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云一怔,突然想起之前给她的那条被她扎在头上的帕子,下意识往她头上一看,她今日梳的发髻,没有用那条帕子。
其实那次只是看她没有东西扎头发,在众多男子面前散着头发毕竟不太好,想到有些妇人头上用帕子包着,便没多想,将身上唯有的帕子给了她,但给过后看她扎在头上才觉出不太妥当,毕竟男女有别,赠送帕子的行为还是唐突了,但已经给了她,他也不好主动说要回来。
现在,她又说帕子.......
应青云抿了抿唇,低声开口:“上次那帕子.......”
“上次?”封上上眨眨眼,半晌后“哦”了一声,“你说上次你借我扎头发那个帕子呀。”
“嗯。”应青云眼睛看着那边的一家三口,没看她。
“怎么了?”封上上明知故问。
应青云:“.......没什么。”
“那大人,上次借过了今天就不借了吗?”封上上歪头看他,慢吞吞补了一句:“这次我会还的。”
应青云顿住,她这么一说,他好像不借都得借了。
无奈地摇摇头,好像怎么都说不过她,他掏出衣袖中洁白崭新的帕子,递给她。
封上上抿唇一笑,接过来,覆到眼睛上擦了擦,鼻尖闻到一股清香,像是他身上的味道。
嗯,很好闻。
擦干净眼睛,洁白的帕子也被弄脏了,她有点心疼,将帕子小心叠好放进衣袖里放好,心想过几天就还他一个。
嗯,一个大的。
那边一家三口还在哭,封上上看不得这画面,便跟应青云商量起案子来,“看来拐走小浩的不是罗强这伙人,现在咱们线索又断了,接下来怎么办?”
应青云:“拐走小浩的应该不是组织而是个人,崇明山一带我们该审问的人都审问过,既然什么都问不出,那么我更倾向于,拐走小浩的人就住在山中,是山里的村民,也许同村的人不知道,也许知道了却在包庇他。”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更大。”封上上用手指点了点腮帮子,喃喃自语:“但怎么找到这么个人呢,总不能把那么多村民都招来刑讯审问吧,而且就算审问也不见得能审出来。”
应青云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小浩是怎么被拐走的吗?”
“记得,那人装作货郎把人给带走了。”
“不错,装作货郎,这便是一个线索。”应青云道:“既然是货郎,他肯定挑着货郎担,甚至很可能将孩子装在担子里,所以他没办法把担子丢掉或者藏起来,同样,他也没办法让自己不引人注意。”
“你是说.......”封上上突然抓住了什么,“他有办法避开人走回村里?”
对于她的聪明,应青云毫不意外,“不错,崇明山一带地势险峻,山内环境复杂,山路难走,生活不便,所以二十年前山内的多个村子为了方便出山,便集体凑钱出力,一齐修了一条联通外面的大路,每个村人出村进村都是走的这条路,因此,村与村之间并不孤立,此人若是从正常的路进村,沿路根本无法确保不被其他村人看见,所以,他肯定走的是一条单独而隐蔽的,不会被人发现的路。”
封上上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也就是说,这个人所住的村子有一条十分隐秘且不为人知的出山小道。”
“不错。”
“我们只要找到有村子存在不为人知的进村小路,就能确定那个人贩子的居住范围了。”
应青云颔首,“我会派人在崇明山范围内悄悄搜索,尽快找到这样的小道。”
虽然山路复杂,道路崎岖,想找一条进村的密道不是容易的事,但也算是一条破案的突破点。
不过,封上上侧头打量了一下应青云,突然间觉得他不一样了,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推理能力还处于空白阶段,更多时候选择倾听她的思路,这也正常,毕竟他读了多年的书,新官上任,没接受过专业刑侦培训,更从没接触过刑事案件,对案件侦破陌生才是正常。
但现在,他的思路已经清晰到可怕,能从她都忽略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破案的思路,简直是聪明的可怕。
怪不得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学霸人物。
这边,一家三口终于从激动中稍稍平复心情,顾昀拉着妻儿来到应青云面前,朝着他重重鞠了一躬。
应青云立马侧身避过。
“应大人,顾某就这一子,我们全家爱若珍宝,却不想一次出门游玩被人贩子所拐,我们寻找至今没有下落,全家陷入消沉之中,无异于天都塌了,这次收到宝儿的消息,等于救了我们全家,这样的大恩大德顾某没齿难过。”顾昀品阶上远远大于应青云,但却在他面前自称顾某,足以见他的感激之心,他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在与应青云说话。
应青云:“顾将军不必如此,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顾昀道:“不论怎样,应大人的恩情顾某铭记于心,应大人以后有什么难事只管开口,顾某能帮一定在所不辞。”
