷笑着看这群人搜查。
梁九功负手站在旁边,皮笑肉不笑。
侍卫将正殿搜完,过来回禀:“梁公公,正殿搜完了,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拉氏斜睨着梁九功,啐了一口瓜子皮,冷哼道:“你们还是别白费功夫了,这延禧宫连只耗子也藏不了,还能私藏什么别的!”
梁九功瞪了一眼那侍卫,冷冷道:“正殿搜不出东西,还有偏殿,后院还有房间呢,都给咱家挨着挨着地搜,一一搜仔细了。”
那拉氏心中也纳闷儿了,这梁九功的嘴跟锯嘴葫芦一样,横竖都问不出个话来。
今晚突然又来搜查延禧宫,又是为的什么事?
钟粹宫马佳氏那小阿哥,天天病恹恹的,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啊。
她都有些后悔当初用那荷花花粉了,没得逞不说,还惹了身骚。就马佳氏儿子那身子骨,当初什么也不做,估计也活不长。
侍卫们还未去后院搜查,就在偏殿的配房里搜出了两个小药瓶。
侍卫让人去通知梁公公过来查看,梁九功歪着嘴角嗤笑一声,瞥了眼嗑瓜子动作僵住了的那拉庶妃,抬脚就往偏殿去。
那拉氏正要跟过去,梁九功却示意侍卫拦住她,气得那拉氏当场破口大骂:“梁公公未免太放肆了些!”
梁九功无意和她多费唇舌,躬身道:“庶妃,您别怪罪奴才!”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偏殿配房里去,这是那拉氏大宫女锦雀的房间。
那拉氏看着梁九功朝锦雀房间走去的身影,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但被两个侍卫拿刀拦住,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梁九功进到屋子里,看了眼束腰小桌上的两个小瓷瓶,问道:“就是这两瓶?哪里搜出来的?”
侍卫指着移开的木柜,带梁九功到墙边,他掏出半截空心砖道:“我们两个挪开柜子,发现地上有砖灰,这才怀疑墙上被人动了手脚。仔细查看后,果真发现了这里是中空的,拿开一看,藏了两个小药瓶。”
梁九功神色骇异,暗叹:好细的心思,那拉庶妃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身边竟然跟了这样心思缜密的人。
他打开其中一个药瓶,用手扇了扇,闻了闻味儿,沉吟道:“有点像荷香。”
另一瓶味道不明显,只有股淡淡的花香,他眉头微蹙,仔细辨别,但闻不出是什么花香。
梁九功沉思片刻,吩咐道:“都收起来,我先带去承乾宫,你们将砖放回原位,暂时不搜了,守在延禧宫里,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
他从配房里出来,看都没看那拉氏一眼,飞快地出了延禧宫,就往承乾宫去。
那拉氏坐在玫瑰椅上,眼看侍卫们不再搜查了,心中忐忑不安,忙叫身边的小宫女去后院把锦雀叫过来。
偏殿内的赫舍里庶妃,坐在窗边,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嘴角浅浅浮上一抹笑意,幽暗的灯光下,那笑容阴森森的,让人看了}得慌。
芸鹃见梁九功从锦雀屋子里出来,心中升起一股阴谋得逞后的快感。
锦雀仗着是那拉庶妃身边的大宫女,没少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要是那拉庶妃倒了台,看她锦雀还怎么耀武扬威!
第44章 主仆
喝完绿豆汤后, 佟茉雪睡得并不安稳,这样寒冷的天气,她身上依然不停地冒着虚汗。
玄烨坐在榻边, 用帕子一遍遍地给她擦拭额角的汗水,又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湿的碎发拨弄到一边。
望着床上不舒服,发出咕哝声音的小表妹, 他尽管沉着脸,但眼底皆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玄烨心中既愤怒又自责,他自以为将她禁足几日,不让外人给她送吃食,就能保护她。
没曾想, 还是出了差错。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最后查出是谁下的毒,他都绝不姑息。
他望着佟茉雪的睡颜,心中隐含淡淡的遗憾, 这份遗憾,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只能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护她一世周全。
梁九功从延禧宫回来,玄烨便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宋姑姑, 这才从里间出来。
梁九功将搜到的两个小药瓶呈上,回禀道:“皇上,这是在延禧宫里搜出的。”
玄烨冷眼瞧了眼殿外候着的周院正,周院正缩缩手, 忙进到殿内。
他指着梁九功手里的药瓶,吩咐道:“周院正, 你看看药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周院正低声应是,从梁九功摊开的手掌里拿起两个小瓷瓶, 将瓶中的粉末倒在干净的空盘上。
他先是嗅了嗅,又细细观察了颜色,确定装的是什么后,回道:“启禀皇上,这两个瓶中所盛的,一瓶是荷花花粉,一瓶是夹竹桃花瓣研制的细粉。”
玄烨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全然不似平常的温和,他冷声问道:“可是熙妃误食的夹竹桃粉末?”
周院正没有任何犹豫,肯定道:“正是,微臣仔细对比过瓶中的粉末与芙蓉糕上的,颜色一般无二,皆是用风干后的夹竹桃花瓣,研磨成粉制作的。”
玄烨又指着另一个药瓶,声音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这瓶荷花花粉,也和之前马佳庶妃衣裙上的花粉是同一种?”
周院正微微掀了掀眼皮,心想,皇上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两次手法如此一致,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垂手恭立着,应声道:“皇上圣明,确是同一种花粉。”
玄烨心中的火气腾的往上窜,抓起桌上的茶盏,气得想摔东西。但顾忌到屋内的佟茉雪还沉沉睡着,他又按捺住了想要发泄的情绪。
他死死捏着手里的杯盏,杯中的茶水摇晃着,热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也似乎都没感觉到疼。
梁九功虽躬着身子,但也发现了茶水洒了出来,想要劝说一句,但见皇上隐忍着怒气,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玄烨最终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东西是从谁那儿搜出来的?”
梁九功垂首,低声答道:“奴才是在那拉庶妃的大宫女,锦雀房间里搜出来的。”
玄烨蓦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走。刚走两步,便又顿住了脚步,他转身朝里间看了眼,又迈步进去。
再次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佟茉雪,他嘱咐宋姑姑道:“好好守着你家主子,每隔一个时辰,让周太医进来请一次平安脉。”
宋姑姑应是,玄烨这才出了屋子,瞥了眼周院正,和声道:“今晚就劳烦周太医在承乾宫守一晚了,待熙妃平安无事,再回去休息。”
周老头忙点头不迭,“微臣分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玄烨交代完,便抬脚出了承乾宫,往延禧宫去。
现在戌时已过了四刻钟,外面天色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和那拉氏感情虽不深厚,到底也曾与她生下承庆和胤|这两个儿子。
尽管胤|顽劣了些,他也只当那拉氏是因为承庆早夭,便对胤|过分宠溺,也就未多加苛责。
但今日看来,那拉氏不但教子无方,而且心肠歹毒,居然利用仅有的亲生儿子去下毒谋害他人。
他心中又怒又恨,恨上次因为胤|的原因,虽对那拉氏有所怀疑,却手下留情,想着敲打敲打她,她就能有所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