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平脑子还不算太笨，从陈安忽然出现在成衣铺后院发疯，再到刚才他们几人的谈话被人偷听了去，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们被盯上了吗？
陈安被他骂了一句，脸色不好看，那样子像是又要动手。
魏一平确定陈安被人跟踪，说不定现在还暴露了自己跟司月的身份，也不怕他，对上陈安那双似要杀人的眼睛，“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太蠢，着了别人的圈套吗？先前我跟司月敬着你，不过是上面的人选你做了南方的生意。你说，若是这一次因为你的缘故，暴露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你最后会怎么样？还有，你养在别院的小情人，怕是还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吧？”
这话成功让陈安的手从剑柄上拿开，但他的脸色看起来是变得更差了。
“我出去看看。”司月说。
既然有人在这里贴音画符，说明人还没有走远，说不定就在这附近。
对面客栈里的千山和奚十里在切断了音画符的连接后，两人都看清楚了跟陈安接头的人是谁。只不过坏消息是，不论是魏一平还是司月，都不属于他们知道的宗门内的弟子。一时间两人也不能判定到底是陈安一人跟这些人同流合污，还是紫阳宫内就有不少人早就跟魏一平之流牵扯不清。
在窗前，奚十里和千山还能看见对面成衣铺的动静。
很快，两人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人。
千山在这瞬间，浑身变得紧绷，甚至他整个人都在这时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师弟？”奚十里顺着千山的目光看去，不由拉住了后者的手腕。她是担心千山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冲下楼跟对面的女子对上。
千山在看见司月出来时，的确有些按捺不住。
他的思绪似乎一下回到了从前还在山洞时，那个站在高台上，背着弓箭，朝着自己射击的女子含笑看着他的模样。
明明做着天底下最恶的事，面上却仍旧能保持着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似乎旁人的命，压根就不是命一般。
他逃出去的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能跟这些人重逢。
如今见到，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叫嚣，灵力不受控制一般外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是从修罗殿里走出来的阎王，森冷而没有一丝感情。手起刀落，只为了杀人。
但……
当奚十里的那只温热的小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时，千山猛然一下从回忆里那一片冰天雪地中回过神来。
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们这一次出来，为的是将幕后之人抓出来，而不是这样冒失下楼，去报私仇。
千山静静地看着此刻出现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雪白的小手，他眼中冲天的戾气，渐渐褪去，最终归于平静。
“我没事。”他轻声开口说，“小师姐不用担心。”
奚十里还真不是担心千山这时候冲下去破坏他们先前的计划，在她的印象里，她似乎从未见过千山什么时候有这样失态的模样。
“你很不喜欢她。”她开口，确定说。
千山沉默片刻后，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奚十里自己那段如苔藓的过往。
没有尊严，甚至都不配以一个人的姿态活着。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家小师姐永远也不要知道自己曾经这一段往事。
但面对奚十里时，千山无法说谎。
“嗯。”千山点头，他没有掩饰自己对司月的延误，“是想杀了她。”千山说，不是不喜欢，是在看见这张脸时，就忍不住动了杀念。
奚十里忽然伸手撤走了结界，然后在千山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她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推开窗户，朝着站在成衣铺子跟前的人当头倒下。
这杯茶，奚十里泼得也很有技巧。她一手倒茶，一手还控制着灵力，使得茶杯里的那些水，能精准地全部浇灌在一个人的头上。
“小师姐！”千山简直要被奚十里这一手惊呆，他错愕地看着身边的人，不知道奚十里这是什么意思。
奚十里听见千山诧异的声音，没有回头，她就坐在窗口，一只手还撑着自己的脑袋，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骄纵的大小姐，无事生非的那种骄纵大小姐。
司月跟千山一样，对奚十里的举动毫无防备。所以，当被劈头盖脸浇了一头茶水时，司月甚至都忘了反应，直到奚十里手中的茶盏倒得干干净净时，在楼下的司月倏然抬头，看向了楼上的人。
奚十里压根就没想过要回避，她对上楼下的人的目光，还扬眉笑了笑。
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但是挡不住那双灵动的眼睛。
司月却在这瞬间愣了一下，她出来是想要寻人的，可是奚十里这么一出，无疑是将她的注意力全部抢走。这能是月碎岛的人吗？她又不是没有见过秋起，很确定眼前坐在窗户前，泼了自己一身茶水的人不是秋起。但，这个人是谁？现在这种时候吸引自己的目光做什么？
