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外,有蚌妖,似男又似女,好新人,食之,以精血补之,涨修为,甚邪。”
月碎岛的藏书太多,她什么都爱看,最爱看的就是这样的杂谈。
奚十里才不相信千山的心愿是跟自己成亲,她笃定眼前的蚌精就是在胡说八道,无非是想哄骗自己跟千山成亲,到时候它再来吃了他们俩。
蚌精勃然大怒,它最是不喜欢听见有人骂自己不男不女。难道是它化形的时候不想变成俊俏的小郎君或是娇媚的小女娘吗?那还不是因为它吃多了男人和女人,结果一不留神,化形的时候,中和了男人和女人的特征,这才一不小心变成了这不男不女的丑陋模样吗?
但它内心还是想要做个娇媚的女娘的,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身穿红装,描眉抹粉。可是奚十里这一嗓子,直接让她的梦想幻灭,这怎能让它不生气?
“好哇!既然你不想成亲,那奴家偏要让人与你成亲!”说完这话,它倏地一下伸手,直接将奚十里吸了过来,伸手捏着她纤细的脖颈,然后重重朝着身后的房间里一扔。
千山没能抓住奚十里,眉宇间一片愠色。见到蚌精的动作,胸中已是怒火中烧,直接对了上去。
他身形矫健,即便是没有灵力傍身,但也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更何况,他不怕痛,也不怕死。
所以当蚌精对上千山的拳风时,发现自己居然没讨到半点好处。它当机立断跟千山拉开距离,娇笑一声:“小郎君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奴家对你心上人……”她说着这话,还不忘记给千山抛了个媚眼。
“闭嘴。”千山冷呵一声,再一次带着掌风攻了上来。
可蚌精已经不想陪着他多玩,它是想吃了人,而不是陪着修士在此地无聊地打架。
“真是不识好人心,奴家都有些伤心了。”蚌精抬手,制止了千山的攻击,然后一条红绸从内室飞出,将对方缠了个结结实实。
千山皱眉,用力挣脱。
“小郎君可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啦,这宝物名缠绵丝,你越是动得厉害,它越是缠得紧。到时候,小郎君还没能成亲,这就一不小心一命呜呼,那可就糟糕啦。”蚌精笑嘻嘻说着,不过配合着它粗劣的嗓音,怎么听都怎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千山也感觉到身上这红绸不是一般之物,他皱眉,趁着蚌精没注意,暗中催动着灵力。刚才他就发现了,想要大量使用灵力是不可能的,但是像是清洁术这样的小法术,只需要一点灵力,挤一挤,还是能用。
他想催生骨刺。
若是无法使用灵力,他在绝灵之地跟奚十里两人,很难是这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的蚌精的对手。但,若是有骨刺的话,说不定还能将其一击毙命。
魔修身上的骨骼能被抽取出来,制成利刃,那他浑身上下的骸骨都可成为武器,骨刺亦然。
这时候蚌精已经飞快走到了奚十里身边,它咽了咽口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着奚十里换上吉服,拜堂成亲的样子了。
“你想做什么?”奚十里看见蚌精的靠近,拔出吞海。
没了灵气的吞海,仍旧同别的长剑不同,泛着温润的光。
但奚十里还没机会跟蚌精对上,她手中的吞海就被一股妖力压住。吞海试图反抗,但奚十里转瞬间就被蚌精定住了身形。
“奴家只是帮女娘更衣,女娘何必对奴家有如此大的怨气呢?”蚌精委委屈屈道。
奚十里看着它这张阴阳脸说着娇滴滴的话,一瞬间只觉得汗毛倒立,耳朵和眼睛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她怀疑眼前这不是什么蚌精,完全就是戏精。说入戏就入戏,她都没反应过来。
失去灵力,奚十里又被施了定身咒,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蚌精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大约是因为从前是水生生物,常年也在大海里,当蚌精那双手朝着奚十里伸来时,她感到一阵黏腻和凉意。奚十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扒衣服,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既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那你凭什么碰她?”就在奚十里最外面的纱衣落地时,千山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我不喜欢我的人,被旁人碰。若碰了,这亲,我不结!”他说着,唇角便溢出来一抹鲜血,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咬舌自尽。
千山这话倒不全是在做戏,他是真看不得眼前这东西碰到他的小师姐。
哪怕一根汗毛,都不行。
蚌精大约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往日里,它每次劫持了年轻男女,就算是要自尽,也多是女子自尽。像是眼前这个男修这样闹着要去寻死的,倒是头回见。从前那些男人,才不管自己是否有婚配,家中是否有娇妻,但凡能在它的府邸内一度春宵,个个还不是露出急色模样,恨不得早点办完。
可眼前这个,居然说什么自己的人,不喜欢旁人触碰,占有欲是不是也太强了一点?
