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林宛燕闻言,惊叹:“哇,贺六郎也太好了吧!吕三郎说不管男女我只用生一个就好,我还感天动地觉得他待我很好呢,与贺六郎一比他简直不能看。人贺六郎那么多产业还有国公的爵位,都说生不生孩子任凭彤娘做主,这才是真的爱彤娘胜过爱一切啊。”
姜玉初冷淡道:“男人的话,听过就算了,不用太当真。哪对夫妻刚在一起时不是海誓山盟浓情蜜意的?”
林宛燕:“……”
孟允棠看着姜玉初。
姜玉初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对孟允棠道:“不过贺六郎有句话说得很对,人只活这一辈子,若是有条件让自己快活,应当先顾自己快活。你们两个都是,若是自己的利益与男人的利益相冲突了,听我的,顾自己。因为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男人的,未必永远是你的。”
……
孟林二人在姜玉初房里坐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彤娘,你有没有发现,姜姐姐好像变了。”林宛燕挽着孟允棠的胳膊,低声对她道。
“当然发现了。你刚成亲,我还未嫁,换做以前,她绝不会这样跟我们说话。即便有忠告,也只会委婉地说,点到即止。”孟允棠叹气,“看来刚才她是真的和王二郎吵架了。”
林宛燕点点头,愤然道:“我还以为王家真的家风多好,你看那王二郎,明知妻子怀着身子,反应又重,还跟她吵架,什么东西?姜姐姐眼眶红红的肯定是被他气哭了,可怜她还特意跟我们解释是刚刚吐过的原因。”
孟允棠听到这里,心里猛的一动,想起了阿娘跟她说过的她怀第一胎时阿爷做过的事。
心里怀着这个疑问,和林宛燕分开后,她回到孟家,让禾善去拿了五贯钱,去前院找到鹿闻笙,对他道:“鹿郎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鹿闻笙叉手道:“孟小娘子尽管吩咐。”
“刚才我们去崇仁坊的王侍郎家,在阍室等候时,出来牵马走的那个王家二郎,你看见了吗?”
鹿闻笙点头。
“我想拜托你派两个人跟踪他,看看……看看他在外头有没有什么相好?这麻烦吗?”孟允棠红着脸问。
鹿闻笙道:“不麻烦,小事一桩。”当即勾手叫来随行的两人,吩咐一番。
那两人得令要走,孟允棠又叫住他们,示意禾善将那五贯钱给他们。
两人很识趣,叉手道:“阿郎临走时吩咐我等听孟小娘子差遣的,孟小娘子无需付钱。”
孟允棠道:“可是盯梢是个辛苦活,从早到晚的,总要吃饭喝茶吧?若这都要二位郎君自掏腰包,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拜托你们办事呢?”
他们这些尚武的男子鲜少嘴皮子有像鹿闻笙一样利落的,当即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鹿闻笙。
鹿闻笙笑出两排大白牙,道:“孟小娘子宅心仁厚,你们就收下吧。”
两人这才接过禾善递上的钱,黝黑的面孔泛了红,向孟允棠道谢:“多谢孟小娘子。”
第62章
第三天, 鹿闻笙给孟允棠带来了确切消息。
王家二郎在外头果然有个相好,是道政坊醉仙楼的一名歌姬,名叫韵雅, 且是近两个月才好上的。
如今那韵雅姑娘被王二郎花钱包着,每日只给王二郎唱曲。
孟允棠谢过鹿闻笙, 转身回了自己房里,悒悒不乐。
当初阿爷是这样,如今姜姐姐的夫婿也是这样,难不成有点家底钱财的男人,都避免不了沾花惹草?
现在该怎么办?姜姐姐怀着身孕,她夫婿却在外面花钱养歌姬, 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她这个旁人想起来都替姜姐姐难受。
她胡思乱想半天,除了一肚子气, 什么好主意都没想出来, 就去找她阿娘。
周氏的腰伤已经好了, 正在理账。
孟允棠挨在她身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轻声问道:“阿娘,你说, 像当初你为阿爷纳妾的事情,旁人能如法炮制吗?”
周氏拨打算盘的手一顿,扭头看她:“为何这样问?”
