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祖辈开始,忽然开始变成了大情种,几乎一生一世一双人了,然后枇杷垣就荒废了下来。
再到后来,又有人给收拾出来,做了个偏僻的小别院。
但位置的确是太偏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正经住过人。所以封珩觉得,兄长真困了谁,关在枇杷垣还真是挺合适的。
所以这枇杷垣压根不在什么最东边,而是在这平山君府的最西头,后面就靠着大片延绵不断的林子,便是白天也是黑森森的,更不要说是晚上了。传闻大雁进了里面,也找不到出来的路,也正是这样,这片林子被赋予了一道神秘又恐怖的色彩,连带着与之最近,或者是算得上进入这片林子的入口枇杷垣,也在整个平山君府邸人的口中也仿佛和那片林子一样诡异。
齐沅沅听到了这里,不免又开始怀疑,莫不是院子的确是在最东边,只不过让封衍随口编了个枇杷垣罢了。
但是还没到,也没亲眼所见,这一切如今都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两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枇杷垣,这边大抵是因为那片林子的缘故,几乎没有什么灯火人影,连带着巡逻的护卫队也没有。
这个时候月亮从略厚的云层里探出头来,将两人走在墙根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封珩因慢了一步,走在了后面,等他要追上去的时候,发现地上自己和齐沅沅的影子排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朝齐沅沅身后靠近了些,两道影子也重叠在了一起,仿佛他将齐沅沅抱在怀里一样。
不过封珩很快就心虚起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地上的两个影子也从原来拥抱的样子离得远远的。而且明明齐沅沅是没有发现的,但封珩还是觉得尴尬又不自在,于是打开了话甲子,借着月色指着前面那漆黑一片的山林,“那里,就是枇杷垣了。不过你也别抱任何希望,据我所知这里很久没人了。”
齐沅沅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面那片山林的缘故,所以这里显得有些阴冷起来,连带着那风里的凉意都重了几分,穿得有些单薄的她下意识地抱紧手臂,朝着前面已经能看到的两扇大门靠近去。
封珩追上她的脚步,“要不咱们别走门了,万一里面真有人,给惊动了反而不好。”自己倒没什么,最多又被兄长关一阵罢了,可是齐沅沅就不一定了。
所以示意齐沅沅和自己走。
齐沅沅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不会又是狗洞吧?”
“哪里有那么多狗洞?你以为为什么叫枇杷垣?因为枇杷树多,墙里墙外都是,咱们爬树进去。”其实本来他是打算钻狗洞的,但是被齐沅沅这样一说,马上就改口了。
其实齐沅沅一直没懂,封珩有武功,且也不差,他为什么热衷于钻狗洞一事?如果不是如今时机不合适,她是真想问一问的。
果然,沿着那斑驳的墙根走了没多会儿,前面就看见了不少长着小团扇叶子一般的枇杷树。她正要纵身跳,没想到封珩得意的声音已经响起来,“看吧,关键时候还是要靠小爷,不然你指定跟那猴子一样爬树。”与此同时她脚底也离了地。
齐沅沅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会他,任由他扶着自己翻进了院子里。
院子的确很偏,因为后面林子的缘故而阴冷许多,但里面却也不像是没有住人的样子,这让她本来不抱任何期待的心,忽然又有了期望。
封珩走在她前面,领着她去了后面能住人的厢房,鬼鬼祟祟的样子其实也是有些专业的。连探了几处,终于发现了一处厢房里住着人,忙激动地朝齐沅沅挥手。
齐沅沅走了过去,床上有个老嬷嬷,里面还躺着一个和筱筱一般年纪大小的姑娘,但却不是陆筱筱。
借着那窗缝隙里撒进去的月光,齐沅沅看到她的轮廓,与筱筱是有几分相视的。
“怎么样?怎么样?”她半天没反应,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丢了魂一样,封珩急得忍不住开口说话,一边扯着她的袖子问。
而这个时候,那床榻上的嬷嬷忽然动了,吓得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没想到她最后只是翻了个身而已。
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齐沅沅也从窗前退开,示意封珩可以走了。
待出了这院子,她才摇着头,“果然不是,是假的。”
她并没有和封珩说那些细节,封珩自然不知道这前因后果,忽然听她这样一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假的?”
“你兄长骗我表姐,说这里的小姑娘是她侄女,可分明就是假的,只是有些相似罢了。”齐沅沅这个时候是有些气愤的,但还能分清楚封珩和封衍的区别。
封珩摸了摸鼻子,半响才问一句:“那怎么办?你是要我帮你们逃走么?”他其实不愿意,他觉得齐沅沅留下来挺好的,而且他也不以为自己能在兄长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两个人。
但他这主动说出的话,让齐沅沅有那么一点感动,随后摇着头,“不必了,没道理牵连你,别到时候你又被关起来。”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封衍既然能找到和筱筱差不多长相的小姑娘来冒充筱筱,那对公孙偃月的身份也就自然了如指掌。
如今公孙偃月又表现出和自己的亲近,那封衍大抵也认定了自己是陆家的人吧?
