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晚此刻也顾不上萧宁宁,她警惕地盯着那群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大脑飞转——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救走豫章王夫妇和萧宁宁?若是为此而来,他们应该专心对付前头,而不是将精锐高手都派到这后头。
若是因着萧宁宁被挟持,他们现在的样子,可不像在乎萧宁宁的安危……
刑舟方才说,这些人是紫霄山庄的,秦明月手下的人,又怎么会以萧宁宁的安危为先呢?
在陆知晚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黑衣人们也做出了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狗皇帝!”
这声令下,那伙黑衣人像打了鸡血般,再无任何顾忌,挥剑直奔萧景廷而去。
陆知晚见状,眼皮猛跳,朝萧景廷大喊:“别管萧宁宁了,你快上车!”
皇帝的车驾内壁是注入铁水,坚实无比,除却两边窗户和车门,可谓是刀枪不入,十分安全。
萧景廷自也看出这群刺客的最终目的,一把将萧宁宁推倒在旁,转身去拉陆知晚:“晚晚,你先上去!”
陆知晚刚想推脱,抬眼对上男人不容置喙的坚毅眼神,心下触动,也不再浪费时间演什么“你让我我让你”的桥段,咬紧牙关就提裙往车上爬。
就在她爬上马车准备钻进去的刹那,忽的一阵寒意过电似的涌遍全身,她下意识回过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见沿街酒楼,一个黑衣人正手持弩机趴在檐顶,箭尖直对着萧景廷的额心。
那利箭在阳光下折射的寒光,直直刺着陆知晚的眼皮。
不好!
她心口猛跳,压根顾不上思考太多,转身便朝萧景廷扑了过去:“阿寅,小心!”
萧景廷这边才要上车,猝不及防被一具绵软的身子扑倒在地。
后背直直撞在冷硬的地上,他闷哼一声,手却是本能地揽住怀中之人,心甘情愿做了肉垫,免得她磕着碰着。
稍缓过神,他抬眼看向压在身上的女子:“晚晚,你没事吧?”
陆知晚勉力抬起头,龇牙咧嘴挤出一抹苦笑:“应该……没……!”
那个“事”还未出口,她的脸色陡然变了,只觉肩胛骨那处的刺痛像是一颗迅速扎根发芽的种子,剧烈的疼痛沿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张牙舞爪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就连心脏都像是被千万根银针同时刺穿般,痛到窒息!
“晚晚,你怎么了?”萧景廷也看出她异样的脸色,连忙将人抱起。
陆知晚无力回答,跌坐在一旁的萧宁宁却是睁大眼睛,惊呼道:“昭妃,你受伤了!”
陆知晚勉力瞥了她一眼,内心很想吐槽为什么这么多羽箭射来,萧宁宁除了脖子上那道淡淡血痕之外,连跟头发丝都没掉。反观自己,急慌慌地都快躲进车里了,也要挨这么一箭……这就是女主的光环和反派的待遇吗?
“阿…阿寅……”她强忍着身上那明显不对劲的剧痛,手指揪住萧景廷的衣袖:“上车,把萧宁宁也带…带上……”
萧景廷铁青着脸抱她上车:“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她作甚!”
陆知晚摇头:“带…带上!”
她是原文女主,带着她一起,没准能借她的光环加buff。
萧景廷见她执意,只好将萧宁宁也带上马车。
增援的锦衣卫恰好赶到,与那伙刺客缠斗在一起,刑舟趁此档口,翻身上马,迅速赶着车驾直奔皇宫方向。
法场仍旧是一片混乱,马车内的陆知晚却已经无法考虑太多。
她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灵魂好似也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而忽离忽合,便是再迟钝,她也猜到那支冷箭绝非寻常——
果然,萧景廷伸手探到她后肩,掌心沾满一把乌黑的血。
“这箭上淬了毒!”
萧宁宁掩唇惊呼,看向陆知晚的目光满是愧疚与悲伤,方才那样紧急的关头,昭妃都对她不离不弃。反观赵文绍,派来的那些人竟然半点不在乎她的死活,真真是彻底叫她心寒绝望。
陆知晚也不知她误打误撞在女主这边猛刷了一波好感,便是知道,似乎也不再重要了——她觉得她大抵快要死了。
她从前听说,人要死之前,是会有预感的。
此刻这份预感就很强烈,除却身体上的疼痛,还有一种意识强行剥离的恍惚。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看到一团跳动的白光在她面前歇斯底里,愤怒咆哮:“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你毁了这一切!”
