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期在送走江荔后独自回到租房, 他在去衣柜拿衣服时看见了底下的那件黑色外套, 虽然被人努力叠整齐过, 但还是一眼看出了不一样, 而口袋里的那张照片也在预料之中消失不见。
很显然, 江荔今天所有的反常,是因为看见了那张照片。
当时他甚至没去多想该怎么去和江荔解释这一切, 立刻就打车去了江家。
江荔的反应在林知期意料之外,他以为如果会有这么一天的话, 她会在第一时间来质问他。
可她却一直忍着,那时的她, 心里该有多难受。
林知期刚走到江家一旁的灌木丛, 就见着江荔从里面出来,他从未见过她那个样子, 就好像万念俱灰, 世界只剩下黑白,当初即使是被沈青舟给深深伤害,她的身上还是有着击不垮的能量。
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带着一身纯粹来到桐城。
而此刻在林知期怀里,边哭泣边拼命和他说对不起的江荔, 更是让他胸口如刀绞,每一下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江江,”他半蹲在江荔面前,捧住她的脸把泪水擦拭掉,逼着她直视,他故作平静地笑了笑,“江江,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现在有了你,所以很好很好,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对不起。”
江荔眼睛空洞洞,手麻木地放在林知期温凉的脸颊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直到她的掌心一片湿润。
她被林知期滚烫的泪水惊醒,眼里终于有了焦距,嘴嗫嚅了几下,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林知期,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啊?”
林知期有一瞬的失语,心脏被紧紧攫住,他把江荔的手用力握在手心,恳切地说:“因为我爱你,江荔,我爱你才会和你在一起。”
越说他便越害怕会失去江荔,声音开始变得颤抖:“江荔,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江荔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可我是江家人,是你最恨的那个人的女儿,他如今有钱有势,妻儿双全,而你呢,你的生父以前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秦淑琳她居然连你都认不出。”
“林知期,你恨江嘉礼吗?”
“恨。”林知期目光坚定,“但在恨他们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也许那个时候还小,根本谈不上是爱,但他总是会挂念,会愿意用时间去等她。
江荔看着林知期,心里酸涩不已,“那你来桐城,就是为了报复他们吗?”
她在这之中,又算什么呢?一颗能让江嘉礼难受的棋子吗?
事到如今,林知期不想再瞒着江荔,只有坦然承认所有,他才能更纯粹的去爱江荔。
“是。”他回答。
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江荔的心还是被这简单的一个字给深深刺痛。
在她还不知道这些恩怨的时候,她天真的以为,林知期来桐城是为了她。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林知期的世界不是只有爱情,她不把自己想要的强加在他身上。
可她难受啊,就是难受啊。
林知期知道江荔在想什么,忙说:“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江荔还是自私了,情绪剧烈起伏着,明知道林知期没有错,她依然是冲着他吼了出来:“你到底是在报复他们还是在报复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在我靠近你时不坚定一点拒绝我,是他们的错,不是我的错啊。林知期,你怎么这么坏,在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后知道了江嘉礼这个人渣的所作所为,你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你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我的父亲,害得你失去了一切。”
说到最后,已然满眼愧疚。
林知期眼圈通红,起身再次抱住江荔,他的喉咙仿佛被一根针给卡住了,开口疼,不开口更疼。
他努力安抚着江荔的情绪,怕她多想,更怕她胡思乱想,去擅自做一些决定。
在凌晨一点钟,出租屋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江荔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模糊的视线里林知期的身影来来回回。
他给她擦脸,喂她喝水,帮她换衣服。
林知期这么好,她江荔何德何能让他爱上她。
视线清明,他的五官轮廓清晰映入眼帘,但江嘉礼那张不知悔改的嘴脸也一同闯入脑海。
她心口微滞,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林知期的手,“你继续你的事,不要被我影响,你要对江嘉礼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就算和我在一起有利用我的成分也好.....”
