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我不是你最好的室友了，有事都不跟我说啦！”于欢双手抱胸。
路千被于欢幼稚的举动逗笑，拉着她边哄边往小区里走。一路上，于欢刨根问底式的发问，基本的情况也清楚了。
晚上，两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所以，是你周一的采访对象送你回来的咯。那个什么方总？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人家是出于礼貌，觉得女孩子大晚上太危险。”
“哦，你信了。”
“这有什么不信的，他又没做什么。”
“请你吃饭还算没做什么？”
“他可能是，当做了工作上的社交。”
“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路千不知道该不该说，确实有，“我觉得奇怪的人是我。”
“啊？”
路千犹豫了会儿，还是跟于欢坦白：“他是我初中同学。而且我以前暗恋过他。”
“哈？！”于欢翻身趴在床上，一听整个上半身都立起来。
“你知道吗，当我那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好像还是会心动，明明…明明毕业之后，我们奔向各自的生活，这么久以来，我也不是没对别人心动过。”
可是，那个人就好像是一个符号，烙印在最灰暗青春里的明媚阳光，走过那么远的路，回头才发现，依然是耀眼的。
“你确定他没认出你吗？”于欢回想了这个方总的一些行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太可能，因为我以前不长这样。”路千看于欢一脸想歪的表情，及时止住，“不是整容！我以前很胖的，高中那会学习太刻苦才瘦的。”
“宝，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有女朋友吗？”
路千也心乱如麻，这两次见面都太仓促了，她不可能了解，而且…
她想到那次采访时，方释舟的表现，她不确定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也没有勇气，如果像现在这样做朋友，是不是会更好。
叮，一条微信消息在手机屏幕上弹出。
路千划开，是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是方释舟。
叮咚，是来自方释舟的消息。
- 刚到家，看到你的消息。
隔了会没收到回复，又发来一条。
- 睡了吗，晚安。
路千盯着那两条文字，点开打字框，一句话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
- 嗯，晚安。
……
方释舟9点才回到公寓，停好车后还没下车就接到工作电话，直到9点半左右才结束通话。然后他看见了微信的验证消息，显示对方是手机联系人“路千”。
他点了通过，然后发消息说自己刚到家。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复。
他想了想，又发了“晚安”，然后他看见微信名称那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方释舟将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上，又将领带松开，低头看聊天界面，回复只有三个字。
他觉得有趣，“正在输入”了那么久，只有三个字吗。他仿佛看到了女孩拧着眉头，咬着唇纠结的模样。
放下手机，方释舟看着偌大的房间，仿佛灰尘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听见，心底的那丝愉悦，很快被寂静无声的落寞掩盖。
他的父亲也许正在哪个小山村里，为他的考古工作夜以继日，而他的母也许正在欧洲的哪个实验室里，为她的物理研究废寝忘食。
他不再想，打算洗个澡就休息。
然后他收到了高中班主任的消息，学校希望能邀请他作为杰出校友去做演讲，为即将高考的学弟学妹们加油，时间就定在下下周的周日下午。
方释舟想到了什么，答应了班主任的邀请。
……
之后的一个星期，路千和方释舟保持着微信聊天，但一开始基本上是方释舟找路千。
方释舟用给设计部点下午茶的理由，请路千帮他评测或是推荐，因为上次路千挑的甜点同事们都很喜欢。
路千是真的怀疑，是不是应时集团的每个部门都那么壕，每天变着法儿给员工准备下午茶。
还有就是，他应该没有女朋友吧，不然评测的人选怎么也不会是她。
每次路千说没有尝过的甜点，方释舟都会给她点一份外卖，让她吃过之后，帮他决定要不要加进下午茶。但再也没有蓝莓味的甜点。
路千摸着自己好像大了一圈的腰，看着桌上的外卖，她第一次痛恨为什么长北市有那么多家甜品店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给方释舟发消息。
- 下次你直接问设计部同事们的意见吧。
- 这样太破费了，我也不是专业的。
- 反而自己胖了好多啊。
- 最近在减肥。
方释舟看着路千发来的消息，笑意止都止不住。看来得换个别的方法了，再这样下去太明显了。
应书朗看好友对着手机傻笑，一阵鸡皮疙瘩，他把签好的文件合上，叫沙发上的人。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方释舟不接他的话茬，起身拿过签好的文件就要走。
应书朗立马小声提醒他：“好歹把你嘴角收一收，还在演‘不和’呢，别让那些家伙看出破绽！”
于是回应他的是沉重的摔门声，仿佛门边墙上的画框都抖了几下。