但现在千山唇角的血迹却不似作伪,蚌精气急。她好不容易从天海外逃出来,一路上都在海底,压根就没机会看见人影。如今好不容易抓住千山和奚十里,若是死了一个,这亲可就结不成了,它的美味自然也就不存在。
一想到这儿,它眼中不由有些恨恨的。
“那你要怎样?”蚌精问。
千山脸色阴沉,“我的妻,自然只能我来碰。”
“哎哟,小郎君,你可别这么急啊,等会儿奴家帮你家娘子换了新衣,她身上哪哪儿,你都能碰。”蚌精立马换了一张脸,笑眯眯开口说。
千山却还是沉着脸,“我的意思是,她的衣服,只能我脱。就算是换,也是我来。她的脸,只能我碰。把你的手,最好拿开。”
蚌精:“……”
这是不是太霸道了点?它心里忍不住嗤笑。
“你说你来?你会吗?”蚌精很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对方这皮相的确不错,可是什么时候这些修行之人还学上红妆?
“嗯。”千山点了点头。
蚌精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他,而是看着在千山身上的缠绵丝,“不行,松开了你,谁知道你又想要做什么?奴家可对打架没兴趣。”它现在很饿,只想进食。
千山:“我不跑,也不会动手。”
“可是奴家怎么相信你?”蚌精问。
千山:“既然动作越大,这红绸就缠得越紧,那不如将其绑住手腕,便能保证我不会乱动。”他在说完这话后,紧接着又道:“你若是不同意,那我现在就自尽。”
一边退步,一边强硬威胁。
这就是千山。
蚌精差点都要被他这话气个半死,它还从未见过像是面前青年这般不好拿捏的人。从前哪个掉进它的洞府中,不是乖乖听它的话,任由它宰割?偏偏出了千山这么个异类,简直让它觉得棘手极了。
“好,好,好!”蚌精把奚十里丢到一边,一边咬牙切齿地开口,一边朝着千山走来。
它伸手一点,那缠绵丝就像是活了过来,从千山的身上松开,转而紧紧的将他的双手捆住。缠绵丝的另一头,落在了蚌精手中。它刚才被千山压了一头,这是在自己的洞府内从未发生过的事,它自然气不过。但如今它又不可能真将千山怎么样,就算是要对方好看,也是要等着眼前两人圆房后,它享用美食时再考虑的事。现在,它只能飞快拉着缠绵丝,让身后的人跟不上自己的脚步,被狼狈地拖在地上走。
母贝的地上看起来流光溢彩,但实际上地面凹凸不平,人被拖在上面,哪里有不受伤的?
蚌精拉着红绸,咯咯笑得刺耳。
奚十里见状,气得一张脸变得绯红。
她什么时候见过千山这般模样?这蚌精分明就是折辱人。
“小师姐。”千山被拉到满室红彤彤的内室时,站起来,神色不变,他看见了自家小师姐面上愤怒,声音落下来,“别生气,我没事。”他在奚十里的耳边轻声说。
奚十里眼睛都气红了,她不仅仅是气蚌精,也很气自己。
“都怪我。”奚十里皱着眉说,“当时要是我再仔细一点就好了。”也不至于被这蚌精一口给吞了进了肚子里。
千山抿唇,他已经伸手拿过了梳妆台上的木梳,动作轻柔地给面前的女子梳了梳头。既然说了要给奚十里梳妆,那就要做全面。
“没用的。”他说,他已经想明白自己是如何落进了蚌精的幻境中。与其说掉进了幻境,不如说是蚌精一开始就直接将幻境设在了他们的房门口。只要他和奚十里走出村口的房间,睁开眼时,就已经是幻象。
蚌精最初用一丝丝极淡的妖气,不就是想引得他们毫无戒备地出门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落入了圈套之中。
奚十里看了一眼站在房间中央的蚌精,心里更添一层厌烦。
千山手中握着她如绸缎般的乌黑的发丝,顺着奚十里的目光一同看了去。在看见那蚌精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跟奚十里时,他冷声开口:“你滚出去。”
蚌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千山的话音又至,“我的人,也只能我一个人看。”
蚌精:“……”
这是什么神经病占有欲?
可现在千山目光冰冷,直直地看着它,没半点玩笑的意思。
蚌精翻了个白眼,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两个闻起来就很美味的处子处男,还是修士,吃了对自己大有裨益,忍一忍,忍一忍,再忍一忍!
“好的,奴家现在就出去,还请两位快一点。”它掩嘴说。
不过这声音里的暴躁,已经快要掩饰不住。
等到蚌精一离开,奚十里转过身就拉住了千山的手,想要替他将缠绵丝解开。
虽心里早有猜想,但当奚十里真上手发现解不开这缠绵丝时,眉宇间还是没忍住染上了一层浓郁的烦躁。
“要是吞海还在我手中就好了。”奚十里郁闷说,在她看来,吞海就是能斩断世间万物的利剑,就算是什么缠绵丝,也必然不在话下。
“我没事。”千山见状,开口安慰她说。
奚十里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擦伤,她现在没有灵力,储物袋什么都打不开,也没有伤药,她只能拿着自己随身的手帕,轻轻地给千山擦了擦脸。一边擦,奚十里还一边愤怒道:“等到出去,我也要在它那张不男不女的脸上狠狠划几刀!”
