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凤白还活着,公孙偃月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些欢喜的表情,但很快就压了下去,“那再好不过了。”她说完,一口将那酒盅里的透明液体灌下,随后却有些担心地看着齐沅沅,“我听说,文安侯府已经没有人了。”她看着眼前的齐沅沅,忽然觉得自己这半年又算什么?阿沅和七表哥情投意合,却在这新婚不久就遭这丧夫之痛……
公孙偃月想开口安慰齐沅沅,只是却发现任何言语,似乎都是那样苍白。
这时候却听齐沅沅问道:“我想办法带你们去黎江县。”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偃月动心了,可是旋即她就摇着头,“不,我不能就这样走了,姑奶奶待我犹如亲孙女,在我危难之际庇佑了我,给了我几年的安稳日子,我不能走。”她想要留下来报仇。
更何况,封衍怎么可能让自己走呢?再有还有筱筱怎么办?只有在封衍的身边,才有机会将筱筱给治好。
黎江县什么地方她知道,那里兴许可以修生养息,置身于世外,可是对于筱筱的病没有半点好处。
齐沅沅知道公孙偃月平静的话语之下,是有多少波涛怒涌,文安侯府那么多条命,的确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但这不是还有陆远么?他还活着,一切就都皆有可能。
她正打算告诉公孙偃月陆远还活着之事,忽然听得那边传来侍女们的请安声。
封衍来了。
第45章
封衍是听闻二弟来这边, 生怕惹了公孙偃月不高兴,才特意过来的,只是没想到在外就听说这素来谁也不愿意理会的公孙偃月竟然见了这个小九姑娘。
便特意过来瞧一瞧, 远远的便看到她在同小九说话,只是神情仍旧如同往昔一般冷淡, 他心中不免是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这个小九姑娘若是能有些用,让公孙偃月高兴,那即便真查出她是什么细作,自己也愿意留她在这里的。
公孙偃月慢慢垂下眼帘,“阿沅, 这里也是一个是非之地,既然凤白在黎江县我就放心了,我与筱筱这里, 你也不用担心, 早些想办法离开。”说罢, 见那封衍靠近了,便不在言语。
齐沅沅看着她, 思略了片刻,暂且是劝不动她了, 而且有一点她说的也对,黎江县现在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带了筱筱去,的确是有害无益。
可问题在于这里就安全了么?她看得出来, 这公孙偃月对封衍压根就没有一丝感情, 她自己还是把自己当做礼物一般来看待的。而且即便现在那封衍可能沉迷公孙偃月的美色,但谁能保证公孙偃月在他心里是真的挚爱, 又或者就是一件礼物,时间久了厌倦了,又转手送人呢?
如此一想,公孙偃月对封衍没有感情,倒还算是好事情一桩。
封衍的身影已经到了,齐沅沅忙起身行礼,但是封衍并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将所有的目光都给了公孙偃月,那种直白的眼神,灼热得让齐沅沅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过于热烈了。
如此,也难怪公孙偃月对他有着几分忌惮,下意识地退了些,甚至有些害怕地发起抖。
但事实上封珩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逾越的举动,只是眼神过于炙热罢了。他看到公孙偃月下意识地躲,仿佛有些受伤,但随后又恢复正常,“我把她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你来了这些日子,一直不愿意多说话。”
他看公孙偃月和小九虽然没有笑,但却说了很多话。
公孙偃月下意识地就摇头拒绝了,她还指望齐沅沅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呢!
但是没想到那封衍不是个人,见到她摇头后,忽然抽出腰间挂着的剑,就直接悬在了齐沅沅的脖子上,“那我就杀了她。”
齐沅沅眼睛都瞪圆了,这大哥有病吧?就这样神经病,还指望公孙偃月能喜欢他?
剑是架在齐沅沅的脖子上,但被吓得捂住檀口惊呼大喊的是公孙偃月,“不要!”其实她就是条件反射罢了,因为她知道齐沅沅的武功到底如何,齐沅沅是能躲开的,但看到这一幕,想到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眼前,她还是怕了,所以看到齐沅沅哪怕只受到一些小小的威胁,她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惊恐害怕的表情,让封衍立即就扔了手中的剑去扶住她的肩膀轻言细语地哄着,“别怕,我就是吓吓她而已。”
公孙偃月却没理会她,浑身发着抖地跑到齐沅沅的身前,紧紧地抓着齐沅沅的手,一面查看她细嫩的脖子,“你没事吧?”
齐沅沅摇着头,看到她这样的状态,心中却是害怕起来,公孙偃月被二殿下的人带走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啊。齐沅沅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我没事,你别怕,别怕……”
此情此景,封衍也判断了出来,齐沅沅和公孙偃月关系不一般,不然公孙偃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忽然这样的状态呢?
