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桶哥今天很风光啊。”男生口无遮拦地玩笑。
被叫黑称,范桐欲言又止,脸色黑到了极点。
事情发生几天了,这几天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把他明里暗里羞辱一把,校园是社会的缩影,风向总是随着大流,而他成了众矢之的,好像谁不那样做就变得格格不入。
事态失控,裴桑榆有些茫然。
这样的结果是她想要的吗?
想了一整天,裴桑榆也没能想出答案。
下了晚自习,她跟几个室友慢悠悠收拾好东西回寝室,刚走到一半,一个同班男生叫住了她。
“裴桑榆,半仙让你回教室一趟,她有事找你。”
“什么事?”裴桑榆茫然反问,男生却没回,只是撂下那句话就跑远了。
她勾了下书包带,跟旁边人说:“那你们先回,我过去一下。”
“我陪你回去吧。”边潇潇说。
“没事,我又不是会迷路的小朋友。”裴桑榆让她们先走,转身原路返回。
他们本来就走得晚,这会儿教学楼几乎已经空了,一整排教室漆黑成一片,唯有七班还亮着灯。
裴桑榆刚走到门口,看着空旷的教室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猛然一股力道一推,手掌撑地也来不及,双膝跪下直接撞上地面。
火辣辣的疼,该是磨破了皮。
口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回过头,范桐的脸一闪而过,下一秒门被关上,落了锁。
今天升旗大会上旧事重提,多半在警告,也是在报复。
也实在是太幼稚,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么,没完没了。
只是当务之急得先得出去。
她艰难起身,查看四周,前面后门锁死,窗户都在外侧,手机还被摔得屏幕闪白。
没法开锁。
没法破门。
没法求救。
倒是条条大路通南墙,全是死胡同。
膝盖受了伤,站不太稳,她撑着课桌往窗户那边望。
七班在教学楼的二楼,跟一楼相间处延伸出一截雨檐,地面还有一层松软的草坪。
如果抓住雨檐边缘再往下跳,减去手臂加身高的距离,也就一米多高。
倒是摔不着,就是有点怵。
她不怕鬼不怕人,偏偏怕高,往下一看就觉得头晕目眩。
况且,平时没干过翻墙逃课的事儿,业务不太娴熟。
她从抽屉里拿出还没来得及还给周瑾川的外套往腰上一系,挡住有些短的校裙。
好不容易一瘸一拐走到窗边,就瞧见草坪中间的小道上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在打电话。
巧到姥姥家了。
冤家路窄周瑾川。
裴桑榆张了张嘴,想到他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给人添了那么多堵。
不想再麻烦他了。
像是有所感应,对方察觉到投射下来的视线,抬了眼。
周瑾川随意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就这样,挂了。”
收了手机,两人仍然四目相对。
周瑾川想到昨晚,解释说:“昨天真没嫌弃你的意思,要是误会了,我道歉。”
裴桑榆哦了声:“你赶紧回去吧你。”
语气冷淡得真不像是在喜欢他。
都怀疑昨天可乐上那字是幻觉。
校园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挺晚了,四周稀疏着三三两两的同学。
周瑾川本着人道主义提醒:“你不回?拜月教主呢你,站在那吸收日月精华?”
“啊,不行吗?”裴桑榆心说你别站这儿了,跳下去脸着地多丢人。
周瑾川一贯的欠:“那你不如拜我管用。”
“你好烦。”裴桑榆没空跟他贫。
看出来了,对方今天心情不好。
“你,”周瑾川顿了顿,也没什么可说的,“早点儿回,晚了不安全。”
裴桑榆点了点头。
见人转身走了,她才背过身抓着窗户,一只脚从窗沿跨出,手指拼命抓紧,指尖泛白。
晚风顺着小腿缠上来,扫过破皮的膝盖,凉飕飕的疼。
也就是一闭眼一咬牙,裴桑榆嘴里念念叨叨着,贴着窗,另一只脚也缓慢放了出去。
蹲在露台上,又忍不住回头丈量距离。
这一看,和突然回过头的周瑾川再一次碰上视线。
裴桑榆:……..
