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暮色沉沉,寝殿内烛火明亮,熏香馥郁。
她缓步走进内殿,一眼就看到长榻边那道手执书卷的高大身影。
他着一袭单薄的牙色寝衣,暖色烛光洒在他线条利落的如玉侧颜,长睫低垂,神情专注,仅是这般安安静静坐着,周身都透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矜贵气质。
陆知晚脚步放轻,心头暗想,三年过去,他的确愈发威严了,若不是见过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大街上看到这样的高岭之花,她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现在要上前邀请他一起睡觉了。
“晚晚?”
男人的唤声拉回她发散的思绪,回过神,便见他搁下手中书卷,黑眸平静望向她:“站在那发什么呆?”
“没什么。”陆知晚勾了勾唇,走过去:“只是三年没见,感觉陛下愈发英俊了,臣妾看了都挪不开眼。”
萧景廷:“………”
许久没听她说这样直白的肉麻话了。
先前她说这种肉麻话,都是为了讨好他,心里大都在骂他。
这一回,会不会也是?
对于失去读心这个技能,萧景廷头一次感到些许不便。
沉吟片刻,他决定直接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陆知晚走到他身旁:“真的呀,我骗你作甚。”
见他一副将信将疑的严肃表情,她觉得好笑,还故作登徒子般,摸了摸他的脸:“这是谁家的郎君长得这样俊俏?瞧这浓眉星眸、瞧这高鼻梁、薄嘴唇,真是貌比潘安,玉树临风,叫人喜欢极了。”
萧景廷也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配合他演:“你这无情无义的负心人,一声不吭丢下我和孩子,一走就是三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装不认识我?”
陆知晚:“……?”
等等,孩子是怎么回事?
读懂她眼中的疑惑,萧景廷解释:“小富贵。”
陆知晚恍然,原来是说小富贵,吓她一跳!
不过小富贵是他们一起接生,又在她宫里养着,四舍五入,说是他们的孩子也没什么毛病。
“它还好吗?”陆知晚问。
“还好。不过现在不该叫小富贵,该唤大富贵了。豹子长得快,它体格庞大,宫里养不住,朕让人送回锦狸苑了。”
萧景廷牵着她,顺势拉到腿上坐下:“等过两日抽个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它?”
“好啊,我也很想它,还有大花二花它们……”陆知晚坐在他腿上,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大腿结实的肌肉,暧昧的姿势和背后的体温,忽的叫她想起方才沐浴时她就在思考的一个问题——都说小别胜新婚,今夜睡在一起,他们会不会那啥?
她这具身体昏迷这么久,四肢还软趴趴的,有些提不上劲儿。而萧景廷从前就跟饿狼似的,一开荤就停不下来,更别说憋了三年——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皮发麻,很担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腰肢下意识往外坐了些,她试图转移话题,视线瞥过他手中的书:“陛下在看什么书?呃,心经?”
萧景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暖黄烛光将米白宣纸都镀上一层柔和之色,而那书页的第一行正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大晚上看《心经》,陛下何时对佛经感兴趣了?”陆知晚偏过脸,乌眸盈着好奇。
萧景廷一只手扶着她的细腰,垂眸看她:“不感兴趣。”
陆知晚:“……?”
“朕想着多念几遍,静心凝神。否则等会儿与你同床共寝,朕担心……”
他的眸光炽热和直白,握着她腰肢的大掌也不禁收紧,嗓音喑哑:“会忍不住。”
静谧寝殿内灯烛“荜拨”爆了一声,陆知晚的心跳也倏地漏了一拍。
男人过分灼烫的目光如有实质,烧得她脸颊都发红,下意识偏过脸,磕磕巴巴装傻:“那…那你看吧,我不打扰你。”
说着扭着腰就要从他怀中离开,然而下一刻,又被按了回去。
“晚晚。”萧景廷从后紧紧抱住她,精壮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隔着两层薄薄的寝衣,双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在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她肩颈间时,陆知晚心尖都忍不住颤了下。
周遭的暧昧浓郁地快要把她吞灭,空气中的氧好似都被燃烧殆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红着脸,大脑一片空白。
“朕很想你。”男人磁沉嗓音从肩颈处传来,显出几分沉闷:“很想很想。”
不用他说,陆知晚也能感受到,毕竟身体总是比嘴巴更为诚实。
她也很想他,只是这会儿莫名有些羞怯——大抵是太久太久没做那样亲密的事。
思绪恍惚间,男人的薄唇沿着她的脖颈,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羽毛似的轻柔,却如过电般,她的脊背像猫咪一样弓起,嫣色唇瓣轻咬,努力克制着嘤咛。
在那搭在腰上的大掌探入亵衣下摆前,陆知晚长睫抖了抖,下意识按住他的手:“别…别……”
脖颈后的轻吻稍停,他的嗓音愈哑:“怎么?”
