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 这春雨怎么就选了那么一个地方躲着呢？若是去南方，那日子, 别的不说, 好歹不受冻啊。”
刚掀起窗帘子不到两个呼吸，陆小凤就觉得鼻子尖冻得有些难受, 赶忙放下, 手不自觉的将皮毛大氅又裹紧几分, 转头对着花满楼他们就开始碎嘴。这人啊，真是到哪儿都跟个跳豆似的, 不冻你冻谁？
看看人家花满楼, 车内的小泥炉子煮着茶, 一会儿一口, 一会儿一口的，多滋润？再看看西门吹雪，静坐在小泥炉边上，看着啥都没干，可人家不耽搁取暖啊。就是在前头赶马车的老马头，听着他咋呼都想笑，嗯，不对，笑不动了, 脸皮子有点冻住了。
“南面再好，安全上也不及沙漠里容易躲藏。”
当然既然他咋咋呼呼的问了，作为最不会让人为难的花满楼自是不会让自己的朋友没人应答的。看看，这台阶多好，当闲话能说出三千里地去。
“也是，南面什么地方能少了人？就是千岛湖中间的小岛上都不乏人来往，春家……不找那一个不对立马就能跑的没影的地方，他们这好容易存活下来的人心里怕是没得安稳。”
既然都知道，你这还叨叨叨的说个不停，也够闲的。花满楼心下好笑，嘴上却没搭话，只重新取了个杯子，沏了茶递了过去。
“咦，怎么是祁门？你不是习惯了碧螺春吗？”
“冬日还是祁门更养人些。来西门，你也来一盏。”
马车咕噜噜的往前去，里头三个喝着茶终于歇了声。
从江南往西北面去，想走平坦的官道，只能先往北，从山陕再折西。而走到这条道上，人流眼见着就比江南往北来的要少好些，可与此同时，军部飞骑却更容易遇上了。不过是折西走了一日，就连着遇上了两拨从西北往京城去的六百里军报飞骑，这场面看的一向和朝廷官家往来亲近的陆小凤都忍不住觉得咋舌。
“看样子西北还真是麻烦大了。”
坐回自己的位置，陆小凤一脸忧色的对着两个朋友说到：
“你们说，这一次北面会从哪里扣边？”
“不好说，按说既然从沙漠这边探了，那就该从这里进来才对。只是如今这方向已经暴露，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另寻其他的方向。”
“不会。”
嗯？西门不是不爱听这些事儿的嘛，怎么也插嘴了？难不成有什么特别的见解？花满楼和陆小凤侧头看了过去。
“草原人平日各个部落各自为政，要起大军，召集起来十分耗时。能派来探子，这会儿怕是大军早已集结。再想转个地方，不容易。”
哎呦喂，居然还能听到西门吹雪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这今天的太阳莫不是从西边起来的？陆小凤夸张的掀起车帘子就往外看，边看还边叨叨：
“这太阳没出错地方啊！这是怎么了？”
所以你这胡子总是让人惦记不是没道理的，有这么背刺自家兄弟的嘛。看看，就是花满楼都不搭理你了，只顾着转头和西门吹雪接话。
“是了，我爹曾说，这草原地广人稀，各个部落为了能更好的养活诸多牛马，从不在一处长居，想寻人都不容易。只能估摸个大概的方向。若是这么去想，这会儿怕是大军已经在那沙漠北面的某处等着进攻了，这时候再转移地方，光是耗费怕就不是小数，受灾的他们可未必拿得出来。”
“边军应该知道方位。”
这下花满楼也惊异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平日看着不爱言语的西门吹雪在这军事上居然如此明锐。往日倒是小看了他，可见世上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
“哎哎哎，铁捕头？！！铁捕头，你也往西面去？”
这里花满楼正感慨着，那头探头看着外头的陆小凤高声的呼喊着。一下子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他们也没好气的乱看什么，只竖着耳朵，听着陆小凤在那儿吆喝。想知道陆小凤嘴里的这个铁捕头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还有这铁捕头往西的目的。
嗯，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铁三角还真是缺不得陆小凤，遇上他们两个这样的闷骚型，没他在外头到处结交朋友，到处攀关系，这江湖能混的那么顺当？
陆小凤结交朋友那真是一等一的有水平，这边人刚招呼的对上眼，那边他已经跳下了马车，运起了轻功往铁手这里来了。等着铁手下马，这陆小凤正好站定。
“我来猜猜，你这是去小镜湖春雨春掌柜那里？”
“江湖都说你陆小凤聪明，看来还真没说错。”
本算不得十分熟悉，不过是因为他认识金九龄进而和四大名铺也算是见过一二次罢了，可让他今儿这半带打趣的一说，铁手一回，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就熟络了起来。
“我和花满楼，还有西门吹雪也正往她那里去呢。听了消息，总觉得那边危险的很，她一个人顶着那么一个地方，都是朋友，不去帮一把，心里可过不去。”
