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讥笑,似乎是在嘲讽奚十里的不自量力,“师弟?这小杂种难道还加入了什么宗门不成?啧啧,难道你们师父被他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司月笑得好大声,看向千山时,她眼里的讥诮藏都藏不住。
奚十里却被她这话激怒,手中的吞海几乎快要在半空中挥出残影,罡风冲着司月的方向毫不留情,试图一击毙命。
她可不想再陪着眼前的人对她的师弟行诛心之事,奚十里脸上挂着轻笑,她逼近了司月,“不就是魔族吗?你不就是想说这件事吗?”因为刚才司月对千山的嘲讽,奚十里的身形好似都比平日里快了两倍,她此刻眼中就只剩下司月一人,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件事,这瞬间,她看着眼前几乎快要看不清招式的吞海,自己也像是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地,她的每一步,每一招,好像都跟吞海合二为一,她是吞海,吞海也是她。
等到奚十里再一次站定时,她手中的吞海,已经稳稳地架在了对面司月的脖颈上。
这时候,奚十里的头发终于乱了些。
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扬起了一个足够让人觉得耀眼灿烂的笑容。
她终于将自己开始那句没有说完的话讲了出来,“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我师弟,而你,才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一个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完全就是畜生。
说完后,奚十里压根不给对方任何辩白的机会,她手中的吞海轻轻一拉,锋利的剑刃,便将面前的人的修长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划开了。
“哦对了,师父他当然也知道我师弟是什么人。”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时候躺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着,还剩下一口气的司月,低声道:“你又算是什么?凭什么对他评头论足?”
说完后,奚十里转身,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不过片刻,她便能感知到躺在地上的人没了声息。
奚十里现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千山身上,她看着一旁站着的师弟,原本看起来像是富家少爷出游的师弟,如今玄色劲装上,已经有好几处变得濡湿,浑身散发着血腥味。
奚十里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千山的手走到了一旁,“我看看。”她说。
千山还没有反应。
奚十里等不及,直接伸手,放在了千山前襟处,作势就要解开他的衣服。
在这瞬间,千山像是终于回神。在奚十里拉开自己衣服的前一刻,他倏然抬手,那只带着厚厚的茧子的大手,抓住了奚十里的手腕。
千山低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前不久,当听见奚十里对着司月道破了自己的身份那一刻,他心里是有多紧张。
这是第二次了。
世人都厌恶他这样的魔族,可能司月说得没错,他就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玩意儿。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踩不到底,只能任由周围的洪水将自己淹没,没有任何着力点,浑身都被挤压,还得不到半点呼吸,令人恐惧。哪怕从前他已经听大嘴巴的驺吾透露过奚十里早就知道,也听过对方说不介意,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跟自己身世相关的一切,唯恐从奚十里的口中听见不一样的回答。
毕竟,世俗的眼光又怎么是那么容易被打破?他怕随着奚十里越来越了解世俗,越来越知道大家对魔族的看法,变得也跟那些人一样。
哪怕有了一次肯定的回答,但他还是会害怕。
“小师姐,不介意?”
就算是害怕,千山想,自己还是想听面前的人亲口说。
奚十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责备,似乎是在不满千山在这时候拦住自己上药,“介意什么?介意你不也是我师弟?”
这回答不是千山想听见的,所以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泛着幽光。
奚十里趁着千山的注意力被转移,伸手直接扒开了面前的人的衣服,青年精壮的上半身,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奚十里从是储物袋里拿出伤药,指尖抠了一块,“嗯,怎么?这还不满意?”
