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闲闲散散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很乱么?”
盛楹轻轻嗯了声,因为小哭过,鼻音还有点儿含糊:“我会在你回来之前打扫好的。”
这点情绪自然瞒不过他。
“你坐着吧。”沈砚舟拖长尾音,吊儿郎当道,“先去吃饭。”
知道沈砚舟其实是有洁癖症,还有一点儿强迫症,盛楹有点迷糊:“嗯?”
“我回家再收拾。”沈砚舟勾唇,语调又拽又痞,还很理所当然,“翻乱已经很累了,快歇歇。”
正在拿着扫把,兢兢业业打扫卫生的赵恒新:“……”
第77章
花布在脚边用脑袋蹭着她, 盛楹愣了下,没想到沈砚舟会这么回答,一时愣在那儿。
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在这一瞬间通通消失了, 盛楹脸有点热,舔了舔唇, 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了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声:“狗东西,你要不要脸啊,我还在这儿打扫卫生呢,你这双标得这么毫无人性么!”
“……”
沈砚舟轻啧了一声,手机似乎拿远了点儿, 声音不大清晰:“有你什么事啊。”
赵恒新显然非常得不满,甚至用扫把哐当哐当地敲打着簸箕,一字一顿地强烈谴责:“你让我感觉到寒心!”
沈砚舟随意地哦了声, 显然根本没有把他的埋怨放在心上, 语气吊儿郎当道:“那边还没扫。”
盛楹:“……”
赵恒新语气铿锵有力:“畜生!不, 简直禽兽不如!!”
盛楹有点儿顶不住了,耳朵也开始发烫, 小声地快速说:“我去吃饭了。”
沈砚舟顿了顿,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好意思, 懒懒散散地笑了笑,才慢悠悠地挂了电话。
……
……
盛楹在外出采访休息的间隙,接到了柳敏的电话,她在电话里面兴致勃勃地问她, 有没有时间才参加她的求婚仪式。
盛楹愣了一下, 眨了眨眼眸:“你要跟老徐求啊?”
柳敏乐呵呵的:“当然!”
盛楹同意了,那天在外采访结束活动后, 和同事分开后,拦了出租车,直接约定的地方。
从大门进去,就发现这儿布置得装扮得颇为精致,各个地方花费的小心机不少。
来了不少人,场子里热热闹闹的,有一小部分的熟悉面孔。
她走进去,柳敏走过来,往她手上塞了一个礼花筒,充当气氛组呢。
盛楹没玩过,觉得挺有意思的,拿起来看了看,跟柳敏保证绝对完美完成任务。
这会儿人还挺多的,柳敏要布置的事情有点儿多,先去忙了,让她随便先逛逛,先吃吃。
盛楹找了一个角落,看见了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叼着饼干啃的赵恒新。
赵恒新也看见她了,招了下手,随口说:“你也到了啊,来这儿坐啊。”
盛楹弯唇,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
盛楹看着在场子里忙来忙去的柳敏,看她生机勃勃的样子,真心实意道:“柳敏好勇敢啊。”
赵恒新咽下饼干,转头看过来,语气挺随便的:“哪里勇敢了?”
盛楹弯了弯眼眸,温软道:“跟老徐求婚诶。”
赵恒新好笑:“你还不是一样?”
盛楹愣了下,也猛地反应了过来,虽然她的情况有点儿特殊,但是确实也是她求的婚没错。
她摸了下小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跟敏敏还是有差别的。”
她当时有私心,也是给自己灌了好多酒,才敢干那样的事,现在想起来,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以为是鲁莽的事,现在想起来,竟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赵恒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变了变,然后带上了嫌弃的神色:“别的我不清楚,我就记得你们结婚后,当时被他炫一脸,世上绝对没有人能比那狗东西更会侮辱人的了?”
炫耀。
盛楹顿住,眨了眨眼眸,实在有点儿想不出来沈砚舟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会儿他们只是塑料夫妻,没有感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怎么会跟炫耀这个词有关系呢?
不过,她想到赵恒新的性格,好像经常看沈砚舟不“顺眼”,大约是沈砚舟提了这件事,他理解上出了偏差吧。
盛楹有点儿不确定地想。
时间差不多了,老徐还没有到,柳敏终于开始有些紧张了,走过来,随口问了一句:“沈砚舟呢?”
盛楹:“他公司好像临时有事。”
柳敏嗯了声,看向赵恒新,浅浅踢了他一脚:“沈狗都在忙,你怎么在这儿?”
