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川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不过相处了区区几天,过段时间就没太所谓。
陈界还想让他悬崖勒马,又道:“你想想,你再认真想一想。新的主人还是李知行,这哥们可是对裴桑榆图谋不轨,你我应该有双眼睛都看得出来吧。到时候他就可以打着鱼子酱的幌子天天找她,朝夕相处,日积月累,我都不敢细想。”
陈界越说越上头,语气变得慷慨激昂起来:“最关键的是,以后你想见狗还要经过他的同意,操,这怎么像两口子离婚了给孩子找了个缺心眼儿的后爹。真的,就是这个感觉,你这抚养权以后是真要不回来了啊。”
周瑾川本来就没睡醒,听他在那儿叭叭,有点烦躁:“你八点档看多了?”
“还真不是我多想,你看这不就——”车停在宠物医院门口,陈界望向窗外,裴桑榆已经提前到了一会儿,深色发箍固定着柔顺的长发,身上穿着条同色系的小长裙,简单大方又精致,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女。
最扎眼的是旁边还杵着一男的,是一脸讨好笑着的李知行,也特意做了打扮,连头发都有认真整理,像只疯狂开屏的公孔雀。
隔着玻璃听不清,但两人看上去聊得十分开心,氛围极好。
周瑾川听他说话说一半就没了后文,也跟着看了过去,视线停顿了一瞬。
他打开车门,一手抱着狗大步走过去,带过一阵风。
外形过于优越,刚一出现就打断了那边的对话。
“这就是那只捡来的小狗啊,看起来应该是比熊的串,小卷毛毛茸茸的好可爱,以后就叫它小白怎么样?”李知行热情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头。
鱼子酱狗随男主人,高贵冷艳地别开了脑袋。
周瑾川表面八风不动,暗地里在心里轻嗤。
小白,什么弱智名字,幼稚园毕业了吗你。
裴桑榆伸手挠着小狗的下巴,开口介绍:“它有名字了,叫鱼子酱,是不是很搭?”
“还是你厉害,这名字高级又好听,起得真好。”李知行瞬间开始无脑吹捧。
周瑾川似笑非笑,嘲讽拉满:“我起的。”
瞬间打断施法。
李知行尬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好几秒后才冷着表情,心不甘情不愿补了句:“那你也挺厉害。”
两个个子挺高的男生就那么站在门口,视线碰上,不闪不避。
怎么看,怎么觉得下一秒得打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男生最懂男生,周瑾川很明显看出对方藏了私心。
这份私心的比重远超于所谓有爱心的助人为乐,而这份私心里,全是关于裴桑榆。
就本人没看出来。
或者她看出来了,但不在意。
周瑾川单手抱着狗的手臂收紧。
裴桑榆微妙地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下意识伸手扯了下周瑾川的袖子。
看到对方看过来,才温声说:“先进去吧,医生在等了。”
周瑾川嗯了声,收敛了那股不太友好的气场,大步朝里走。
隔岸观火的陈界在后面围观全程,心说这是什么他妈的狗血修罗场。
倆十来岁的男生也半大不小了,为一条狗在那搞得针尖对麦芒。
就……真绝了。
检查的流程确实是繁琐复杂,一通下来花了小俩小时,倒是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因为长期挨饿有些营养不良。
等医生开一些营养液带回去,就可以结束看诊。
房间里剩下几个小狗家属,李知行尽职尽责趴在一边,跟小狗培养着塑料感情。
周瑾川敞着腿坐在旁边的靠椅上,坐姿随意,冷眼旁观。
李知行抓着狗爪子来回晃着,抬头看向裴桑榆,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它真的很听话,比我们家的狗好教多了。不然,我今天就把它带回去吧?”
