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晚:“………”
是亲姐了。
陆妈妈见大女儿又在嘴贱小女儿, 上前拍了下陆知早的背:“你妹妹才醒,你又欺负她。”
陆知早无所谓地耸耸肩:“本来就是嘛,妈,你看她醒来后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躺了这么多天,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陆妈妈心疼地看着小女儿,柔声道:“晚晚别担心,回去多多休息就会好的。”
陆知晚:“………”
她好像被当白痴小朋友了。
不过现下脑子的确有点乱,被当做小朋友照顾也好。
当天傍晚,一家四口回了家。
看着熟悉的房子和自己温馨的卧室,陆知晚愈发恍惚,有一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之感。
晚上随便吃了点饭,她坐在窗台,望着外头的晚霞,再一次出神。
陆知早刚开完一个跨国会议,关了电脑出来倒水,见一向古灵精怪闲不住的妹妹又安静地坐在窗边发呆,忍不住上前:“陆知晚,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还不舒服?真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姐有钱,别担心看病要花钱。”
作为一个肚子出来的亲姐妹,陆知早是陆家的智力担当,从小就是家长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高考状元,名校毕业,年纪轻轻就成了跨国公司精英高管,年入百万。
陆知晚则是家里的颜值担当,美貌出众,但单凭颜值想在娱乐圈混出名堂,实属不易。她既不想靠姐姐帮忙,又拒绝各种潜规则,是以混到现在还是个十八线开外小糊咖。
反正家里不缺吃喝,姐姐也说过她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会养她一辈子,是以陆知晚一直心态佛系,没什么压力。
现下见姐姐关怀,陆知晚牵出一抹浅笑:“姐,我没事。”
陆知早在她身旁坐下,将信将疑:“真的?”
陆知晚:“真的。”
陆知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皱起:“我怎么感觉你醒过来后,眼神都沧桑不少?”
陆知晚:“???”
陆知早一本正经:“再没了之前那种清澈的愚蠢。”
陆知晚:“……?”
姐姐这张嘴,真的和萧景廷那狗男人有的一拼。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萧景廷,陆知晚眸光颤动,一颗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她不觉得大兴朝那一切是梦。
所以在她死后,萧景廷怎么样了?他心智可曾恢复?赵文绍被逮住了么?萧宁宁到底还会不会恋爱脑?以及那该死的剧情引力有没有继续作妖?
一大堆的疑问和担忧在心头萦绕着,她眉头蹙起,面色也变得凝重。
陆知早见着一向没心没肺的妹妹,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愈发疑惑。沉吟片刻,她忽的想起什么,问:“你失恋了?”
陆知晚愣了下,抬眸惊诧:“我又没男朋友,怎么会失恋?”
“对啊,我也奇怪,你又没男朋友,怎么一副为情所困的鬼样子。”陆知早摸了摸下巴:“要不是你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没变,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妹妹了。”
陆知晚抿了下唇,稍作思索,决定将大兴朝的事告知给姐姐——
毕竟她这会儿迷茫得厉害,姐姐又是她身边最聪明、最理智的人。
“姐,我昏迷的那一个月里,其实不是昏迷,而是穿书了……”
她将大兴朝的一切、以及她和萧景廷的相识相知相爱,仔仔细细告知给陆知早。
第二天一早,陆知早拉着她坐上前往本市最灵验的慈悲寺的大巴。
陆知晚一头黑线:“姐,我没中邪。”
陆知早:“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们就随便拜一拜。”
说着又打开行程表:“上午拜完慈悲寺,下午去附近的白云观也拜拜。我让朋友帮忙约了A市最权威的脑科专家,下周一面诊,订了后天的机票。”
陆知晚:“……姐,我脑子没问题。”
陆知早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温柔哄道:“对,我们晚晚最聪明了。”
陆知晚:“………”
别一副哄智障小朋友的语气啊喂!
虽然不情不愿,陆知晚还是被姐姐拉进寺庙,各个菩萨拜了个遍。
当走到十八罗汉的殿宇,看到伏虎罗汉膝下那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时,陆知晚不由驻足,目光飘忽。
她想起锦狸苑的大花二花,想起丽风殿的小富贵,还有那像只黏人大老虎的萧景廷。
白嫩手指轻抚着那老虎雕像,冰冷坚硬的触感,却叫她眼眶发热,鼻尖酸涩。
“晚晚?”
