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却有几队人马自熙宁身后的小道而过,距离不算很近,穿着同桑仕这手下别无二致,熙宁暗自猜测,应当是在行宫中换防的守卫。
她在外看了一阵便又觉得困乏,回身便打算到房中小坐片刻,她屋内还有衣物需要整理,堆在那里山也似得,她一向整洁,只是想想那场景都觉得浑身难受。
她便打算先整理了那屋子,再小憩片刻便好。
侍者随他一起行至门外,熙宁却叫来人在外侯着便好,“我这里无事,你下去忙吧。”
那侍者应了一声,便正着身子退了下去。
熙宁确认那人已经走远,这才准备推门进去。只是这雕花木门微开了条细缝,熙宁未曾注意,推门直走了进去。
阳光自支摘窗外洒了进来,果然一室金光,晃得叫人睁不开眼。
而那人正在地心站着,正立在这片金芒之中,周身仿佛带上圣光,叫熙宁不敢出声惊扰。
此刻他手里正不知捏着什么,越发叫她心中惴惴。
熙宁贴着墙壁立着,那人循身回头过来,她这次看清他手中的物件。
那是她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块裹胸布,昨日汗湿的厉害,她便赶忙趁无人之时洗了去。
熙宁暗想,从前他亦问过这东西是拿来做什么用,如从前那般搪塞过去,应当不是难事。
“君侯这时过来,怎得无人通禀,我好同小孩一道迎接。”
熙宁装作镇定,还在同他玩笑。
赵侯心中不觉已闪过千般想法,唯有一个他最不敢置信的,似乎一切却都在指向那处。
“这白布如此珍贵么,怎的你无论在哪都要带着?”
熙宁装作无知,“拿来做里衣罢了,你瞧这晾着的不都是内里的衣服么。”
熙宁上前将衣物收拾到一旁,又伸手去拽赵侯手里握着的裹胸布,可他力气颇大,叫熙宁揪了几次都未能如愿。
“君侯拿着它做什么,不过是不值钱的白布罢了。”
她仍旧一副笑脸,倒未察觉他已然改变了的认真表情。
“熙宁。”
“嗯?”
她只应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抬头看他。
“你有事瞒我。”
这话不是疑问,乃是肯定。
熙宁不敢抬头,只避开他视线玩笑,“我的家事背景,君侯再清楚不过,怎会有事瞒你?”
赵侯轻轻松了那白布,熙宁赶忙将东西抽了回去,总算松了口气。
背身对他,将昨夜清洗的衣物皆收到了一起,又一板一眼地将东西整理好搁进了包袱。
包袱里暂时没了其余裹胸布,熙宁也不怕赵侯看到包袱内容,大大方方展示一通。
“那日匆忙从公宫之中出来,还未来得及问君侯,如今宫中局势如何,你可有吃亏,窦君可有为难你?”
她独自喋喋不休,气氛却越发静谧,熙宁不知这人今日怎的如此沉默,正疑惑地转身,却突然看到他早已默不作声来到她身后。
“君侯……”
他将她狠狠压在榻上,有些事情必须他亲自查验,才好叫他安心。
熙宁的脑袋磕在方才叠好的衣物之上,一瞬间天旋地转,立刻便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重量。
男女之间的力量何其悬殊,她用尽全身力气的挣扎,在赵侯看来不过是一只手便能制服的程度。
“君侯这是做什么?”
熙宁死死抓住长袄的对襟,她身上未穿裹胸布,若是洞门大开,那便完了。
他却全当未闻,全不去理她浑身战栗,一路攻城掠地,哪怕双手叫熙宁咬在嘴里鲜血淋漓,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她急得眼泪直流,“君侯这是在侮辱我,你忘了曾经教我得,士不可辱的话了么。”
“自然没忘,却也没忘了叫你莫要欺骗我的话。”
那时熙宁不过刚刚被他带来身边,他对这个小小兄弟很是喜欢,用心教他许多东西,既像熙宁的兄长,也如她的老师。
“我并未欺骗君侯。”
熙宁趁他松手时缓了一口气,“君侯莫要听外人胡言乱语,你说过,你我可是兄弟。”
他却突然伸手去抚她有些稚嫩的小脸,“你却不知,我早不想当你是我兄弟。”
他喃喃自语,“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头一次见到你。”
熙宁上下牙打着冷战,不断磕碰在一起,却依旧大着胆子规劝。
“君侯,君侯莫要欺骗自己,君侯曾与燕女云雨,君侯喜欢女子……”
熙宁却已经感觉到他伸手进了自己的衣领之中。
她使劲全力按住这双作乱的手。“君侯明明幸了燕女,这时候却来同我说这话,又如此折辱与我。”
“燕女?”他猛地去扯熙宁的夹袄,“燕女算得了什么。”
熙宁立马露出半个肩头,果真肤如凝脂,叫他神色一暗。
“君侯若还执意如此,便是要我死。君侯要让世人定我罪么,诱拐君侯,浪荡不堪?”