裴桑榆转过头,眼神示意周瑾川的意见。
周瑾川没说话,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倆字,不行。
裴桑榆瞬间了然,虽然不懂他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突然大转变,但少爷么,得哄着。 于是收回视线传达某人的意见,笑笑说:“还是按原计划下周吧,也不着急这几天,我也想再跟它再玩一玩,以后能见面的次数就不多了。”
毕竟她也没那么迟钝,看出来了对方刻意的殷勤。
选李知行,只是单纯是她接触的候选人里最合适的一个。
是同班同学,也更好追踪后续。
“不会啊,如果你不嫌我烦,我可以经常给你发它的视频。”李知行对这狗感觉也就那样,但多了个机会接触裴桑榆,他乐得帮这个忙,“想玩的话,每个周末来我家就行,我住得也不远。”
李知行说完,怕吓到她,又妥帖找补了几句:“当然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每周带去中央公园等你过来,看你安排,我都可以。”
这四舍五入就算是周末约会了,他觉得自己计划天衣无缝的完美。
话音刚落,就感觉周瑾川抬眼看向自己,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那眼神冷冷淡淡,却很强势,带着自己领地被陌生人闯入的攻击性。
李知行无端品出了威胁的意味,莫名一阵心悸。
只是有些捉摸不透。
他的领地里藏着的,是这只小狗,还是裴桑榆?
室内沉寂了一瞬。
陈界实在是受不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往兜里摸打火机,火速逃离现场:“我去门口抽根烟。”
周瑾川把外套随手往身上一套,起身朝往外走。
经过裴桑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去。”
声音低到了极点。
第20章 日落 宠物医院门口, 俩个高腿长的男生一左一右站在两侧,跟左右护法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在用这样的姿色招揽客户。
路过的好几个女生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恨不得立刻抢只狗冲进去接受帅哥服务。
然而帅哥本人非常惆怅。
陈界慢悠悠地点了烟,吸了口, 吐出一层薄薄的烟雾:“你又不抽,跟出来干什么?”
周瑾川插着兜,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吹风:“里面太闷。”
“哦,所以宁愿出来吸二手烟。”陈界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洗涮他, 下嘴也是毫不留情。
周瑾川懒得跟他斗嘴,轻扯了下唇, 没出声。
陈界娴熟地吐了口烟圈, 又问:“拉着张脸,你在气什么呢, 气你的小公主马上就是别人的了?” 顺着刚才房间里的话尾巴, 周瑾川下意识产生了联想,反驳道:“裴桑榆跟我没关系。”
“我说鱼子酱。”陈界打了个马虎眼, 此刻把人圈在了陷阱里, 非常得意, “你说裴桑榆干什么。”
周瑾川瞥了他一眼, 轻嗤:“你无不无聊。”
“无不无聊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界突然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那股劲儿, 语气变得正经起来,“顾余的事儿都他妈过去两年了,该自责也自责完了行吗?好不容易来个能跟你搭得上话的人,别把谁都往外推。”
他看着前方, 像是陷入了一段思绪,眼神有些虚焦:“我知道你对裴桑榆可能还没到喜欢的份儿上, 但你不得不承认,你并不排斥跟她接触,没说非得让你跟她凑一对儿,那都是瞎起哄,当个无话不谈的知己也行啊。稍微打开自己,试着有点正常人的情感很难吗?”
周瑾川反唇相讥:“那你呢,你不自责,每天装成过得热闹非凡的样子麻痹自己做什么?你那一大帮姑娘和狐朋狗友,哪个动过真感情,你的情感最他妈正常。”
陈界烦躁地把烟掐灭:“我不想跟你翻陈年旧账。”
“你先翻的。”周瑾川觉得他们俩可太幼稚了,就这也能吵起来。
顿了顿,才说,“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好。”
陈界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掐着烟头,没说话。
周瑾川过了好一阵,才重新开口。
“我不评价你的生活,你有处理自己情绪的方式,我也有我的底线。我对裴桑榆是和其他姑娘不太一样,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只是把想要补偿顾余的愧疚转移到了她身上,没想明白之前,我不会有让她误会的举动,这对她不公平。”
陈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再抽一根?”周瑾川挑眉。
陈界心如明镜,也明白他此刻的矛盾和困惑,情感这东西,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没谁想要当替代品。
他懒洋洋地扣着烟盒抽出来一支,换了个没那么闹心的话题,提议道:“明天你生日,找个地方帮你庆祝吧?狐朋狗友这时候不就派上用场了,好歹热闹。”
“别折腾我。”周瑾川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太阳穴隐隐作痛,拒绝说,“哪儿都不去,明天帮裴桑榆补课。”
说了一圈又绕了回来,真就是绕不开那个谁。
陈界觉得好笑,轻哼说:“行,那我明天独自划船出去浪,你们俩自个儿在学海的世界里遨游,淹死得了。”
周瑾川没绷住,抬脚踹他:“傻逼。”
“你才傻逼,跟人为只狗在那儿阴阳怪气了老半天。”陈界嘲讽拉满。
想到方才,周瑾川低着头笑了声:“是挺傻逼。”
等两人重新回到房间,裴桑榆松开把玩的小狗爪子,立刻抬头观察周瑾川的表情。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的起伏,但觉得那股烦躁好像比刚才少了点儿,变得非常平静。
一看便知,大概是陈界又当了回心灵导师。
她看着人走近到跟前,都没刻意凑近,就敏锐嗅到他外套上沾了点烟味。
皱眉问:“你抽烟了?你不是不抽么?”