铁手听见他这么直白的说起边境的事儿，下意识的眼睛就往边上看了一下，看着没人，这才伸手点了点陆小凤，没好气的说到：
“这事儿外头可还没说呢，你这直咧咧的，也不怕闯祸。”
“能有什么祸可闯？这个时候有几个人会在外头。就是有，那多半也是为了这个事儿的。”
这话倒是也不算过，江湖人桀骜的多，可热血侠义的也多，便是偷鸡摸狗的，遇上这样的事儿，也不会乱来。这年头的中原那可不是辫子朝后期那中，民族自尊心强着呢。万邦来朝的中央上国，难不成还能跪舔异族？想想朱棣亲征多少次，那都是全方位碾压。真投了对方，跌不起这个份呐。
铁手听着心下也点头赞同陆小凤这话，只是他衙门里呆惯了，习惯了谨慎小心，不爱在口舌上多事儿。所以再赞同，也不会说出来。心下还想着，和这样的江湖散人说了也白说，索性便转了话头问到：
“你们去了也好，多几个高手，那边有个万一，也算是能帮着抵挡一二了。”
哦，看样子这铁手也觉得草原人可能偷袭？
“九边的兵堡一个连着一个，他们不想损失太大的话，除了偷袭还能怎么办？”
也是，我们国家基建狂魔的基因可不是好后世才有的，那是五千年传承下来的。想想万里长城，那就是防御匈奴的。这明代更魔怔，修了长城还不算，九边那一个个和钉子似的兵堡，像是海岸边的礁石，不一个个拔除了，草原骑兵想长驱直入简直就是做梦。
“那你这过去……”
“送立功文书和新认命的，春捕头提升一级，成了八品捕头了。另外还要在那儿多待上一阵，免得有江湖宵小趁乱闹事儿。”
这时候有什么人会闹事儿？嘿，该不是放着西面那三家吧？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看着铁手笑的十分有内涵。当然了这事儿和他不相干，他就是个去帮忙的。
“那不着急的话，一起？”
肯定一起，一个人赶路多凄凉啊，能多几个人好歹也能凑合着解解闷不是。再说了，等着到了地方，都是要待一阵子的，现在先熟络起来正好。那地方，这时候可荒凉的很，不定能一起说话喝酒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可惜，事情和他们想的很不一样，等他们一起到了小镜湖绿洲，看到的却不是那荒凉的模样。恰恰相反，这小酒肆里那正热闹着呢。
“咦，这是姬冰雁？他怎么也来了？”
铁手一脚踏进小酒肆的大堂，眼睛还没扫完情况，这头陆小凤那朋友遍天下的已经先认出了一个熟人来。打着招呼就往人跟前凑。
“我说铁公鸡，你怎么也来了？”
“你这陆小鸡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
花满楼听着都笑出声了，就是西门吹雪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好嘛，这是两只小鸡崽子凑一起了？
“别斗嘴啊，来说说，这一圈……”
大堂里足足坐着不下十个人，好些个看着虽然不怎么熟悉，却也认识，多是江湖二三流的人物，这怎么就突然凑一起在这儿碰头了？
“有的是从仁义山庄那边得了消息，接了防范边关的榜文，为了赏银来的。还有的是附近的江湖人，知道了情况自发过来帮着守缺口的。”
姬冰雁早来了一天，这些人里有大半都是他看着来的，倒是知道的挺清楚，听着陆小凤问，眼睛看了看跟着坐过来的铁手，十分上道的说了个明白。
他不爱和朝廷的六扇门打交道，毕竟他那老朋友可是盗，侠盗也是盗对吧，和六扇门天然就处于对立。可不打交道不代表不知道好歹。今儿这事儿让这六扇门的人知道了，对这些热血的江湖人是好事儿，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和六扇门打交道？有了今儿的情分，将来真有事儿那也能多点人情。
陆小凤眼明心亮，只看了一眼几个人的表情，就明白了姬冰雁的心思，立马笑着赞道：
“果然我就知道，咱们这些武人都不是怂蛋。有了咱们这些人在，若是再让那草原人窜进去，祸害了无辜百姓，那才叫稀奇呢。”
这话他说的挺大声，所以这里刚说完，边上就起了一阵的叫好，热闹的将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忙乎什么的春雨也给喊出来了。
一出来就看到花满楼几个，春雨脸上那笑的呦，欢喜又满足。
丫丫的，姑奶奶来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没白忙乎，到底是结交了不少有用的。
“你们也来啦，这可好，我前些日子还嫌冬日冷清，有了你们，可算是热闹了。麻将搭子都凑齐了呀。”
“麻将搭子？我说春雨，合着你整日就琢磨这个了？你也不缺钱啊？！怎么整日的就想着从我手里赢钱呢？”
前头的话听得还挺美，感觉自己相当受欢迎，可等着下半句一出来，陆小凤就恼了，他在春雨手里这都输了多少回了？不想来帮个忙，居然又让这女人给惦记上了，他存点私房钱容易嘛他。
“攒的能和赢得比？”
“那要不咱们来牌九？”
“我不，我就爱麻将。”
“好了，别吵了，春雨，隔壁屋子可还空着？对了，西门也来了，你多准备个大浴桶。”