他总算有了小小理智,略松手将她放开晾在一边。
熙宁劫后余生,赶忙将衣物重新穿戴整理一番。
看着仍旧在自己身前不肯离去的赵侯,犹如惊弓之鸟。
她两腿却叫赵侯叉开了两边,他人在这之间立着,这姿势暧昧得令她羞涩,熙宁向身后移了两寸,缩回一只脚丫准备越过他身子去。
正将脚丫举到半途,却叫他将整个人摊煎饼一般的翻过来压在身下。
这姿势她再动弹不得,还未来得及叫他住手,衣领里已经探入一只不速之客。
两人具都呆愣在原地。
熙宁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她小心翼翼遮掩了这样久的时间,却叫他这般容易便突破了防线。
他却仍不敢相信,将人折过来如剥壳一般剥去了长袄。
那峰峦起伏,虽然隔着内裳依旧显著。
他欲向下伸手,却被熙宁寻到包袱中的一片令牌丢了出去,正正砸在他右眼眼窝之上。
那是赵侯所赠,叫熙宁可自由出入宫廷。
砸得他眼窝上拉了一道长长血痕。
熙宁再不叫他碰到,他进一分,她便退上两寸。
他右眼鲜血淋漓,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忽而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门去。
熙宁几乎是经历一场大战,她累的精疲力竭,嗓子似乎都要喊哑,可门外不会有人应她。
这里是赵侯的行宫,里里外外都有他的人在把手,若无他的指令,没有任何一人敢在这时候冲进来救她。
方才那一队守备从身后匆匆过来,并非是换防上值,不过是赵侯驾临,加派人手罢了。
她将自己裹进了大衾之中。
如今如何是好呢,她是个女君,叫赵侯这样掰开来瞧了,试探了,他还能不能容她回到营里?
恐怕不成,可他说他对自己不是兄弟情义,甚至,甚至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是。
他是个太可怕的人,熙宁不敢再想。只有一件事情是她敢肯定的,他能叫她灭亡,只一抬手的功夫罢了。
第53章
盖盖想起昨日将漆盒交与赵侯之时, 他在原地顿住,看着盒中之物皱眉思考良久。盖盖自然不敢出声提醒这可能是何物,若是暗示错了, 熙宁或许还有生机,自己恐怕就要人头落地。
赵侯却匆匆离去, 将自己撂在原地。
盖盖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来,他从前便觉得熙宁很有女子韵味,故而有此一试,赵侯啊赵侯,竟还不如他眼神好些。
甚至还有意外收获,细看赵侯表现, 似乎对熙宁很不一般。
盖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要来了。
不过不急,这内侍总管的位置一定非自己莫属。
熙宁却惶惶不可终日。
白日里的可怕一幕一直在心头盘旋, 连小孩推门进来都未察觉。
小孩进来却见熙宁披散着长发, 神色萎靡的裹着大衾, 似乎受了很大打击。
“柳大哥……”
他轻声唤她一句。
熙宁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小孩。”
而后缓慢将视线从顶上承尘挪了下来, “有什么事?”
“我来瞧瞧你,我练了一上午的剑法, 却未看到你再出门去,他们说你身上不适,很是难受么?”
熙宁疲惫的摇摇头,“我――没事的。”
“我瞧你累得紧, 还能坚持么, 寻良医来瞧瞧如何?”
“不――”
熙宁赶忙出声制止,若是有良医来, 那才真的要出大事。
小孩叫她吓了一跳,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你若不愿意别人来看,那我来看也是一样的,你可信得过我?”
熙宁将两手严严实实藏进了大衾之中,“我没事,昨夜担心宫中动向,睡得不好罢了。”
“待我休息足了,再去瞧你舞剑。”
小孩觉得自己大有进步,尤其想要给熙宁展示下自己的新本领。见她同意,立刻满足的跑出去接着练习去了。
可是熙宁如今却只想着,赵侯身上挂了许多新伤,方才自己对他又打又踢,还在他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血迹,也许赵侯一气之下要将自己送到营中法办也说不定。
可他何必非要求证,若不是他逼迫,将自己剥个干净,赵侯接着同窦绾或是许姚黄议亲都好,她也能撒开手回都安去,两边都能落个干净。
这样的委屈在燕地受了一次仍旧不够,回到赵国郦下居然又要经受一次,况且两人都是清醒的状态,她就是想要欺骗自己都没办法。
这份委屈不能为外人道,她心中慌乱,羞愤和委屈齐发,扑到榻上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赵侯带着伤赶回公宫之中,万三快步跟在赵侯身后。
“君侯的伤?”
“无碍。”
他淡淡回应,面上几乎瞧不出同往日有任何不同,若不是他握紧的右手一直不由自主的颤抖,万三倒真以为赵侯只是随意磕碰到了哪里。
不过是去了一趟苍山行宫,何至于眼睛和手上都落下伤痕和血迹。
难不成窦君的人渗入苍山行宫,意图对赵侯不轨?