千山似被她这话逗笑,“好,到时候小师姐想用什么刀,我都给你找来。”
奚十里一时间无语,想到他们现在的处境,她不由问:“你之前在月碎岛附近,见过这样的妖兽吗?”
千山拿着木梳,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他回忆着自己见过的女修的发髻,手上的动作轻柔灵巧,努力复刻着自己见过的发髻,听着奚十里的话,摇头,“月碎岛附近,妖兽虽然不少,但像是恒光那般伤了人的,几乎都很少。至于这蚌精,我更是从未听闻。”
他师父一直主张“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听话不伤人的妖兽,月碎岛并不会多加干涉,都是生灵,没有谁可以随意决定别的生灵的生死。
何况,若真是有蚌精这样的妖兽,他大师兄和师姐都会先出手,哪里轮得到他?
奚十里更确信了这只妖的来历。
“它应该是从天海外过来的。”奚十里说,“我在有关天海外的杂说里看见过关于蚌精的介绍,它喜欢看年轻男女扮做新婚夫妻交/合,然后再吃掉,增进修为,是恶妖。”
能被驯化的妖兽,便是灵兽。而恶妖,是无法被驯服的。就像是毕方一样,毕方出现的地方,就会起大火,这都是毕方的杰作,它们就是纯粹的恶妖,每当出现时,是需要当场击杀,不留余地。
但同样的,因为恶妖不能被驯化,所以遇见恶妖时,必然会有一场硬战,想要说服恶妖是不可能的。
“天海外?”千山惊讶,“天海外不是几乎跟修真大陆隔绝吗?我听师父说,现在距离天海外开启的时间,还有好几月……”
这五年时间,他在月碎岛上,跟师父师兄师姐们都有沟通,知道的很多东西是书本上没有的。
比如说,想要从他们这里进入天海外,或是从天海外进入修真大陆,不仅仅是能依靠人力。
“差不多十年时间,天海外和修真大陆的海域交界处,会出现龙吸水的现象。到时候,海水如同被倒灌到天上,若是有本事的,便可乘上这一股东风,去往天海外的领域。但去的人,十有八/九都会折在攀爬的过程中,不等到了天海外,便陨落。天海外内,跟修真大陆不相同,他们那边是人人都能修行,而且没有门派,只有族长。入口处,也是被族长安排的人严格把控。”
千山从桌上拿起了一支金灿灿的凤凰于飞的簪子,插在了奚十里的发髻上,又看了眼铜镜,“怎么样?”
奚十里如今哪里有心思看铜镜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她的注意力都被千山刚才的话吸引走了。
她的确不知道今年竟然就是天海外开启的时间,“那既然师父说的时间未至,为何还会有天海外的妖兽,出现在这里?”
“我们上不去,但是他们在上面,只要觉得自己摔不死,当然是能下来的。”千山说,“只不过在龙吸水水柱前,是有天海外的阵法。这阵法,便是防止天海外的人和妖兽到了我们的地界。如今这蚌精的出现,说明在天海外的阵法上,出了问题。”
据他师父所说,天海外更像是世外桃源。在里面的人,并不喜欢外来者,他们自己也几乎从不会走下龙吸水的水梯出来。阵法主要是为了防止妖兽离开天海外,伤及外人。
不过,千山转念一想,就算是天海外阵法真出了什么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天海外的人。
想到这里时,奚十里已经面对上了他,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了头。
这是要叫他上妆。
千山的注意力瞬间被牵走,他手腕上虽然还被缠绵丝束缚着,但拿着眉黛的动作却认真又温柔。
“师弟,我想好了。”近在咫尺的人忽然开口,千山手差点一抖。
奚十里的确是闭着眼睛,但她想得很通透,现在跟千山在一起做戏,自然是做给外面的蚌精看的。她的脑袋里在飞快想着破局之法,“我们在蚌精身体里,就算是不能动用灵力,但只要我们能找到它的妖丹,那就还有出路。”后半句话,她伸手沾了沾胭脂,在桌上写着。
没有灵力,她便没能有用暴力破开这坚硬的蚌壳的可能。但只要找到妖丹,刺破妖丹,重伤蚌精,自然“绝灵之地”的效果也会相对变弱。只要有一隙可能,她就可以跟千山离开这见鬼的地方。
千山单手抬起了奚十里的下颔,他准备给自家小师姐抹口脂,可是奚十里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扰得他无从下手。
下一刻,千山便做了个看起来有些孟浪的动作。
他伸出去的手指,按住了奚十里的唇瓣。好似这样做,就能让面前的女娘安静下来,让他描上唇妆。
当碰到后,千山才像是惊觉反应过来。他明知道应该放手,但指腹间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触感,令他有些意乱情迷,那根按在少女如花瓣般柔软的唇瓣上的手指,也迟迟没能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