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玉起身后,还有些迷惑,水榭外的那些丫鬟是怎么放心让郡主一人入内的?也不进来服侍一二,看来待会儿她一定要时刻注意小姐和郡主的一举一动,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而后她捏着手里装鱼食的瓷碗,平稳递到宋婉面前。
“少夫人,这是奴婢特意取来的鱼食,负责这一块的丫鬟说是湖中的锦鲤最爱这一口。”
闻言,宋婉眼神看向面前的鱼食,呈黄褐色,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谷物的清香,更浓郁的则是一股酒味。
心想:看来这鱼食制作的还不简单啊。
一旁的李娴加紧解决手里的蛋糕,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出现在宋婉眼前的就是一张嘴角沾着奶油的小迷糊模样。
同时还大声喊道:“我也要,我也要,这湖里的鱼以往可都是我负责喂的。”
粟玉赶紧接过李娴手里的勺子和盘子,又取来手帕想要给郡主擦干净嘴角。
由于迫切想要喂鱼,李娴也就默许了这个陌生的丫鬟服侍自己。
宋婉则在一旁说:“那郡主可真是厉害,湖中的锦鲤一个个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听到宋婉夸赞自己,李娴更是翘起得意的小尾巴,小嘴巴骄傲地撅着,回道:“那是自然。”
可过了一会儿,由于李娴身高不够,只得站在地上,一双白嫩的小手穿过栏杆中的空隙,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将手心里的几颗鱼食投喂出去。
宋婉则是站在一旁,纵览湖中风景,看到鱼儿因为郡主的举动往这边游过来之后,大力一甩,将一大把鱼食甩向远处。
鱼食落在湖面上,形成一大片涟漪又迅速碰撞在一起消失不见。
下一秒,蜂拥而至的鱼群突然出现在鱼食消失的地方,一片或红、或黄、或白的鱼儿出现在碧绿的湖面上,更有跃出湖面者,激起阵阵水花,更是有争抢着撞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鱼群中的情况。
就在宋婉想要继续撒鱼食的时候,身下忽然响起一阵愉悦的声音,“哇!好漂亮啊,你可真厉害。”
这样激烈的场面,李娴之前撒鱼食时从来没见过,偶有一两条从眼前游过的,都足以令她兴奋大半天。
更何况是见到宋婉创造的如此景象,情不自禁地激动着拍起手来。
宋婉看着还不到自己腰的小团子,忽的抓起一大把鱼食,猛地往远处撒去。
而后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李娴从地上抱起,牢牢抱在怀中,让她有更加好的视野。
果然这一次,李娴看到鱼儿争食时的画面,表情更加兴奋,一双手都拍红了也不愿意停下。
嘴边还在不听地惊呼:“那条红的好厉害呀!都飞起来了,那条黄的也不错,还有白的……”
宋婉也算是看了个趣味,将李娴从怀里放下来时,她还意犹未尽,想要喊自己的丫鬟去取更多的鱼食来。
却不曾想,贴身服侍她的嬷嬷忽然说:“郡主,时辰不早了,长公主刚刚也说了您要及时回去。”
李娴顿时面露难色,她觉着自己都还没玩够呢,怎么就到时间了?
闻言,宋婉也跟着劝道:“对呀,忙活了一阵,在下也要去更衣,郡主不如也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那好吧,待会儿阿姊记得来找娴儿玩。”
之后,嬷嬷就带着昌邑郡主离开,宋婉也带着粟玉往园中走去,一边赏花,一边跟着府里的丫鬟前往更衣的地方。
她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园中的人就没剩几个了。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戚若清一行人不是还说要再仔细看一遍,酝酿诗句吗?