陆知晚羞赧得压根不敢回头看他,只声如蚊衲般低低道:“还没准备好……”
怕他误会她的意思,她偏了偏头:“而且我今日才醒。”实在是有心无力遭不住啊!
身后之人没说话。
那沉默叫陆知晚一时都拿不准,难道他不高兴了?
刚要开口,耳朵又被亲了下,男人透着笑的嗓音钻进耳朵:“朕可没想要做那个。”
陆知晚一怔,而后满头问号。
你特么手都要伸进去了,跟我说没那个意思?糊弄鬼呢。
“朕只是想亲亲你而已。”
“那你伸手干嘛?”
“……手闲着,寻个地方放。”
“………”
不怕男人耍流氓,就怕男人一脸真诚地耍流氓。
想到之前共寝时,他那爪子也总爱搭在她身前,后来心智倒退时,还总爱埋胸睡觉……陆知晚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把话说明之后,陆知晚也暗松口气:“真的只是亲亲?”
萧景廷掰过她的脸,低下头,那双幽深黑眸望着她:“是,但不仅是。”
陆知晚微怔,又听他道:“除了亲,还想对你做许多其他的事……”
他俯身,薄唇碰了碰她的眼皮:“不过一切等你身体大好了再说。”
这份小心翼翼的克制,叫陆知晚心头微暖。
她转过腰,弯眸看他:“夫君,你真好。”
萧景廷一怔,而后冷白俊颜好似掠过一抹可疑的绯红。
也不等陆知晚好好欣赏,他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一脸严肃:“别勾引朕。”
陆知晚哭笑不得,这就叫勾引了?
乌黑眼珠稍转,坏心思就冒了出来,她转了个身,撇开腿与萧景廷面对面坐着,又抬起两臂勾住他的脖子,娇媚眨眼:“夫君,好夫君,人家哪里勾引你了?你可别冤枉人家,人家会伤心的……”
看着怀中不知死活蹭来蹭去的小戏精,萧景廷额心突突直跳,下一刻,双掌直接握住她的腰,将人托举起来。
“陛下!”
骤然腾空感叫陆知晚慌了神,两手将他脖子楼得更紧,腿也紧紧缠上男人的腰:“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
萧景廷托着她,稳稳当当往床边走去:“既然有本事乱惹火,总得付出些代价。”
“我错了错了……”
“晚了。”
“你说了不碰我的,君无戏言!”
“晚晚难道不知,床笫之间除了那事,还有许多乐子能寻……”
重重叠叠的明黄色幔帐很快落下,遮住一片旖旎春光。
第65章
接下来的七天, 萧景廷身体力行地告诉陆知晚,床笫之间还能有什么其他乐子——
虽然这些“乐子”陆知晚早就具备丰富的理论知识,但真正实践起来才知, 那对体力的消耗半点不输给真枪实战。
等到第八天,太医给陆知晚再次诊脉, 确定身体休养足够,一入夜,前七日的铺垫在床帷间达到了顶峰。
第二日,皇帝抱恙罢朝。
第三日,皇帝依旧罢朝。
第四日,皇后癸水来了, 皇帝总算上了朝。
看着高台上端坐的皇帝,器宇轩昂,红光满面, 英俊眉眼间透出的餍足之意, 文武百官一个个心里明镜儿似的, 却也不好多说,只齐齐与皇帝道贺:“皇后病愈, 乃是天佑大兴,百姓之福。”
这些道贺叫皇帝心下熨帖, 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与朝臣们商议起封后大典之事。
这次朝会可谓是三年以来,气氛最为融洽轻松的一场朝会。
待到散朝归家后,官员们都忍不住与自家内眷感慨:“早知皇后苏醒后, 陛下能变得这般和气, 咱也该给菩萨烧几炷香,保佑她早些醒来才是。”
内眷答道:“现在烧香也不晚, 前几日陛下不是封先前那个出家的豫章郡主为静心庵的主持吗?那庵堂里就供了皇后的小像和长明灯,专为皇后祈福所用呢。”
说起这事,世人也是感慨颇多,谁能想到一个反臣之女,竟成了供奉皇后的庵堂主持。
静心庵近日的香火鼎盛暂且不提,自朝会上提及封后大典,这便成了天奉二十一年最重要的大事。
经过钦天监和礼部的协定,封后大典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三,宜嫁娶、宜祈福、宜祭祀、宜安床,上上大吉日。
日子一旦定下,时间好似过得格外快。
一转眼,便到大婚之日。
整个大兴朝都笼罩在喜气洋洋中,自打陛下五岁登基,至今已二十一年,宫里总算有了桩隆重喜事!