司月的脑海中浮现过无数种猜测，唯独没有将奚十里跟用音画符的人联系起来。
能有这么光明正大的偷听的人吗？
她不信。
奚十里现在是意外了，她二话不说朝着楼下的女子泼了一杯茶水，已经做好了被对方追杀的准备。可是等了几息时间，却发现下面的人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奚十里：“？”她转头，看着没有在窗口露面的千山，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生气？”
千山：“……”
司月当然是生气的，可她现在分身乏术。若是这时候对奚十里动手，那她势必更不可能找到跟踪陈安过来偷听他们说话的人。但若是真让她对刚才迎头倒下的那杯茶水无动于衷的话，她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时间，司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时间浪费在奚十里这里。
但很快，司月就做出了选择。
“哗啦――”
在刚才司月犹豫的时候，奚十里已经忍不住，又朝着她脑袋上倒了一杯茶。
“小贱人！”司月在连续两次接收到奚十里的恶意作弄后，在心里摇摆不定的那根时针，如今直直地指向了奚十里。这口气她若是还能忍下去的话，她就不是司月了。
下一刻，司月一跃身，就冲着三楼的奚十里一刀砍去。
奚十里间她一动，似乎没有想要跟对方动手的打算，拔腿就跑。
跑之前，她还不忘记拉走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千山。
“你不要跟我一起跑。”奚十里拉着千山跳出窗后，飞快扔下一句话，就松开了千山的手。
万一后面的人看见自己和千山在一起，就不愿意来追她了怎么办？她可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被奚十里松开了手，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千山：“……”
司月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放过奚十里，是奚十里先撩拨了自己，甚至还撩拨了两次，她若是真放走了奚十里，那日后怕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自己头上？
下意识地，司月就拔腿追了过去。
奚十里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在天福城里，两人动手的话，势必会惊动在成衣铺子的陈安和魏一平。
但现在这里就只有自己跟千山两人，对上修为原本就比他们高出一大截的陈安就已经吃力，再加上魏一平和司月，那不是注定要落下风？
奚十里没有想要涉险的打算，她跟千山打不过这三个人，但如果能带走一个，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当然是乐意极了。
在感觉到身后的人追来时，奚十里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笑。
司月等到追了奚十里好大一截时，这才恍然意识到前面像是在逃窜的女子修为并不低。她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对劲的念头，但具体是什么她又抓不住，何况现在都已经追到了一半，即便是折身反悔，她也抓不住用音画符的人。为了避免两头落空的情况，司月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前面的人，给对方一点教训看看。
终于，等飞出了城外，奚十里像是灵力耗尽一般，停了下来。
司月在她身后，见到这一幕，嘴角一翘，“不跑了？”司月看着奚十里的背影，冷笑着说。
奚十里转过身，她脸上还带着面纱，穿着春日的长裙，刚才的狂奔，只是让她的发丝有丁点凌乱，这么看起来，她就像是从城里出来踏青的大小姐。
听见司月的话，奚十里微微一笑啊，“不跑了。”然后，她不等司月动手，就已经先朝着司月背后的人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司月见她的动作，几乎瞬间回头，在她的视线中，千山的身影缓缓出现。
这一刻，司月的脑海中终于将在半途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抓住，她又重新转过来，那双看起来明媚的眼睛在此刻死死地盯着奚十里，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你耍我？”
就算是之前不明白，但现在，她如何能看不出来刚才在客栈里，奚十里就是故意泼了自己一身茶水引她来此？
奚十里颇为认真地点头，“是，也不是。”
司月心里的确是怒火高涨，但她现在也很好奇，“我认识你？”
她倒是有些好奇奚十里面纱下的这张脸了。
奚十里摇头，“不认识。”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眼前的人。
“那你引我来此地究竟是为何？知道我是谁吗？”司月脸上挂起了一个残忍的笑，同时她伸手在自己的那把大刀上敲了敲，斜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奚十里，“若是你今日说不出来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那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你这颗人头，我要了。”从来都只有她戏耍别人份，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来戏耍自己？
奚十里：“好巧。”她说，“今日，我引你来此地，好像也是为了你的这一颗人头。”
