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乏力,几乎是整个人软在了盛惊澜怀里,“我没力气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温瓷。”他认真地唤她名字,“不会有事的。”
她疲惫地眨着眼睛,睫毛颤动:“我好困,想睡觉。”
盛惊澜对着她道:“不行。”
“就休息一会儿。”她实在是累了,说着说着就闭上眼睛。
盛惊澜伸手触摸她冰凉的脸蛋,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温卿卿,不准睡!”
“你不是躲我吗?我要是再把你带走,你是不是又要发好大一阵脾气。”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冷战,生气就不跟我说话。”
“今天救了你,你还没跟我道谢。”
“温瓷。”无论他怎么喊,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捏紧拳头,死死地盯着身前的女人,充红的双眼凝聚出两滴泪。
温瓷闭着眼睛,听到他不断在耳边说话的声音,她累得不想睁眼,直到,感觉有一滴水落在脸上。
心里有股声音在唤她睁眼,温瓷费了好大得劲儿,勉强睁开模糊的眼睛。
落在她脸上的不是水,温瓷尝试抬手,却又因无力而落空:“你哭了吗?”
她气息虚弱,声音迟缓。
盛惊澜仿佛刚活过来一般,眼里迸出火花。
不等他说话,温瓷先一步开口:“咳咳,我如果我死了,帮我跟外婆和妈妈说对不起。”
“你不会死!”他一口咬定,“我们一定能出去,你不是骂我自以为是,温瓷,我可以学。”
“我记性很好,学习能力很强,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忘。”他握起温瓷的手贴向自己心口,毫不犹豫丢弃了自己曾坚持多年的行事原则,像求而不得的追求者:“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身体很冷,温瓷心里淌过一股热流,嘴角弯起极淡的弧度:“真心喜欢是不用教的。”
“那我就用我的方式爱你。”男人的眼神坚定而诚恳,声线却在不安的颤抖。
好动听的话啊……
可她凶多吉少,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体验“盛惊澜爱人的方式”。
是乌篷船里的陪伴,是榕城酒吧惊艳全场的礼物,宁城山上温柔的照顾,是景城最炙热的缠绵,是在游轮见过最美的日落,是海岛点燃她回忆的架子鼓……
“盛惊澜。”她好久没有这样唤他名字,属于两人的过往回忆接踵而来,温瓷终于忍不住说出那个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景城美术训练营,我见过你。”
“我知道。”他知道美术训练营里有个叫做温瓷的女孩,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等我们出去,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话很诱人,可惜温瓷已经听不清。
胳膊很疼,脑袋很沉。
盛惊澜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冲到被积雪封闭的洞口,捡起湿凉的雪铲狠狠朝上面砸去。
男人双眼赤红,每动一次,胸口剧烈起伏,鲜血从衣袖里渗出,滴落在地,很快凝固。
意识消失前,温瓷隐约看见那人不断敲击冰雪,试图闯出一条生路。
躺在岩石上的温瓷再度闭上眼睛,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对不起,我等不到救援了……”
-
救援队开始探测情况,在雪地里搜寻车辆和幸存者。
冰川雪崩的消息很快传遍网络,高度关注冰川最近情况的温茹玉看到热搜,双手剧烈颤抖。她一遍又一遍打给女儿,只得到冰冷客服声的回复,温茹玉差点站不稳脚。
向来心胸豁达的宋兰芝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两眼一抹黑,当场栽了下去。
温茹玉刚准备出发去冰川,转头就接到瞿玉梅的电话:“温总,宋老师看到冰川雪崩的消息,吓得晕倒了。”
女儿失去联系,年迈的母亲受刺激,温茹玉匆匆赶往医院。
助理瞿玉梅一直守在老太太病床前:“医生说,宋老师是受到刺激,出现心因性休克。”
下午,老太太终于醒过来。
她急得要亲自去宁城,被温茹玉按住:“妈,我去。”
宋兰芝捶着胸口,呕得心慌:“你一定要把阿瓷找回来。”
晚上,周家人告诉宋兰芝,周文琛给家里报平安了。宋兰芝当即打电话给周文琛,听到那边支支吾吾的声音,宋兰芝心里升起一阵恐惧,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老人家揪着心口,产生问:“阿瓷,究竟在哪儿?”