应青云并没有因为得到当朝二品大将军的如此承诺而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朝他拱了拱手,“顾将军客气。”
见他如此,顾昀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深,虽然他没有邀功,但他顾昀一向有恩必报,他决定这次回京后便进宫一趟,将应青云的功劳以及在地方所做的功绩在皇上面前着重提一提,要是不提,这些功绩肯定要被上头给瓜分了,到时候升官的还不定是谁。
心里打定主意,但顾昀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只转了话题,和应青云说起人贩子的事情,“我听说应大人已经抓住了拐卖我儿的团伙,具体情况还请应大人跟我详细说说。”
应青云:“西和县这边参与拐卖的整个组织全已抓捕,但据头目所说,他还有上线,从别处拐来的孩子就是由这人运送而来,包括顾少爷也是由他运来此地。但此人从不露面,甚至不知姓甚名谁,每次出现也无固定地点,想要抓捕恐有一定难度。”
顾昀当即明白,想要将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全部拔除,还需找到此人,从而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这过程涉及多个洲城,多方势力,更需要多方人马配合行事,便不是应青云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够左右全局的了。
他眸色深沉,道:“辛苦应大人了,接下来我会向皇上请命,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届时我亲自参与调查,将这伙人连根拔起。”
应青云也清楚这事的后续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插手的,有大理寺和顾将军介入,是最好的结果。
应青云将罗强一群人移交给顾昀,接下来便不再过问此事,专心调查起小浩以及黄芽儿之案。
第50章
吴为带着人去秘密搜寻崇明山一带有无密道, 应青云带人前往骡下村,调查黄芽儿之事。
第一步便是检查黄芽儿的房间,看看有无线索。
房间靠里墙摆着一张架子床,床上挂着一顶轻纱帐, 窗边摆着一张小桌子, 桌上摆了一方铜镜和一把木梳, 除此之外还有一盒口脂。
封上上将口脂打开,发现这盒口脂已经用了一半, 看了一会, 她将口脂放下,又打开床柜,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排衣服,都是女儿家的衣裙和小衣。
她将衣服拿出来抖开, 仔细地观察着。
应青云见她看得认真,问:“发现了什么?”
封上上将衣服往他眼前送了送,“大人,你觉得这衣服如何?”
应青云看了衣服两眼,“不错。”
“哪里不错?”
“没有破损, 也少有补丁。”
封上上笑了, 就知道他能看出来。
“不错, 黄芽儿的衣服都少有补丁, 看的出来平日里过的还不错,并不像有些农家人那般不把女儿当人看,给女儿过最差的日子。黄芽儿睡的床上有纱帐,还有一方铜镜, 还有口脂,这些在农家来说都是好东西, 一般姑娘可没有,这些都说明,黄芽儿的父母对她很是不错。”
应青云颔首,父母宠爱女儿,那便可以排除父母残害女儿的可能,同样可以排除是黄芽儿自己离家出走的嫌疑。家里日子过的好,与父母又没有发生什么不快,又何必离家出走。
封上上沉吟道:“黄芽儿正值妙龄,一个妙龄少女突然失踪,排除掉离家出走,通常只剩三种可能,一种是被人谋害,一种是被人拐走,还有一种便是与人私奔。”
黄父黄母听到最后一条,吓了一跳,立马提高音量道:“我家芽儿不可能与人私奔的,我们已经将她定予了她表哥,这婚事是芽儿自己同意的,只等明年就嫁过去,她哪会与人私奔,不可能的!”
“这婚事黄芽儿自己很满意?”封上上问。
黄母很确定地说:“她和她表哥一起长大,芽儿是愿意的,我们提前问过她的意思,不然也不能勉强女儿。”
封上上听罢,抬眼看应青云,“要照这么说,那黄芽儿也不太可能是与人私奔了。”
应青云沉吟片刻,问黄父:“黄芽儿在村中可有交好的姐妹?”
黄父赶忙点头,“有有有,我家芽儿与村里的柳叶和小红两个孩子玩的很好,干什么都爱一起,无话不说。”
应青云便让衙役将这两个姑娘叫来。
两个姑娘与黄芽儿一般大,两人对黄芽儿的失踪也是忧心忡忡。
应青云:“黄芽儿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柳叶和小红同时摇头,表示没有。
“失踪当天,她有没有单独外出过?”
柳叶摇头,“应当没有,一大早我们就跟往常一样去找了芽儿,咱们三个一起到河边洗衣服,后来又一起去山脚下捡柴火,捡完柴火我们就待在芽儿房间里做针线,等到差不多要做午饭的时候,我和小红才各自回家做饭,芽儿也要准备午饭,哪会乱跑呢。”
应青云看向黄父,“你们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饭做好了吗?”