赵恒新晃了晃酒杯,样子那叫一个得意,完全是扳回了一城的兴奋:“废话,当然是我聪明自己偷跑出来的。”
柳敏啧了声:“你胆子也真肥啊。”
看得出来柳敏对沈砚舟来不来这事并不大在乎,反而嘲笑他忙成这个鬼样子,还被赵恒新摆了一道。
不过谁也知道,也就沈砚舟偷偷放水,要不赵恒新怎么跑得出来。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
老徐显然是被骗来的,刚进来的时候还说着笑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头看见柳敏漂漂亮亮地出现在面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当时就傻了。
呆在原地,被朋友推着,才脚步虚软地走进来。
柳敏说完求婚的话,一个大男人当场就哭了。
盛楹和其他人也适时出场了,礼花炮炸了他们一身。
场子里热闹得很,求完婚就闹,盛楹坐回角落里,找了点东西填肚子,赵恒新在跟老徐喝酒。
只是喝了一阵子,赵恒新就开始鬼哭狼嚎起来:“老徐,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被喜欢的姑娘求婚啊,怎么就我没有遇见这种好事呢?你圆满了,沈狗当时也是被求婚的,只有我,一直孤家寡人,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么。”
赵恒新勾住了老徐的脖子,让他快要动弹不得,表情又憨厚又无奈。
盛楹心跳了一下,目光朝赵恒新看过去,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的话。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她脑海里又想起了那天封翊说的话,心跳得更快了。
赵恒新脸红得厉害,红到了脖子上,嘴里嚷嚷着含糊不清的话,看上去已经不清醒了。
话里能有几分真实性?
盛楹慢慢收回了目光,舔了下唇,慢吞吞地喝了口橙汁,却有点儿心不在焉。
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是赵恒新的手机。
响了许久,赵恒新也没理,自顾自地喝酒,盛楹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备注。
盛楹拍了下赵恒新的肩膀,把手机往他那儿推了推,轻声:“沈砚舟的电话。”
赵恒新听见这话不得了了,直接一摆手,怒气冲冲道:“不接,他的电话我做什么要接?”
盛楹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唇,看着他越发醉醺醺的样子,迟疑着问:“要不我帮你接?”
赵恒新根本不看她,举着杯到老徐面前:“喝,快喝!”
盛楹舔了下唇,拿了起来,接了电话:“喂。”
听见她的声音,沈砚舟顿了下,低低笑出声:“你手机呢?”
盛楹啊了一声,转头,翻自己的包包,拿出手机,看了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盛楹:“没点了。”
沈砚舟嗯了声,语调散漫又随意:“那边事搞完了?”
盛楹眼眸弯了弯,语气甜软:“是啊。”
“好玩么?”
盛楹语气乖乖的:“挺好玩的。”
“我这边也忙完了,过去接你?”
盛楹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点了下头:“好啊。”
盛楹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了赵恒新手边,赵恒新瞧见了,啧了一声,讥讽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沈狗是个黏人精,他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实在是意味深长。
盛楹被调侃得脸有一点儿红。
可能是路上塞车,沈砚舟来的时间比设想的要晚一些,已经走了不少人,盛楹拿着包包站起来。
沈砚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拍了下老徐的肩膀,懒洋洋道:“恭喜。”
老徐这会儿已经被赵恒新灌得差不多了,乐呵呵地点头,笑得像个傻子:“同乐同乐。”
两人往外走。
盛楹坐在副驾驶上,车子往家里开,盛楹看向车窗,那儿倒影着沈砚舟模糊的身影,很奇怪的,莫名想到了赵恒新刚才说的话,还是觉得很荒谬。
难道,他那会儿已经喜欢她了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她的心飞快漏了一拍。
她睫毛颤了颤,回想到两人之间的交集,又觉得不大可能,纠结来纠结去,连沈砚舟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从车库走出来,进了电梯。
沈砚舟单手插兜,站姿散漫又随意:“在想什么?”
盛楹回神,抬眸,目光和沈砚舟的目光对上,她一顿,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可能性实在是接近零,怎么可能呢,到底是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这天,盛楹在写稿子,少点了资料,忽然记起沈砚舟书房里似乎有关于这方面的书。
她干脆把电脑搬到了书房里,把书找出来,拿出笔记本写了几行,笔忽然没有了墨水。
盛楹拿着笔在纸面上划了划,发现确实没墨了。
盛楹嘀咕了一声,放下了笔,在书桌上看了看,没有看到笔,拉开抽屉,正要看看里面有没有。
忽然,发现里面有一张图片。
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穿着白裙子,长发披散,在雨雾中撑着伞走出去。
盛楹看着这张照片,愣了愣。
因为这张照片不是别人,而是年少稚嫩的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拍过这张照片,但是这条白裙,是她妈妈清醒的时候,给她做的。
世界上唯一的一条。
门忽然推开了,盛楹抬眸,手里还捏着这张照片。
沈砚舟神色懒散,穿着休闲家居服,慢条斯理得走进来,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照片上,黑眸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打量着她的表情。
盛楹有点迟疑,语气不大确定:“我们…以前见过么?”
