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感觉到发丝在指间滑落,手在半空中顿了顿。
他眸色浓得如同泼墨,漫不经心地垂下手,食指和拇指碾了碾。
他一边摇头一边哼笑,单手插.进裤兜,懒懒哦了声。
盛楹睫毛有几分慌乱地颤了颤。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气定神闲说:“在听,你继续说。”
盛楹攘怂一眼,缓了缓,觉得自己好像多心了。
她继续说:“我今天跟爷爷说好了,在忙完工作后会去看他,现在已经不早了。”
所以,就不要继续抱了吧。
剩下的话她没有直白地说出口,眼神暗示着他。
沈砚舟不说话。
她开始尝试着推开他。
沈砚舟还是讲道理的,歪头似在咀嚼她的话,几秒后勉强赞同了。
搂着她腰部的手慢慢放开。
盛楹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后,下意识后退一步。
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眼眸往四周瞧,不经意间观察这里有没有熟人。
要是被认识的人碰到,那也太尴尬了。
她还没有做好把跟沈砚舟的关系公布于众的准备,即使她已经跟封翊分手,但是以她结婚的速度,流言蜚语肯定不会少的。
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自己跟沈砚舟的关系会维持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很快。
万一说出口后,他们又很快离婚了呢。
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单纯觉得可以避免一些或许没必要的麻烦。
确认没有熟人。
盛楹略微提起的心,终于彻底放心了下来。
盛楹瞅了沈砚舟一眼,又飞快挪开目光,温和说:“走吧。”
沈砚舟拉开车门,抬了抬下巴:“上车。”
盛楹坐进副驾驶,沈砚舟又帮她关上了车门。
系好安全带,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盛楹脸颊有一点未消去的红,一路上两人都挺安静,唯有音乐的声音,到了医院。
盛老爷子也知道盛楹的工作时间忙,经常需要加班,对现在才来倒是不意外。
盛楹走进去,坐在椅子上,笑着问:“爷爷,今天有哪里不舒服么?”
盛老爷子摆了摆手:“还是老样子。”
盛楹拿着新买来的水果去洗,趁机找到了陈护工,笑着问道:“今天有人来看爷爷么?”
陈护工摇了摇头:“除了您跟您丈夫,并没有人来过。”
盛楹洗水果的动作顿住,敛下睫毛,抿了抿唇,点头。
从医院里,盛楹兴致不大高,坐在副驾驶上,翻出通讯录,想给盛伟打了电话,又觉得似乎没有意义。
他不愿意来,她逼着来,见面了也只会给爷爷甩脸色,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爷爷的好心情。
可是,对于爷爷来说,到底是盛伟的话更伤人,还是自己做大手术,儿子却不陪在身边更痛苦呢?
盛楹忽然下不了决断。
车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快要到小区了,有什么遗忘的事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盛楹微顿,握住手机,偏头看向沈砚舟,舔了下唇:“你有想吃什么?”
沈砚舟手肘抵在车窗,白皙的指尖搭在下颌,随意瞥了她一眼:“随便,我不挑。”
盛楹摸了下小鼻子,眼眸浮出尴尬,轻咳了一声:“是这样子,我家冰箱里食的东西好像已经不剩什么了,就两个鸡蛋这样子。所以……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超市。”
气氛静了一瞬。
沈砚舟一顿,缓缓偏头,看她,嗤笑。
盛楹:“……”
这意思还挺明显的,你他妈就这点感谢人的诚意?
盛楹想要解释吧,又无可争辩,何况她今天下班还迟到了两个小时,此时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车往前开,在十字路口,沈砚舟没说什么,打了一下方向盘,直接转了个方向。
盛楹朝窗外攘艘谎郏发现是去超市的路,放心下来。
在半路上,她思索了挺久,给盛伟发了信息。
盛楹:【爷爷下周三做手术,跟医生确认好方案。你有空去看看爷爷。】
等了好一会儿,她不停地翻看手机,盛伟一直没回信息。
盛楹抿了下唇,胸口闷闷的,用力呼出一口气。
沈砚舟侧头,攘怂一眼,一顿,收回了视线。
两人走进超市里。
超市服务员看见他们走过来,已经将手里的购物车朝他们的方向推了过来。
盛楹伸手要拿,没想到沈砚舟伸手的动作快了一点,又或者是服务员刚好把车头的方向推到他这边,他睨了一眼,顺手就接了。
盛楹愣了一下。
沈砚舟侧了侧头,懒洋洋道:“愣着做什么,进来啊。”
盛楹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走。
盛楹侧头,看向沈砚舟的侧脸。
以前偶尔跟封翊逛过几次超市,每次都是她推车,现在沈砚舟推车,让她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沈砚舟是第一次来这个超市,视线打量了一圈,声音散漫:“生鲜区在哪儿?”
