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沈星语后背的手一顿,阿迢怔楞住,拍拍她,“你这是什么主子啊,才几天就把我名字都忘了。”
沈星语眼睛里流出眼泪:“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阿迢眨巴眼睛,天真又温柔,“什么知道?”
“知道什么?”
沈星语扶着她的肩问:“你若是不知道,刚刚应该问我,为什么喊你阿姐?”
阿迢呆住,“你知道了?”
沈星语点头,“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迢比划:“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们都以为我那时候小,不太记得事情,我也只记得一点点画面,不确定真假的,有时候觉得像是做梦。”
沈星语吸吸鼻子:“他们的故事很长,我以后告诉你,说说你,在这过的怎么样?”
阿迢温柔的笑起来,“很好,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姑爷对我很好,吃穿样样都不缺的。”
她的姐姐,还是这样温柔,不怨,不怪。
对她这样好。
沈星语心脏揪扯着:“不是这样的,是你,是你们,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阿迢拍拍她:“谁叫我是姐姐。”
“所以,你又替我受苦?”沈星语看她:“是盛如h和谁做了交易,拿你当我的替代品,献给了谁,是不是?”
阿迢瞳孔缩了一下,又闪过什么,“瞎想,我哪有那么伟大。”
“表姑娘她很好的,你跟她好好相处。”
沈星语看她一眼,又擦干眼泪,怕在她怀里,“不说这个,我们说点开心的,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糕点了……”
“好怀念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要是没有来这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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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修破天荒的来朝辉院用膳,沈星语敛着眉眼,和之前并无不同,安安静静用膳,顾修自然也不会说话。
两人谁都不看谁,仿佛对面坐的是空气,院子里鸟雀扑腾着翅膀,最后几只禅呱呱鸣叫。
屋子里安静的诡异。
沈星语用了小半碗粥,半块饼子,搁了筷著去了浴室沐浴,她也没叫下人,简单洗漱好,自己上了床。
一会的功夫,顾修搁了书,熄了灯,上床压过来。
她浑身僵硬,像个木头,又或是布娃娃,顾修翻身下了床,点了灯,她闭着眼睛,他都感觉到了她的空洞。
他心口蹿出冲天的火气!
他人生头一次这样主动,却被弃之敝履,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虎扣捏起她下巴抬起来,“人也给你见到了,玩具是不是也应该尽玩具的责任?”
沈星语木木的,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对他视而不见。
顾修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极致,眼神冷的像寒冰,又像箭,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此刻已经成了肉馅。
被捏着下巴的是她,他的手臂却发颤,手背青筋爆出来,“看我!”
“我说看我!”
沈星语不看他。
顾修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最狠的字是无视!
凭什么,她那样热烈的招惹他,多少次,一遍遍深情款款的跟他说,“我好喜欢你……”
这就是她的喜欢!
因为一个婢子,他就被弃之如敝履。
他都不如一个婢子。
“不就一个婢子吗!”
是谁跟他说,“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冷冷的呢?”
“脾气也好大啊。”
“还好啊,我热,我脾气也好,我可以哄你一辈子,我们这算不算性格互补?”
现在,成婚还不到一年,喜欢就没有了。
“你的喜欢好廉价,”他说:“跟你这个人一样廉价。”
他的怒气如山洪爆发,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筋骨,痛,很痛,嘴上的表情有多嘲讽,心里就有多痛!
女人却平静如波,掀不起一点微波,只是无视她。
他彻底怒了!
心脏像被灼热的烙铁烧着,他很痛,却幼稚的像是个只会跟人拼狠的孩子,好像谁示弱谁就输了是的,他像是入了魔,手掌有他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收紧,心里说。
“求我!”
“看我!”
一声骨骼脱臼的骨头声传来,他恍然从梦中惊醒,心脏无比的慌乱。
她额上细密的汗,蹙起的一点眉头,身体本能的闷嘶哼声,以及,依旧空淡的眼神,珉着闭的紧紧的嘴巴,都是凌迟他的刀。
他慌乱的将她的下巴装回去,几乎是逃也是的离开这里,白大夫刚脱了衣服上床,门被从外面踹开,顾修大长腿一晃眼就到了眼前,白大夫眼睛往上一抬,就看见顾修长臂一伸,自己被扛了起来。
白大夫:“……衣服!给我穿件衣服!”