如果被戚若清知晓宋婉心中的想法,她肯定是会先点头再摇头。
原先的计划是这样没错,可当众人知晓长公主定下的观月台,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一墙之隔的男客。
并且今日来了公主府的男客,都是高门之后,甚至还有雍王世子这样凤毛麟角的显贵人物。
为了争抢更好的位置,大家伙一听到消息,纷纷赶往观月台,哪还有心思流连花丛。
此时观月台上,众女有意无意地走到靠近男客的那一面护栏,说说笑笑,眼神却一直留意盯着对面的男客。
其中最耀眼的当属几位皇子、雍王世子赵晟和江淮之,只是想到江淮之已经是宋婉的人,众女就觉得一阵晦气,有意地略过他。
除了凌薇,眼神迷离,一直死死盯着江淮之不放,心情还随着江淮之脸上的表情而变化。
只是江淮之此人一向面色冷峻,不轻易变化,可也将她迷得死死的。
忽然,她意外在江淮之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其他人不会察觉到的变化,从怒意、惊慌到平静,腰背挺直,看着比对方高出三指,隐隐有一种要强过对方的感觉。
江淮之也没想到待着好好的,忽然有个人站在面前,话里话外就说你无法将自己的夫人照顾好,往后还得多多花心思才是。
他定眼一看,才看清楚对方就是大婚之日在院门前为首拦门的,加之听到表哥表妹几字,他心中忽然生出些怒火。
再想到自己还没追求到宋婉,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惊慌。
而后又想到不管如何,宋婉现如今是自己拜过堂的夫人,名正言顺,其他人不管说什么都是不能改变。
人也逐渐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沈峥,尽量保持脑子清醒,语气冷漠地回道:
“夫人自有我贴心照顾,就不劳烦表哥关心了。”
说话时,在“表哥”二字加重音调,提醒沈峥注意自己的身份。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时,沈峥不自觉地将其与宋婉的语调进行对比,奈何佳人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他也是只能提醒一二。
在他记忆中,婉儿表妹的身子骨一直不好,需得小心看顾才是,江淮之这种冷冰冰的人,一看起来就不贴心,无法将表妹的后半生照顾好。
要不是他一直无法争得母亲的同意,现下婉儿就该是他的妻子才是。
虽然不能成服气,可依着表兄妹的情分,他觉得自己来提醒江淮之也不无不可。
哪想到得到的回复居然是这样,他对这个名誉满汴京的才子,忽然生出一股鄙夷来。
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表妹争一口气,让江淮之这种侯爵之子也不能将他们看低。
忽然听到有人提议赏菊作画,他当即提议道:
“早就听闻江兄不止在诗书一道有所进益,画作更是惊为天人,何不一道赏菊作画?为此次宴会增添风采。”
面对潜在情敌的邀约,江淮之觉得自己不同意那就是在丢脸,不愿在宋婉面前失了面子,当即点头同意。
见状,沈峥也满意地转身离开,去仔细欣赏园中名贵的菊花,思索待会儿的画作。
江淮之则还站在原地,看得沈图南还以为他怎么了,提醒道:
“刚刚我可是去打探了一番,这个沈峥的母亲乃是你岳母的庶妹。因为伯府上一辈就这两个姑娘,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凭借伯府姑娘的身份嫁给了当时的进士,现如今已是大理寺卿。
而且这个沈峥也不普通,已经过了解试,现下已是举人的身份,比你也就差一点而已。并且最擅长的就是绘画,你可不要给兄弟我丢脸。”
听了沈图南叽叽喳喳的话,江淮之只觉得头昏脑胀,还有些不服,他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小小举子?
心想:定要给这个沈峥点颜色瞧瞧,以后不敢再出现在他和婉儿面前才是。
一把推开还想继续嗦的沈图南,自信往人群中走去。
众人看到一贯不爱参与此等雅事的江淮之,还有些恍惚,但是刚刚说话的声音不小,要是看着来人又不邀请,背地里肯定要有人说自己肚量小。
只得对着江淮之拱手作揖,邀请道:
“刚刚我等正商议着以画观景,不知江兄可否愿意留下笔墨?给我等一览江兄笔下的寒菊。”
“乐意之至。”
听到同意时,问话之人还有些恍惚,但又很快镇定下来,往侧身的位置伸手示意。
“一刻钟之后,在园中的墨亭作画即可,现下江兄可自行安排。”
“多谢。”
说完,江淮之就迈着步子往斜上角的墨亭走去。
此时有不少下人在此处准备笔墨和桌椅,等着待会儿比试的到来,周围也围了不少人,正在对书中的字句分析讨论,看起来似乎是在准备今秋的解试。
看到江淮之的靠近,洪奇心思一动,刚想要挪动步子询问自己的疑惑,就被人立即拉住,问道:
“你可是要去找江淮之?”
“林兄好眼力,江淮之可是上届的探花郎,想必对于解试的试题那是信手拈来,哪怕闻得一两句,那也是在下的收获。”
问话之人顿时脸色大变,攥紧了手里的袖子,告诫道:
“我劝你还是思量一二,不然我担心你连上考场的信心都要没有了。”
“林兄何出此言?”
“在你之前也曾有人有过此等念头,可与江淮之说了一两句之后,就涕泗横流,之后一病不起,连参加今年的解试都是难题。”
“可是他使了什么手段?”
