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咳、咳咳咳，放手，先放手……我有……”
“哥，你走吧，你平安离开就好——！！”
眼见着苏时川还想得寸进尺，石山挣扎着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小石子，重重地掷在地上：不能再由着苏时川，让他再撒泼打滚继续这场闹剧。
尤其是现在，晏小苏还在旁边看着，万一给孩子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要怎么办？
“放手，咳咳咳，我有办法……”
下个瞬间，石山扔在地上的石子，突然化成了一缕青烟。
自袅袅青烟中，浮现出了一瓢通体瓷黄的大葫芦，短短数秒后，这葫芦竟又变成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在场众人都很熟悉的人。
看清对方面貌后，一道稚嫩的倒吸冷气声响起。
“胡二爷爷！？”
*
晏小苏第一个惊讶喊出声。
在家里跟管家爷爷团朝夕相处的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名慈眉善目的唐装老人突兀出现在此地，神色平静，并未慌乱。它将手中的石子妥帖收入衣兜，恭敬地对众人鞠了个躬。
“少爷，小姐，小小姐，还有石司长。各位好。”胡二温声说。
话音未落，晏小苏已经跑到了胡二身前，兴奋道：“胡二爷爷，你怎么来啦，你也是来玩捉迷藏的吗？”
她想，自己明明已经找到了三个大人，赢了这局游戏。但不知为什么，三个大人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根本没有闪躲，也没有被她捉住的惊慌感。
难道，是看不起小孩子吗？
晏小苏握紧小拳头：等下一局捉迷藏，她要给这群大人示范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捉迷藏！
到时候，就让胡二爷爷来当鬼好了。
“哈哈，小小姐，我不是来玩捉迷藏的，”胡二笑着，慈爱地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顶，“这两天，我一直在地里等着。”
“地里？”
“嗯，埋在地里，”胡二似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它转身面向石司长，“石司长，现在就是您之前提过的，要帮助小姐跟少爷的关键时刻么？”
听胡二这么说，苏时川忽然间停下了干嚎。
他一秒变脸，蹙紧眉头。
“……什么意思，”苏时川放开对石山的桎梏，视线在石山和胡二之间打转，“这是你准备的后手？”
旁边的晏萤也微蹙起眉头，没有言语。
见晏小苏一家似是毫不知情，胡二稍稍欠身，歉意道：“这是石司长的吩咐，抱歉。他告诉我，这与少爷跟小姐性命攸关，我便留了下来。”
两天前跟石司长交谈后，为了避人耳目，胡二还切换回了自己的精怪本体——一只普普通通的葫芦，乖乖地在地里呆了两天两夜。
期间，它经历了种种鲜为人知的凶险：比如，差点被淘气的小孩子捡去开了瓢。
那吱吱哇哇的小孩，拎着胡二的葫芦柄就往家里蹿，一路晃动颠簸，让胡二度过了自己葫生中的至暗两分钟。所幸，它最后机灵地舍弃了自己的葫芦柄，从那孩子手中滚落，又一路滚回路边，重新埋到地里等候召唤。
想到这里，胡二几乎要狠狠掬一把辛酸泪。
……葫生艰难，葫生艰难啊。
现在的人类小孩，可真是无法无天！跟那孩子比起来，自家小小姐真是乖巧懂事极了。
一旁，石司长开口道：“我虽然在搜查司工作，但本质上是个普通人，跟你们这种随手能拿出非凡道具的无限流玩家不同，能提前做的准备不多。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你们驯化的无限精怪留在此地，伺机帮忙。”
说到这里，石山有意无意地瞥了苏时川一眼，叹一口气：“当然，我实在没想到，有的人就算被预警，也没做足准备。”
一旁，事前接到过示警电话，却选择忽略的苏时川：“……”
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已经在深深反思自己的成年叛逆期了。
“为了保护少爷、小姐和小小姐，我万死不辞，”胡二对众人微微欠身，“那么，需要我做些什么？”
石山沉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低语道。
“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
闻言，晏萤跟苏时川脸色微变。
原来是这样。
迷雾规则说“至少有一个人要留在此地”，并没有规定究竟是哪个人。那么，如果现在进入迷雾的胡二，能被算作规则中的人类，其余几人便能平安离开。
石山又对着胡二说：“这里的无限精怪刚拥有自己的领域，规则还不算完善。你曾经也是精怪的一员，你应当明白这种情况代表着什么。”
刚成形的领域，刚成形的规则。
意味着，能有办法钻空子。
胡二轻轻颔首：“嗯。我想请问，这里的规则具体是什么？”
“至少有一个‘人’，要留在这里。”石山一字一顿。
“我明白了，”胡二了然点头，温和道，“那么我会代替各位，留在这里。”
此话一出，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晏小苏，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不是个捉迷藏游戏吗？
胡二爷爷不能留在这里，因为，他还要代替自己当鬼呢。
“等一下，胡二爷爷，我们是在玩捉迷藏呢，”晏小苏跑到胡二身旁，像往常一样拽了拽它花纹繁复的袖子，“你不用留下，你要当鬼来捉我们哒。”
孩子扬起灿烂笑容，眼眸中闪烁着天真的光，看上去情绪十分高涨。
然而，这甜甜的笑容，很快因胡二的话语消散。
“这不是游戏，小小姐，”胡二蹲下身子，视线跟晏小苏平齐，“为了保护你们，我会留下。”
