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3-06-08 14:39:08

  魇魔十分自觉地起身:“来,我懂,验验验。”
  魔却未动。
  半晌,冷清石室内听得他低哑声线。
  “我最近做了个梦。大概是被影响了。”
  “实不相瞒,听看守弟子的意思,我是大限将近了,还不如你给我个痛快,”魇魔耷拉着脸,一副不想伺候的表情,“所以老娘不想听你谈心,懂?”
  酆业也未在意,反倒是走了几步,到牢栏前,停下了。
  他侧倚到凉冰冰的石壁前。
  魇魔白了他一眼,扭头就想回去。
  身后那人问:“你窥人情欲,出过错么。”
  “不可能!”魇魔想都没想。
  “我得了块劫境玉,已经知道我会死在谁手里。”
  “――?!”
  魇魔身影骤停,瞳孔暴缩,她僵着转身:“劫境玉,滴血验死劫的那个?”
  “嗯。”
  魔懒懒应了,翠玉长笛在他掌心慢悠悠转过一圈。
  “将送我归灭的,确是那只小小的蝼蚁,”他低声笑着,眼神深处却自嘲得苍凉,“可即便是她的月圆血咒,我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
  魇魔怔望着他,哑然失语。
  她想说不可能,她窥人情欲不会出错,却无法出口。
  默然半晌,她迟疑问:“你还在以混沌之血饲她?”犹觉着难以置信,魇魔不由得低声试探,“那可是你的本源,只要一日不得罗酆石,你这具身体便如同无根之水,这样以本源饲她,与拿命喂她有何区别?”
  “不过一丝,”魔微皱眉,“何况月圆血咒,我若不给,看她痛死么。”
  “你明知道那只是痛,又不会死……”
  魇魔骤然停顿,扭头看他:“幽冥天涧里受域外天魔之噬的可是你非她!她都有血咒在身,你不该比她更重――”
  话音戛然而止。
  魇魔骇然望着牢栏外的魔,半晌才出了声:
  “你……你都不觉得疼么?”
  魔却像是听了个极好笑的逗话,他偏过脸,笑意更难禁:“痛过万年,怎可能还会痛呢。”
  “……”
  魇魔僵了许久:“要不,我再给你验验?”
  “…罢了。”
  魔敛去笑,阖了阖眼。
  他从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性子,即便是方才生出的那点悲凉也只是一掠而过。
  等再睁开眼,魔仍是那个睥睨苍生也嘲弄情欲的魔。
  他叩了叩长笛,懒散道。
  “既然终归要死,那便在死前,多杀几个好了。”
第56章 玄门问心(三十一)
  ◎【一更】我日后若将你绑起来◎
  许是昨夜喝过酆业的血的缘故,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时琉便发现昨日大比所受之伤竟然全部愈合了。
  连一点疤痕都未曾留下。
  时琉觉着神奇,拉着亵衣薄衫看了许多遍,才确认无误。
  她早便记得,传闻里中天帝确是一身神脉、仙骨、混沌之血,却从未想过他的血不但能为人续命,竟是连比斗受伤都能一并治愈、完好如初的。
  这样算来,他与她这个九窍琉璃心,也算差不多的存在了。
  时琉想着想着便多了,又摸了摸断相思,这才稍定心神。
  大比结束,但修炼仍是不能停的。
  昨日和时璃的比试,也让她生出许些新的剑道感悟,时琉拿起断相思,朝弟子殿后的竹林里走去。
  时琉却未曾想到,“林叔”,便也是玄门小师叔祖蔺清河,已然在竹林里等她多时了。
  见了林中那道麻衣身影,时琉连忙快步上前,躬行剑礼:“林叔。”
  “不用多礼。”蔺清河正以神识扫过她身体,随即神色略微显出意外,“你的伤全数好了?”
  时琉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想欺骗蔺清河,但更不能对他说出酆业的存在。
  好在蔺清河并未过问,只淡淡颔首:“你的体质确有几分神妙。”
  时琉见他神态,略微想了想,便恍然:“林叔是专程来为我疗伤的?”
  “我听门内弟子说你受伤极重,怕伤及本源,便过来看看,”蔺清河一顿,“既已无恙,那你便练剑吧。道门大比之后仍有仙门大会作庆典,届时我会到场,若你这几日有什么剑法未通,可等那日找我相问。”
  蔺清河说完并未直接离开,他温然垂眸,等时琉的回话。
  “我知道了,林叔,”时琉小心抬眸,“……您昨天去看道门大比了么?”
  蔺清河眼尾微泛起笑纹:“你这是想与我炫耀表现了?”
  “弟子当然不敢的!”
  时琉慌忙否认,脸颊也有些红了:“弟子是想问,您不怪我昨日出第二剑吧?”