奚十里并不知道自己家的大嘴巴灵兽早就在五年前将这件事告诉了千山,对于她而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千山的身份,而是千山这个人。
就像是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千山的伤口,她可不想再看见自家师弟受伤。
“你是我师弟,不论是人是妖是魔,你都是我师弟。”奚十里叹了一口气,认真说。她是感觉到千山似乎很在意他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她当然愿意他不要因此烦恼。
说话间,奚十里的手指头已经放在了千山胸口的伤痕处,她的指尖沾着药膏,清凉极了,在千山小麦色的胸口打着圈。
千山的注意力原本都在奚十里刚才说的话上,他还没有从“不论你是人是妖是魔,你都是我师弟”这句话里回过神来,在这一刻,猛然被胸口传来的刺痛中又带着酥麻的痒意的感觉激得浑身一震。
伤口很深,但是这样的疼痛他早就学会了忍耐,习惯了,也能熟视无睹。
但是,眼下不同的是,相比于痛感,他更能明显体会到自家小师姐趴在他的胸前,仔细给他上药时,柔软的指间在胸口的伤处留下来的酥痒。
这么近的距离,千山甚至都能闻到奚十里的发间传来的馨香。
“小,小师姐……”千山声音有些嘶哑,不同于先前他担心奚十里发现自己身份的干哑,而是身体里好似有一把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的嘶哑。
奚十里没抬头,她听着耳边传来变得粗重的喘息声,还以为是千山觉得伤口太痛。于是,奚十里不由凑近了一点,朝着千山胸口的伤吹了吹。
“呼~”她一边吹着,一边轻声教训道:“活该,谁让你不小心?本来就说好了是我们俩一起上,你一个人去逞什么能?”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也是打算要独自一个人面对司月,给千山报仇的。
千山在这瞬间脸色涨红,不是因为奚十里教训自己的话,而是因为后者轻吹的一口气。这一吹,似有万千蚂蚁,在他的心头密密麻麻地啃噬着,让他忍不住蜷缩了手指头,握成了拳。
千山忍住了心底像是海浪一样不断重刷的悸动和潮涌,他哑着嗓音,低着头看着奚十里的发旋,“小师姐既然知道,那,那为什么……”
还愿意亲近自己?
还愿意像是从前那样,跟他站在一块儿?
世人都说他这样的人,是无恶不作的大恶种,一经出现,就应该被抹杀,不该存于世间。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不然,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他不认识的人想要讨伐自己?
可,可他小师姐为什么还没有走?
千山心里的海,在波荡,汹涌的浪潮下,掩盖着像是鱼吐的气泡一样脆弱的期待。
他眼底有些猩红,固执而专注地看着面前给自己上药的人,无法冷静。
奚十里这时候终于处理完了千山前胸的伤口,她抬头,示意对方转过身去,刚才司月下手狠辣,她可看得很清楚,千山的前胸和后背上,都有不少的伤口。
但现在,奚十里这一抬头,跟千山灼热的目光对上时,倏然一下,愣住了。
后者看向自己的目光,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彻底吸入进去一般。那有些分外炙热的感情,就算是她从前再怎么样不通情\事,如今心头也有了隐隐约约的轮廓。
“小师姐?”千山没有等到奚十里的回答,不由再一次轻声开口问。
奚十里想了想,没有再着急让千山转过身去,方便自己上药。她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没有躲闪。
“你想问我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奚十里问。
千山点头,他是人人喊打的魔族,她不介意吗?
“因为本来也没有发生什么,魔族和人族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在这一方天地下生活?难道世人说你作恶多端,你就是真的做坏事的坏胚吗?”奚十里知道这是千山的心结,她今日若是不将话说明白,她家师弟可能就要带着这心结一辈子了。“我们没有做坏事,那何必听以讹传讹的子虚乌有的恶名?还当了真?”
千山听见这话时,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像是忽然燃起了两簇明亮的火苗。
“原来,小师姐是这样想的吗?”千山低声道,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奚十里听,还是只是想要说给自己听。
但不论如何,他脸上已经出现了克制的笑。
奚十里见状,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戳了戳千山紧致的肩头,嘴角也弯了弯,“行了,知道了就赶紧转过去,赶紧上药。”
“嗯。”千山变得配合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当他转过身时,他主动将被奚十里扒开的衣服,直接退到了腰间。
顿时,属于年轻男人的那一截精瘦而充满力量感的窄腰,顿时暴露在了奚十里的眼前。
奚十里:“……”
饶是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上药,只是帮忙自家亲师弟上药,但眼神仍旧有些不受控制,朝着千山那截过于诱人性感的窄腰上看了好几眼。
在千山的腰后,还有两个明显的腰窝。奚十里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上面,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而已。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楚王爱细腰,就算是搁在她身上,现在看着千山这一把腰,也有些想要伸手摸一把。
不过最后奚十里也没做出来这种事,她还没有忘记现在自家师弟身上还带着伤,等着自己上药。
“我不会变成那样,小师姐放心。”
就在奚十里沾着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千山的肩胛上时,她跟前的人忽然开口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奚十里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样?”
