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马拿过手机想要发一段语音,但突然又同后视镜内爸爸探究的眼神对上,她顿时有些心虚,于是只好对着手机敲敲打打发一些没有感情的机械文字。
陶思素:【已平安到达,希望文字版的想念也能被你听到。】
岑安衍:【哦,回家了连句话都不带跟我讲了,真是庆幸自己还有一双能识字的眼睛。】
陶思素:【特殊时期,请这位先生积极配合,等晚点给你发电报,亲爱的盐。】
岑安衍:【好吧,希望我的女朋友不要变成两个月的哑巴,亲爱的醋。】
好像人在一起后就会不自觉地爱上吃醋,当然指的是感情上那种虚拟但酸意升腾的醋。
某次陶思素偶然看见岑安衍同一个漂亮姑娘并排走了少说十分钟,连着两人的衣服也有着可疑的情侣色,她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扮演起了抓老公出轨的不幸少妇。
或许是她幽怨的眼神实在太灼热,岑安衍很快发现了她的存在,他招招手叫她,“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无辜女生也因为好奇回头,陶思素看清女孩子清秀的脸庞后,那种嫉妒心理越发明显,她撅着嘴甩起马尾就要转身离开。
岑安衍迈了几步就抓住了她试图逃窜的身躯,“跑什么?”
陶思素瞪他,“这路是你家的啊?我往哪走还得过问你的意见?”
岑安衍不明白她此刻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是一个劲儿地顺着她炸开的毛发,“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我哪得罪你了?”
陶思素既不肯和他说话,也拒绝同他对视,只是为了一口气硬生生和大地面对面望了足足两分钟。
岑安衍哭笑不得,只好蹲在她旁边,“陪你在这蹲着就能原谅我了?”
“谁要你陪?”她气鼓鼓地说。
“终于肯跟我讲话了?要不要告诉我生气的点是什么?要不然我也不好整改啊。”他柔声引诱着她。
可惜正在气头上的陶思素并不吃这一套,她宁愿对着大地画圈圈诅咒他也不肯抬头望他一次。
岑安衍也不催,只是陪她看着蚂蚁扛着已经微微融化的糖果从跟前路过,直到她的脚发麻险些扑倒在地。
岑安衍抓住她衣服上自带的帽子,两人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理了理她身上的衣服,说:“蚂蚁都搬第二次家了,你能不能让它们休息一会儿?”
“这跟我看它们有什么关系?”陶思素眉头紧皱。
“看到心动对象卖力展示自己,这是生物的通病。”他说,“就像孔雀开屏一样。”
他在夸自己漂亮,但陶思素并不领情,她嘟着嘴撒气,“那关你什么事?别人姑娘都等你很久了,你还不赶紧跟人走?”
“你要不要抬头看看,周围除了我们两个哪还有人这么闲看蚂蚁搬家?”
“陶吃醋。”
岑安衍笑着低喃一句。
陶思素猛然起身顿时有些晕厥,岑安衍揽着她的肩膀圈到自己怀里,他突然明白她平白无故的怒气来自何处,“刚刚那个只是路人,我们只是恰好同向而已。你也说了这马路不是我自己修的,我当然没理由不让人家走,你说对吗?”
他望着她的眼神含着笑意。
陶思素不服气,“那你们怎么还穿的跟情侣似的。”
岑安衍哭笑不得,“这位小朋友,黑色衣服在这个世上简直是太常见了,你并不能剥夺别人穿它的权利。”
陶思素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没头没脑,但忍不住的想给自己找些残存的脸面,于是可了劲儿地找补。
最近耳边总是有风声,有人说她平平无奇却找了一个优质对象肯定不会长久,听久了她竟然也会开始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岑安衍亲亲她的额头,“好了,要是我今天没注意到你,你是不是得一个人生一天的闷气?”
“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好吗?”他将吻又落至她的嘴角,“你会为我吃醋,其实我是很高兴的,但是我更希望你开心。”
心里那点小九九刹那间灰飞烟灭。
去他妈的风声,谁爱我我知道。
从那天起,陶思素就落得个陶吃醋的名号,偶尔岑安衍调侃她时就会这么称呼她。
陶远洋看到后视镜里女儿对着屏幕自然扬起的嘴角,他忽然就联想到寒冬冷夜里来接自己女儿去看演唱会的那个高个俊朗男孩。
手机那头的人是他吗?
他勾起嘴角温和笑笑,他想这样也好。
家里面冷冷清清,倒像是很久无人居住了一般,这是陶思素回家后的第一感受。
关咏兰还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她望着进屋的两人微微扬起嘴角,“回来了啊?”
