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愿望变成了唯一不变的那一个,那时候她在许愿灯上许下的愿望。
“周瑾川,十七岁生日快乐。”
裴桑榆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轻声说着近况,“我过得挺好的,语言也很适应,没有你这个竞争对手之后,不需要你帮我补课,我也能一直稳坐第一了,厉不厉害?你肯定一如既往的优异,所有同学都又羡慕又嫉妒的学神,喜欢一个这样的人可真是拿得出手。”
她很轻地笑了下,给自己分了一块蛋糕:“我吃一点吧,你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都能猜到周瑾川肯定会说:“那你求我。”
于是轻声又接了一句:“求你了,我想吃。”
周瑾川又会说:“你怎么每次都来这一套。”
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拒绝不了自己的撒娇。
裴桑榆都觉得好笑,她就像个人格分裂的傻子一样,哭哭笑笑,把周瑾川的生日过得像忌日似的。
不过从这时候开始,她的时间好像就不再是日期,也不再是学期。
旁人提起今年的年份,她总是会反应一下,再顺着周瑾川的年纪推算时间。
“周瑾川,十八岁生日快乐。这会儿你肯定已经保送清大了吧?我决定听你的话,准备明年选新闻系,你说我很适合这个,而我更多的是想到你当时说的那句话。”
“当弱者已无法开口,仍有正义为其发声。”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梦想决定了我的梦想,让我找到了以后想要走的方向。我们那时都太年轻太脆弱了,连彼此都无法保护,对我来说,真的很遗憾。所以希望未来,未来能更好一点吧,当别人被那样欺负的时候,有我们可以站出来。”
次年的六月,她在附中的官网上看到了喜报。
庆祝本校周瑾川同学以721分优异成绩夺得京市文科状元。
裴桑榆意外他竟然没有走保送而是选择参加高考,视线久久地停格在他那张附带的照片上。
她的指尖很轻地划过屏幕,他好像头发变得更短更利落,过了两年的时间,五官愈加锋利,整张脸都透露着一股肆意的傲气。
网上已经忘记了当初那一晚对他的诽谤。
纷纷吹捧着今年状元的颜值简直逆天。
裴桑榆看着一片好评,轻叹道:“真好,你仍然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少年,真好。”
她就这样隔着大洋彼岸的距离,远远地无声地关注着他。
又是一年。
“周瑾川,我读大一了,也恭喜你新生入学。我偷偷去看了你们学校的表白墙,好多女生跟你告白。我好嫉妒她们啊,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你。”
“如果当时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我们现在已经可以谈恋爱,像别的情侣那样,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上一遍。我会每天招摇地拉着你的手在清大里宣示主权,谁都别想觊觎你。”
“周瑾川,我们曾经幻想了那么多的以后,现在以后已经到了,我却没办法参与,好遗憾。”
“还是如往常那样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
这一年,裴桑榆在微博上注册了一个账户,ID叫JC哥哥。
她连周瑾川的大名都不敢打,只是用了一个缩写,把对他的所有思念都偷偷藏了起来。
这个微博用于帮网上那些求助无门的网友发声,转发一些需要社会关注的底层,还有最重要的群体,那些被校园暴力的小朋友们,也算是一直记着周瑾川曾经说过的话。
大概曾经淋过雨,所以想要给他们撑伞。
因为账号带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正义感,粉丝很快就累计了起来,她也慢慢认识了一些专业渠道的网友。
其中一个跟她最熟的ID叫骄阳。
对方应该是法律系的学生,年龄相仿,性别不知。
大多是时候,他们俩聊的都是案子,节假日也只是简单的问候,只是偶然的一次机会,才闲聊起私事。
骄阳:你一直在国外,不打算回来吗?
JC哥哥:不回了
骄阳:你都做了这样的账号,回国不是更好的辅助你想要做的事吗?
JC哥哥:我跟一个人说,我再也不会回去了,那就不会了
骄阳:是你喜欢的人吗?
骄阳:你的ID,是不是那个人的名字缩写?
