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听见他说了声:“挺好看的。”
声音很低,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但裴桑榆听到了,微弯了下唇角。
铃声响起,看热闹的同学倒是散了,消息也传得飞快,附中匿名八卦群的消息一条条弹得跟航母发射似的。
“报——最新消息,zjc喜欢人家送他鱼缸,本人亲口承认。”
“zjc,什么玩意儿,能不能别天天缩写?”
“这都不知道别混八卦群了…….”
“当然是少爷啊,看笑了,八卦也能有优越感了”
“谁懂啊,平时又苏又拽,结果喜欢小鱼缸,可爱死。”
“重金问哪里可以立刻买到鱼缸!跑腿费我给五百!很急!”
“真有五百吗,我爆马来了啊骗我不是中国人!”
…….
裴桑榆前几天被边潇潇拉进了群。
这姑娘嘴上佛系,八卦倒是一个没落。
只是现在,她看着一堆也不知道是瞎开玩笑还是肺腑之言的消息,有点愁。
好像又给他惹麻烦了。
事实证明,抛开大部分在起哄,还真有几个胆大的。
晚自习课间,周瑾川趴着睡觉的功夫,座椅后边多了三个造型各异的鱼缸,都是托同学送进来的,把教室最后方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似乎在比谁更浮夸,甚至还有个爱心形状的异形,司马昭之心。
裴桑榆看着都觉得头疼。
等到他重新抬头看书,她才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写了纸条:
【没别的意思,就是还你人情。
但我的谢礼好像给你造成了些困扰。】
落款,留了个圆圆的太阳符号。
揉成一团,冲着过道那边扔了过去,正中他的手背。
她以为周瑾川不会看,毕竟上回扔了三次,这人压根不理,相当高贵冷艳。
没想到几秒后,那个纸团原路又扔了回来。
下面多了一行笔锋飘逸的行楷。
两相对比,倒是显得自己一笔一画的工整字迹相当小学生。
【行了,一笔勾销】
言简意赅,落款,跟着她随意画了两道川流起伏的波浪。
在暗示她幼稚,裴桑榆不傻,看懂了嘲讽。
落笔为证了,明明到此就应该点到为止结束,却没忍住又回了句过去。
【那你会用哪一个?】
今天收到了四个鱼缸,以后可能还会有别的,你会用哪一个。
纸团隔着过道扔进了他的手心,裴桑榆才反应过来,这话问得实在太像争风吃醋。
但她花了一下午时间,只是希望自己认真挑选的东西能被好好对待。
仅此而已。
大约周瑾川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今天特别配合。
三秒后,纸团再次扔了回来。
就五个字。
【讲先来后到】
她是第一个送,所以会用她的那一个,这个意思。
得到想要的答案,裴桑榆心情大好,但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动了动笔,把那张反复展开又揉捏的纸团最后一次扔了过去。
周瑾川展开,微微挑眉。
什么都没有,纸条末尾只是多了一个太阳图案,带着笑脸。
幼稚。
自己也挺幼稚,多半这玩意儿会传染。
周瑾川轻啧了声,把纸团随手扔进抽屉,继续转着笔低头刷题。
围观了全程的边潇潇实在没忍住,拉她的袖子:“你和周瑾川,什么时候熟到传纸条的关系了?”
裴桑榆顿住写题的笔,想了想:“不熟,就是问个题。”
余光看到周瑾川似乎瞥了过来。
她转过头,隔着窄窄的过道,跟他无声对视。
裴桑榆挑了下眉。
——怎么,有事?
只是一秒,就看到他冷淡收回视线,一个眼神都不多给。
身体力行展示什么叫,不熟。
裴桑榆撇了下唇,反正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问题的话,那确实他是最靠谱的,可望不可及的学神。”边潇潇偷偷摸摸吃了口裴桑榆给她带的丝绒小蛋糕,吧唧吧唧地感叹,“我还没吃过这么高级的蛋糕呜呜呜,真好吃。对了,今晚就要出月考成绩,你紧张吗?”