“没做完。”黄母抢着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米饭已经蒸好了,菜也洗好了,但还没有炒,肯定是这个时候我家芽儿被人给拐走了。”黄母说着又要哭。
“那天家里有任何打斗或者挣扎痕迹么?”
夫妻二人忙回想一下,然后摇头,“没有,就跟平常一样,菜都摆得很整齐。”
应青云沉眸,厨房以及家里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左邻右舍也没听到过任何呼喊声,这说明歹人跑进家里将黄芽儿强硬地带走的可能性很小,一般歹人也没那个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抢人。
“我觉得.......黄芽儿应该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带走的,所以不存在打斗,也不存在挣扎呼救。”封上上说着,又转身看应青云,“大人,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会让黄芽儿丝毫没有防备就被人带走了呢?”
应青云看着门外,开口道:“第一,带走她的这个人她认识,第二,带走她的人虽不熟,但很常见,引不起怀疑和防备。”
黄父忙道:“咱们村里人关系都很好的,咱家也没得罪过谁,不可能是熟人把我家芽儿害了吧。”
应青云不知可否,转而让一个衙役去将村里十岁以下的小孩子都叫来,这些小孩子还没到帮大人做事的年纪,所以每天都会聚在村里玩,要是有什么陌生人来了村里,他们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这群小孩子都说黄芽儿失踪那天没看见有陌生人来。
应青云皱眉。正当他沉思之际,突然有个小孩说道:“我们没看到,但狗蛋说他看见有个货郎从村后头进来了,狗蛋说他要拿钱买糖吃,让我们也去买,可是我们根本没找到那个货郎,狗蛋是骗人精!”
货郎?又是货郎!
封上上和应青云对视一眼,都从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谁是狗蛋?”
几个小孩一起将缩在最后面的,一个挂着大鼻涕的小男孩给推出来,“他就是狗蛋!”
叫狗蛋的小男孩“哇”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话:“我不是骗人精,不要抓走我!我是个好孩子――”
封上上差点被这小孩逗笑,但拼命忍住了,走到这小孩跟前蹲下,虎着脸道:“我现在要问你话,你要是撒谎,可就不是好孩子,我就把你带回衙门了。”
看她又开始唬小孩了,应青云眼中闪现一抹无奈的笑意。
狗蛋吓得一个劲摇头,“我不撒谎,我说真话!”
“那好,我问你,前天,你真的看见有货郎进村了?”
“我真的看见了,我那天在村后头抓蛐蛐,那个货郎从村后头的小路进来,他们都没看见,就我看见了,我想吃糖,就跑回家拿了钱来买,结果跑回来就看不见他了,他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们都说我是骗人精,可我不是骗人精。”
应青云看向黄父,“有其他人看到货郎了么?”
黄父也很惊讶这事,“这倒是没听说,我去问问。”
趁着黄父跑去问人,封上上又问狗蛋:“你看到那个货郎长什么样子吗?”
狗蛋摇头,“他戴着帽子,我离的远,没看清。”
“那他以前来过吗?你有没有见过他?”
狗蛋还是摇头,“我不记得他有没有来过。”
这就是不熟的意思,封上上心想,这货郎......十有八九有问题。
黄父很快就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去问了一圈,没人注意到有货郎来了,大家都说没听到货郎的拨浪鼓声。”
一般村里来了货郎,货郎都会摇动手里的拨浪鼓来提醒村民们货郎来了,让大家出来买东西,但这个货郎却连鼓都不摇,封上上对应青云道:“这个货郎不从村口进,偏偏从村后来,来了也不摇拨浪鼓,而且专挑大家都在家里做饭外面没人的点来,来了很快又走了,明显有问题。”
封上上想象了一下,若是家门口来了货郎,黄芽儿正好想买东西,与货郎交谈之时,很可能会被下手,又或者,货郎进了院子,借口讨口水喝,黄芽儿没有防备,也能被人趁机得手。
这样一来完全说的通。
“大人,你说这个货郎跟拐走小浩的那个货郎,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应青云摇头,“现在还不确定,但有一点能确定,他很可能是奔着黄芽儿来的。”
封上上杏眼睁大,“你是说,这人早就盯上了黄芽儿,知道她家里父母和十三岁的弟弟平日里都会下地干活,在吃午饭之前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所以才挑了时间过来对她下手?可这货郎是怎么知道黄芽儿的情况的?”
应青云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也许这人之前来过一两次,也许是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的,但不论怎样,想要找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货郎,困难重重。
封上上有种感觉,她总觉得黄芽儿的案子与小浩的案子有所关联,背后似乎并不简单,她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感觉,但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很沉重。
直到再也查不出什么,一行人才从骡下村赶回去,回到县衙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饭堂里早就没了饭,方厨娘也回了家。
一行人饥肠辘辘,应青云便让随行的几个衙役去外面的饭馆里弄点吃的,他自己先回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