陶思素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大概是母亲没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而是多了一些贴近寻常生活的凌乱无序。
这天夜晚,母亲没有过问她的生活,只是温和笑笑让她早些休息。
她同自己说的话不多,同父亲说的话更是没有。
陶思素觉得很陌生,但说不上来缘由,毕竟关咏兰本来也不是多热切的性子。
但直到夜晚,她看见穿着睡衣的父亲从主卧走进了书房……
第44章 我很想你
正式假期的第一天, 陶思素终于得以畅快沦陷于各种视频、漫画、小说之中了。
在凌晨一点的寂静夜晚,伴着视频干看的陶思素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想要偷摸溜去厨房找点下饭菜。
这个点已经不早, 当然是对于父母这种规律作息的人而言的,作为常年夜猫子的陶思素认为这正是夜生活的开端,正是属于她自己一个人小天地的开启时刻。
当然灯是不敢开的,她在打开房门前甚至把桌子上那盏调至最低亮度的台灯都给摁灭了,生怕因为自己一个疏忽就被母亲当场擒获。
关咏兰并不是特别浅眠的人, 她其实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但奈何此时此刻的她太过于心虚。
陶思素把碍事的拖鞋蹬掉, 垫着脚尖往厨房的方向缓慢移动着。
她先往自己的水瓶里灌了大半杯椰汁, 而后拧紧瓶盖挂在脖子上。左手提着一串从冰箱里刚刚拿出的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和两根香蕉, 右手又从冷冻室里翻出一根雪糕才准备满载而归。
其实她的行李箱里塞了不少各种各样的零食, 那是她在回家前拉着岑安衍去特意填充的粮库。在家里, 除了关咏兰不允许她吃零食,连着温和耐心的父亲也严格克制着她,更何况是在半夜偷腥这种事,所以她提前给自己做了打算。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吃着碗里的还会想着锅里的呢, 她现在就是想吃一些水水润润还冰冰凉凉的东西, 所以陶思素才有了这次铤而走险的经历。
从厨房到自己的房间会经过父母的主卧,陶思素路过时特地放轻了步子,就怕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令她突然慌乱的事发生了,她在路过父母房间的门前时,隐隐约约听到门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讨论声。她无心去想向来早眠的两人为什么会在这个点讲话, 也无心去试图听清谈论的内容,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必须是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胡乱一通把东西丢到桌上后, 急忙返回用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手小心翼翼合着房门,但凡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都会让她瞬间有种魂飞魄散的惊恐感。
门在留下最后一条缝隙后,陶思素忽然听见门外也传来房门的开合声,她压下了恐惧却压不下好奇,她从门缝往外望去,却看见身着睡衣的父亲径直走去了书房,头也不回。
她不明白夜晚发生了什么,毕竟她以前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至少,父母在她面前还是和谐的。
突然桌上堆积的一切都变得食不下咽,她摸着黑躺平在床上,却没在庆幸不用再纠结是否要刷第二次牙了。
忽然她很想同岑安衍打电话,但望着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一点二十三分,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整夜都在翻来覆去,她闭着眼却清醒着脑子,把这辈子能预估最惨的结果全部都走了一遍。
大不了爸妈会离婚,反正她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清晨七点,岑安衍的早安问候准点躺在了她的聊天框里,陶思素在收到消息的一瞬间就迫不及待给他回了视频电话。
望着视频里两眼青黑的憔悴姑娘,岑安衍原先那点欣喜的情绪完全被不悦代替,他拧着眉问她,“这是一宿没睡?”
“我很想你。”她说。
简单一句就将他那点波动的情绪给抚平,岑安衍缓和了态度,但还是故作冷情,“哦,真是医学奇迹,我那哑巴女友居然会说话了。”
陶思素往镜头跟前凑近了很多,她用一双秀气水润的眼睛看他,“收到我语音版的想念了吗?”
“收到了。”他答。
“那为什么不回应我?”她追问的模样楚楚可怜。
岑安衍叹了口气,也学着她的样子凑到屏幕面前,他轻声说:“我也很想你。”
得到回复的陶思素突然就卸下了不少焦虑,她看着他身上合体的西装好奇问:“你不热吗?”
她穿着吊带睡衣躲在二十二度的冷气空间内才觉得温度适宜,她想不出来在快三十度的早晨穿着严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感受,反正她光是想想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不热。”
岑安衍的答案并不出人意料,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导致陶思素总是怀疑他这种人根本不会流汗。
“我看你很有潮人的潜质。”她默默吐槽了一句。
“还是不了,我记得你有潮人恐惧症,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岂不是变成强取豪夺现实版了。”岑安衍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今天是我第一天去上班,很多人在虎视眈眈看着我。”
他又补充一句,语气平淡到好像只是在谈论早上的青菜新不新鲜一样,似乎完全没有面对压力的紧张感,现在的他忽然就像个久经社会毒打的成熟老油条。
陶思素不由感慨一句,“突然感觉我们好像两个世界的人。”
岑安衍停顿了良久才回应,“你是打算把我流放到其他时空去了吗?”