裴桑榆手上的铅笔芯啪嗒一声断了。
这是什么变态的阅卷速度,方才的好心情瞬间全无。
边潇潇从校服袖子里亮出一点手机屏幕,小声说:“我因为那破成绩,周末已经敲了两天电子木鱼了。”
裴桑榆随意扫了眼。
单日敲木鱼排行第一,姑娘你的手不抽筋么。
“这是我们学校兴趣小组的组员记录,你要加入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进去。”边潇潇一本正经科普。
裴桑榆听得直笑:“聚众做法是吧,你要是想提高成绩,我可以帮你补课。”
听她那口吻,成绩不大好,自己大概能帮上一把。
“不用,我是救不起来了。你独自努力,我信奉神佛。”边潇潇摇了摇头,破罐破摔。
裴桑榆看她那样挺可爱的,眼睛更弯:“行,愿佛祖保佑你。”
话音刚落,班长丁子娇就拿着一叠成绩条进门,嚷嚷说:“来来来,发成绩了啊,几家欢喜几家愁,哀乐——起。”
众人相当配合,一片哀嚎。
发成绩单的那几分钟,整个教室跟奔丧似的,哭得比死了娘还惨。
裴桑榆和边潇潇同时拿到了成绩单。
两人互相交换,同时顿住,面面相觑。
裴桑榆:年级总分排名321
边潇潇:年级总分排名322
一个过分骄傲。
一个着实谦虚。
裴桑榆:“…….”
卧龙凤雏都没这么巧,刚是谁说要帮她补课来着。
她想死,想自挂东南枝。
“我们年级一千多人呀,这已经很棒了!”边潇潇无脑吹捧,“再说,多顺溜多好记的排名。”
裴桑榆幽怨出声:“你刚还说自己破成绩。”
“你落了快两个月的课,理科考了好多这学期新学的,就是很牛啊。”边潇潇认真说,“而且你语文和英语单科都排在前十诶。”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是过不了外公那关。
周末刚被问什么时候出成绩,就来了,裴桑榆愁得想拔头发。
跟开了光似的,果然刚下晚自习,准时接到了死亡电话。
裴清泉同步收到了结果,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考砸了?”
裴桑榆让室友先回,走到教室外,轻轻嗯了声:“我下次会考好。”
“你以前的成绩单不是次次第一吗,来这边考成这样,我都嫌丢人。”
裴清泉冷笑,嘲讽说,“江州的教学质量就这种水平,怀你的时候让你妈带着你回京,她不肯,现在看出来差距了,家庭事业人生真是一塌糊涂。”
听出来了,对方很不满意。
并且对陈年往事耿耿于怀。
江苏考卷全国公认的难好吗,你读过书没啊,裴桑榆在心里骂骂咧咧。
但不想狡辩,现在说什么都像是托词。
“我会尽快赶上,考出您满意的成绩。”她压下所有反驳的话语,显得乖巧又顺从。
裴清泉轻描淡写,压迫极强:“我只满意第一。”
“好。”裴桑榆闭了下眼,艰难应下。
刚晚自习后半截半仙过来,已经把周瑾川夸了又夸。
这次题目偏难,这人依旧理科全部满分,文科也一骑绝尘,总分甩了第二名十三分。半仙一晚上各大办公室巡回炫耀,恨不得把那张成绩单贴脑门上。
要考第一,就要超过周瑾川。
裴桑榆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那点烦躁也逐渐平静了。
行吧,再难不也得硬着头皮上么。
她回过头,看着周瑾川正在让陈界把其余三个鱼缸还回去,一副散淡周到的模样。
原本不想再继续招惹,但这是最快的办法。
教室里同学已经走空,倒也不用避嫌。
裴桑榆一向目的性强,想到什么就做了,她快步进去,微微弯腰,撑在他的课桌面前,拦住人起身。
周瑾川见陈界走了,才慢悠悠看了她一眼:“有事儿?”
“鱼缸我看你还挺满意的,既然我们恩怨勾销,那就是朋友了对不对?”
裴桑榆未说先笑,展示出最优质标准的态度,眼睛一弯,语调轻快地拉近关系。
无奈人家不领情。
周瑾川缓慢提醒:“我们不熟。”
裴桑榆:“……..”