“需不需要属下对行宫加派人手?”
赵侯正阔步向前,那句“不需要”的拒绝之言正落在嘴边,忽而想到熙宁,停下步伐重新给万三施令,“加派之人翻倍,尤其要护她安全。”
万三不知赵侯所说的“她”到底是谁,只得权且应下,“是,调些人去不是问题。”
“还有……”
赵侯眯了下双眼,“有个内侍叫张盖盖的,先控制起来,不要叫他与人接触。”
张盖盖?
熙宁那日叫自己留意的不正是这个叫张盖盖的么。
不知他犯了何事,叫赵侯这时候惦记上,可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赵侯在廊中迂回盘绕,“苍山行宫不准任何无关之人出入,务必给我围成铁桶。”
他今日还要同窦氏正面交锋,暂时顾不得同熙宁痴缠,这小妮骗得自己好生辛苦,待成了事,再去逼她就范不迟。
万三自然知道赵侯对熙宁的态度一向都不一般,可今日似乎变本加厉。如何去见了熙宁一面,便要将人困在行宫不叫出入,前两日不过是以防万一,今日更像是要将人囚禁起来,变化之快他有些始料未及。
这时候有人来报,“君侯,郎中令许佳求见。”
许佳大概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几日同赵侯往来颇为频繁,不断刺激窦君那越发紧张的神经。
“今日谁也不见。”
他拒绝的利索,是这几日少见的语气不善。
万三摆手叫人退下,赵侯大刀阔斧的砍了几道窦君臂膀,此刻还不知窦君今日要如何发难。
熙宁呆坐在榻上一整日,午后却有宫人来报,“柳司马,桑将军给你送了东西来。”
她叫人进来,却见是前几日拜托桑仕到集市购买的白绸。
若是再早一日送来,那有多好,她时时想起被赵侯剥开衣角,他视线火热,自己身前似乎全无遮挡。更恨自己怎的将那许多的白绸落在了公宫之中,那时连遮掩的衣物都不曾有,胸前起伏之处便是叫她最绝望之处。
熙宁苍白着脸问宫人,“桑将军现在何处?”
行宫之中现下不允许随意出入,宫人不好告诉熙宁实情,桑仕便是亲自来了恐怕要见一面也得费一番功夫,“桑将军事忙,叫人放了东西过来,那人现应当已在回程路上。”
熙宁将那小小包裹取了过来,这东西到如今也不是全无用处,熙宁现下还不打算要这孩子,她不能保证要生下他之前,便不能叫人知道她如今是个双身子。
总要再遮掩起来,她念叨着,这孩子可怜,不该跟着自己受苦。
熙宁下午如约而至,她依旧脸色苍白,不过强打起精神来,看着倒不算颓唐。
“柳大哥,你瞧,我如今会挽个小小剑花。”
他将一把短剑耍出千般玩儿法,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这很有趣,比剑法好学不少。”
熙宁自然知道剑法枯燥,她开始学短剑之时年岁比小孩还小些,也是硬着头皮在学着的。
之后便是板正的一招一式,小孩一招之后收了势,有些得意的望向熙宁。只是他的柳大哥不知在想什么事情,眼神还停留在他方才出招的地方,呆愣着一动不动。
“柳大哥?”
小孩觉得熙宁今日魂不守舍,很是不对劲。
熙宁这才惊醒,“你天分颇高,比我小时候学剑法快多了。”
“方才我师父也这么说,说我有练武的功底,比他见过的好多人要入门快上许多。”
他蹦跳着向熙宁过来,这时却有客前来求见。
熙宁却不知她如何找到了这里来,来人说是熙宁的祖母在行宫外等候,问熙宁要不要见。
“祖母?”
熙宁大惊失色,难不成赵侯为了叫自己不再动了回都安郡的心思,将祖母接来了这里?
祖母她自然要见。
熙宁赶忙出去迎接,祖母年岁大了,舟车劳顿如何能承受得住。
见到来人,却只余一场空欢喜。
东华伯在远处对着熙宁狡黠得笑着,仿佛在说,她想要避开他逃离东华伯府,真真是痴人说梦。
熙宁对他的记忆,停留在他是个贪财狡诈之人,外表的风流倜傥不过是假象罢了。
他既然千里迢迢跑到郦下来见她,若不达到目的,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熙宁虽气他借用祖母的名义,可不得已还是要同他见上一面。
便着人将东华伯引到了会客之处。
他果然还是那副俊朗的模样,年过四十,蓄着左右两撇小胡子,瞧着比实际年龄倒要轻上几岁。似乎富贵已极,只有熙宁知道他身后万贯家财,不过是盘剥几任夫人的嫁妆,外加从几位兄弟手里骗去了家族所有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