应书朗合理怀疑，方释舟在公报私仇。
于是第二天，应时建设集团的小应总和设计部总监不和的传闻满天飞。
先是应时集团工作群的聊天截图爆料，然后又陆续曝出照片、视频等证据，甚至还有人爆料说，两人在大学时期就结下恩怨，方释舟抢了应书朗的女朋友，要不是当初是老应总聘请方释舟，方释舟不可能进集团。
曝出的视频里，方释舟一脸冷漠，从总经理办公室摔门而出，随后小应总开门呵斥不停张望的员工们，气愤地走开
另外还有方释舟单独约见几名董事成员和公司高管的照片。
消息曝出的时候，路千还在紧张地写稿，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于欢从对面探过脑袋叫她：“千千，应时集团有爆料，跟方释舟有关。”
听到方释舟的名字，她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接过于欢的手机，页面上是标题为“应时掌门人与设计总监不和，疑似内部权力争夺浮上水面”的新闻。
通篇看完，路千心里便有了底，新闻里大多数用的是猜测的语气，除了照片和视频具有一定的真实性，但是这些往往也有断章取义的情况。
她想到方释舟采访时说的话，但又想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其实这两者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她更想相信后者给她的感觉。
路千拿出手机，点开和方释舟的对话框，手指却滞住了，现在她要以什么身份去询问他呢，她可以问他这些私密的事情吗，好像不太合适啊。
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是她回复方释舟的“晚安”。
前一条是方释舟发给她的“晚安”。
然后，一条新消息从最下方冒出来。
- 今天下班后有时间吗？
路千快速回复。
- 嗯，但可能要加会儿班。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
- 好，我等你。
路千摁灭屏幕，转而继续写稿，她要提高点效率，待会能早点走。
……
晚霞映在写字楼的玻璃窗上，呈现出紫红色的流光。
办公室的同事纷纷完成手头的工作，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于欢也关掉电脑，准备溜之大吉，因为路千说她和方释舟有约。
路千目送于欢和同事们欢快地下班，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她打字的键盘声。
按下邮箱发送键，路千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在等徐总回复的间隙，她给方释舟发了消息。
夜色渐浓，泼墨般熏染天边暗红的云。
路千走出写字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丽的景色，夜幕下，方释舟的黑色奥迪停在路边，衬着昏暗的天有些萧瑟的意味。
她敲了敲车窗，方释舟循声将车窗降下，路边的灯光恍然如昼，女孩微卷的发尾被风裹挟着，在她的肩膀上飞舞。
路千坐进副驾驶，没有系安全带，她以为他们就说一会儿话，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释舟从后座的包里拿出平板，递给她。
“我下周末有个演讲，画图我在行，写稿还是需要专业人士把关。”
路千点开平板，需要密码。
“跟手机密码一样。”
路千没有半点思索，下意识就输入了方释舟的生日。
方释舟看她没有半点犹豫，而且成功打开了界面，心底竟有一丝得意。
“记者的记性都那么好吗？”
路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没有问方释舟，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
演讲稿的开头是，“很高兴重新回到我的母校，云霞市第一国际中学……”，路千意识到，这是一次回校演讲，方释舟下周要回云霞市。
等她自己还没意识到，话已经问出口：“你下周要回云霞市吗？”
方释舟没有否认，又反问她：“我记得你也是云霞市的，对吗？”
如果方释舟没有认出她，那么他怎么会知道，路千心想。
“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采访前，张特助准备了你们一些简单的资料。”
这个回答打消了路千心里的疑惑，她看完演讲稿，稍微改动了几句话，觉得没什么问题，将平板还给方释舟，刚想问他下午新闻的事，余光瞥见他的身影朝她靠过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透过皮肤，好像灼烧了身上轻薄的外衣，直到脸颊和耳尖。
方释舟英俊的脸就这样放大在她眼前，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鼻尖全是木质和大海的味道。
“系好安全带。”
红色的安全带被方释舟抓在手里，拉着绕过她的前面，“咔嗒”一声嵌在扣里。
“我们要去哪里。”
“带你去吃饭，演讲稿的回报。”
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退去，就像海上翻滚的浪花。
也如同路千现在翻滚的心绪。
“下午的新闻…你看到了吗？”她还是想问。
方释舟转过头看了她几秒，其实她不问，他也想和她解释，没有原因，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不希望被她误会。