林知期感觉胸腔好像被轰然一下炸开,脸上浮起丝苦涩的笑,“江江,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可以吗?”
对江荔而言,林知期的声音变为了一剂最能安抚她的镇定剂,她倏然安静下来,不哭不闹腾。
黏着脸颊处湿透的发丝被温柔地别在耳后,肩膀被他轻轻环住往前一带,她侧脸贴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
这么快,这么强烈。
“最恨秦淑琳和江嘉礼的时候大概是在阿嫲去世那天,我恨不得立刻来到大陆,质问秦淑琳为什么要把我丢在天寒地冻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她,阿嫲不可能走得这么急。”
“我来这里,确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所以我尽量避开你,但爱是避不开的,不是你主动靠近了我,而是我纵容了自己。”
他低头看着江荔,嗓音温柔:“你不在我想做的事情范围内,所以千万别去想我是不是在利用你对付江嘉礼。”
“这些年我收集到一些关于嘉礼酒店财务方面的漏洞,足以可以击垮他,但后来,你走向了我,我开始犹豫不决,我只想你开心快乐,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打算放下报复,你才是我最重要的选择。”
“因为我最不愿的,就是看到今日这样的你。”
江荔久久未发一言,她一直靠着林知期,直到在他怀里疲惫地睡去。
林知期彻夜未眠,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光亮温和的落地灯,他坐在床边,深深地看着江荔。
-
早上醒来,床上空无一人,林知期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披在他肩上的毯子掉落在地。
他弯腰捡起,大步往外面走去。
客厅和浴室、厨房,通通找了遍都没看见江荔,他又马上折回房间去拿手机,好在电话是通的,江荔也没让他等很久就接了。
“喂。”
听见她的声音,林知期揪着的心总算是松开。
他哑着声问:“江江,你在哪?”
江荔回道:“我在去训练馆的路上,今天早上没课 。”
“怎么这么早就去训练了?带早餐了吗?”林知期问。
江荔轻声说:“我其实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而且你昨晚基本没睡,所以早上出门没叫醒你,我们晚上见吧。”
林知期顿了下,“好。”
挂了电话,林知期坐回那张椅子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江荔不知道,在这通电话结束不到一个小时,江嘉礼和秦淑琳找到了林知期。
林知期一脸冷漠地看着对面这对夫妻,会让他们进来,不过是担心他们会去找江荔。
“我......”秦淑琳看着面前的人,欲言又止,她一整夜没睡,眼睛红肿,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仿佛突然之间就老了不止十岁。
江嘉礼本来是有些愧对林知期的,但一想到江荔的男朋友居然会是曾被自己妻子抛弃的孩子,所以他对林知期更多的是警惕与防备。
会下意识去怀疑林知期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故意接近江荔从而报复他?
他环顾了圈这小却很干净温馨的房子,踌躇了会儿,问:“江荔就一直和你住在这里?”
林知期点头。
江嘉礼低咳了声,“你早就知道江荔是我女儿了吧,为什么还会和她在一起?”
林知期冷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江嘉礼梗住,眼里的薄怒一闪而过。
秦淑琳无暇顾及江嘉礼的心情,只盯着林知期看,她是即愧疚又庆幸,庆幸林知期好好长大了,还长得这样好。
她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曾经对林知期所造成的伤害,也不奢求他能原谅她,她现在只想好好看看他,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尽尽作为母亲的职责。
“你这些年都在港城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林知期目光骤然冰冷,“不然呢?你把我扔在那里我还能去哪里?”
秦淑琳脸色惨白,捂着闷痛的心口,哽咽道:“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我那时候年轻,做事冲动不经大脑,以为放你在院门口就会有人把你拿进去,你一定是恨极了我,所以才不愿与我相认的对吗......”