周文琛重叹一口气:“温瓷她……在医院抢救。”
救援队在雪地里发现了盛惊澜扔出那些鲜艳的标记,找到山洞的时候,温瓷被盛惊澜护在怀里,费了很大得劲儿才将两人分开。
温瓷失温时间太长,送到医院时,生命体征很弱,能不能平安出来还是未知数。
这次雪崩造成的具体伤亡人数还不确定,但他们已知徒步队伍里有一人身亡,几人失踪。
他们是运气好,躲在车里虽然遭受到冲击,但里面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相对温暖,很快被救援队发现,只受了外伤。
周文琛伤了腿,元西茉伤了胳膊。
劫后余生的众人心情复杂:“我刚才去看了盛惊澜,听说脱下衣服的时候,那条胳膊血肉模糊的……”
幸亏他凿开洞门,把身上的东西往外抛,才被救援队发现。
救援队进去的时候,盛惊澜已经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只是固执地抱着温瓷,嘴里念着“救她”两个字。
“山洞真是危险,但也幸好他们没有出来。”因为山洞附近全部大雪掩埋,就连扎根地里的大树都被冲断,如果是人在外面,恐怕早就被雪地吞噬。
周文琛蹙起眉头:“他怎么会在这里?”
元西茉吐出一口气:“其实昨天我就发现了,但看他没有打扰阿瓷,我就没说。”
这件事给元西茉的冲击力挺大,原以为盛惊澜是那种游戏人间的浪荡子,没想到他甘愿为温瓷牺牲至此。
听喻阳说,盛惊澜本来是可以回到车里避难的,但他第一时间去了温瓷身边。
这一守就是几个小时。
凌晨,风尘仆仆的温茹玉乘着夜色赶来,通过周文琛给的地址找到医院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温瓷一直没醒,温茹玉隔着窗户看女儿,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她习惯了坚强镇定的模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见到元西茉那刻,彻底变脸:“是你。”
元西茉开口喊了声“伯母”,被温茹玉厉色打断:“每次阿瓷跟你出去,都会遇到危险,烦请你以后离我女儿远一点!”
这事儿搁平时,元西茉绝对要跟她吵起来,可现在温瓷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元西茉忍了这口气。
都是做母亲的人,她姑且就体谅温茹玉一次。
元西茉心里不顺,忽然收到喻阳发来的消息,说盛惊澜醒了。
原本他们并不认识,因为温瓷跟盛惊澜的事情,两人刚交换联系方式,醒了就互相通知。
盛惊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喻阳拦不住,只好告诉他,温瓷的病房位置。
于是温茹玉就看见,一个满手缠着纱布的男人试图推开她女儿的病房,温茹玉立马升起警惕心:“你又是谁?”
元西茉插嘴说了句公道话:“温女士,你最好还是让他进去,他可是关键时刻救了阿瓷的人。”
温茹玉皱起眉头,忽然想起这人的名字:“盛惊澜。”
她记得年前这人来过温家,后来温瓷去景城送旗袍也跟盛家有关。看来温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结交了不少朋友。
温茹玉审视他:“你们什么关系?”
盛惊澜脸色苍白,脸侧还有被冰雪刮伤的血痕:“伯母,现在恐怕不是谈这件事是时候。”
“你们说,是他救了阿瓷?”温茹玉显然不信元西茉一人之言,当众又问一遍,直到所有人点头。
既然是女儿的救命恩人,那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温茹玉从门口挪开:“进去,别待太久。”
门微敞开,盛惊澜步伐缓慢地走到病床边,凝视着那张苍白的容颜。
他碰到温瓷的手,已经有了温度。
盛惊澜永远无法忘记,温瓷躺在他怀里浑身冰凉的样子,那时候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男人俯身下去,额头轻轻贴向温瓷额前:“温卿卿,我认栽。”
外面把守的喻阳瞬间瞪大眼。
他他他,他居然当着温如玉的面,占人家女儿的便宜!
喻阳脑袋都不敢偏,只是不断用余光去偷瞥温茹玉的反应,果然,温茹玉面色不善,握紧拳头,一副随时都要冲进去收拾人的样子。
费了很大得劲儿,温茹玉才压下自己心里那股火:“他们怎么回事?”
周文琛诧异道:“伯母,您不知道吗?”
温茹玉转过身来:“我应该知道什么?”
周文琛顿时后悔接话。
刚才听见温茹玉喊出盛惊澜的名字,以为他们是了解对方关系的,现在看温茹玉的反应,竟是不知道温瓷跟盛惊澜有男女之情。
“他们是恋人?”温茹玉这句话,几乎是肯定语气。
刚才盛惊澜出现在这里,她很快就想到温瓷去景城那段时间,就是跟盛家人待在一起。同龄异性能发展出什么关系,答案不言而喻。
喻阳在后面胡乱地打手势,奈何里面的人一心一意扑在温瓷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外面的气氛凝固,盛惊澜终于踏出病房门,走到温茹玉面前,顶着负伤的脸和手,认真解释:“伯母,我正在追求温瓷。”
“既然还在追求,刚才的行为是你该做的吗?”温茹玉凌厉的视线扫过他的伤口,“你越界了。”
“抱歉,我已经克制过了。”盛惊澜微微颔首。
温茹玉脸色骤变:“你!”