“我和应书朗，”方释舟停顿了一下，“就是小应总，我和他在大学就是很好的朋友。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些事情。”
路千好像很自然就明白了，他说的“那些事情”，是指抢女朋友什么的。
“应叔叔在国外照顾我很多，我只是回来帮他个忙。”
方释舟虽然说得含蓄，但路千已经明白了，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不和”。关于应时集团，她也有些了解，前段时间老应总生病住院，小应总一个人在公司势必是单枪匹马，所以方释舟回来了。
路千突然觉得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悸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此刻她特别想看着方释舟，看他璀璨的眼眸，看他眼里透露的坚定。
因为太晚了，所有的餐厅几乎都要排队，路千就提议去附近的小吃街，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他们选在街头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大排档，大排档的外面搭了一个透明的棚子，路千刚坐下就注意到，店门口旁边阴暗的角落，有个人席地而坐，好像是个流浪汉。在等餐的时候，她看到老板试图赶走他，但好像没什么用。
方释舟在拿纸巾擦拭餐具，她打开钱包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两张五十元，她平时都有带现金的习惯。
“你等我一下。”她对方释舟说，然后拿着两张五十，走向那个流浪汉。
方释舟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到她拿着钱和一个衣着混乱、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说了些什么，之后流浪汉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想起了高二那年回家过春节，同学聚会结束后，他独自一人去书店看书，那里人来人往，又都是学生，流浪汉总是坐在门口乞讨，但大多数人不会去在意，甚至露出鄙夷或者害怕的神情。那天他却看见一个女孩，将自己买书剩下的钱，都给了流浪汉，她的眼神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而如今那个女孩，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路千折返回来，发现方释舟正看着她，“我的朋友都说，这些人很有可能是骗子，我不应该那样做的。”
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这样做，我更想知道你的原因。”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路千回到位子上坐下，“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锦上添花，难得的是雪中送炭。我知道被雪中送炭是多么温暖的感觉，所以不管多蠢，我也想把善意传递给别人。”
方释舟想，路千一定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有多么明亮。
“这样很好。”你也很好。方释舟在心里默念。
路千觉得头顶的吊灯就像一个散发热量的太阳，不然她怎么感觉脸上好热，不照镜子也知道，她的脸一定红了，她拿手摸了摸，想着能遮一点是一点。
晚上方释舟送路千回家。
路千洗漱后躺在床上，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方释舟的头像上有个红色的小圆圈，标着数字2。
- 早点睡。
- 晚安。
路千回复。
- 晚安。
第5章 清醒的人最孤独
距离上次和方释舟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在那之后，方释舟好像很忙，他们之间的聊天仅限于，每天下班后偶尔的闲聊。
但关于应时集团的新闻却层出不穷，内容也是反转再反转，周围的同事都赶在吃瓜第一线，毕竟大家对这种离自己很远的集团内斗，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知欲。
周五，于欢所在的采编二部周末要出差，地点就在云霞市。于是，路千就被二部借走，当助理兼导游，外加于欢和一个摄像，组成出差小队。
他们本来是想开公司的商务车去，但好巧不巧，车子昨天被拉去保养了，所以，现在意味着，他们三个人要扛着沉重的机器设备，坐高铁去。
路千打开订票软件，周六早一点的班次已经全部售罄，她又转战周五晚上的车票，也售罄。
于欢安慰另外两人，这不是还有大巴车吗，下一秒于欢就觉得自己一定是乌鸦嘴。
同样也售罄了。
“最近大家的旅游热情…确实高涨哈…”于欢扶额。
路千搜索了私家车的预定，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接单，她第一次觉得，离开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会那么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