“没事,就是……就是随便问问。”孟允棠低头。
“又对贺六没信心了?”周氏追问。
“不是。”孟允棠忙道。
周氏观察她片刻, 没看出所以然来, 伸手搂着她道:“当年阿娘之所以会选择那样做,是因为通过半年夫妻间朝朝暮暮的相处, 阿娘知道你阿爷纵是风流,也自有他的底线在。他或许会好美色,会与旁的女子浓情蜜意,但他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人,他不会允许为了一个妾室闹得妻离子散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如果说我们的家是一棵树,那美妾于他而言就是树上的一朵花。树长得枝繁叶茂,上面还有娇美的花朵,他自然是满心欢喜。但你若叫他把花留着,树砍了,这事他不会干。
“所以你明白了么?阿娘这种做法,只对你阿爷这种男人有用。有些男人色迷心窍道德败坏人品卑劣,那这种法子就不能用。这世上没有对谁都管用的法子,法子都是因人而异的。”
孟允棠“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可是那王二郎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啊,也不能去跟姜姐姐商量。姜姐姐面皮薄,没跟她与林宛燕说这件事恐怕是想给自己留些颜面。她擅自去打听了,再到姜姐姐面前去说的话,委实不妥。
该怎么办呢?
傍晚,孟允棠沐浴着夕阳站在窗前教后买的鹦鹉说话,一阵带着栀子花香的凉风迎面拂来,让人心旷神怡。
她心中豁然开朗,管那么多干什么,她把那女子买来不就成了?
只要那女子成了她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和王二郎来往了。
孟允棠越想越觉得可行,忍不住一阵激动。在屋里徘徊一阵后,她冷静下来,考虑到一个新问题:买来之后如何安排?
安排她住在家里?不行,她家宅子小,太扎眼了,而且万一哪天阿爷摸了去……她岂不是救了朋友坑了阿娘?
对了,可以安排她住在卫国公府啊,反正卫国公府那么大,多住一个人算什么?而且卫国公府不是本来就养着歌姬乐伎么。
若是如此的话,干脆人也让鹿闻笙出面去买,这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此事与她没有干系,那王二郎也不能因此疑心是姜姐姐叫她买了那女子。
孟允棠觉得自己想事情真是越来越周全了,开心地扑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了一会儿之后,她停了下来,笑容微敛,眼底浮上愁绪。
她又想起贺砺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差事办得如何?
幽州范阳郡外的驿站,胡十一躺在柴房的稻草铺上,嘴里叼根草,大腿翘二腿,脚尖也一晃一晃的。
庞七郎捧着个鸡骨架在那儿啃。
只有孟础润一脸焦躁地在房里空地上走来走去。
“我说孟十四,你别走来走去了,晃得我眼晕,你就不能坐会儿?”庞七郎满嘴油光地抱怨道。
孟础润回头看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睡柴房还这么悠闲,我说你俩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不然怎么办?驿站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贺大将军要不是说咱们仨是他的杂役,咱们连柴房都没的睡,到时候睡哪儿去?逆旅?邸店?你还敢住吗?”庞七郎问。
孟础润想起自己与朋友三人住黑店被迷晕,钱被盗找邸店掌柜的理论,还被他叫来与之勾结的捕快将三人关进当地县衙的事,就乌云罩顶。
如不是贺砺找来,他们三人还不知要被关到何时。
想起这些污糟事他就觉着面上无光,郁闷地在一旁坐下。
胡十一道:“你也别老这么别扭了,贺大将军不说了么?待他办完了事,只要我们能通过他的考验,且坚定决心要去投军,他可以给我们写推荐信,这得省多少事!”
“你信他?他就是个言而无信手段龌龊的小人!”孟础润愤恨道。
胡十一腰上使力坐起身来,探究地盯着孟础润道:“我看这一路他对你挺关照的啊,而且你阿姐与他阿姐不是结义姐妹么,你为何如此厌憎他?”
孟础润怎么可能将原因告诉他?最后只含糊道:“反正他不是好人。”
门忽的被推开,贺砺站在柴房门外,身穿甲胄黑衣黑靴,一身煞气地扫了眼柴房里的三个小郎君,沉声道:“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驿站,明日也是,等我派人回来接你们。”
“发生何事了?”孟础润问。
胡十一则直接答了声:“喏!”
贺砺忽略孟础润的问题,将门一关,脚步声就远去了。紧接着驿站的院子里响起马的嘶鸣声和蹄声。
庞七郎将手里的鸡骨架一扔,跑到门边扒着门缝努力往院子里瞧去,一边瞧一边道:“什么情况啊?他们都走了,一个不留。这大晚上的,他们去哪儿啊?”
孟础润一听,忙过来将他挤开,将柴房门拉开些,往外头一看,见贺砺随行的几十人果然都趁着夜色策马出了驿站的大门。
他将门合上,转身叫胡十一和庞七,说:“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也走。”
胡十一不乐意:“这黑灯瞎火的,走哪儿去啊?城门也不开啊?荒地里猫一夜?”
“荒地里猫一夜也比承他的情强。你们走不走?你们不走我走?”孟础润拎起包袱拿着佩刀转身就走。
“诶诶,你走了我们还留什么?等等我!”胡十一庞七都明白,贺砺完全是看在孟础润的份上才会把他俩也一起带着,孟础润走了,他俩想留也留不下来。
三人挎着行李去驿站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出门时驿卒只检查了一下他们的马,并未阻拦他们出门。
三人出了门,胡十一问:“去哪儿啊?”