花满楼瞧着两个吵起来，脑仁都要涨了，忙不迭的就出来当和事佬。顺手还拉了西门吹雪。可你说什么不好，为啥要说大浴桶？西门吹雪斜着眼，不满的看了看花满楼，对于这个出卖了他小隐私习惯的朋友很是无语。
看看，这周围一圈的人看过来了吧？这都什么眼神？他有洁癖不成啊？
“放心，我这么多屋子能少了你们住的？缺什么就说，再不济我还能立马让人去买，这中成了吧？对了，我这有澡房的，还用什么大浴桶啊？真是的。都让你闹糊涂了。”
不管怎么闹腾吧，反正啊，春雨这里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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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北上
春雨这里几日的功夫就汇集了不下三十个人, 还都是武林中人，这是一股很不弱的力量，可榆与此同时武林人散漫，各自为政的特性在这里也开始展露无遗。
先是有几个坐不住的开始轮着往北面兵堡附近探听消息, 等着知道边境的地方已经有了小规模的遭遇战。这些好勇斗狠的又都耐不住想往北去掺和一把了。美其名曰帮着杀敌。
哎呦喂, 铁手感觉自己脑门都在发胀, 这是随便能插手的？你们这一去，万一打乱了边境军将们行军布阵怎么办？要是弄出个防御漏洞来, 你们可以轻功跑了, 可下头的兵丁不能啊！那不是祸害人嘛。
再说了，武林中人哪怕是武功再高呢, 对上那有建制、成规模、有战阵的大军, 那耗也能耗死你。想想典韦, 那是啥战斗力的煞神？给曹操断后不就生生被张绣的一帮子兵丁给耗死了嘛。内功再抗揍，那也是有极限的。
可这话铁手能和这些人说？这都是些要面子的人, 这要是说了, 不说人家服不服气吧, 弄到最后怕还以为朝廷看不上他们, 冷了心肠，觉得自己铁血丹心都被辜负了呢，那朝廷的名声可咋办？他们六扇门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只恨自己不是个嘴巧恼快的，用遍了借口，也不过是拖延了一二，这可怎么好哦。
愁的不行的铁手闷的喝了两壶的酒，正想再喊第三壶，嘿，解决办法来了, 对，就是春雨过来了。她虽然不懂铁手愁个啥，可她那不是后世听多了嘛，多少也知道些这武林人士冒然插手这些事儿的痹症，所以啊，想着有些不安心直接过来询问了。
春雨这一问，那可真是将铁手所有的心思都勾起来，再也忍不住，就吐起了牢骚，而这一说，春雨不过是眼睛转了转，就给出了法子来。
“江湖中人虽说桀骜了些，可有一点是认的，那就是实力，咱们这里这么些人，你看谁实力名声更强些？”
“要说中原那些，那西门吹雪的名声是不错的，武力也够镇得住人。至于这周围的，那姬冰雁倒是可以镇得住。”
“既然你知道谁压的住，那就该讲这事儿说给压的住的人听，让他们帮着你一起想法子啊。你一个人发愁又有什么用？”
嘿，还真是啊！他官方的身份顾忌多多，说话也不容易取信他们，可这些压的住的行啊，再不济有了他们支持，帮着一起想，总能多些权宜的法子。
想到这个，铁手立马站了起来，冲着春雨一个抱拳，急匆匆的就往隔壁去了。
对，就是隔壁，下酒肆一边住着姬冰雁一伙，一边住着西门吹雪三个，都是以前住过的老地方。连着铁手都一样老样子的住在酒肆二楼，你说他们这是不是恋旧？
哈哈，这扯远了啊！反正就是铁手喊了一声，然后将两个院子的人拢到了一起，开起小会了。唯一疏漏的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春雨是个女人的缘故，这小会居然没喊春雨？这让春雨坐在酒肆大堂冲着那几个人开小会的地方生起了气。
见过过河拆桥的，就没见过这么利索拆桥的，难不成我还能拖后腿？也不看看如今谁本事更高些。
谁高谁不高的，这会儿铁手真没上心，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安抚住这些桀骜不驯的人。
“那咱们来这里难不成就是坐等的？又不是看戏，一日日在这里耗着有什么意思？”
姬冰雁是带着队伍走过西域的，知道有组织和没组织的区别，也赞同铁手的判断，可这赞同归赞同，啥都不让干是不是太憋屈了些？
是，他来的时候不过是想着来添个人手，免得这里糟了难，春掌柜这救命恩人没帮手吃亏。可来都来了，听了这么些个武林同道热血激昂的报国宣言，他也有点小激动的。也想着干坐着有些浪费，去杀点敌人什么的换点功劳，将来出关的时候能和边军套点交情。
不想这冷水居然来的这么快，这太打击人积极性了。
不只是他，就是爱凑热闹的陆小凤也一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头，满脸的不是滋味。
好在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充总是能从不可能中寻出可能来，比如这会儿，陆小凤那泄气样不过是维持了不到三秒，就立马想到了破局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