她说完这话，手中的吞海就已出鞘。
当千山说想要司月的命时，奚十里脑子里已经有了猜测。能让她师弟情绪起伏这么大的人不多，而这人，还是跟在地窖里的那些魔族有关，这已经不难猜测。奚十里虽然不知道当年千山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究竟遭受过什么，但她亲眼看见了藏书阁崖底的山洞，也见识这一次在仓库下看见的活生生的魔族受到的非人待遇，她不愿意多想，也不敢多想，当初自己的师弟究竟有什么样的遭遇。
为非作歹之人，该杀。
司月刀光冲天，跟奚十里手中的吞海碰撞在了一起，两人都不约而同退后了一步，感到虎口发麻。
奚十里甚至来不及甩手，很快又提剑冲了上去。一把纯黑的吞海，在她的手中似要幻出残影。
司月拧眉，好快的剑，而使剑的人，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那为什么要杀自己？她难得有些走神。
这是奚十里闭关出来后，第一次真正跟人对上。
相比于五年前，她的剑更快了，剑光直接在她周身形成闭环的光圈，任何人都无法近身。
她抓住司月走神的瞬间，剑光如银虹般飞出，刺向了司月那只握着刀柄的手。
司月躲避不及，手背上被奚十里的剑风扫出了一条口，顿时鲜血浸染了她的整个手背。
“好，好，好。”司月连说了三个好字，她眼中一片阴沉。像是被手背的伤口刺激，她手中那把大刀大开大合，人已掠起，以刀尖点地，身子凌空翻出，随后手中大刀横扫，刀尖冲着奚十里。
司月的动作太快，要论对战经验，她肯定比奚十里经验丰富太多。
这一招，奚十里的面纱被的司月勾了下来，一张雪白的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气的脸蛋，顿时露了出来。
“小师姐。”在此刻，千山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刚才是奚十里动手太快，压根就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他能猜到奚十里的打算，他家小师姐，不就是想要替他出气吗？“我来。”但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看到奚十里为了自己冲在前面，跟司月的恩怨，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千山话音刚落时，纵身一跃，就已经挡在了奚十里的跟前。
他的招式，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姿势，一招一式都是冲着杀人而去。奚十里瞬间被千山推出了战局，自己跟司月对上。
片刻间，两人已交手上百招。
忽然，司月眉头一皱，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千山这张脸了。
“是你。”司月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了玩味，“原来是当年的小老鼠。”她说。
千山面不改色，但是手中的招式更快也更狠，但凡司月慢上一分，就会被他收走性命。
“旁边那个小姑娘知道吗？”司月在认出来千山便是当年从藏书阁崖底逃走的魔族少年后，眼中多了好几分兴趣，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引诱到此地，原来，是从前的小杂碎长大了，这是要向自己复仇？
千山：“你闭嘴。”
司月一听，立马笑出声，“原来她不知道？”她在说这话时，眼珠子一转，“喂，那边的小姑娘，你知道你是跟什么玩意儿待在一块儿吗？”
她最喜欢的，便是看着旁人的苦难，和苦苦挣扎的模样。
简直满足。
千山被这话分走了心神，他想要让司月闭嘴，想要让奚十里什么都不要听，下一刻，因为他的分神，他的肩头被司月击中。
司月得意地笑出声，对着奚十里的方向大喊道：“有的小杂种，把自己伪装成人的样子，但他也不是人。小姑娘，可别被骗了。”
第56章
千山的眸色, 在这一刻，变得深沉，在带着幽光的眼眸深处, 有一丝极浅淡的害怕一闪而过。
他是在害怕。
他是早就知道奚十里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介意自己的身份。
司月一边抖落着千山的秘密, 一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她没有一口气全都说完, 就一点一点的，慢慢给奚十里透着消息。她喜欢看着旁人露出震惊又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令她心情大好。
这样慢慢折磨人的手段, 令她无比开心。
千山晃了神, 对战之中，最忌讳的便是心不在焉, 尤其是如今他面对的对手, 还是比他高出了一个小境界的杀人狂魔，千山身上在短短时间里, 多出来好几道伤口。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对劲, 不应该再将过多的关注力放在身后的奚十里身上。但是耳边传来司月喋喋不休的那些话, 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想要偷偷观察奚十里的神色，哪怕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丁点, 他都无法不在意。
即便是身上已经被司月的刀风环绕，可千山仍旧无法收回自己的注意力。他的命, 哪里有奚十里的态度重要？
司月自然是看得兴奋，猎物越是害怕, 她便越是开心。
“我不了解我师弟, 难道我还要来了解你这样的怪物吗？”奚十里在看见千山受伤时, 眼神一紧，她的吞海瞬间加入了战局。今日将司月引出来, 不就是为了击杀她，给师弟报仇吗？奚十里纤细的身形一晃，当吞海凌空劈向了司月时，她操控着灵力，已经跟对面的人对上了几十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