“抽了两根。”周瑾川看她脸色微变,顿了顿,接上下句,“二手烟。”
裴桑榆表情松了些,揶揄说:“陈界你烟瘾是不是太大了,早晚得肺癌。”
“你别诅咒我啊,半仙帮我算过命,至少得活到九十八。这不是周少爷心情不佳,我也只能京A陪两根。”陈界往旁边靠椅上一坐,没个正形。
李知行听着他们插科打诨的对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刚那随口问的那句“你抽烟了”,就显得关系非同寻常的亲昵。
在接触裴桑榆之前,他也经常跟周瑾川约着打球,关系没到好友也算熟悉,没发现他们俩走得这么近过,甚至在学校里都不见往来。
准确来说,喜欢周瑾川的女生能排满篮球场,没看他跟谁这么熟稔,也没见谁能这么跟他说话。
李知行看向周瑾川。
心说你要出手我就不追了,这谁比得过。
两相对比,他心里相当有数。
偏偏刚刚还很剑拔弩张的少年,这会儿语气格外平和,仿佛出去了一趟被我佛超度。
“你今天就把鱼子酱带回去,剩下的东西我改天送你家。”
周瑾川的想法很明了。
裴桑榆一样,小狗也是一样。
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负责,那就把它给能对其负责的人。
如裴桑榆所说,抛开那些私人感情,对方确实是个非常适合托付的领养者。
只是,确实是有些舍不得。
听到他的退让,李知行一下子没转过来,脸上露出茫然说:“那我现在就,抱回去了?”
周瑾川点了下头,表示答应。
裴桑榆更是震惊,这出去转了一圈是把脑子水洗了一遍么,态度变这么快。
她反复看了周瑾川好几眼,才开口确认:“真想好了?”
周瑾川倒是笑了,姿态松散,说的话像个没心没肺的渣男:“送个狗而已,你们不至于吧。”
裴桑榆心说怎么不至于。
你从早上到刚才出门的表情一路跟上门要债的仇家似的,就差手里提把菜刀了。
但现在他开了这个口,事情也就了结。
鱼子酱到底被李知行抱回了家,小狗临走前,拼命挣扎,可怜巴巴看着前主人,满脸不情愿。
看得周瑾川心脏缓停,最后,只是淡淡别开了眼。
搞得跟这辈子不复相见似的,挺悲情。
回程的路上,一直到深夜,周瑾川都表现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正常的吃饭,补课,送她回家,流程化的复制粘贴。
裴桑榆的第六感却反复告诉自己,不对,绝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还有五分钟就到家,坐在车上,两人默契着沉默。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其实还是很舍不得吧?但怕自己照顾不好它,是吗?”
话没头没尾,但讲的人听的人都懂。
周瑾川愣了下,没想到她一下就正中红心,没法接话。
手指在膝盖上缓慢摩挲了一会儿,才说:“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你最好是。”裴桑榆性子直,也不闪避,就那么直勾勾看向他:“表达自己的需求很难吗?你不是一直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又坦荡又大方,今天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