裴桑榆愣了下,却不敢回答。
哪怕是时隔这么久,她也像是得了应激反应一样,下意识回说,不是,瞎起的。
裴桑榆觉得周瑾川这三个字,都像是结了痂的伤口,稍微一碰,就会觉得疼。
“周瑾川,二十岁生日快乐,一年一度的蛋糕又来了。今年我做了新花样,看你能不能看出区别?”裴桑榆端着蛋糕,炫耀似的转了一圈。
回应她的是房间里空洞的沉寂。
她又自言自语说:“骗你的,根本看不出来,这次是三层夹心,在里面放了红豆。这边不好买,我跑了好几家华人超市才找到了。我有点想吃红豆糕了,你能不能给我送来?”
“算了,你别来了。”她放下蛋糕,很轻地叹了口气,“我要看到你,肯定忍不住的。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忘了也好,你不应该跟我一起受这样的折磨。”
只是恍惚间还会回忆起,那天他站在窗台下,拿着红豆糕仰头看着自己的模样。
”受委屈了是不是,抱抱。”他是这样说的。
裴桑榆低头抱住了自己,如他曾经抱住了她一样。 大学的时间过得比高中更快,她加入了很多的社团,参加了很多的公益,用所有的繁忙把自己包裹。
裴清泉假期过来看她的时候,看着她尖尖的小脸,心疼说:“桑榆,你瘦了好多,要好好吃饭。”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从那边过来的人,裴桑榆却想问别的。
各式各样的话辗转在心里,最终只是问了一句:“他还好吗?您还有他的消息吗?”
裴清泉这几年也老了不少,看着她,叹了口气:“很好,他那样的人在哪里都过得很好,得了很多的奖项,在清大也十分风光。” “那就好。”裴桑榆笑了下,“那我就放心了。”
“桑榆,向前走吧,既然决定了不再联系,那就别再想他了。”裴清泉说。
“周瑾川,又是一年过去了。外公让我向前走,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回头。我现在获得了以前最想要的自由,他也并不干涉我做任何事,但我好像没有很开心,我觉得我病的越来越严重了,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裴桑榆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吃着那个生日蛋糕。
吃到撑,吃到哽咽,吃到情绪崩溃。
然后才低声说:“周瑾川,生日快乐啊,你今年二十一了。”
“但我好像在十六岁就被你困住了,你可真是厉害。”
英国的大学比国内少一年,次年就该毕业。在十来岁的时候,总觉得这些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又是一年盛夏,毕业季四处都是吵闹的人群。
裴桑榆穿着学士服跟大家拍照,抬眼间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和夏天匹配的蓬勃的少年感。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慌乱地拨开人群,沿着学校大门追出去,只是运气不好碰上红灯,被迫止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人海里。
就像是曾经擦肩而过的他们,早已经失散在青春的十字路口。
裴桑榆喃喃自语:“肯定看错了,怎么可能是他。”
而此刻的异国的街头,几个华人学生相当应景地唱着熟悉的中文歌走过,很容易就吸引人的注意。
也许这是结局
我们不能一起
也许是我没那么好的运气
陪你淋 你想淋的雨
………
你还有遗憾吗
你敢不敢回答
又是一年盛夏
会偶尔想我吗
………
你还有遗憾吗
为什么不说话
我真讨厌长大
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办法
很遗憾,他们在十六岁分开,到最后,连张毕业照都没有。
裴桑榆就那样呆呆站在街口,在穿梭的人群里,失态得又哭又笑。
“周瑾川,五年多过去了,昨晚梦到你的时候,你却还是十六岁的模样。你穿着校服拉着我在学校里跑,马主任在后面追,说要把我们俩抓去当早恋的典型。”
“早知道最后结局是再也见不到你,不如当时就轰轰烈烈早恋一把好了。我们之间的遗憾太多,回忆也太多,你又实在是太好,我忘不掉。”
“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走不出来,怎么办?”