“没事,下巴的骨头是好的,您接的没问题,这会子应该不疼了,不需要吃止痛的药。”
白大夫检查好出来,心里只觉得奇怪,顾修刀下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人身上每一寸骨头怎么拆怎么装,他再清楚不过,何必要自己跑来这一趟。
顾修一个眼神扫过来,“我看你是府医做腻了!”
“熬,我这就去熬。”白大夫识趣的闭上嘴巴。
顾修一连七天没有出现在朝辉院,这日倒是曹氏过来了。
“再过一阵子,天气就彻底冷下来了,现在这个季节,去游湖正好,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全家一起去游湖,在湖上住上两天。”
沈星语浅浅珉了一口茶盏,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眉眼低垂着,了无生趣的模样。
曹氏心头豁的蹿起火气!
“你瞧瞧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修儿哪点对不起你了,我顾家哪点对不起你了?不过一个婢子,你闹的全府家宅不宁,你还有一点妻子,儿媳妇的样子吗?”
沈星语安安静静的喝茶。
曹氏气的心脏发梗:“都是女人,我告诉你,在别的地方或许有人吃这套,我,修儿不可能吃。”
“你要死就给我去死,别在这半死不活的装腔做势,你以为你能逼到谁?”
“你今日死了,我明日就给修儿重新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一甩袖子,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气死我了,你是没看见沈星语那个样子!”曹氏用团扇给自己煽脸上的风:“她也就欺负你脾气好,她一心想毁了你的名声,你倒好,还想跟她好好处。”
盛如h给曹氏斟了茶过来,“姨母别生气,嫂子也未必是针对我,她全家都没有了,就剩了那一个婢子,说是亲人也不为过了。”
“再说了,我是为了表哥,您看他什么时候同我们出游过,您一说,他就点头,这还是想跟嫂子一起过日子的,我不想他好好的家拆散了。”
曹氏叹息一声,“要是你是我儿媳妇就好了,怎么你们就没感觉呢?”
盛如h只笑笑:“您啊,明日直接去嫂子院子,也不说旁的,让婢子服侍她更衣,一块走就是了。”
翌日,曹氏果然照做,沈星语果然也没反抗,跟着她出了院子,上了马车。
快出发时,盛如h去请了两次,顾修终于姗姗来迟,他并未上马车,照旧自己单独骑马,走在前头。
马车行驶了两个时辰,到了游玩的湖面,曹氏定的船只很大,一家人加婢子也很宽敞。
阳光碎金一般洒下来,秋风凉爽宜人,湖面很漂亮,沈星语却并没有游玩,而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盛如h敲了门进来,将沈星语拉着起来往外头拽,“嫂子,该用晚膳了,快走用膳。”
顾修坐在船头,风吹着他的长发,脚边好几只酒瓶子,都空了,掌心还攥着一只。
“大哥,”顾湛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以前嫂子挺喜欢笑一人,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顾修珉了一口酒,没说话。
顾湛:“大哥,做官我不如你,夫妻关系,你不如我。”
“我跟你说,女人是要哄的,你不能跟她来硬的。”
“你就放下身段,去哄上一哄,也不至于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聒噪,”顾修转过身子,目光瞥见不远处一截裙摆弧度翩翩:“谁跟你说我喝的是闷酒?”
“女人而已,不过是衣服,不喜欢就换了。”他说着,还配合的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也值得我费心?”
顾湛听见脚步声,一回头,正好看见沈星语目光低垂,下了甲板。
“大哥,你继续。”他说:“我再下去给你搬十坛过来。”
顾湛离开,顾修扔了手里的酒瓶子,磨蹭了好一会,盛如h又跑上来,“表哥,快来用膳了。”
他慢吞吞的起身,走进膳厅,沈星语安静的夹着白米饭吃。
“嫂子,你别光吃米饭,用点菜。”盛如h夹了一筷子水晶肘子过来,放进沈星语碗里,又夹了好几个菜色,将她小碗堆的满满当当的。
沈星语却只用了里头的小半碗白米饭,搁了筷子,“我用好了。”
搁了筷子起身,转身离开。
曹氏的筷子摔了,“就一个婢子!”
“我们全家都来陪你,你这脸子到底要甩到什么时候?!”
沈星语像是没听见,慢慢回船舷去。
顾修豁然起身:“沈星语,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休你?”
沈星语终于有一点反应,“您写好了随时交给我。”
身后传来餐具摔在地上的声音,她照旧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盛如h再次敲开她的门,手里捧着一壶酒:“嫂子,我们谈谈阿迢的事吧。”
沈星语跟着她,走到了船尾,俩人并排站到船尾甲板上。
盛如h拽了封坛子的襟布,喝了一口,“嫂子,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想过你做我一辈子的嫂子,我会对你很好。”
沈星语接过来喝一口,“是吗?”