虽然他没认错,但总让齐沅沅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可叫她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她又做不到,不管如何,总要带走公孙偃月吧?
沿途无话,等回到梨园的时候,东方已经翻了鱼肚白,封珩送她到门口便道别。
而进了梨园的齐沅沅所面对的,便是心惊胆颤等了她一宿的公孙偃月,在从齐沅沅口中得知果然是假的后,整个人仿若那霜打了一般,顿时焉了下去,软软地瘫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缓吸了几口气,艰难地抬起眼皮看朝齐沅沅,“我怎么这样没用?筱筱也没了,呜呜。”然后便忍不住哭起来。
齐沅沅心里也难过,那么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软软的小手拉着自己叫小婶婶。可是她现在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断然是不能去质问封衍的,而且还要骗封衍,假装不知道枇杷垣里的筱筱是假的。
所以便劝着公孙偃月,“万般皆是命,咱们当前顾着自己一些吧,你也莫要露出破绽,如此我才有时间做准备,带你离开。”她想既然筱筱已经确认死了,枇杷垣里那个是假的,那公孙偃月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公孙偃月也答应了,止住了眼泪。
只是才吃过早膳,公孙偃月就反悔了,“我不能走,我不想就这样认命了。”
齐沅沅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身无长处,既没有阿沅你的武功也没有你的聪慧,我只有这张脸了,既然表哥要报仇,那我就好好利用这张脸。”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冷静。
但是却让齐沅沅有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你疯了,他不会愿意你这样的。”
公孙偃月苦苦一笑,“我身后不像是你还有齐家的人,而且凤白也有你护着,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文安侯府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虽然只有短暂的几年快乐,可是已经足够了,我该为陆家做些什么,不然我这往后余生里,如何也过得不会安心的。”
她脸上是带着苦笑的,可是口气却是那样坚定无比,让齐沅沅一时间无法说什么来反驳她。
因为站在公孙偃月的立场,这些话是没有错的,她也不是公孙偃月,不能替公孙偃月做任何决定,哪怕是陆远也不行。
但齐沅沅还是不愿意公孙偃月牵扯这其中,“你要想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情,你若真的决定了,你的这一辈子,兴许就彻底完了。”
公孙偃月想,陆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大概她这辈子就完了吧?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那她也不愿意躲在一隅苟延残喘,她要最大化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只要能为陆家报仇。
所以她把齐沅沅‘赶出’了梨园,这样的话齐沅沅就能离开平山君府了。
事实上那平山君封衍对她的宠爱,的确已经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身份,齐沅沅又是什么人了。她只不过是给了封衍一个笑脸,封衍就没有再追究齐沅沅,不但让齐沅沅出了梨园,还同意放齐沅沅离开平山君府。
齐沅沅有些震惊,但确切是震惊于公孙偃月的美貌效应,还是震惊于封衍对她的无条件讨好,她其实也分不清楚。
反正她又回了之前住的华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觉得空荡荡的,难受得厉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爬起身来,准备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拥有的消息,然后就离开江舟。
江舟这里如此富饶和平,谁会愿意离乡背井去黎江县那种偏僻荒蛮之地呢?所以她得去江南那些受灾的州府才是。
没想到这个时候封珩找来了,他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听到齐沅沅要逛江舟,自告奋勇做向导,“有小爷在,保证你不多走一步冤枉路,也不会多花一个冤枉钱,就能将这千年古城江舟了解透彻。”
有个人带着的确是方便,更何况还是平山君府的二公子呢!齐沅沅自然是点头应了,所以作为报酬,她决定请封珩吃饭。
封珩一听她请客,挺高兴的,“算你有些良心,在船上的时候就让我吃你吃剩下的,小爷都没吃饱过。”
齐沅沅觉得这孩子太挑剔了,那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不过见他提起船上的事情,也顺道多问了几句,“那王家少主是来见你兄长的?”
“嗯。”封珩显然一点不喜欢那王家少主。
“你和他有仇?”齐沅沅又问,当然也没指望封珩能给个正经的回答。
但是没想到封珩似乎因为心情不错,吃过饭后,两人沿着天水湖旁边的街道散步,封珩还真回了她的话,“小爷看他不爽,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给夏侯筠做走狗,你以为他这次来江舟会有什么好事情?还不是给夏侯筠做说客。可是他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早前那皇帝都管不得我们平山君府,更不要说他如今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逃难皇子罢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居然想让我大哥为他做牛做马,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的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这话齐沅沅十分赞同,而且想着封衍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像夏侯瑾俯首称臣?而且这天下大乱了,像是平山君这样的人来说,是他们的一个机会。
所以明明有机会成为那九五至尊,干嘛还要替人做牛做马呢?