盛楹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手机震了一下,盛楹低头看。
盛伟:【医生说了不建议做手术,你这是想做什么?】
盛伟:【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你爷爷好,想害死他?】
盛伟:【盛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孝女?简直要把我气死了。你就是贱,贱死了!】
盛伟:【上次那一巴掌,没把你打醒是吧?】
……
信息一条接一条的冒出来。
头顶的空调凉气往下吹,把她的脖颈吹得凉嗖嗖的。
盛楹脚步顿住,胸口上下起伏着,压着火。
她自嘲地想,她永远不知道为什么盛伟可以毫无负担地说那么多恶毒的话,但好在她现在免疫力还算不错。
比这恶毒的话,她又不是没被骂过。
盛楹:【时间已经通知给你了。去不去是你的事,毕竟谁也不如你孝顺不是?】
这话刚发过去,手机就疯狂地震动。
不用想,肯定是些更难听的话。
盛楹有点恍惚,甚至怀疑童年那些曾经温暖的宠爱和回忆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不过是一场梦。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在十几年的时光里,变得面目全非,找不回昔日的半点痕迹?
盛伟或许是觉得骂得不够痛快,直接一个电话飞过来。
掌心中手机在震动。
盛楹不想接,唇线崩紧,面无表情地直接将手机关机。
关了机,在原地出神地站了会儿。
售货员整理货物的声音传来。
她回神,抬眸,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
沈砚舟停在她三四步外,手肘懒洋洋地搭在车把手上,半侧着身,黑眸看着她。
就站在那儿,也不催促。
盛楹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去,张嘴想要道歉。
沈砚舟忽然说:“想吃糖么?”
盛楹愣住:“什么?”
沈砚舟抬手,从货架上拿下一包糖。
他低头攘艘谎郏拿着那包糖,掀开眼皮,看向她,说道:“这种糖,很甜。”
盛楹视线挪过去,看着那包糖,眨了眨眼。
她迟疑说:“你喜欢吃甜食?”
沈砚舟一顿,盯着她懵逼的表情,莫名笑了下,尾音有点让人听不出的意味:“很多年前,有个人跟我说。人越不开心的时候,就越要吃甜的,心甜之前让嘴先甜,心情才会变好。”
盛楹不知道沈砚舟为什么忽然跟她说这个。
她默了默,不大确定说:“谁啊,你的好朋友么?”
沈砚舟看着她的脸,也看着她脸上每一分变化。
盛楹表情茫然。
沈砚舟缓缓收回视线,随手把那包糖丢进购物车里,推着车继续往前走,话里情绪不明:“一个木头脑袋的小健忘鬼罢了。”
……
……
盛楹想吃虾,但是或许是来得有些晚了,剩下的虾不少没什么活力了,得自己挑。
要不售货员只会给人随便一捞,一大堆的死虾。
盛楹当然不会指望沈少爷,乖觉地拿起了夹子和小篮子。
可她今天也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她拿着夹子,刚夹起一个,就被虾弹起的水溅到了眼睛。
她小声啊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擦着眼睛,夹子就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接了过去。
沈砚舟另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使坏地揉了揉,把她的头发都弄炸毛了。
然后顺势把她往边上推了一下,低低的嗓音含着某种笑意,语气痞气又拽:“盛嘤嘤,太弱了。一只虾都能欺负你。”
盛楹随着脑袋上那点微弱的力道往旁边挪了一步。
她看着沈砚舟,无意识鼓了鼓脸颊,有一点不服气地解释说:“是那个虾,太活泼了。”
沈少爷哼笑,很不以为然。
他把她手里的篮子也拿了过去,眉梢轻轻一挑:“哪只?”
盛楹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砚舟勾起嘴角,懒洋洋说:“欺负我老婆的虾,是哪只?老子炖了它。”
盛楹:“……”
盛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帮她跟一只虾报仇。
沈砚舟挑了下眉:“快点认。仇人都不记得了?”
盛楹:“……”
她心情微妙又好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低头看向水里的虾,迟疑地指向一只肥虾:“它吧?”