问话之人摇摇头,解释道:“天之骄子的思路我们是无法理解的,那人病时嘴里一直念叨着愧对孔圣人之类的话,一说起江淮之更是拜服,但就是身体没有起色。
大家都猜测那人恐怕是被江淮之给打击了,毕竟我朝未至及冠考上一甲之人就他一个。还有流言称,要不是他容貌佳,当选状元也是未可知的。”
洪奇就再也不敢说话了,看向江淮之的眼神也由之前的崇拜变为畏惧。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不少人看到江淮之也站在桌前的时候,还有些畏惧。
可一想到汴京也没传出他绘画一道精湛的流言,又开始自信满满起来,尤其是沈峥,看向江淮之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骄傲与得意。
待到众人都站好之后,组织此次比试的人大声喊道:
“此次比试以园中寒菊为题,自行发挥,被评为前三名的将获得驸马爷和几位王爷提供的彩头。”
听到彩头,众人眼睛发光,呼吸也开始混乱起来,脑中各种寒菊图来回显现。
听着一声“开始,”一个个都激动地开始绘制自己最拿手的风格。
江淮之笔尖沾墨,在画纸上轻点,不一会儿就绘制出一副风骨俱佳的菊花,再往旁边勾勒一二,增添整体感。
身后的沈峥一通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将自己想好的图景描绘出来,越画越满意,自满不已。
一柱香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随着一声:“停笔,”众人落下手里的笔,离开位置,等候驸马和王爷们点评。
江淮之等人则是退守亭外,等候最终的结果。
沈图南一路挤着来到江淮之身边,问道:“叔昀你心中可有把握?我可是压了你为魁首,你可别让我亏银子。”
江淮之不想回答,默默听着其他人的讨论声。
“诶!驸马在我的桌前停下了,肯定是觉着我的画作不错。”
“你画的是什么花?我来时路过一朵绿云,一时文思泉涌,连同诗文一起写上去了。”
“仁兄大才,我怎么没想到写诗配画,肯定比孤零零一幅图要好很多。”
一时之间遗憾声此起彼伏,都在感叹自己狭隘了,怎么就没想到用诗文增添光彩?
过了一会儿,墨亭被收拾干净,摆放好椅子等着众人就坐。
驸马李贤达对着几位王爷颔首,而后站于堂前,开口道:
“方才我与齐王、禹王、魏王、十二皇子和十五皇子,一同商议之后,选出了前三甲,诸位请看。”
话应刚落,仆人就手捧托盘出现,身边有两个下人一人拿着画卷一头,全部舒展开,转圈展示给众人看。
同时李贤达夸赞道:“此图花团锦簇的景象,让人眼前一亮,每一朵都细致精巧令人心情愉悦,实为上等佳作,乃程家二郎所绘。”
众人闻言也是点点头,看向程宣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而后李贤达又开始点评下一幅图。
“此图寒菊长于乱石之中,看着就能感受到韧性与孤傲,寒菊莫不如此,为沈家大郎所绘。”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峥缓慢站起身来对着驸马等人拱手作揖,而后又笑着看向其他人羡慕的眼神。
特别是江淮之的位置,是他重点关照的地方。
可当他看见江淮之神游太虚的时候,心中更加得意,看来这个名满汴京的江大才子也要屈于自己名下。
毕竟要是江淮之在画一道上也有天分的话,怎么可能一点名声都没有传出来?
可当他听到李贤达的下一句时,整个人天崩地裂,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至于此寒菊图,被我等一致评为魁首。墨菊独立北风,在冬雪中依旧傲立不倒,让人一看就能想到所南先生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众人一观也是心中一骇,一眼就能看出画中所表达的情感,不禁连连赞叹道:
“江兄大才!”
众人是为拜服,连之前那一丝不可见人的猜想都通通散去,对于江淮之此等人物只有佩服。
之后,又在亭中聚了一段时间,收到奖励之后,众人才一一散去。
江淮之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精致的红宝石头面,顿时明白这是长公主的手笔,想是要由自己转赠夫人。
也算是正和他心意,不管什么奖励,带回府,放到院中库房,那也都是夫人的所有物。
只不过,如此精美的头面,想来得到夫人垂青的时间会快一点。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思念宋婉,自从进了公主府,他就没看过宋婉一眼。
至于人群杂乱的观月台,他扫视一眼,就知道宋婉不在其中。
此时,好不容易解决完需求的宋婉,看着假山后奇巧的亭子,顿时来了兴趣,招呼着粟玉和府中丫鬟一起上去赏风景。
亭子的高度比假山还要高,远远看过去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滋味,就连观月台也在她的视线当中。
她一边坐着,一边喂饱自己的肚子和眼睛。
忽然,她在假山处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徐琼芷,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假山之中。
她实在是想不到今日徐琼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永昌伯爵府自从长公主举办赏菊宴以来,就没参加过一次,那么今年徐琼芷是如何混进来的?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也出现在这里,把宋婉看得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徐琼芷一个重生而来的人,居然会选择在公主府私会外男。
想到这,她庆幸粟玉和丫鬟们所站的位置看不到刚刚的画面,不然她可不知道今日之后会传出什么流言。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头上的光线忽然变暗,一抬头就看到江淮之的面容,比景色更加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