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榆心里五味杂陈,不熟也不能硬怼,直接摸了灌没开的啤酒,干净利落拉开。
过于尴尬,直接灌醉断片算了。
之前没见过她喝酒,周瑾川也没想着她这么豪迈,下意识伸手拦住:“喝什么酒。”
“喝点儿吧,没事儿,我酒量虽然一般,酒品还是不错的。”裴桑榆没太所谓,顺势还就着他的手又来了一口,嘴巴被啤酒的味道灌满,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听到这话,周瑾川就听出了潜台词。
酒量很烂,一喝就醉。
他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那罐啤酒拿了过来。
顺手开了罐可乐推到她跟前,命令说:“喝这个。”
在场几人的表情相当意味深长。
陈界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当事人,大声嚷嚷说:“我就跟你们说,我们周周变了,个个嘴上说着不信,打脸了吧。”
话音一落,几个男生动作整齐,跟军训过似的。
齐刷刷拿出手机,点开转账。
噔噔噔几声提醒,陈界看着到账,一脸舒坦,眉开眼笑。
也不是头一回了,周瑾川瞬间明了,抬腿直接踹他一脚:“拿我打赌?”
“不怪我拿你打赌,我们在那吃着串瞎聊天呢,突然想到可怜的留守儿童,就聊到你了。”
陈界说这话的时候,往嘴里还又送了块肉,跟刚才没吃似的,咽下去才说,“然后呢,我就把你最近的行为举止稍微艺术加工描述了一下,他们都说是我夸大其词胡编乱造,我就说来你这儿撞撞运气,还真撞着了。不仅撞着了,还撞了个现行。”
裴桑榆两口下去,情绪逐渐高涨,也变得随意起来。
她撑着下巴,看着众人慢悠悠地问:“他哪儿变了?他以前什么样儿啊?”
段祈野:“注孤生。”
江聿行:“拽上天。”
严司淮:“见着姑娘躲三丈远,偏偏又绅士得不行,惹一身桃花债。”
严夕念:“说得没错,完全同意。”
周瑾川:“……..”
“那没变,他现在也这样,完全一模一样的处事风格。陈界你不行,你明明打赌打输了怎么能耍赖,给人家把钱转回去。”裴桑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界心满意足,看向众人:“来,接着转钱吧各位。”
三个男生再次重复方才动作。
又是噔噔噔几声转账的声音。
也不是傻子,裴桑榆猛然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看着他:“不是,我你也拿来打赌?赌什么了?”
“啊,说到周瑾川必然就又提到了你,但打赌了什么内容——”
陈界非常欠地笑了笑,说话偏偏只说一半,吊人胃口,“不告诉你。”
裴桑榆气得也想踹他一脚。
彼此过于熟悉,周瑾川倒是一听就猜出来了。
肯定是说这姑娘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对她特有的不一样。
还说喜欢自己。
心比西伯利亚盆地还大。
他敛下眼,随手拿着手上的啤酒仰头喝了口,还没放下,旁边一只小了一圈的手伸了过来。
裴桑榆不满地抢回去,抱怨说:“你要喝你自己开,喝我的干什么。”
周瑾川也没意识到喝了她的,舔了下唇。
正准备说那你别喝了,话还没出,就见着裴桑榆贴着他方才喝过的地方,小口小口接着喝了下去。
自己明明已经碰过了。
她居然毫不介意。
周瑾川微微挑了眉,还是开口提醒她:“我喝过了。”
裴桑榆有点晕了,酒意上头,迷茫道:“我知道啊,你抢了我的,所以我要抢回来。”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周瑾川彻底拿她没辙。
知道劝也是劝不住了,反正在家里也安全,于是微微抬了下下巴,顺着话说:“行,你喝。”
此情此景,陈界恨自己语文功力不足,不能诗性大发。
只能慢悠悠地感叹:“朋友们,这不比球赛好看,应该再买几桶爆米花,我能看一通宵,不,两通宵。”
严司淮作势起身,揶揄说:“现在商店应该还没关门。”
“你们,有完没完。”周瑾川抬眼,眼神里已经带了明示地警告。
“再开玩笑人真的要生气了。”段祈野把人拽了回来,像是提醒,又像嘲讽。
“那也没什么可聊的了。”江聿行耸肩,往椅背上一靠,吐槽说,“毕竟是两三个月才见一次的塑料友谊。”
周瑾川笑里藏刀,看向年纪最小的那位,缓慢出声,刀刀戳心。
“有聊的啊,怎么没有,大家也不关心下严夕念小朋友。期中考了多少?周末作业做了吗?期末复习怎么样?要不要几个哥哥帮你现在挨个辅导一下?”
江聿行:“我看行。”
段祈野:“拿书吧。”
“我没惹你们哦,我从进门到现在话都没说两句。”严夕念被点名,轻皱着鼻子,抓着旁边的袖子叫屈,“哥,他们欺负我。”
“现在知道叫哥,晚了。”严司淮不动如山,非常残忍。
大家笑成一片。
趁着众人说话,裴桑榆已经不知不觉干掉了两罐啤酒,没醉过去,却觉得极度兴奋。
她眨了眨眼睛,缓慢消化完方才的对话,环视着看了一圈,欣喜道:“听起来都是学霸啊,那几个哥哥帮我补课吧,我愿意听。”
周瑾川:“………”
你他妈逮谁叫哥哥。
陈界笑得快把座椅翻了过去。
勉强稳住,才给大家补充背景提要:“这位裴桑榆同学,无情学习机器,人间无敌卷王。她每天要做的事呢,就是,学习,学习,学习,以及叫周瑾川跟她一起学习。”
“厉害啊。”众人齐声赞叹。
裴桑榆脑袋发晕,但在功课上还是保持着惊人的清醒,已经快速打好小算盘。
她低声嘀咕着,转过头问旁边人的意见:“周五周六周瑾川,周天另外三位哥哥轮流排班,怎么样?”