  “嗯……”
  蔺清河故意神色淡淡地拖慢了语调。
  直到小姑娘有些着急了,捺不住低着头,轻翘起乌黑澄凉的眼眸来翼翼又期盼地看他――
  蔺清河慨然而笑:“问天剑能得你传承,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
  少女眼眸晃起细碎的亮光,笑意也难耐从她少有情绪的清丽面庞上浮现。
  只是刚笑过没一会儿,时琉又想起什么。
  她微侧过视线,看向蔺清河的鬓角――几缕白发藏在黑发间,向后束整成冠。
  在化境修者的世界里,白发的存在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那便是寿数将尽。
  酆业曾几次偶然提起过,蔺清河未破天门,便是凡人,大限将至,必将天人五衰。
  少女安静望着,笑意淡了,眼神也难过下来。
  蔺清河侧了侧身,触及时琉的那双眼睛,他忽地一停。
  失神了几息,蔺清河轻声笑叹:“可有人与你说过,你的眼睛,不该多看人。”
  “啊?”时琉正沉浸在难过里,有些回不过神。
  她不记得有人说过。
  倒是记着,酆业有时候会忽然遮起她的眼,不许她看他。
  “神识越是强大的人,与你对视,越能感觉到被你窥视内心,”蔺清河轻拍了拍她的肩,“同样的,在这些人眼里,只要与你对视,几乎能很轻易便感知你的情绪、甚至被你影响。”
  时琉回忆了下:“从未有人说过,应该是林叔你神识太厉害了。”
  “那是因为你以前未曾修炼,如明珠蒙尘,神物自晦。”蔺清河语气转深,“所以,今后尽量不要与你不熟知的化境巅峰以上的修者对视,他们能够轻易发现你的体质特殊。”
  “……”
  时琉眼神一颤,下意识抬头。
  蔺清河无奈笑了:“你看,我刚说完。”
  时琉反应过来,然后固执地仰脸看他:“您是我师父,是我林叔,怎么会是不熟知的。”
  她一顿,声音又小了些:“林叔已经知道我是……”
  “嘘。”
  蔺清河截断她话音。
  时琉停住。
  绷了几息,她还是低下头去,咬住唇,也止住眼底微涩的潮意。
  “突然哭什么?”蔺清河不忍地皱眉,揉了揉少女柔软的乌发,“害怕了?”
  这一揉,时琉更是眼眶酸得厉害。
  她憋着气往前,从第一次得知自己体质以来所有藏起来的情绪,在此刻忽然就像开了闸似的,难以抑制,她借着委屈也大着胆子扑进了蔺清河怀里:“林叔,我,我不想被人吃掉心……”
  蔺清河心里一颤。
  半晌,他轻叹了声,摸了摸怀里藏起来才敢掉眼泪,却还不敢哭出声的小姑娘的脑袋。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想起面前只是个十六七的孩子。
  “别怕,”蔺清河安抚地轻摸着小姑娘的后脑勺,“不怕。我们小十六啊,修炼这么快,剑法又这么厉害,将来总有一天,你就是这天门下最厉害的人,哪怕升到仙界,你也是修炼最快的神仙,是不是?”
  “……”
  时琉哭得鼻尖微红,仰头看他:“林叔不想成仙吗?”
  蔺清河没说话,眼神微黯。
  时琉花着脸上没干的泪痕,擦了擦,又绷回去:“要是将来有一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然后死了,那林叔可以――”
  “嘘!”
  这次声音稍沉,跟着时琉还被轻敲了下脑袋。
  等她捂着仰头,就见蔺清河不虞又无奈地看她:“当我是什么?骗小孩儿吃的妖兽饿狼吗?”
  时琉辩解:“不是,就是万一,我要是死了,那不吃多浪费呀……哎哟!”
  左边刚捂上,右边又一下。
  蔺清河神色稍肃,敲完她就背了手:“看不起你林叔是么?我若想成仙,那还需要这些旁门歪道?”
  时琉一愣,刚哭过的眼睛又亮起来:“林叔的意思是,你能破境飞仙?”
  “……”
  蔺清河笑意淡了些:“非不能,实不愿。”
  “为什么?”时琉不解。
  蔺清河没有回答,只是反问:“若是你,想独自活一万年么。”
  时琉怔然。
  蔺清河却笑了,轻拍了拍她脑袋:“这就是我想收你为徒的原因。我们师徒啊,归根结底,是很相像的人。”
  “……”
  时琉咬住嘴唇,想说什么反驳的,却又说不出口了。
  “好了,看来今日你也不用练剑了,”蔺清河远远地朝着竹林外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大师兄来了,应是为了带你去玄门宝库的事。宝库里这些年是攒下了些好玩的物件,你去选件你喜欢的。”
  “…是。”
  时琉犹豫了下,抽了抽鼻子,躬行剑礼:“那弟子告退了?”