她痛得不行,但还是用意念回怼那个声音:“那又怎么样?你强行修正,剧情还是回不到从前了,你的存在才是最大的错误!”
那白光似是被她踩中痛脚,嚎叫一番,而后冷笑连连:“反正你要死了。”
伴随着这冷笑,有一阵强烈的痛意袭遍陆知晚全身,她整张脸都迅速褪成凄惨的苍白。
“晚晚,晚晚……”男人压抑着颤音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陆知晚眼睫微动,强撑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他的脸色并未比她好到哪里去,黑眸满是焦灼无措的担忧,定定地望着她:“晚晚,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回家了,我找御医给你治伤,你一定会没事的。”
蚀骨痛意袭来时,陆知晚都没想哭,可看到萧景廷这副样子,她忽然一阵鼻酸,眼眶也盈满了泪水。
原来是这样的舍不得。
“阿寅……”
她嗓音喑哑,萧景廷立刻握住她的手:“我在,我一直在。”
陆知晚看着他仿若泪意闪动的狭眸,一颗心也被揪紧,有千万份放不下。
她要是就这样走了,他该怎么办?他还没恢复记忆,万一此事被拆穿了,朝臣们百姓们会如何待他。
还有那该死的剧情引力,会就此善罢甘休?它会不会又想出其他法子来暗害他。
就这样死了,真的不甘心。
可那从身体一点点流逝的气力提醒着她,再不甘心,也只得接受,或许这就是作为反派,早就定好的结局——无论怎么尝试,她还是无法改变剧情。
“阿寅,我…我可能要食言,不能再陪着你……”
陆知晚努力朝他露出个笑:“但你别难过,还有…还有太后,她会照顾你……”
“我不听,你胡说。”
萧景廷眼尾泛着淡淡绯红,大掌握紧她的手,贴在唇边喃喃:“你不会有事的,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宫里了。”
陆知晚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难接受,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只能强撑着气力继续道:“你以后要听太后的话,当个好皇帝……还是要小心赵文绍……”
说到这,她扭头看向萧宁宁,见她也一副哀戚悲色,虚弱开口:“郡主,经过今日,你应当也知赵文绍多么不值得你爱。如今我就要死了,愿你看在过往情谊的份上,答应我,别再帮着赵文绍,助纣为虐。你可是萧家的郡主,该维护萧家正统、拥戴陛下才是,怎可为一个男人,数祖忘典,成了个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萧宁宁本就是个良善心软之人,现下见陆知晚奄奄一息,愈发愧疚,抹着眼泪连连应着:“昭妃,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日后我与赵文绍一刀两断,他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
陆知晚闻言,心下欣慰,同时浑身剧痛——大抵是剧情引力在惩罚她死之前还不忘挑拨男女主,她喉头一阵腥甜,轻咳两下,竟呕出一大口血来。
好痛好痛,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大手生生撕裂,痛不堪言。
陆知晚紧拧着眉,喉中发痒的感觉并未好转,她只能不停地咳着,鲜血也不停地从嘴里涌出。
衣领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萧景廷双眼通红,不断地替她擦着血,嘴里喊的“晚晚”一声比一声沙哑。
像是被囚在笼子里的兽,他紧紧抱着她,想要帮她纾解痛苦,却又找不到办法。只能颤抖着手指,帮她擦着鲜血,一遍一遍说着“快到了”,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阿寅……”
陆知晚清晰感受到他的悲伤与恐惧,她试图抬起手,最后摸一摸他的脸庞。可手上半点力气都没有,才将抬起一点,就落下。
萧景廷见状,忙握起她的手,紧贴在他的脸庞,薄唇因巨大的悲恸而不可抑止地颤:“我在。”
陆知晚乌眸轻动,而后弯了弯:“别伤心,也许我不是死了,而是回家了呢。”
“萧景廷,你这么聪明,应该有察觉过我不太一样吧。”
“还有一开始,你也知道我是演出来的喜欢吧……咳…我也没想到,演着演着竟然真的喜欢上你了……感情这个事,真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可是好遗憾啊,你才跟我告白,我们都没能好好谈个恋爱……”
明明是笑着的,眼角却悄然滑落一滴泪,她黑眸愈发明亮,灼灼看向眼前的男人:“还记得之前,我有一个秘密,想等你恢复了再跟你说吗?”