陆知早搭上她的肩,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眶,也肃了脸色:“你……还好吧?”
陆知晚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发出的声音还是掺夹着哭腔:“姐,那不是梦,你信我,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仅仅是个纸片人,更是她的爱人。
陆知早很少见着妹妹这副样子,眉头紧皱一阵,而后缓缓松开,她上前一步,抱住妹妹娇小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信你。那个萧……萧景廷,是真的……”
再没什么别姐姐的怀抱温暖,也再没什么比家人对萧景廷真实性的肯定叫陆知晚感触——
她靠在姐姐肩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有思念、有迷茫、更多是无助。
“姐,我真的很喜欢他……”她阖着眼小声呜咽:“我都做好了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准备,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知晓彼此的情意,却相隔时空,再也见不到对方。
姐妹连心,陆知早见妹妹这般难过,心里也沉甸甸,只得拍着她的肩轻哄——尽管她仍旧对那什么穿书、什么萧景廷仍保持怀疑,觉得是妹妹昏睡太久意识混乱所致。
然而就在姐妹俩准备离开罗汉堂,恰遇一位黄色袈裟的老和尚抱着经书进来。
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擦肩,老和尚却停住脚步:“两位女施主且慢。”
陆知早顿足,陆知晚脸上泪痕还未干,红着眼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这老和尚。
老和尚的视线在陆知晚面上来回几番,愈发惊奇:“这位女施主有奇缘啊。”
陆知晚:“……?”
陆知早皱起眉,一脸防备骗子的警惕,做好时刻拉着妹妹走人的准备。
却见老和尚掐指算了算,眼底迸出奇异的光,又问陆知晚:“可否借女施主右手一看?”
陆知晚犹豫,陆知早问:“看相要收钱吗?收钱我们就不看了,我们是学生,没钱。”
陆知晚:“………”
老姐,你这一身精英人士的打扮,哪有半点像学生啊。
老和尚笑了笑:“放心放心,不要钱。”
陆知晚这才将手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认真看罢,嘴里感叹:“奇哉奇哉,老衲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三魂六魄残缺,却还能清醒自主活着的例子。”
陆知晚:“三魂六魄残缺?”
老和尚笑着看她:“是,你现下只有两魂五魄,一魂一魄并不在体内,称得上医学奇迹了。”
陆知晚眼波微动,询问:“那您知道我的一魂一魄在哪吗?”
老和尚道:“这得坐下来仔细算算,女施主若不赶时间,入内聊聊?”
陆知晚抿了抿唇,一旁的陆知早附耳对妹妹道:“都是套路!现在的佛门也不清净了,等咱们进去,他一通瞎扯,指不定要给咱们卖什么开光平安符、玛瑙翡翠紫檀木佛珠……你可别上当。”
闻言,陆知晚朝那老和尚摇头,婉拒了。
老和尚倒也不勉强,一脸随和:“既然缺失一魂一魄并不妨碍生活,女施主也不必深究。”
说罢,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便抱着经书往殿内去了。
陆知晚被陆知早拉着出了门,坐在回程的车上,脑中却克制不住地去想那老和尚说的魂魄缺失。
难道那老和尚真的有些道行?
“晚晚,你不会还在想那和尚的话吧?”陆知早拧眉看她。
陆知晚唇瓣翕动:“我……”
陆知早见她欲言又止,不由叹气:“也许他说得对,打从你醒来,一直就失魂落魄的……”
“我…我真的放不下他。”
陆知晚垂着长睫,一只手不禁按上心口:“只要一想到他,我这里就很难受。是我答应的他,会一直陪着他。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瞧着冷冰冰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思很细腻,也很执拗。谁对他好,他会一直记着,加倍去对那人好……”
她低低说着萧景廷,陆知早沉默听着,良久,她道:“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陆知晚抬起眼,对上姐姐认真明亮的眼眸,十分郑重的点头:“在他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和一个男人相伴终生。在他之后……”
白皙漂亮的脸庞挤出一抹苦笑:“姐,我应该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从前她不懂为何“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甚至并不相信什么爱情,直到遇上萧景廷,方知这世上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一颗热忱真心不掺半分杂质地爱着她。
陆知早虽没体会过这种感情,但看妹妹这真挚的神色,眉眼也不禁柔和:“好吧。”
陆知晚一怔:“嗯?”
