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天生灵体。
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至少辛停云从未见过。
辛停云一瞬间想明白了当时他师父为什么忽然消失，又为什么忽然带着一小姑娘出现，还那么执着地想要收对方为徒。
若是天生灵体，这还是在青云宗管辖的大夜皇朝的皇室后人中出现……
辛停云一时间看着自己师父的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师父，可不热衷于收徒，看这千百年来，月碎岛一共就只有自己和秋起两人就知道了。
如今这一来，就直接带走了天生灵体的小师妹，现如今还要大摇大摆地去青云宗，辛停云眼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小师妹的执念是什么，辛停云想着，或许，他还能帮忙一二。
楼千暮不知道大弟子的腹诽，他在听见小徒弟说那句“很简单”时，没反驳，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下柔和的笑意，“嗯，不难。你看，你现在就已经会了，这就是你的天赋，学得比旁人快一点。”
奚十里想，这好像也不算是什么过人的天赋吧？
“勤能补拙。”她说，“快一点也不算天赋。”
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当先飞的笨鸟。
“但我喜欢这天赋。”奚十里又笑了笑，她一弯眉，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灵动，“可以偷懒！”
对于一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来说，奚十里最爱的不是“永争第一”，而是“咸鱼躺”。
她跟着师父走，但也不想给自己戴上面具。
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总有一天师门会知道的。
如果她师父看不惯自己懒惰的样子，那，那她就……
奚十里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的大腿，思考着从哪儿下手抱住比较好。
“哈哈哈。”楼千暮真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坦诚得这般可爱，他没控制住自己的那双手，分明在遇见小徒弟之前，他对小孩一向都是敬谢不敏的。“好，偷懒便偷懒。”
奚十里震惊抬头，那张脸上就差直接写着“真的可以吗”这五个大字。
“月碎岛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完成课业就好。其余的时间，随便你怎么安排。”楼千暮笑着说。
在收奚十里这个小徒弟之前，他一共就只带过两个徒弟，还是“放羊”带徒弟，但这不也都能带出手了吗？相比于大宗门里刻板的教习，在月碎岛，没那么多规矩。
奚十里忽然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辰一般，变得亮晶晶。
晚上，师徒一行三人，便在距离青云宗脚下的长仙镇的客栈要了三间房。
“时辰不早，今夜先在此休息，明日再去青云宗吧。”楼千暮道。
奚十里来了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见过宫外的世界，今夜都还是她第一次出宫。看见长仙镇上灯火通明，她不由感慨：“原来在京城之外的地方，上元节也这么热闹啊。”
辛停云听得失笑，主动解释道：“修行之人，没有上元节。”
在修行者漫长的人生里，如果每年都还要过什么节日的话，实在是太麻烦，有的时候闭关修炼，都是好几年时间，又怎么会将人间区区一节日放在心上？
奚十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师兄，里面是控制不住的求知欲。
辛停云见自家师父已经上楼，上楼前还顺手给小师妹的身体里打下了一道禁制。
这意思？
辛停云看了眼跟前还跃跃欲试兴奋的小师妹。对于别的小团子，他其实并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这可是自家小师妹，那双小手都还乖乖捧着茶杯取暖，小小的一只，仰着头，那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得他这个清冷的剑修，也忍不住心头一软。
“因为每三年正月十五后，便是各大宗门开山门，遴选弟子的时候。而今年，青云宗又刚好撞上五年一次的宗门比试大会的东道主，所以，长仙镇此地，近日里才会变得如此热闹。”辛停云说完后，又接着道：“小师妹，想出去逛逛吗？”
刚才辛停云看见师父给小师妹身体里打下的禁制，大约就是为了制衡她体内还不完全受她控制的灵力，同时也将她天生灵体的身份掩去。
毕竟，天生灵体，这天下，估计没多少人不觊觎。
奚十里眼睛像是两簇小小的火苗，在听闻大师兄的提议后，倏然一下就刷刷亮起来。
“可以吗？”
负剑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笑盈盈看着她，对着她伸出了手。
谁能拒绝软乎乎的小师妹呢？毕竟，他的另一个师妹，可是杀人狂魔啊！
第4章
奚十里看着那只对着自己伸出来的少年的手，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师父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的大哥，但她的大师兄，这般模样，瞧着跟自己穿来之前，似乎一般大。
所以，奚十里在将自己小手放上去之前，忍不住问：“大师兄今年贵庚？”
“虚岁二百一十一。”