千山现在是背对着她,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认真和严肃,他的脊骨剑如今都在奚十里手中,日后他若是真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他甘愿让奚十里将那柄唯一能杀死自己的脊骨剑,送入胸膛。
“罄竹难书的坏种。”千山说。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了身后的人传来一声轻笑。
“当然不会。”奚十里说。
千山听着耳边这轻快的声音,开始握紧的拳头忽然又松开了。
有人跟自己站在一起的感觉,哪怕对面是全世界,都一直坚定,这种感觉,对他而言,真是太好了。
“谢谢。”千山低声说。
奚十里这时候已经伸手放在了千山的侧腰上,这里有一处一指长的刀伤,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怕。她手指上沾着药,指尖一颤。
结果这一动作,直接导致了千山也跟着她的指尖颤了颤,或者说,即便是没有她刚才的颤抖,但只要现在她的手放在了千山的腰间,也会让对方出现这样的反应。
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敏感区域,这是千山的本能反应。
尤其是现在他还清楚地知道,放在自己腰间的柔软小手,是属于自家小师姐的。
奚十里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感到有些脸热,分明今日春光温柔,春风和煦,是再让人觉得舒适不过的温度。可现在,在对面着千山的后背时,她感到身体似乎变得有些燥热。
上药这件稀松平常的事,有些变得不同。
她像是想要将脑海中这时间出现的各种不合时宜的画面全都甩出去一般,自顾自找着话题,“下次你再伤成这样,让我知道我要你好看。”
她以为自己这话很凶,但却是不知道当千山听见这话时,勾了勾了唇角,眼角处都带着温柔的笑。
“嗯。”千山乖巧点头。
等将千山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上了药,奚十里低着头收拾了手边的瓶瓶罐罐。
她看了一眼还在不远处司月的尸体,没有想要用灵火毁尸灭迹。
司月追出来,又在这么长时间里没有回去,想来在院子里的两个人也坐不住。到时候寻来,可就有点意思了。
这是教训,也是讯号。
“等会儿陈安他们肯定也会过来,你想怎么样?”奚十里抬起头,看着千山问。
就算是千山不说,她也能猜出来在结界中看见的司月和魏一平两人,都是曾经对他动过手的人。她不曾亲眼见过这两人的手段,但当日在藏书阁崖底的山洞里,那些都已经发黑的厚厚的干涸的积血,都是当年这些人虐杀无辜的人的铁证。
若是现在千山还想要魏一平的命,奚十里想,她也不可能会拦着。
可没想到,千山却没有像是她想象中那样说要对方的性命。
“他们过来,要忙着处理的事不只是找到我们。”千山说,黑市里的货现在都已经被他们转移走了,陈安上面是什么人,他们都还不清楚,现在正好能趁着这机会,看看他要如何交差。至于魏一平,也是一条线索,日后等将幕后之人全都揪出来,他再一一处理也不迟。
至于他,都已经忍耐了这么多年,现在再多一点时间,似乎也没什么等不及的。
“我们这一次过来只是看看跟陈安接头的人是谁,既然知道了,不如再跟着他们再看看。”千山补充道。
奚十里点头,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在这一刻,忽然感到了一丝丝的心疼。
奚十里和千山预料得没错,因为司月出来太长时间没有回去,两人便从成衣铺子追了出来。只不过想要在偌大的天福城找到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位置,就算是陈安和魏一平再有本事,也花费了一番功夫。
魏一平出城走来,看见地上躺着的那道身影时,还觉得不敢相信。
直到他走到了司月跟前,亲眼确认了在地上没了呼吸的人就是司月时,他才大吼一声。
是谁!
魏一平气得眼睛发红,甚至眼睛在这时候都充了血,灵力震荡,摧毁周围的一切,但是在他怀里的人身躯始终冰冷。
魏一平低头,他怀里的人死前都还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死不瞑目。他伸手放在了司月的眼睑上,最终还是替她盖上了双眼。
等到魏一平抱着人刚起身时,他动作忽然一顿,而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刚才司月躺着的地方。
那上面,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字。
仔细辨认后,魏一平勉勉强强认出来是一个“青”。
这是什么意思?
魏一平脑子里在这瞬间出现了各种猜测,他甚至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名字里含有青字的修真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边,却又找不到这些人跟司月有交集的地方。
就在魏一平陷入僵局时,陈安得到消息,也从城内赶了过来。
他跟魏一平寻找的本就是不同的方向,过来在看见司月的尸体时,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只不过相比于魏一平的悲痛,陈安实在是很难有特别强烈的情绪,只有些惊讶。毕竟,司月再怎么说,也是择行境的四重境的修士,虽然是耍着大刀,但是实实在在的武修的路子,真要动起手来,杀伤力十足。如今司月的尸体摆在这儿,那跟她动手的人,又是什么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