林知期瞥了眼时间,站起身,“如果你今天找过来就是为了在我前面忏悔,那么你们走吧,我赶着回学校,没这个时间和你们浪费。”
“那我以后能常来这里看你吗?”秦淑琳紧张地问。
即使他不愿叫她一声妈,但只要能让她多见见他,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知期抿着唇,转身背向他们,“我和你非亲非故,麻烦你们以后都别来这里打扰我们。”
“你好大的口气,江荔是我女儿,你让我别来这里打扰?”江嘉礼冷冷哼道。
林知期一句话就让江嘉礼闭上了嘴。
“嘉礼酒店前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需要我找人给你重审一遍吗?”
江嘉礼满脸惊慌,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年轻、眼底却又暗藏冷戾的男生。
“你以为只有这些吗?”林知期笑了声,“坏事做尽,总有天会遭到报应。”
江嘉礼怒喝:“你到底想——”
“别这样和我儿子讲话!”秦淑琳一改往日的温柔贤惠,粗暴地打断了江嘉礼。
江嘉礼怔了下,随即皱起眉头。
我儿子?林知期立在沙发旁,从胸腔溢出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意。
虽然秦淑琳现在只想扮演好一个好母亲的角色,但她对林知期和江荔的关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毕竟一个亲儿子,一个是她的继女。
“知期,你和江荔怎么说也算是兄妹了,你们这样确实是有点不太好。” 林知期觉得好笑,冷道:“我和秦女士你没任何关系,和江荔又怎能称得上是兄妹?”
“好了,你们走吧,”林知期送客,不忘警告,“别去打扰江荔,否则我会做出让你们后悔一辈子的事。”
说完这些,他径直走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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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荔在路上兜了几圈才到训练馆,刚下车就看见立在场馆门口的沈青舟,他看着也像是一夜没睡,两眼发青。
江荔瞬间好累,有种想回到车上启动车子走人的冲动。
“江江,”沈青舟快步走了过来,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江荔觉得他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
她越过他往里面走。
沈青舟跟上去,“昨晚我去了趟江家,从你爸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他回去后想了一晚上,还是认为林知期绝对是有意接近江荔,看着人模人样,原来这么不安好心啊。
“所以呢?”
沈青舟拧拧眉峰:“林三他不是好人,他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爸和秦阿姨。”
江荔低着头,淡淡道:“他要是真利用我,或许我心里还会好受点。”
“什么......”沈青舟愣住,他急忙攥着江荔的手,“你傻了吗?他是在伤害你,他这样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江荔真会笑出声,“你要和他比?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沈青舟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难受得不行,费力为自己辩解,“江江,我曾经就是面上风流了点,你也清楚,我又没和那些人越界。”
他真是越说越后悔,要是知道林知期这孙子会带着不纯目的挖他墙角,他打死也不会让他们认识。
江荔在门前停住,瞥他一眼,旋即指着马路斜对面的黑色垃圾桶,“如今的你对我而言就是那桶里面的东西,又脏又不能回收。”
在沈青舟发懵之际,江荔拍拍他的肩膀,“最近心情很不好,少来惹我,也别去找林知期,否则我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
沈青舟在江荔走后,忍着胸口锐利的痛意,走到路对面站在对那个垃圾桶盯了半响,然后一脚踹翻。
负责这片区域的环卫工恰好在附近,见着此情此景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过去,还没开骂,对方从包里扯了几张红钞塞他手里。
“抱歉,麻烦收拾一下吧。”沈青舟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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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上完下午的课,江荔去舞蹈房跳了两个小时的舞,后天就是迎新了,她跳得满头大汗,心情好像终于轻松了些。
喝水时江荔看了眼手机,一堆消息,就是没有林知期的,她知道他今天在学校。
宿舍里,乌辞月趴在阳台上往下面看,瞧见了要回来的江荔,她赶紧跑到门口,准备拷问江荔和林知期的事。
结果一回来,江荔就精疲力尽地说这周末请她们去吃牛排,让她什么都先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