周瑾川扯了下唇:“每周还给我留两天,我谢谢你。”
“不客气,我对你好吧。”裴桑榆笑得很甜。
陈界好不容易止住笑,看向冤种周少爷,真心实意说:“你该庆幸我成绩不行,不然你那周五周六还得腾一天出来让我交班。”
周瑾川:“……..”
江聿行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有空。”
段祈野从陈界那顺了根烟点燃,咬着含糊不清出声:“我也行。”
尚存一人稍微还有点良心的严司淮,但良心也不多:“我就不参与了,得监督我妹,好歹给周少爷多留一天。”
周瑾川捏着啤酒罐,慢条斯理的,好像没怎么用力,但突兀的啪嗒一声响。
好样的裴桑榆,用完就扔是吧,真棒 。
没察觉到他的反应,裴桑榆扭过头,还笑眼弯弯看着他:“你朋友人真不错。”
周瑾川连笑都懒得装了,冷淡道:“是挺不错。”
看周少爷再度吃瘪,一圈人笑得不行,热热闹闹地把话题扯远了。
裴桑榆想着有一帮学霸补课,高兴得不行,一高兴就多喝了点,一喝多情绪就开始陡峭变化。
上一秒还是兴致勃勃的雀跃,下一秒又陷入了极度低落。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感慨。
她眼巴巴地看着一圈自在调侃的朋友,在心里感慨,真好啊。
在江州的时候她原本还是有那么两个关系还成的同学,家里出了事之后也没再联系了,从来没体会过这种一群人一起长大的热闹,感觉氛围是真的好。
周瑾川这人,怎么说呢。
就算是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是还有人在身边陪着。
明明跟谁都界限分明,生人勿近,好像谁都闯不进他的内心,他也不太表达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却依然有不介意的朋友围在他的身边。
裴桑榆打心眼里觉得羡慕。
大家吃过了串,换了战场,集体挪到了旁边玩多人联机,裴桑榆默默从这股热闹中退了出来。
她也没出太大的动静,只是拿了罐啤酒,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露台上吹风。
周瑾川后半段也有些心不在焉。
面前的屏幕显示着战斗精彩纷呈,他却难得接连挂了好几回。
玩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裴桑榆不见了。
他把手柄扔到一边,先在门口看了看,那双小白鞋还在,应该没走。
又进浴室转了一圈,怕她喝多了晕里面,也没人,空空荡荡。在家里里里外外绕了一大圈,终于在露台上找到了自己在那看风景的裴桑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背影就有点闷。
他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开口问:“不怕感冒,大晚上站着干什么。”
裴桑榆转过头,脸颊红润,被迟来的酒意浸染,说话也变得慢:“在等日落。”
这绝对是喝多了吧。
大晚上等什么日落。
周瑾川皱着眉,垂眼看着露台栏杆边上空的啤酒罐,缓慢回想,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直接问那只不知道抽什么风喝多的醉鬼:“到底喝了多少?”
裴桑榆伸出手指,胡乱比划了下:“三,四,还是五罐,不记得了,我酒量还不错吧。”
可你现在看着已经七分醉了。
周瑾川彻底没了脾气,耐心问:“头晕吗?”
“还好。”裴桑榆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刚才的感慨,又小声说出了真心话,“周瑾川,你朋友们真好,不是因为他们说要帮我补课的好,是看着就觉得好。”
周瑾川刚开口敷衍了句:“知道,你说过了。”
话音一顿,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对劲,又问:“觉得他们好,你想跟他们当朋友吗?”
“想。”裴桑榆点了点头。
周瑾川突然就懂了她那没来由的情绪。
孤零零从江州来,人生地不熟,肯定很孤单。
平日里虽然跟室友们在一块儿,但一到了周末各回各家,而她回去却只能面对那个空旷而陌生的房间。
此刻她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向往的表情。
很像是在外面走了很久的流浪猫,站在一家人声鼎沸的窗户门口,偷偷地看里面的热闹并羡慕着。
周瑾川有点心疼了。
他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低声用跟小孩说话的口吻,哄她:“我的真心朋友不多,就这么几个。如果你想要,我分给你。”
“真的吗?”裴桑榆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微弱地闪了下光。
周瑾川嗯了声,抬手帮她把拉链扣紧,挡住深夜的寒风。
裴桑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醉了,但意识很清醒。
她平时不太愿意说自己的事情,觉得说多了矫情,招来的要么是恶意要么是同情,这些她都不需要。
但这会儿,却想要把一些细碎的东西讲给周瑾川听。
“告诉你个秘密,我活这么大了吧,连小名都没有。我以前姓宋,爸妈都是连名带姓叫我宋桑榆,谐音还是送丧,是不是挺晦气的。好笑的是,最后真把我爸送走了。”
裴桑榆很轻地叹了口气:“改姓裴挺好的,至少……挺好听的吧,寓意也不错。”
“好听。”周瑾川说完,又强调一句,“姓什么,都是好听的。”
裴桑榆这会儿思维有些跳脱,但又莫名还剩了点逻辑。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你给我起个小名好不好?”
这话问住了对方。
周瑾川拿她没辙,在她的名字里反复挑选,排列组合了半天。
过了好久。
才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桑桑?”
男生因为极少这么亲昵地叫人,说出口,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裴桑榆眼睛亮了下。
不是那个强加在她身上的姓,也不是和顾余重名的那个名,是独一无二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桑桑。
好好听又好特殊的名字。
今晚那点泛起的情绪,明明刚才还翻江倒海的,现在被很轻易地安抚了。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喃喃自语:“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