  “去吧。”
  “……”
  蔺清河站在竹林中,目送少女背影淡出林内。
  他便要转身离去。
  只是某一息,布衣执事忽感应到什么似的,心头猛地一跳。
  蔺清河顿住身影,抬手掐算了几数。
  然后他仰头望了眼青天。
  ――大劫将至。
  不知是玄门的,还是他的。
  可终究……还是他的。
  蔺清河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改了要回的洞府,转作宗主峰的后山,那个藏在瀑布后的地底水牢里。
  他出现得突然。
  牢中看守魇魔的弟子一惊,警觉回身:“谁?!”
  不等蔺清河说话。
  牢栏内,背对着外边的魇魔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是越来越不行了啊,现在出现都能被看守弟子发――”
  弟子惊声:“小师叔祖?!”
  “――”
  魇魔收得急,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她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惊慌又惶然地望着牢外。
  隔着牢栏,蔺清河正淡淡望她。
  像听透了她方才说的话。
  但蔺清河最终也未说什么,而是拂了旁边弟子一眼:“里面的人我这便带走,你记得与掌门通报。”
  “这……”
  弟子有些迟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觉低头应是。
  牢门无风自开。
  牢内的魇魔僵了半晌,自嘲笑笑,她冷讽地斜乜着那位仙风道骨的小师叔祖:“怎么着,都要对我动手了,还想让老娘自己走出去?没、门!”
  “……”
  蔺清河垂了眼,身影再动,便是已在牢内了。
  面前人来得突然,魇魔没忍住,眼角轻抽了下:“你这修为怎么也能,视封天石如无物……你离天门到底还差多少?有一线么?你恐怕不止化境巅峰,已经是窥天门的境界了吧??”
  话头没完。
  小师叔祖轻叹了声:“多年不见。”
  “如何?”魇魔听出没什么好话,冷眼看他。
  “你还是那般话多,吵闹。”
  “???”
  魇魔气得不行,刚要撸袖子打死这个负心狗,却在扭过脸来时,看见了蔺清河面上轻淡的笑意。
  魇魔一愣。
  “走吧,”蔺清河停顿了下,有些陌生地上前,轻拥住面前的女人,“我带你离开。”
  “――!”
  魇魔一颤,额角都跳了跳:“你说清楚,是不是老娘今晚就要死了不然你怎么忽然这么――”
  话声和人影一并消失。
  牢门外,全程看完的弟子目瞪口呆。
  入夜。
  山外山里起了一片雾气。
  时琉坐着断相思化成的巨剑,一路朝山外山的方向飞去。
  从崖边下来时,她还遇上了一位弟子。
  对方看到是她十分兴奋,喊着“封师姐”便上前行礼,还十分热情地询问她怎么突然来了山外山。
  “我,之前落了件东西在这边。”时琉生涩扯谎。
  “哦?那不如需要我为封师姐来寻吧?不知是什么东西?”
  “不用,不用了,我也不记得落在哪里了,我随便找找,”时琉努力拉开距离,朝对方摆手,“你,忙你的。”
  对方十分遗憾:“师姐若有需要,随时吩咐啊!”
  “好的,谢谢,谢谢。”
  时琉逃也似的快步进了林子里。
  等做贼一样到了酆业的屋外,已是近一炷香后的事情了。
  但好在谨慎为上,时琉这一路再未遇上旁人。
  她站在门前,迟疑抬手,就要叩门。
  “进。”
  门内却已然响起声音。
  时琉一怔,推门进去。
  屋里亮着盏灯。
  一进来就晃了时琉的眼睛。
  不过不是灯的原因,而是屋内的陈设――从床,到桌柜,再到椅子,俨然是换了全套,甚至还有整块的白玉。
  这魔……
  时琉还未生出些腹诽,便撞上了酆业靠在桌旁,懒撑着额打量她的眼眸。
  少女神色微敛,上前。
  被她贴身收着的薄布包拿出,往桌上一搁。
  酆业垂眸一扫:“这什么。”
  话归问,他还是抬手拿起来。
  然后修竹似的指节微微停滞――
  布包上尚带着少女的体温。
  但时琉显然没有察觉:“我在宝库内转了三遍,所有角落都找过,连灯芯都拔出来看过了,确定没有其他对小石榴有感应的物件了。”
  酆业的手微微一顿,撩眸:“这个有反应么?”
  “这个,它碰到小石榴以后不是亮,但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时琉不太确信地放轻了声,“它看着,也不像是块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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