孟础润道:“先往范阳那边去,找个地方猫着,等天亮了进城继续往北。”
胡十一与庞七只得跟着他往范阳城那边去。
三人策马到了范阳城外,发现大半夜的城门居然洞开着,空荡荡的连一名守卫都没有。
“这什么情况?”三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看到这不同寻常的景象,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停在城门外向城门方向探头探脑,不敢擅入。
夜风带来一阵浓厚的铁锈腥气。
孟础润抽抽鼻子,嫌弃道:“什么味儿?”
庞七:“难闻,有点想吐,呕!”
胡十一面色沉肃:“这是血腥味。城门口地上好像躺着人!”
三人意识到可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办?”胡十一扭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同伴。
“我不知道。”庞七看起来有些六神无主。
孟础润咽了下口水,道:“咱们不是要去投军吗?那迟早是要上战场的。前面可能就是旁人的战场,要不,我们先去见识见识?”
“真去啊?”胡十一也吞口水。
“你怕?”为了表示自己不怕,孟础润首先拍马往城门方向走去。
“切,你都不怕,我怎么可能怕?”胡十一挺胸抬头地策马上前。
庞七抖抖索索地跟在两人身后。
越靠近城门,看得越清楚,血腥味也越浓重。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士兵的尸体,光是城门外,少说就有二三十具。
孟础润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僵直地坐在马鞍上,连下马都不敢,只驱着马避着地上的尸体走。
“要不我们还是回驿站吧,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有些腹痛。”庞七在后头道,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胡十一外强中干:“都是死人怕什么?就当锻炼胆量了。”
巨大的城门像是什么怪物的巨口一般,将渺小的三人吞了进去。
城门里面还是尸体,街道上也是尸体,往远处看,能看到火光,听到刀兵声,但看不到活人。
胡十一看着道路两侧漆黑的巷道和月光下阴影一样的建筑,心头突突直跳,道:“要不我们还是下马吧?这样坐在马上,目标太大,万一什么地方出来一支冷箭,不是白死吗?”
庞七低头看了眼路上,快哭了:“好多尸体。”
“尸体又不会杀你,活人才会,下来!”胡十一自己下了马,催促庞七。
庞七磕磕绊绊地从马上下来,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胡十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过去把他搀起来。
孟础润也下了马,呼吸急促地牵着缰绳慢慢地往前走,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行的,别人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别怕,都是死人,尸体而已!”
三个人就这么心惊胆战地往前走着,没多远,眼角余光察觉右边的巷子口有人影晃动。
孟础润停住,向巷口看去,那是一个士兵,右手提着刀,左手捂着肩,好像受了伤。
孟础润刚想说话,便听那士兵嘶吼一声,举着刀豹子般向他猛扑过来!
第63章
孟础润吓得急忙去腰间抽刀, 可因为太慌张了,刀抽出来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而这时那伤兵已经扑到眼前, 血染过的带着森冷杀意的长刀朝着孟础润的脑门就劈了下来。
孟础润完全呆了,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一般, 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千钧一发间,胡十一猛地从后头拽了他一把。
孟础润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伤兵一刀劈空,转手一刀砍向胡十一。
胡十一匆忙挥刀抵挡,只一下, 手中的刀就飞了出去。
伤兵大叫一声,就要一刀将胡十一捅了,这时一支箭从胡十一身后射来, 正中那伤兵的脖子。
伤兵攻势一顿, 捂着脖子后退几步, 倒了下去。
胡十一与孟础润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去,只见庞七手里举着弓, 哭着对两人喊道:“我们撤吧,这也不只有尸体啊!我不想把命搭在这儿!”
孟础润赶紧爬起身来, 胡十一上了马,三人逃也似的原路返回,冲出城门,回到了刚才的那间驿站中。
柴房, 三人用房里的破凳烂床顶住门, 靠着墙并排坐在稻草堆上,面色颓败。
沉默横亘在三人之间。
良久, 还是庞七最先开口:“对不住,兄弟们,我承认我怂,我怕死,我不想去投军了,我想回长安,活着回到爷娘身边。”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胡十一抽了根稻草在手里横七竖八地扯着,心情很差地骂道:“丢人!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
他扭头看孟础润:“你怎么说?”
孟础润灰心丧气:“还能怎么说?要没有你们俩,我都交代在那儿了。就像你说的,不是那块料,得认!”
“那我们一道回长安?”
孟础润点点头,继而痛苦地伸手捧住头,哀吟:“早知道就不给爷娘和阿姐留那般雄心壮志的书信了,就这样回去,都不知道脸该往哪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