萧景廷狭眸泛着泪光,嗓音喑哑:“嗯,记得。”
“我没时间等了,现在告诉你吧……”
陆知晚望着他,莞尔笑道:“我喜欢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你。”
萧景廷心头猛颤,胸腔间掀起一阵强烈而巨大的悲恸与酸涩。
他知道她这些话都是跟二十三的萧景廷说的。
可是没关系,他会替二十三的萧景廷记住。
“别伤心了。”
那贴着他脸颊的纤细手指动了动,擦去他眼下的那抹湿润,她朝他笑得更加温柔:“我也很喜欢…很喜欢阿寅……”
比想象中的更喜欢、更在乎。
当怀中之人阖上双眼,萧景廷心口猛颤,呼吸窒住,整个人如至冰窖,遍体生寒。
“晚晚?”他试探地唤。
无人应声。
他面色发僵,想要去试她的鼻息,却又不敢——
好像只要不试,她就还活着。
“陛、陛下……”一旁的萧宁宁流着眼泪,想要劝说。
下一刻,便见皇帝锐利凶狠的眼神射了过来,那眼底浓烈的危险杀意叫她背脊发寒,再不敢开口。
“刑舟,到了没有!”
他重重地拍着车门,再无半分耐心。
刑舟答道:“陛下莫急,就快到了!”
可现下情况,叫他如何不急。
看着怀中女子毫无血色的脸庞,萧景廷双眼发怔,脑中再顾不上其他,只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着——
不能死,不能死,晚晚不能死。
如魔怔般,他打开车门,在刑舟震惊的目光下,抽刀砍断了马车的引绳,将陆知晚稳稳当当抱上马背,又勒紧缰绳,直奔皇宫方向。
那身影如离弦之箭,卷起一阵飞尘,很快消失不见。
马车里的萧宁宁和马车外的刑舟皆是目瞪口呆,陛下这是疯了吗!?
待回过神,刑舟赶紧牵着另一匹马就要去追。
萧宁宁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我…还有我!”
刑舟眉头皱起,再看她无辜慌乱的模样,面庞绷紧,低低说了句“冒犯”,而后托着萧宁宁的腰上了马,一起往皇宫奔去。
秋日的天色总是暗得格外早,阳光逐渐式微,暖橘色光芒笼罩着巍峨雄伟的紫禁城。
太医院外,骏马嘶声停下。
萧景廷紧紧抱着怀中娇小的身躯,一路狂奔。
“不要死,不要死……”他口中不断喃喃,狭眸也直勾勾盯着太医院的大门,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救命的浮木。
他竭尽全力地跑着,脚下还绊倒一回,整个人跌倒在地,发冠掉落,衣袍脏污。
待这副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模样出现在太医院里,诸位太医和药童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跑进来个疯子,刚想高喊侍卫,认出来人后,顿时惊愕不已:“陛下?”
“来人,来人!”
萧景廷哑声大喊着,环顾四周,目如寒星:“你们快来救她!”
太医们也看到他怀中所抱之人,心头大骇,却又畏惧于陛下这副可怖模样,踟蹰不敢上前。
好在太医院院首今日当值,闻讯赶来,见着这一幕也惊了一跳。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冷静下来,提步走上前:“微臣拜见……”
衣领一把被揪住,皇帝的力气几乎要将他提到空中,那双布满红血丝的黑眸死死地盯着他:“救她,她不能死!”
院首脸色铁青,战战兢兢:“是…是……”
他被放下,再不敢耽搁,赶紧命人将那毫无动静的昭妃抬入内室。
待转过身,却见皇帝如被抽走精气神一般,高大身躯摇摇欲坠。
“陛下,您快坐着……”
院首上前要扶,却被皇帝一把推开:“我没事。”
话音未落,眉头皱起,下一刻,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
“陛下!”
那道挺拔身影如高山崩塌,轰然倒下。
第60章
强烈冷白灯光照射在薄薄的眼皮上, 耳畔传来一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熟悉呼唤。
“动了,晚晚动了!”
“医生,知早, 你快去叫医生。”
“晚晚,我的宝贝女儿, 你睁开眼看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