陆知早命司机调转方向,无奈摸了摸傻妹妹的脑袋:“回去看看那个老和尚会扯出些什么,如果真有道行,自然最好。如果是弄虚作假的骗子……大不了就花点钱呗,你高兴就好。”
陆知晚一脸感动,又往陆知早怀里蹭:“姐,你最好啦。”
“别肉麻。”
陆知早嘴上嫌弃,却也没推开她,只拍着她的背叹道:“我倒希望那老和尚真有本事,省得你成日郁郁寡欢,叫人担心。”
***
天奉二十一年,大兴朝。
初秋清晨,位于京城南郊的一座尼姑庵佛香袅袅,清幽静谧。
前豫章郡主、今纯仪比丘尼萧宁宁做完今日的早课,便按照往常习惯,前往供奉长明灯的小佛堂祈福念经。
自三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劫法场事件,她收敛了父母尸骨,便在这皇家庵堂落发修行,每日吃斋念佛,为父母、为在豫章之乱死去的将士们、为皇宫里那位始终昏迷不醒的皇后娘娘祈福——
两年前削藩政策全面落实后,皇帝见局势稳定,便不顾朝臣阻拦,遣散后宫,并立昭妃为后。
此等荒唐行径,在朝野内外都掀起轩然大波,世人皆言今上与先帝一样都被妖女迷惑,祸乱朝纲。
对于这些骂声和反对,先帝是强势打压,今上却是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时间一久,文武百官们骂着骂着也骂不动了,毕竟皇帝除了在后宫问题上表现得不正常,国事之上英明果决、锐意勤勉,足以称得上一代明君。
百官们渐渐也和顾太后一样认命,遣散后宫就遣散吧,活死人当皇后就当吧,实在不行再过几年,从宗室挑个聪慧心正的孩子好好培养,一样可以继承大统。
于是皇后之事便这样落定。
世人皆知,皇帝挚爱皇后,哪怕她连年病重,卧床不起,皇帝仍细心照顾,不离不弃。
这原本被百官们强烈反对的事,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演变成百姓口中的一段佳话。
而萧宁宁也感念着皇后当年的一句叮嘱,叫她得以在这庵堂里安度余生。
她给皇后供奉了一盏长明灯,日日夜夜期盼老天庇佑,叫皇后早日醒来。
这盏灯一点就快三年,长明不灭。
然而今日,明明门窗关闭,无风无雨,属于皇后的那盏灯却忽明忽灭,摇曳不断。
萧宁宁看得眼皮直跳,忐忑不安。
请示过庵堂主持后,立刻派人将此事禀进皇宫,告知皇帝。
一切与皇后相关的事,皇帝总是十二分的上心,听到庵堂长明灯的怪事,他连朝会衮服都来不及换,直接从太和殿驭马赶来。
“贫尼拜见陛下——”
一袭灰色尼姑布袍的萧宁宁躬身朝来人请安。
“免礼。”
男人低沉且浑厚的嗓音响起,又透着一丝罕见的急色:“她的灯在哪?”
萧宁宁也不敢耽误,连忙引着皇帝进入小佛堂:“陛下这边请。”
不大的朴素佛堂内,黄色幔帐逶逶轻垂,盏盏长明灯辉煌明亮。
萧宁宁小心觑着万千灯盏前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三年没见,他依旧俊逸非凡,只是那深邃眉眼间更添一份上位者的威严稳重,乌黑鬓角也依稀可见几根银丝,足见这富有四海、大权在握的帝王,这几年过得并不快活。
此刻,他神色肃穆地盯着那盏摇曳不断的长明灯,薄唇紧抿,狭眸中却燃起一阵明亮的光。
“晚晚,是你吗……”
男人嗓音喑哑,修长大掌抬起,试图去碰那团火焰。
萧宁宁见状,连忙劝阻:“陛下小心!”
这一喊,叫皇帝如梦初醒,手指顿在火焰半寸处。
他实在太想她。
哪怕知道火焰会灼伤手指,仍期望着这是她的化身,能再碰触到她。
萧景廷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向萧宁宁,似在责怪她的打搅。
那锐利冰冷的眼神,叫萧宁宁脖颈僵硬,低下头悻悻道:“陛下,若皇后娘娘有灵,定是不愿见到陛下受烈火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