所以一双带着审视的黑眸,直直地审视着齐沅沅,但是他这个时候更担心公孙偃月,所以没有去问齐沅沅到底是什么人?而是在冷静下来后,朝着旁边的人安排道:“将小九姑娘的东西搬过来,让她陪着夫人。”
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甚至似乎感情都没有的侍女们应着,很快便去承办。
封衍则走近了公孙偃月一些,原本冰凉又冷冽的口吻变得温柔了,“阿月,我让她留下来陪你,我先离开,你冷静些。”
当然,走之前还是给齐沅沅扔了个警告的眼神。
齐沅沅确定她走后,才扶着公孙偃月坐下,侍女们已经退开了些,她给公孙偃月倒了杯茶,好让她冷静些。
也没打算去问那些日子,公孙偃月都经历了什么,虽然她想知道,可是她却不希望公孙偃月心口上的伤痕再被揭开。
公孙偃月捧着茶,只斟了七分满,可是她却喝了好久好久,才缓缓地放下茶盅,一只手颤抖着轻轻抚着自己的苍白无色的脸颊,“那天被抓住,那些人将我的衣裳都给撕碎了,好多人。可是我成败似乎都在这张脸上,那些人最终放过了我,他们觉得我这样的美人,献给夏侯筠,必然得重赏。”
“两个婆子把我装扮得像是西域来的妖姬一样,送到了夏侯筠的床上。”当时醉意微醺的夏侯筠也跟那些男人一样,险些将她□□了,可一样在最紧要关头,将她放了。
然后转天就将她送到了这江舟,给了封衍。
“我以为封衍也会如同他们一样,直接对我动手,又或者觉得留着清白之身的我更值价,然后把我送人。”但是封衍没有,他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还帮自己从江水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筱筱,四处寻找名医诊治。
“我应该感激他,他没有像是那些男人一般对待我。”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朝齐沅沅看去,“可是阿沅,你方才也看到了,封衍其实也是个疯子!”
齐沅沅紧咬着下唇,她无法想象当时的公孙偃月到底是有多绝望多害怕,以及如今的处境,看似那封衍对她千万般好,可是如此阴晴不定之人,谁又能料想得到,他下一步会如何呢?
她起身把身体僵硬地坐在凳子上的公孙偃月搂进怀中,“以后我都在,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也别怕,远还活着,文安侯府还有他,一切都有他,你只要好好保重身体,让我来想办法带你和筱筱离开这里。”
原本因为这些回忆而又陷入绝望中的公孙偃月像是忽然有了希望一般,紧抓起齐沅沅的手腕,从她怀中抬起头来,“阿沅,你说的是真的么?七表兄还活着?”
齐沅沅点着头,“嗯,只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我身后还有齐家的人,所以我没有办法跟在他身边。”不然就纯属拖后腿。
毕竟齐家那么多人,又都是至亲,她不可能随时保护着。
若是有半点差池,落入敌人手中成为人质,那么陆远的任何努力都将会化成了泡影。
不过在公孙偃月激动过后,又开始怀疑齐沅沅在骗她,所以齐沅沅只得将和她们分开后的发生的事情都与她说了一遍,其中包括在大觉寺门口与陆远错过等事。
良久,她才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都说完,公孙偃月震惊地看着她,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自怜自艾了,而是心疼地看着齐沅沅,“没想到你与我们分开后,受了这么多苦。不过幸好上苍还垂怜着我们。”
“是啊,所以不管往日经历了多少苦难,都没有必要全都给记在心里,我们是该活在未来的,往前看一看。”齐沅沅知道,公孙偃月那些经历只怕在她心中仿若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导致于她惧怕男人,也难怪见到封衍后,那下意识的躲避。
公孙偃月颔首答应着,只是很多事情,其实都是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才可能磨灭掉的。
齐沅沅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此刻已经日落西山了,侍女们早在封衍的吩咐下,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公孙偃月的隔壁,只有一墙之隔。
说起来,不管封衍是抱着什么心态这样安排的,但是其实齐沅沅还挺感激他这举动的。
如此,公孙偃月那里,自己也能时时刻刻地陪着。
只是晚膳的时候,齐沅沅才听公孙偃月说,筱筱一直养在别的院子里,公孙偃月也只看过几次,而且每次都远远的。
因为听大夫说,筱筱的病很严重,见不得熟面孔,不然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好。
都说武医不分家,齐沅沅多少也懂一二 ,却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一时间便有些怀疑,“你确定,那个孩子是筱筱么?”