就连百姓们都津津乐道,赞叹帝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谈。作为国都的京城气氛最为浓烈,城中几条主要街道都挂上彩幡和双喜灯笼;大街小巷里,百姓们为了庆贺,也主动挂起红灯笼和红缎,是以整个京城都红艳艳一片,格外热闹。
宫外都这般装点了,宫内更是处处披彩挂红,宫人们都换上崭新衣袍,每人领了两朵浅红绢花,宫女们别在发髻上,太监就插在帽檐上,讨个吉利。
这日天还没亮,陆知晚就被夏禾和秋容姑姑从床上叫醒。
按照规矩,新婚夫妇头三天不能见面,所以陆知晚这三天都睡在丽风殿。
没了萧景廷夜里的作弄,她倒是踏踏实实睡了三个夜晚的好觉。只是一大早被拉起,还是有些恍惚,恹恹地睁不开眼。
“娘娘,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快快起身梳妆吧。”
“是呀,老奴还要给您绞面开脸呢。”
陆知晚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真的要起这么早吗?”
秋容姑姑躬身道:“昨日老奴已将大婚议程与娘娘说过一遍,娘娘又忘了不成?”
这样一说,陆知晚脑中也有了印象,今日除了拜天地,还得去天坛祭祖祈福,傍晚还有一大堆繁琐的仪式。
果然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结婚都很折腾人。
又缓了一阵,陆知晚困意才消,由着夏禾扶起,简单梳洗一番,用罢早膳,便被一群宫人簇拥到紫檀木雕双喜龙凤的梳妆镜前。
秋容姑姑拿着丝线给陆知晚绞面时,疼得她咝咝倒吸气。
“娘娘忍着些,过会儿就好了。”秋容姑姑安抚道。
“好吧。”陆知晚颔首,心想,还好只成一次婚。
绞完面后,便是上妆、梳发、穿衣、戴冠……经过一群巧手宫人近两个时辰的捯饬,窗外天色彻底明亮,陆知晚也总算梳妆完毕。
“娘娘真是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啊。”
“是啊是啊,真真是艳若桃李,颜如渥丹,纵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若是陛下看见,定然欢喜极了。”
丽风殿的宫人们欢欢喜喜赞美着。
看着镜中凤冠霞帔、一袭大红绣百鸟朝凤婚服的华贵身影,陆知晚也有些恍惚——
她真的要嫁给萧景廷了。
从此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成为这大兴朝的皇后,母仪天下。
一种说不上的不真实感袭上心头,她忽然想起现代的爸妈和姐姐。如果他们能看到自己穿着红嫁衣的样子,那该多好。
他们应该也很高兴吧。
“娘娘您怎么了,今日是个好日子,可莫要落泪。”秋容姑姑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连忙递上帕子。
陆知晚眸中泪光微闪,接过帕子,尽量压抑着心头思念,挤出一抹浅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家里人。”
秋容姑姑闻言,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毕竟皇后娘娘的生母早逝,而她那没良心的爹、坏心眼的后娘还有那个便宜兄长,都在流放岭南的路上病逝——这样算起来,皇后的娘家真是没了人。
不过陆知晚也不用秋容姑姑安慰,她心里知道现代的亲人都盼着她能快活健康地过一生,只要她好好的,他们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