辛停云并不知道自己小师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仍旧微笑回了她的问题，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小师妹的那只雪白的小手，坚定地拉住了他的手掌。
软软的，就像是豆腐块一样的小手，辛停云忽然感觉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撞了一下。
嗯，老父亲牵着小女儿的感觉。
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少年郎，此刻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牵着小师妹的手，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豪气，他得保护她。
靠近青云宗的地方，修行之人当然比京城多了太多。长仙镇上临街的店铺，跟京城截然不同。
辛停云牵着自家小师妹的手，看了眼小师妹身上的宫装，微微皱眉。
这宫装就是普通的衣服，而他小师妹现在还不会掌控灵力，这衣服一点也不保暖。
辛停云带着自家小师妹去了成衣铺。
长仙镇上的成衣铺，讲究的可不是外面那些苏绣广绣，比拼的也不仅仅是绣娘的超高技艺，更多的是作用。
奚十里看着店里流光溢彩的广袖长裙，有的下摆竟然还在开花，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好神奇！
“小师妹喜欢哪些？我们都买下来。”辛停云在一旁看见小师妹的表情，微笑说。
可是奚十里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要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如今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辛停云一愣，“不好看？不喜欢？那我们换一家？”
奚十里：“……没钱。”
辛停云愣住，随后笑出声。
“不要你花钱，你喜欢什么，师兄都给你买。”辛停云说。
奚十里：“这可以吗？”
“当然。”辛停云说完这话后，就让已经在一旁的店家将最近卖得最好的几套衣裙拿来，还特意叮嘱了要带着防寒功效的。“去吧，选一套最喜欢的换上，然后剩下的，我们打包带走。”
再从成衣店里出来时，奚十里便穿着一套浅绿色的法衣，样式看起来很简单，没什么稀奇古怪的元素，但却很暖和。明明很薄，可穿上后，就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春夜的严寒。
这对于奚十里来说，新奇极了。
“小师妹先前在上元节，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辛停云走在奚十里身边，脑子里还没忘记先前那一阵的灵力暴动。
奚十里：“没有。”
辛停云：“那在遇见师父之前，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这里，奚十里那张小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我在想一个人！”
辛停云：“？”
“偷了我荷包的人！”
“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我一个铜板都还没有花出去呢，全被人偷走了。”
奚十里从愤愤然，变得气咻咻。
辛停云被噎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家小师妹的执念，就是被偷的荷包。
如今他们人已经在长仙镇，跟京城已经挺远，再回去也不可能找到当初偷钱的小贼。
辛停云：“小师妹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今夜我们出来，师兄身上带足了灵石，想要什么，都能买。”
辛停云想到小师妹的身世，一个在皇宫长大的先帝遗腹子，虽然有个公主的名头的，但这些年在宫中过得一定也不怎么好，不然，先前在那什么崇光帝跟前，对方也不至于凑到眼皮子跟前也不认识他家小师妹。
一想到这里，辛停云那颗老父亲的心，父爱开始泛滥。
可是奚十里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她就是有银子就花，没银子就不花的人，吃饱穿暖，足矣。像是现在，穿着暖呼呼的能发热的法衣，肚子刚才也在客栈填饱，她就已经满足。
因为青云宗三年的开宗收徒的盛事，长仙镇上的买卖可谓是花样百出，什么都有。
奚十里目光一扫，忽然就顿住了。
“要它。”奚十里朝着在一小摊旁的穿着补丁衣服的男人，指了指。
“好。”辛停云压根没考虑，一口应下。但当他抬头看清楚了自家小师妹说的要什么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一头牛？
那就是一头普通的牛，辛停云很确定，不是什么能飞上天的坐骑，也不是什么灵兽，就是一普通的凡人，牵着一头普通的牛。
如果非要说这头牛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它身上的花斑，丑得有点与众不同。
“小师妹想要……牛？”辛停云忍不住确认问。
奚十里的眼睛已经在放光，她忙不迭点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师兄可以吗？”
辛停云动了动唇，“那是牛，普通的牛。”
“对呀对呀！”奚十里爱好不多，从前她有三个月足不出户的经历，只要不是出门旅游，她完全就是一死宅，谁都拉不出去。剩余的一个爱好，就是自己倒腾美食。
可惜自从车祸醒来，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她想吃的想喝的，还真没有。
她是狂热奶制品爱好成员，更是各大甜品铺子的SVIP客户。
现在看见奶牛，顿时就走不动了，眼睛也发直了。