然就这时候,只听封珩忽然又说道:“北方已经开战了,听说秦王的大队人马已经连拿了四座城池。这消息从那边送到我们这江舟城,最低也是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北上的情况,只怕比我们所预想的要糟糕很多。”
他说到这里,脚步停驻了下来。眼睛盯着前面不远处就是天水湖,河边金黄的银杏树和翠绿的柳树交错重叠,颜色变得如梦如幻起来,衬着那水面粼粼微波,美得至极。
齐沅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水湖真美。”
封珩点头,“是啊。”只是随即就难过起来,“可能,美不了多久了,很快这湖面就会浮满老百姓们的尸体。”他说着,转头看朝齐沅沅,“我大哥不答应,夏侯筠就会对江舟动手,他的兵马已经集结,王二来这一趟,不过是给我们平山君府面子罢了。”
所以他想杀了王二,虽然知道不可能成功。
这是齐沅沅所不知晓的消息,所以听到后,心里怎么能不震惊?“你不相信你兄长?”平山君又不是那无能之辈。
封珩苦笑,“我信,可是我兄长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我知道他比谁都要爱护江舟,他是绝对舍不得江舟受到一点点破坏的。也不会忍心看到这些世世代代陪同我们封家停驻在这江舟千年之久的老百姓们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他这话,平山君会答应。
齐沅沅忽然就觉得眼前这湖光水色已经变了,清澈的湖水好似已经变成了血潭一般,到处都是浮尸。这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你杀了王家少主,能有用么?”
封珩苦苦一笑。“若是能杀了他,多少是有些用的,他死了王家的其他子弟们必然会争夺这少主之位,如此一来偌大的王家就溃不成散,如何继续再像是此前那样支持夏侯筠?就算是夏侯筠想要扶持另外一位少主,短时间里也不可能马上就达到他的目的。”所以即便不能彻底救下江舟,但也能给江舟拖一段时间。
不知怎么回事,齐沅沅忽然有些热血澎湃起来,这江舟仿若一个世外桃源,远避江南的天灾人祸,就这样一个仿若天堂的地方,为什么要因为满足那些人的野心而毁掉呢?于是她脱口说道:“我帮你。”
还在沉在江舟未来凄苦命运中的封珩并没有把她这话放在心上,但也很感动,“谢谢你小九,我真没想到,你是第一个义无反顾说要帮我的人。”
但齐沅沅说了这话后,开始有些迷茫了,她既然能用澜的身份去帮江舟,那为什么不能用澜的身份去帮陆远呢?所以她此刻下定了一个决心,如果刺杀王二成功后,她就快速离开,给娘写信,招贤纳士这事儿,多半不能再指望她了。
她想去找陆远。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串小娃儿,其中一个将他俩撞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跑开了。
齐沅沅是条件反射地检查自己腰间的荷包,还在。不由得抬头朝那群就在不远处停下继续玩耍的孩子,忽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怎么把这些孩子想得如此之坏呢
“走吧,我再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封珩示意着她。
但齐沅沅却问起了王二身边的护卫都有什么人。这个时候的封珩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明朗,听到后忍不住好笑道:“怎么?你还真打算去帮我杀他?”然后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齐沅沅一下,“你这样美人计也不行,最起码得你那个表妹才有机会。”
齐沅沅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屑,“三十六计里,就只有那美人计可用么?”
“那你要用什么计谋,小爷我还真想不出来。”封珩哈哈笑着,压根就没有想过,齐沅沅要用的不是什么计谋,而就是和他一样直接而笨拙的办法。
但还是告诉了齐沅沅,“怎么说也是王家少主,你也知道王家在江南的这些世族里一等一的世家,养的死士咱们暂且不提,就是这身边豢养的高手,就咱俩的四只手也数不过来,如今他来江舟,又身负重任,所以身边最起码带了三个高手。”毕竟,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开战。
所以王二能说服封衍,是再好不过了。
“可知晓姓名?”齐沅沅对于江湖的了解,远超过了这朝堂风云和繁复世家们。若是能清楚知晓这些人的身份,她也能提前制定计划。
封珩摇着头,“不过有一个用的双刺,听说江湖上有个特别厉害的赏金猎人,也擅用双刺,也不晓得是不是同一个。”
双刺耍得比自己好的,齐沅沅目前还没见过,哪怕她娘也不如她。反正她是典型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怎么也没料想到,她顾着逃难,已不在江湖行走,江湖上仍旧还有她的传说。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间瞧见了前面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略熟悉的身影。
周道祟?他怎么来这江舟了?齐沅沅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上去喊住他,但没想到,周道祟竟然也看到了她,还朝她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