她刚多嘴非说这两字干什么。
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于是压着脾气,轻言细语吹捧。
“你是我见过最助人为乐的大好人了,帮那么多同学无私奉献的补课,人帅心又善。所以,能不能再多我一个,我可以偷偷付费给你。”
周瑾川似笑非笑:”我们不熟。”
裴桑榆深吸一口气,再接再厉,越战越勇。
“有什么别的条件你也可以提,我们互利互惠,不会白占你便宜。”
周瑾川指节弯曲,扣了下桌面,梅开三度:“我们不熟。”
太难搞了吧这大少爷。
好话说尽,裴桑榆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想撒娇再说句软话,但不擅长,还没出声脸颊就烧得慌。
她撑着桌沿,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拉近距离,对方没动,她每进一寸,心跳就更快一分。
随着动作,马尾的发丝顺着少女的肩头垂落下来,有几缕缓慢拂过少年的脸上。
有些痒。
周瑾川没躲,不闪不避地看着她。
“周瑾川。”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莹润的瞳光微闪,就那么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睫毛轻颤着,很容易就带上了点我见犹怜的脆弱,“再考不好外公会骂我的,你再帮帮忙,好不好。”
视线交缠,四目相对,连呼吸都跟着慢了下来。
周瑾川愣了一瞬。
也只是一秒,脚尖抵着课桌一蹬,就带着靠椅往后退了一大截,拉开了距离。
椅凳和地面猛然摩擦,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他下巴微抬,明明坐着也处于上风。
“裴桑榆,别撒娇,对我没用。”
第6章 求你 话音落了,两人都没再出声。
像是僵持,又像是在沉默的拉扯。
周瑾川觉得这话说得挺没风度,太直接。
但那声“周瑾川”一叫,再加上流露的脆弱,就莫名其妙有点被拿捏了。
她说不熟就不熟。
她说帮忙就帮忙。
他不喜欢这种被牵引的被动。
裴桑榆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心说少爷是真拽,不过他的确一直都跟女生保持着相当分寸的距离。
那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她很轻地点了下头:“行吧,不强求。”
起身拉开距离,真诚补了句:“我就跟两个人服过软,上次你也见到了,但那次不太走心。刚刚,我是真心想求你。”
周瑾川靠着椅背,遗憾通知:“确实没什么想要的。”
但裴桑榆谁啊,脑子转得飞快,见缝插针道:“那你想好了交换条件再告诉我。”
周瑾川觉得她相当有谈判天赋。
之前补课是被陈界那一帮狗友骚扰到烦才应了,后面搅到局子,也就顺势散了,乐得清净。
如果要帮她,还得单独辅导,不太合适。
而她偷天换日自己会考虑,只是差一个没想好的交换条件。
以前跟女生保持边界感的经验有点不够用了。
周瑾川把书扣上,随口问:“想补到什么水平?”
裴桑榆眼睛亮了起来,坦然说:“超过你,很有挑战和成就感吧。”
“那不巧了,我就喜欢拿第一,裴同学,我们是对手。”周瑾川找到了个合适的拒绝理由。
就是没得谈了。
小气鬼一个。
裴桑榆要被气死,明明都松了点口子,功亏一篑啊简直。
当然这人挑衅功力一流,斗志也被那句话激发了出来,她脸上没了多余的表情,高贵冷艳下了战帖。
“那你得坐稳了。”
周瑾川微微颔首,不闪不避地看她。
裴桑榆放完狠话就走。
原本气势是够的,只是刚出了门,就跟站在拐角的班主任撞了个正着,八十米大刀差点没收住。
半仙朝教室里瞥了眼:“跟周瑾川吵架了啊,脸色这么差。”
“…..老师您别说得这么暧昧。”裴桑榆勾着书包带子,笑里藏刀,“我跟他完全不熟。”
半仙显然不信,脸上是洞察一切的表情:“我看还挺熟的吧,不然上课传什么纸条,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帮你打掩护了。”
“……..”
裴桑榆牵强地笑了下:“可能是他乐于助人,李老师,没事我就先走了。”
半仙看她确实没什么精神,也不再开玩笑,把手上的纸递过去:“刚好碰到你,我看你资料上写有播音的经验,广播站最近差人,你帮忙顶几天。”
这种风头,裴桑榆不太想出。
“考砸了,没心情。”她没伸手接,如实回复。
“你以前成绩不错,就是落了点课,我让周瑾川帮你补补,很快就能赶上。”半仙笑眯眯地说。
“您能叫得动他?”
“不太确定,这小子,谁的话都不听。”
可真是一级画饼大师。
但人家有这个心,再拒绝就不太合适,跟老师搞好关系也很有必要。
裴桑榆从善如流答应:“谢谢老师,那我就替几天。”
“这才对嘛,我掐指一算,你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半仙比了个算命手势。
然而次日,远方传来噩耗。
半仙一脸抱歉说嘴巴都说干了,从玄学聊到神学再聊到劝学,周瑾川宁死不从。
说的是夸张了点,这结果也在预料之中,裴桑榆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早上五点起床温书,她坐在广播室里直犯困,还没出声,就连打了三个哈欠。
正是休息的时间,校园里零散的是同学打闹和聊天的喧闹声,伴随着一首轻快的英文曲,一个咬字轻柔,发音标准的女声从各班的广播里传出。
“各位同学下午好,这里是北清附中广播站,今天要给大家分享几篇名家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