盛惊澜不卑不亢:“伯母,我不想隐瞒你什么,对于温瓷,我愿意付出全部,也绝不放手。”
他听温瓷说起过,温茹玉对异性关系极为排斥且防备。那他就干脆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告诉温茹玉,他对温瓷势在必得。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冲。
喻阳硬着头皮冲出来打圆场:“惊澜,医生说你醒了还要去做检查。”
“你看你,在山洞里把雪服脱给温瓷保暖就不说了,为了打开洞口把手弄成这样,医生说差点断了,你可是修复师,靠手吃饭的。血都快流干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补回来。”
这话里透露的信息简直不要太明显,使劲儿往最严重、最夸张的方向编。
喻阳半劝半拉把人带去做检查,剩下温茹玉还无法消化刚才那些内容,“我要联系一下救援队。”
第二天早上,温茹玉从救援队那里得到一张照片。
照片上,手臂滴血的盛惊澜紧紧拥抱着温瓷,她被裹在宽厚的棉服里,露出凌乱的长发和小半张脸。
男人浑身肮脏,被他保护在怀里的女孩却很干净。
温茹玉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神色复杂。
这时周文琛突然打来电话:“伯母,阿瓷情况不太好,早上突然发烧了。”
就在她离开的这么一小阵,温瓷又出了状况。
温茹玉赶过去的时候,盛惊澜已经守在旁边,想起刚收到的照片和救援队口中的叙述,温茹玉勉强默认他留下。
没医生的时候,就剩唐琳琅跟盛惊澜分别守在温瓷身侧,这已经是唐琳琅第N次打量他:“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的?”
“来南城之后。”他说。
唐琳琅追问:“关系到哪一步?”
盛惊澜隐瞒其中复杂的经历,只说现状:“我在追求,她还没答应。”
唐琳琅“哼”的一声,勉强接受这样的现状,幸亏女儿还算听话,没有背着她悄悄交往。
自从盛惊澜坦白心思,再也不用避着温茹玉,两个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在温瓷身边。
温茹玉每次见他都摆臭脸,刚开始众人以为温茹玉是在考验盛惊澜,后来发现,哪怕是宋兰芝曾经属意的周文琛,她也同样对待。
大家终于明白,她对靠近女儿的异性没有偏见,而是平等防备每个人。
一天傍晚,温茹玉偶尔听见盛惊澜嘴里的称呼:“温卿卿。”
温茹玉耳尖,听得很清楚:“你叫她什么?”
“小名。”
“她自己告诉你的?”
“不然伯母觉得,我还能从哪里知道。”
温茹玉严肃警告:“别以为你救了阿瓷,就能让她接纳你。”
盛惊澜表态:“救她是我心甘情愿,我不至于以此挟恩图报。”
这话总算让温茹玉满意几分,神色稍有缓和:“我们温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救了阿瓷,我们自会以厚礼感谢。”
“不必。”他要的厚礼,温茹玉给不起。
温瓷高烧不醒,温茹玉将此事隐瞒下来,只告诉宋兰芝,温瓷还在昏迷。
远在千里外的宋兰芝有心无力,带着瞿玉梅去庙里拜了两天,在菩萨面前跪求孙女平安。
温瓷中途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意识不太清晰,直到第三天早晨,她抬手挡住邀请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
守在旁边的温茹玉单手撑着脑袋,突然醒过来。见床上的温瓷动了,她立马起身,却听到女儿口中喊着“盛惊澜”的名字。
在这三天里,她听到这个名字不下十次。
作为母亲,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矛盾。
温瓷的意识逐渐清晰,看到眼前的女人,喊了声:“妈。”
她下意识张望四周:“盛惊澜呢?”
温茹玉冷声道:“他不在。”
“不在?”温瓷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怎么了?”
“这么担心?”温茹玉居高临下,“你跟他什么关系?”
温瓷咬唇:“您先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温茹玉哼声:“放心吧,还没死。”
温瓷松了口气,追问道:“那他在哪儿?”
温茹玉投来探索的视线:“温瓷,你醒来之后句句话不离那人,他是什么人?”
温瓷无意识拢紧手指,缓缓垂下眼睛,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是我喜欢的人。”
尽管,她曾那样决绝地跟盛惊澜说“再见”,却不能抹灭心跳的痕迹。
在经历生死的瞬间,她彻底明白,自己这颗心遗失在那人身上,再也找不回来。
温瓷仰起头:“妈妈,要不是他在雪崩的时候救了我,可能我现在都没法这样跟您讲话。”
山洞留给她的记忆很危险,她必须要亲眼看见盛惊澜才能安心。
温茹玉瞥头:“所以?”
所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盛惊澜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想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