沈砚舟拿过她手里的照片,瞥了一眼,听见她的话,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语气有些无奈,又低又慢:“你果然忘了啊。”
第78章
盛楹初升高中的那一年, 妈妈每天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几乎成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偶尔能认出盛楹,大多数认不出来, 她会在房子里尖叫,躲在房间里睡觉, 大多数时间,固执地喊着那个将她抛弃的人的名字。
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因为恨意。
总之,当时脑子里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江水,深不见底, 让人窒息,一点一点地将她蚕食,最后堤坝就仿佛就差一个小小的缺口, 就会彻底溃败了。
她曾经也是镇上富养出来的女儿, 父亲从小用爱浇灌着她, 她得到的样样都是好的,天性纯真, 对谁都没有防备。在上大学的时候,一头栽进了盛伟这个“翩翩公子”的手里。
她信心满满地将爱人带回家, 可她的父亲在世时,常常劝诫她,盛伟性子轻浮,不是好的归宿, 不适合她。
可惜当时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恋人,哪里肯听半分劝, 吵着闹着,最后还是不管不顾地撞了进去,坠落到虚无缥缈的美梦里,哪里会知道只得到头破血流的结果。
盛楹是她的女儿,也是她期盼了许久孩子,是她医院大出血,坏了身子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却不是盛伟嘴里能继承香火的人。
一个女孩子,会让盛家没有根。
她养不好身子了。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丈夫的日渐冷落,让她原本甜蜜的心渐渐变得荒芜,破开一个大洞,灌进去的全是冷水和寒风。甜美可人的性子也日渐变得歇斯底里,只有在面对女儿的时候,才能勉强维持着温柔和体面。
在纠缠了几年后,她终究还是盛伟分开了,不因为什么,因为她发现了盛伟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只比盛楹小一些。
盛家不是她的归宿,盛家老爷子虽然平时对孙女不错,但是对那个孙子也不是真的半点不在乎,那老一辈的,骨子里也是把香火看得极重的人,全家上下欺负她们母女两个。
她把盛楹带走了,但是自己却病得更严重了,或者说在这那几年的时光里,她早就已经病了。
她没有了父亲,没有了依靠,没有了家,那些抑郁的情绪彻底淹没了她。
在她认不出盛楹的时候,见到她会害怕,会尖叫,会把她赶出家。
盛楹从刚开始的不安和惶恐,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只要母亲还好好活着,她并不在在意她的是什么样子。
她只是讨厌自己还太小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最后能成为母亲的依靠。
认真学习,好好存钱,以后可以带母亲去看病。
盛楹背着书包,沿着小路走到姥爷以前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早就荒芜了,到处都是杂乱的草,有些甚至比大腿还高,可是里面栽了一颗芒果上,上面结了不少的果子。
她被妈妈赶出来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回这里。
盛楹那会儿性子还是带着孩子的活泼,看到树上面结的果子,大部分青涩的,但是有几个似乎有点儿熟了。
妈妈很喜欢吃芒果。
听说这棵树,还是姥爷特意为妈妈种的。
妈妈也是在爱意长大的孩子。
盛楹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树,摘了果,才发现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白衣黑裤,清清爽爽的打扮,随意地站在树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看上去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修瘦的指尖却夹着一根烟,垂着眼眸,烟雾缭绕,有些颓败的萎糜。
那会儿院子围栏很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姥爷的旁边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人。
她愣了一下,一慌神,差点从树上摔下去,没忍住惊叫了一声,最后勉强抱住了树,稳住了身体。
在树下抽烟的少年终于注意到了她,掀开眼眸,桃花眼漆黑又冷淡,在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
盛楹脸上有一点儿尴尬,维持着古怪的姿势,脸上也有些脏,抱着怀里的芒果,迟疑地和他的目光对上,小声说:“你要吃么?”
两秒后,少年淡淡地垂下目光,根本不搭理她,看上去冷淡又疏远。
芒果树已经长到了别人家的院子,盛楹舔了舔唇,抱着芒果慢慢从树上爬了下来,看了眼面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