沈砚舟低眸看了一眼,认真地打量那只虾,饶有兴味说:“你确定?盛嘤嘤,别因为仇恨,就轻易滥杀无辜吧。”
盛楹感觉肩膀的担子莫名其妙就变重了。
她低头,目光谨慎地在小池子里看了一圈,最后有点犹豫说:“它胖得比较突出。”
这也是为什么盛楹第一只瞄准它的原因。
另一方面,这水池里的活虾其实也不太多了。
沈砚舟懒懒扫了她一眼,扯了下嘴角:“行。”
他俯身,铁夹子伸进水里,瞄准那只角落里的肥虾,一下子就夹中了。
“报仇雪恨”的时候要到了,盛楹也忍不住盯着看。
肥虾成功被夹出了水,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会是只虾坚强,尾巴一翘,水又弹了上来。
水花比刚才盛楹那次还大。
沈砚舟:“……”
盛楹微愣,看见男人眼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在他轻轻眨一下后,落了下来。
梅开二度。
只是换了个对象。
她憋着笑,低头咬着唇。
沈砚舟冷淡地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将那只肥虾丢进篮子里,冷笑道:“笑啊。我不许你笑了么?”
盛楹摇头,脸红红的,无辜说:“我没笑啊。”
可是那点笑意,分明快要满得要从眼眸里溢出来了。
沈砚舟啧了一声,冷着脸看了她好一会。
可这小姑娘一直没停,他直接气笑了:“大小姐,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盛楹被说得不好意思笑了,连忙抬起双手捂住了嘴,挡住了半张脸,可是双眸还是弯成了小月牙。
沈砚舟懒得搭理她,无语片刻,转身回去继续挑虾。
盛楹笑够后,去看沈砚舟。
大约是因为夹那只肥虾夹出了经验,沈大少爷很快轻车熟路了,挑得还挺像模像样的,夹子一夹一个准,轻松丢到篮子里,根本不给虾子们碰瓷的机会。
她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夸赞:“沈砚舟,我觉得以后谁嫁给你肯定很幸……”
话没说完。
沈砚舟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一只虾丢进篮子里,转头看向盛楹,似笑非笑说:“谢谢夸奖,沈太太。”
盛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没记住这个身份。
她有点怂了,闭上了嘴巴,不敢乱说话了。
买好食材,回到家里。
沈砚舟没让她拿,自己提着两大袋的食材。
盛楹只背着她的小包包。
盛楹从包包里拿出钥匙,推开门进去。
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在沈砚舟面前。
她站起来,弯了下眼睛:“穿这双吧。”
沈砚舟瞥了一眼,抬眸看向盛楹。
盛楹已经转身走进去了。
沈砚舟穿上鞋子,走进去。
盛楹租的房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还有一个小厨房。
小阳台的风吹进来,窗帘微微摆动。
房子很温馨,粉白色调,沙发上躺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可爱玩偶。
沈砚舟不动声色打量,看见盛楹打开冰箱,把食材拎到厨房里,看着她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冰箱里放。
因为时间比较晚了,盛楹也饿了,也想到沈砚舟大概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有做很多,简单做了三菜一汤就完成了。
盛楹低头吃饭,余光里,看见沈砚舟正慢条斯理地剥了一只虾,动作优雅还颇为赏心悦目。
她看着也有点馋了,抬手,正要去拿一只。
她的碗里就被丢进来了一只。
盛楹一愣,低头,看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
白白/粉粉的肉,还沾好了酱。
她有些迟钝,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沈砚舟。
沈砚舟不紧不慢地脱下手套,眼尾一扬,嗓音又低又慢,语气挺恶劣的:“喏,你仇人。”
盛楹:“……”
刚吃完饭,沈砚舟的电话就响了。
沈砚舟接了电话,挂断后,问:“方便借个电脑?”
盛楹点头,回到房间里拿出笔记本,递给沈砚舟。
盛楹说:“你等一下,我马上整理桌子。”
沈砚舟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随口说:“不用。”
大约是事情比较紧急,他神色慵懒地靠在沙发,包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长腿交叠,笔记本放在腿上,开始忙自己的工作。
盛楹把桌子整理好,做到沙发上。
她瞥了沈砚舟一眼,看见他神色专注,睫毛垂下,头顶的灯光在绵长的睫毛下投下小片的阴影,目光一直在屏幕上。
她没有偷看,而是选择选择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得很低,只勉强能听清。
她看的是一部电视剧,郑宁妙推荐的。
郑宁妙喜欢看电视剧,也喜欢跟盛楹讨论,特别喜欢跟她一起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