她现在姿势有点扭曲,且尴尬。
况且,腰上还系着人家的外套。
周瑾川本来也就那么随意一看,饶是见过大风大浪也有些震惊:“你在表演杂技?”
“你走都走了,回什么头啊。”裴桑榆恨不得原地投胎。
“不回头看不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周瑾川不紧不慢打量着四周,跳草地上倒是没什么大碍,视线突然停顿。
眼熟的外套下方,露出的一小截皮肤上掺着沙粒的红肿难以忽视。
看着挺疼,还在发颤。
周瑾川笑意淡了下来。
裴桑榆骑虎难下,嘴却很硬:“别看了,耽误我练习跳窗技术。”
她是真的害怕,真的恐慌,也是真的觉得丢人。
余光里,却看到周瑾川转了方向。
“你…….你……..”裴桑榆更紧张了,舌头难得打结。
对方却没理会,一步一步朝她走了回来。
裴桑榆贴在窗边跟个树袋熊似的,想翻回去,手指又不敢松,越想越觉得委屈。
那道口子一旦开了就泄了闸,情绪就有点压不住了,索性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怨念往他身上砸。
“你又回来干什么,就等着看我笑话是吗?”
“我被人锁里面了出不来,想跳窗还被你抓个正着。”
“行,你爱看戏你就——”
说到后面,声音带了点隐忍的哭腔。
“裴桑榆。”周瑾川打断她。
明明应该保持距离的,但教养让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突然发现,强撑的倔强,比虚假的撒娇更容易拿捏他的心软。
裴桑榆抿了下唇,接上后句:“…….你就接着看好了。”
她看到周瑾川重新走回原点,光透过枝繁叶茂的间隙打在他的脸上,月色衬得他莫名的温柔。
裴桑榆被这虚晃蒙蔽了一瞬,又猛然清醒。
周瑾川这拽得要死的性格,怎么可能。
只是此刻的少年眉目霁明,敞开双臂。
兜住了温柔月色,也兜住了她的委屈。
“怕什么,我接住你。”
第15章 躁意 这回裴桑榆是真的怔住了。
他没有呛声。
也没有嘲讽。
他还让她别怕, 会接住她。
裴桑榆不确定地反问:“你认真的?”
周瑾川点了下头,指挥说:“你抓着雨檐的边缘,慢慢下来, 我伸手就能够着你。”
手指已经僵硬地有些颤了,但他此刻的语调不紧不慢的, 倒是轻易安抚了紧张。
裴桑榆不敢回头,轻声求:“我真的下来了,你别耍我。”
周瑾川嗯了声,张开的手臂没动。
闲聊着分散她的注意力:“你多高?”
“一米六七。”裴桑榆闭了眼, 心一横,抓着露台边缘, 把两条腿都缓慢往下放。
“这个身高加上臂展, 摔不着。”
“我知道,但悬空的时候总感觉——”
话音未落, 她感觉到对方的掌心隔着外套下摆, 手指稳稳抓住了自己。
“松手。”周瑾川命令。
他的声线是十几岁少年的清冽,干净清爽, 这一刻却低低的带着一点压迫, 让人不自觉想要服从。
裴桑榆放开了手。 下一秒, 腰上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钳住。
由于冲撞的力道双双晃了下, 但周瑾川只是曲了下腿, 站在原地把她牢牢接住了。
她被他背抱着。
猛然心跳剧烈。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过于贴近的距离。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扫过耳边,因为刚用了力,而变得更为浓重。
晚风轻拂也解不开躁意。
周瑾川垂眸, 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又缓慢挪回她的表情上。
还行, 没被吓哭,比他想象中胆大。
“可以松开了。”裴桑榆喃喃道。
周瑾川动作很轻地把她放在了地上,却见她落地的时候因为膝盖的伤,痛得吸气。
他低声问:“能走吗?”