面对小师妹的小要求，辛停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满足她啊！
辛停云带着奚十里走到牵着牛出来卖的农人跟前，开口询问：“老人家，这牛怎么卖？”
身上还带着补丁的老农，比画了一个数字，“两贯钱。”
没办法，在皇朝管辖内，牛是不允许随意宰杀的，但是家里这头牛，压根就不能耕地，养着都是浪费口粮。又不能吃，只能拿来卖了。寻常能耕地的牛，差不多是能卖三贯钱的。
辛停云直接拿出一灵石，递给了对方。
“不用找了。”
一枚灵石可换十两银子，而且灵石是肯定能换银子的，但银子不一定能换到灵石。
“这可使不得。”老农看着面前模样周正的少年，身边牵着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不由猜测两人都是仙门中人，还是那种大门派的小仙长，“这头牛，可没办法耕地的，没什么大作用。”老农开口说，他可不想诓骗人。更何况，他也惹不起这些仙门中人。
辛停云看向了奚十里，其实他也不知道小师妹买一头牛做什么，他们月碎岛，不种地。若不是今晚因为小师妹还没辟谷，先前在客栈里，师父也不会刻意叫了热乎的饭菜。
奚十里：“对呀，它本来也不是耕牛呀。”
黑白斑点，不就是奶牛吗？
要知道在这里，大家好像都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哪怕是在宫里，奚十里也打听过了，没人喝这玩意儿。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她就买不到牛奶。
最终奚十里如愿以偿地牵着自己的奶牛，回了客栈。
客栈后院有马厩，但奚十里的牛……
店小二在得了辛停云一块灵石后，笑眯眯道：“放心吧小仙长，您这牛，小的给它单独安排一间房，保证今晚吃得好睡得好。”
奚十里：“谢谢你，麻烦了。”
店小二听着她这话，颇有些受宠若惊，那张总是对着客人露出谄媚的笑的一张脸上，此刻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小仙子说笑了，这是小人应该的。”
奚十里上楼后，她有些睡不着。
今晚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十五的月亮很圆，流霜满地，一切都很好，除了……她有点想家。
奚十里悄悄出了房门，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牛。
深夜清辉照人，客栈里褪去了白日里的喧闹，在这时间变得宁静。奚十里走到后院，借着月色，找着自己的奶牛。
店小二果然没有哄骗她，在后院的小门处的单独的围栏里，奚十里看见了自己的奶牛。
奶牛不知道自己今天经历了牛生转折点，这时间还瞪着大牛眼，看着忽然出现的奚十里。
奚十里有点手痒，上辈子她亲娘点评过她一句话，“老鼠攒不住隔夜粮”，买了什么零食就得当日吃，买了什么东西非得当日拆封，不然心里就不痛快。
奚十里必须承认，亲娘就是亲娘，那眼光毒辣，把她看得透透的，说话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从来没有拥有过一头奶牛，所以……
她现在就是很想……挤奶。
想干就干，奚十里转过身去灶房里找来了一只碗，洗了洗手，一脚直接迈进了围栏里。
她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回忆着当初自己去草原时，在牧民家的挤奶体验，刚准备上手，却冷不丁地，对上了在黑暗中的一双冷厉的眼眸。
第5章
不得不说，这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预兆地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时，奚十里饶是有再大的胆子，此刻也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在了牛棚的干草上。
黑夜里，牛棚中，奚十里就跟不知名的冷意侵骨的眼眸的主人呆呆地这么对视着，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度格外古怪。
最终，受不住的还是奚十里。
这是比“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吗？
奚十里暗自想着，好吧，现在她的眼睛先酸了，再不眨眼她可坚持不住。
“你是谁？”奚十里问。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一点攻击性，但却不料，当她开口后，黑暗中的那道身影，猛地一下，就窜了出来，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瞬间将她扑倒在地。
奚十里吓了一跳，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喊，就看见似乎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一道光，瞬间将扑向了自己的那个少年弹开了。
奚十里：“？”
看着被狼狈摔倒在地上的人，奚十里“哎呀”了一声，她真不是故意的，甚至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从身体里会有这么一道光保护自己。
奚十里最初还有些戒备地看着被击飞出去的少年，她坐在原地有些不敢动，可很快她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好像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呼吸都很弱时，奚十里就有些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