“或许你不信,”盛如h又拿过来,灌了一口,嗓子被辣的嘶一声,“我真不懂你,一个婢子而已。”
沈星语轻声,“是啊,婢子,而已。”
“那你敢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拿我的婢子给自己换了什么好处?”
“你是为了笼络谁?”
盛如h:“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亲这么久都没怀上孩子吗?”
沈星语:“我无所谓孩子。”
“因为表哥不喜欢你,”盛如h偏头看她,“他一直都在避孕,所以,其实你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逼迫到他。”
所以,他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为他生孩子吗?
沈星语:“那他喜欢谁?”
“想让谁给他生孩子?”
“至亲至疏夫妻,”盛如h道:“一般人的理解范围内,喜欢谁就娶谁,就要做夫妻,那是一般人,表哥不是这样想的,妻子在他眼里,也只是暖床泻火的人,和妾那些玩意没区别。”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成为九皇子妃,是表哥在推我,他要将我推上皇后的位置啊。”
“你知道这种被珍重的感觉吗?”
沈星语一张脸惨白到透明。
盛如h怜悯的看着沈星语。
“嫂子,你拿什么和我比?你不跟我做对,我表哥还能纵着你,为什么非要咬着我不放?”
“现在,我就让你彻底死心,让你亲眼看看,在表哥心里,我们俩谁才是重要的那一个。”
沈星语:“怎么”
盛如h勾唇一笑:“嫂子,我们来赌表哥救谁吧,输的那一个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她牙冠一咬,手奋力一推,将沈星语推下河里。
风卷起裙摆,长□□亮,落水的过程很长,沈星语清晰的看见水波的纹路。
几乎同时,盛如h朝另一边,奋力跳下水中,两人,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船舱里。
顾湛费尽唇舌扒着顾修的衣袖:“大哥,夫妻气头上的话,千万别当真,你们生个孩子,一切都能好……”
豁的,顾修拧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韵淇慌张的推开船舱门进来,“世子爷,表姑娘掉水里了!”
“您快去救她……”
第46章
天幕一片瓦蓝的深黑, 偌大的湖面上,船只飘摇,灯火映着一片橙黄的暖光。
沈星语浮在水里, 冒出头,清凌凌的水幕从头顶流淌而下, 滑进眼睛里,刺的眼睛生疼,她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船只的方向,就看见,顾修冲出来, 跳进湖里,朝盛如h的方向游去。
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他肩膀划起水幕的样子,和那天遇刺, 盛如h在他马后背一起离开的影子重合。
原来, 他最珍重的人是盛如h, 珍重到要亲手将她推上皇后的位置,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是的, 还妄想跟盛如h做对。
她早该想到的。
想到自己那样傻,一次次追随他的脚步, 一次次放下自尊去取悦他,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笑?
他就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样,高兴了赏她一根肉骨头,不高兴了, 就把自己办一顿, 发泄完了,穿上衣服就走, 连洞房这样的事情都要她主动。
可笑自己,他每次对自己好,她就惶惶不安,想要十倍对她好。
可是盛如h呢?
他允许她把持镇国公府中馈,危难来临时毫不犹豫选择一起同生共死,扔下她一个人。
阿迢被凌虐,她那样求他,他还是丝毫不怀疑盛如h,一味认为她是在无理取闹。
心脏一下下抽痛,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不爱。
一瞬间,她想,如果她死了,死在水底,看到她的尸首,他会不会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过她?
她闭上眼睛,沉到水底,水面漾出一圈圈波纹。
湖水再一次没过口鼻,柔软的水细密的水无孔不入,缠绕着她,她轻盈渺小的像是一根藤蔓,随着水波浮动。
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脑袋一片空白,她仿佛看见他爹向她招手。
--“珍珠。”
“你要好好活着啊,照顾好你姐姐。”
沈星语眼睛猛然睁开,是啊,还有阿迢,姐姐。
她不能死。
她的命,是父亲,母亲,姐姐三个人保下来的。
她要活!
她还要照顾姐姐啊。
沈星语重新挣扎起来,吐着泡泡,往岸边游去。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边,船上,每一场戏都是精准的掐着时间。
这一场戏,不过都是为了她死的自然,毫无痕迹。
顾修跳进水中救盛如h,顾湛亦在船上发现几个水匪不知何时登上了船,偷盗,凿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