他并不喜欢她对两人界线的划分,这会让本就处于异地恋的他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陶思素哪知道他又因为她一句话在独自生闷气,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才不要,那我岂不是连电话都不能跟你打了。”
岑安衍稍微满意了许多,他朗声道:“这个世界需要男人也需要女人,需要你这样正在成长的学生,也需要我这样开始适应职场的普通社会人。我们本质没有什么不同,无论你在干什么,处于什么境地,生活是否顺遂,我们都应该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且不可或缺的存在。”
“世界是大家的,所以你不能剥夺我在这里生活的权利。”
他嘴里的话越说越委屈,这让陶思素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不是个罪大恶极的恶毒反派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疯狂跟他示好。
但岑安衍还是很明显地感受到她今天的不大对劲,但她不想说,他也就不追问。
他隔着屏幕摸摸她的脸蛋,“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这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陶思素不解,毕竟过不了几天就是他二十一岁的生日了。
“不用问我,你送什么都好。”岑安衍抬眸看她,“至于送你东西,也算是我的一个生日小愿望了,难道你不想满足我?”
“当然不会,那送我一个十分钟的拥抱好不好?”她小声补充,“等下次见面的时候。”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岑安衍幽暗的眼眸落在她身上,“知道了。”
“不过你现在该去睡觉了。”
在阳光明媚的早上被催睡还是头一回,陶思素像是听了一首摇篮曲,突然困意开始汹涌。
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后,房门突然被敲响,直到听见关咏兰的声音她才挣脱束缚睁开双眼,她拖着因为缺少睡眠而有些散架的身躯爬起来打开房门。
关咏兰拧着眉看她,“你这是什么样子?”
“啊,习惯了学校的硬板床突然不习惯。”她胡乱打着哈哈。
今天是周一,本该去上班的母亲此刻还穿着一套家居服站在陶思素的面前,她迟疑问:“妈,你不会是中年失业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靠,关咏兰是个极其重视事业的女强人,她因为失业而迁怒到陶远洋头上,从而两人产生矛盾分居两房,这怎么看都是极有可能的答案。
关咏兰敲了敲她的头顶,“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难道不允许我请一天假来陪陪你?”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陶思素心想。
关咏兰确实是个特别爱她的母亲,不管从物质还是精神上都是,尽管她的做法或许有些偏激,但从来没出现过请假只为陪伴孩子这种事。
她嫌弃地看了眼陶思素乱糟糟的模样,催促道:“好了,赶紧去洗漱,准备出来吃早饭。”
陶思素洗漱完出来后,等着她的是一大桌丰富的早餐。
关咏兰往她手里塞了一杯牛奶,“看看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没了没了,这样就够了。”陶思素咽了咽口水。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马上要被就地制裁了,要不然她那二十多年来从未下厨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穿上围裙走进厨房。
出生贫苦家庭的关咏兰当然是会做饭的,只是多年没实际操作必然还是生疏了许多。
陶思素嚼着嘴里有些发苦的鸡蛋偷瞄行径异常的母亲,但关咏兰不正常的点远不止这一点,今天的她甚至没要求她练琴或者学习,而是亲自开车领着她逛遍了整个城东区域,直到黑幕降临。
回家时,陶远洋正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饭。整个房间只点亮了他头顶那盏昏黄的灯,照得他有些孤寂和落寞,陶思素看了不由有些心疼。
陶远洋看见回来的两人,他弯着眉眼朝女儿温和笑笑,“今天玩得开心吗?”
当然是开心的,她的母亲上一次这么畅快的陪伴还是在她不记事的某一年夏天。
陶思素点点头,“开心,不过要是爸爸一块儿去就好了。”
陶远洋摸摸她的脑袋,给出并不明确的答案,“嗯,以后有机会吧。”
餐桌上做了她最爱的大虾,放在最靠近她座位的方向还完好无缺,陶思素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拉过凳子坐下,“去学校那么久,最想念的还是爸爸做的菜。”
昨天回来时已经过了饭点,所以没吃到父亲做的晚饭。虽然她今天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了,但还是拿起一只虾剥了起来。
父女俩其乐融融的样子落进关咏兰眼里,她沉默望了几眼就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夫妻俩再次没有言语,同昨天一样。
这样古怪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周六还没天亮的早晨响起了他们的争吵,这是陶思素回家近一周第一次听到两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