裴桑榆皱着眉,强撑道:“勉强能。” 总不能让他抱自己,再心无杂念也着实开不了这个口。
确实是有些过界了。
周瑾川看向大门的方向:“我背你到校门口,然后打车去医院。”
“这合适吗?”裴桑榆缓慢地眨了眨眼。
周瑾川觉得挺好笑的,这话听起来他倒像是上赶着追求的那一个。
“确实不合适。”他偏了下头,提醒说,“那你走慢点儿。”
膝盖刚撞上了地面,蹭出一大片红肿,现在稍微走动,就疼得厉害。
裴桑榆绷着一张惨白的脸,以一个相当龟速的速度一瘸一拐朝着大门移动。
偏偏周瑾川人高腿长,走两步就得停下来等她,那股散漫的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
“要不,我自己去医院,你先回家?”裴桑榆心里有愧。
周瑾川扯了下唇:“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尽天良,大晚上把一个小残废丢这儿。”
“你才是小残废。”裴桑榆回嘴,“我只是走得慢,又不是腿断。”
周瑾川甘拜下风:“嘴倒是比腿利索,平时那么机灵怎么会被锁教室?”
说到这个裴桑榆就来气,脸颊鼓鼓的吐槽:“我刚进教室就被他推倒了,就知道使这种小手段。”
“范桐?”
“除了他还能有谁。”
周瑾川嗯了声,敛着神色,拿着手机像是在给谁发送信息。
他不笑的时候,五官显得更为锋利,看着挺怵人的。
裴桑榆收回视线,艰难地又挪了两步。
大概最近在水逆,后背的撞伤还没痊愈,现在又添新伤。
只是,他们俩这算是破冰了吧。
至少有了那么一丝回春的迹象。
裴桑榆迟疑了下,旧事重提:“昨天………”
周瑾川发信息的手指停住,目光沉沉看向她。
该来的终于来了,现在是要说告白的事儿了。
“昨天我态度不好,跟你道歉。”裴桑榆平日里硬气,但服软也是相当快,垂眼看了眼围在身上的外套,“你的衣服我会拿回去再洗一次。”
周瑾川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谁想跟你聊外套,那玩意儿扔了也无所谓。
他决定把人拉回正道,旁敲侧击的提醒她的伟大目标:“还想考第一么?”
想要好成绩,就得把心思放学习上,这是未说出口的潜台词。
毕竟说教的意味太重。
然而听到裴桑榆耳朵里就变了味儿,圆目一瞪看向他:“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中断补课吧?不会吧不会吧,你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倒是挺会倒打一耙,里外成了他的不是。
周瑾川气笑,无所谓道:“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你最好是好好学。”
裴桑榆回忆起转学以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还要怎么着。
她叹了口气:“知道了,你这口吻好像我爸。”
周瑾川:“……….”
怎么还有随处认爹的爱好?癖好这么野的?
聊不下去了,索性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道路两边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花了快二十分钟,终于走到门口打上了车。
晚上的急诊室依然人来人往,挂了诊拿了药,伤口得等着护士清理。
裴桑榆正蔫着脑袋坐在长椅上等着,就见身边周瑾川起了身:“你先弄,我一会儿回。”
裴桑榆点了点头。
周瑾川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眼见着范桐刚从一辆出租车下来,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刚干完坏事,范桐揣着兜很是心虚:“瑾哥,这么晚了叫我过来干嘛啊,我家有门禁呢。”
“叫你干什么心里没数?”周瑾川方才对待女生的那股柔和完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懒得掩饰的强势,那双眼一扫过来,就看得人心里发麻。
范桐舔了舔唇,装傻充愣:“我听不明白。”
周瑾川说了几个关键词:“教室,锁门,裴桑榆。”
“我……她……你………”范桐心里骂了句脏,脱口而出,“我弄她你也管啊,我又没招惹你。”
“我呢,平时造的孽太多,得做点好人好事攒功德。”周瑾川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弓着身看他,“本来这事儿已经结了,你非逮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