“周瑾川,我好想你。”裴桑榆哽咽出声。
-
这个六月,周瑾川结束了他的大三,班上的同学非要凑着聚餐,强行把他也拉了过去,说是要联络感情。
周瑾川却莫名地想起来之前某一次的跨年,他们在海边也是这样热热闹闹饮酒作乐。
当时想着,冬天风吹着太冷,等夏天再带她来,却没能等来盛夏。
酒一杯一杯灌着,话一句一句说着,到最后大家都情绪有点高涨。
有女生酒后壮胆,鼓起勇气问他:“周瑾川,你大学不打算谈恋爱吗?”
听到这个问题,在座的人都是一阵起哄。
周瑾川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像是因为她的问题恍惚了一瞬。
“谈啊。”喝了点酒,声线变得很低,很容易就蛊惑了人心。
“原来你是想谈恋爱的,我们还以为你没这个心思。”女生笑了笑,紧张看向他,“那你看我…..”
周瑾川指尖摩挲着酒杯,想到那次喝醉时,裴桑榆抱着他叫瑾川哥哥的样子。
明明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他却仍然记得那声音扫过耳边带来的躁意。
可是那个人真是心狠。
将近两千天的时间,有万千种方式,真就从来没联系过他一次,周遭的人也已经不会再提起她的名字了,只剩自己像个待在原地的傻瓜。
“周瑾川?”女生小心翼翼叫了下他的名字。
他回过神,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冷淡又疏离。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她在国外。”
“我在等她回来。”
第49章 回来 参加完毕业晚会, 裴桑榆浑身像是脱了力。’
她觉得学生生涯就这么猝不及防结束,还来不及告别。总觉得毕业,就代表着, 她和周瑾川的所有联系都彻底断掉了。
以往她总是想着,虽然没在一起, 可是他们做着同样的事,刷题,看书,学校, 操场,从附中开始一直到现在, 她活在回忆里, 也一直停留在他们相遇的十六岁。
仿佛只要她还在学校,他们的过去就一直在。
可是这一刻, 她才迟缓意识到, 她和周瑾川的曾经彻底画上了句号。
他们会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
而过去,已经在时间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很多细节也开始模棱两可。
裴桑榆觉得沮丧。
那股一直撑着的劲儿终于松懈,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这几年她从来都不再看日落, 不敢看, 怕想起不该想的人。
这天晚上, 她有了想要了结自己的想法,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想,但这次格外的强烈,她像往常那样自言自语告诉自己, 再看一看明早的日出吧,也许就能再多活一天。
大概是白天看到了那个身影,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周瑾川。
仍然是在大街上,这一次他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变得成熟又锋利,曾经距人于千里之外的那股冷淡劲儿变得更为明显。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冷冷地看向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裴桑榆轻声叫他的名字,对方却只是疑惑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她伸手去抓他的袖子,眼底迅速变得潮湿:“周瑾川,你不认识我了吗?”
对方很轻地皱了下眉心,沉默着拨开了她抓过来的手。
“你不记得我了。”裴桑榆委屈得想哭,“你终于把我忘了是不是?”
“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周瑾川看她,表情一如既往的疏离。
也是,快六年,连彼此的脸都应该变得模糊不清,怎么可能一眼就能叫出名字。
裴桑榆却仍然觉得五脏六腑搅在了一起,喃喃自语道:“我是裴桑桑啊,你怎么能忘得这么干净呢,你恨我骂我都好,怎么可以把我就这么忘了……”
他像是反应了很久,仿佛在记忆里缓慢检索,动作却依然绅士。
朝着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试探说:“你以前也叫这个名字?是以前附中的同学是吗?”
裴桑榆把手收了回来,愣在了原地。
她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周瑾川用一个同学的代号来替代。
可是又能是什么呢,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在一起过,连个前任都算不上。
“对,同学。”裴桑榆眼里含着泪,被迫接受了这个称谓,“那个转校生。”
“有点印象了,我家那条狗还是你捡回来的。”周瑾川神色变得柔和了些。
裴桑榆哽咽着问:“鱼子酱还好吗?我也好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