公孙偃月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但是如今被齐沅沅这么一问,她回想起了每次自己去看,都只能远远地看着筱筱像是个三岁孩童一般,在奶娘的照顾下玩耍。
所以如今她也有些迷茫了,“我,我不确定,因为我只能远远看几眼。”而且几乎都没有筱筱转过来的正面,最多只有侧面罢了。
听到这话,齐沅沅就越发怀疑了,“她住在哪个院子?”她得想办法去探一探。
“最东边的枇杷垣。”公孙偃月回着,因为紧张,这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抖,“阿沅,封衍是不是骗了我?”那个孩子极有可能就不是筱筱……
第46章
人一旦起了疑心, 很快就像是雨后的种子一样疯狂的冒芽发根。公孙偃月已经开始怀疑封衍了,以至于她这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了。
仰着头像是那月圆夜的银狼一样, 盼望着半夜的临来。
齐沅沅同样是等不得了,子夜时分, 她的身影便出了这梨园。封衍虽然对公孙偃月算是有求有应,但却只允许她在这梨园里,外面是不能踏足半步的,即便是那枇杷垣,也是在他的陪同下,而且在轿撵中, 压根就看不清楚路,只晓得是在那最东边,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给齐沅沅细致描述去往的途径。
如此一来, 齐沅沅只能是自己去找。可是这平山君府邸虽不如那京城住着世代君王的皇宫, 但也不遑多让, 将近六十六个别院,便是从南横跨过去, 只怕也要费不少功夫。
而且到了东边,她还要一个一个地却寻找究竟哪一个才是枇杷垣。
所以今晚怕是最多能探一探罢了, 真要见到那个所谓的筱筱,怕是有些难的。
她正避开一对巡逻队伍,要往那东边去,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的黑暗阴影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小九?”
齐沅沅扭头看过去, 从他的声音中已经判断出了是封珩,有些意外他怎么在这里?
封珩这个时候已经小跑过来了, 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确认是齐沅沅后,脸上还满是难以置信,随后得意道:“白天你不是嫌弃不钻那狗洞么?”显然,他以为齐沅沅是从那狗洞里钻出来的。
齐沅沅一愣,想起刚才自己走过来的地方,还真是那狗洞的方向。不过也确认了,看来自己翻墙出来他并未看到。
封珩见齐沅沅不说话,又忙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我兄长来了后我就被关起来了,晚饭后他才放了我,我一听说你被安排在这里陪那女人,我就赶紧偷偷过来了。”说话间,上下打量着齐沅沅,似乎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齐沅沅听到他的话,其实也没有想到封珩居然这么讲义气,因此思量了片刻,坦白地与他说道:“我其实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哥关起来的这女子,她是我的一个表妹。”
封珩却是不信,马上就否定了她的话,还哈哈笑道:“你别瞎说,她看起来比你大呢!”
事实上公孙偃月的年纪也在自己之上,但却比陆远小,自然而然也就是自己的表妹,齐沅沅也没有说错。“爱信不信,反正她是我表妹。还有你说你兄长宝贵她,这个要纠正一下,宝贝一个人,怎么可能将她囚禁,然后再用别的事情来威胁她、道德绑架她呢?”
她表情严肃,口气里还略带着些气愤,让封珩忽然意识到,可能她真没骗自己,而且对于她的话,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去反驳,所以沉默了片刻,只得讪讪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去枇杷垣。”齐沅沅前面那些话,那些坦诚,其实都为了给这一句做铺垫。但是说完后,她想起和封珩虽然才认识几天,但事实上封珩其实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所以最后想了想,很认真地看朝封珩,“你也可以拦住我,现在就叫人来,毕竟你是封衍的弟弟,我们俩立场不同。”
她说完这话,封珩脸色就变了,俊脸黑了一大片,很生气地看着齐沅沅,“你什么意思?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我告诉你,小爷不但不告发你,小爷还要带你去。”
“……你没事吧?”齐沅沅有些瞠目结舌,这封珩的脑回路为什么有种很不正常的感觉?
封珩已经开始带路了,究竟是自己的家,哪里有条巷子暗道,他比谁都要清楚,见齐沅沅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不动,不高兴地回过头轻声责斥道:“快啊?傻站着什么,等护卫们来发现你么?还是因为小爷感动得不能自己了?”
果然,不开口还是个好孩子,一开口就形象全无。
齐沅沅抬起脚步跟上去,跟着他避开了两队护卫,但很快发现不对劲,扯了扯走在前面的封珩的衣襟,“方向不对,枇杷垣不是在最东边么?”
走在前面的封珩顿住脚步,扭过头来,“谁告诉你在东边的?小爷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枇杷垣在哪里小爷心里会没数么?跟着小爷走准错不了。”
公孙偃月说是在最东边,但每次都在轿撵里,其实是有可能误判的,而且那封衍大概也不想让她知道位置,所以对比起来,她还是愿意相信这封珩多一些。
于是不在言语,只跟着封珩走。
然而没想到她的沉默又引来封珩的不满,质问她,“你是不是不信我?”
“没有。”齐沅沅好不容易信他一次,反而被他怀疑。
“那你怎么不说话?”封珩不满地问。
“到处是巡逻护卫,我怕说话又惹你不高兴,一声一个小爷,引来巡逻队伍。”
“这样啊?那我小声些。”封珩摸着下巴想了想,待避开了前面那一队巡逻队伍,就放满了脚步,和齐沅沅并肩而行,声音果然压低了不少,“我跟你说,那枇杷垣,其实就是跟皇宫里的冷宫差不多,以前我们祖上的时候,也是有好多夫人的,那些不受宠的最后都进了枇杷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