晏小苏一愣：“……不是游戏？保护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
“嗯，不是游戏。”胡二听凭孩子拽着自己袖子，好脾气地轻声说道。
刹那间，晏小苏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如遭雷劈一般，小脑袋僵硬地朝四周转了转，在看到三个大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异常严肃时，心中朦胧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这不是捉迷藏。
那胡二爷爷说它要留在这里，意思是……
“哇啊……！我不要爷爷留在这里！！”
既苏时川挤不出眼泪的干嚎后，一道升级版干嚎——气沉丹田的开水壶哭声响彻迷雾。
湿润的水汽瞬间盈满眼眶，晏小苏一把抱住胡二的腰侧，小手抓住它的丝绸衣襟，将一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了它的唐装上。
“胡二爷爷不要走！我还要跟爷爷玩捉迷藏的！”
胡二默了片刻，温柔开口：“小小姐，没关系。”
“有关系！呜呜啊——”
“我已经活了很久，而且就算我没有回去，家里也还有胡一、胡三、胡四它们，”胡二用抚摸路边一朵小花的力道，轻轻拍着晏小苏的头顶发旋，“大家都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这言一出，离别的气息更为浓重。
在晏小苏听来，胡二已经明晃晃地在暗示她：小小姐，我留在这里，就回不去了。但家里还有剩下的六个管家能代替我，请不用担心。
“不好不好！”晏小苏仰起涕泪交横的小脸，“胡二爷爷，我不想让你留在这里……”
还没说完，她便被晏萤拽了回去，搂在怀里。
“小苏，你听我说。早在你出生之前，我跟爸爸就已经与胡二它们立下契约，无论发生什么，它们都会保护我们，”晏萤说，“现在，就是它们保护我们的时候。而且，胡二它不一定——”
晏小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听晏萤的话语，只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要！”
旁边，苏时川也凑过来，重新变成了可靠的爸爸：“小苏，先别哭。你忘了在家里的时候吗？爷爷们可是很强——”
晏小苏继续拨浪鼓摇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不要！”
“再见。小姐，少爷，还有——小小姐。”
胡二慈祥地对晏小苏挥挥手，又对晏萤跟苏时川行了礼，转身，缓缓向迷雾中走去。
在晏小苏看不到的时候，胡二的眼睛似乎俏皮地眨了眨，随后，它的身影便消失在迷雾深处，很快便被雾气吞噬。
“爷爷……还要玩捉迷藏的……”晏小苏呜咽道。
她被晏萤紧紧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听任眼泪啪嗒滑落。
一滴滴划过脸颊，落在胸前。
*
神奇的是，在胡二消失后，遮天蔽日的浓雾，居然很快便消散开来。
就像是有大量干净的活水注入浑浊溪流，将其稀释得清澈通透——天朗气清，艳阳高照，万里晴空如铺陈的画卷般舒展，仿佛先前的灰沉沉的大雾只是众人的错觉。
三人一崽站在原地，发觉此地已经不是最初的客栈，而是与客栈距离很远的玄天门。
与众人被卷入迷雾时相比，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根据太阳的方向跟角度推断，如今时间大概在下午两点左右。
“呜呜呜，胡二爷爷他去哪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灼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却没有晒干晏小苏的眼泪，而是让她的泪水流得更凶。
“走吧，小苏，我们先回去。”晏萤想要拉晏小苏的手，却被孩子躲开。
“不要，我要在这里等爷爷！”
小团子连鼻尖都哭得通红，只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臂蜷缩着抱住双腿，嘴角撇成倒圆形，一脸倔强。
“见不到胡二爷爷，我绝、对、不、走！”
晏小苏撇着嘴缩成一个墩墩，说什么也不动弹。
二十分钟后。
晏萤、苏时川和石山轮番上阵，先后使用了好言好语、糖果诱惑、画大饼欺骗等方法，皆遭失败。
“呜呜……叔叔，你不是说过，这只是捉迷藏游戏吗？”孩子的眼泪，似乎没有尽头。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晏小苏还在抽抽搭搭抹眼泪，控诉道，“如果是捉迷藏，那爷爷现在在哪里？”
石山局促地挠了挠头发，没能回答。
“你骗人！你们大人——”晏小苏抬起双眸，搜肠刮肚，“都是坏大人，好坏好坏的大人！坏蛋！”
孩子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也只是“坏蛋”。
再配合晏小苏脆生生的小奶音，只能让人联想到还未足月的小动物，哪怕伸出粉嫩肉垫拍到主人脸上，主人也毫无怨言。
石山：“唉……”
此时此刻，良心真是火辣辣的。
旁边，晏萤跟苏时川低声交谈。
“这不应该。胡二是成名已久的无限精怪，怎么会对抗不了这个刚拥有领域的迷雾精怪？”晏萤蹙眉道。
苏时川抱紧双臂，冷峻道：“我也觉得很奇怪。”
方才，两人选择认同石山的方案，将胡二留在迷雾中，也是经过了好一番利弊权衡。
晏萤跟苏时川对于家中七个精怪的能力，有很深的了解：毕竟当初，两人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胡二跟其余六名葫芦精怪收服。或许它们现在只是普通的管家爷爷，但之前好歹也有过叱咤无限副本的底子。
总之，像是胡二这样的精怪，不可能轻易被吞噬。
但现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人心头的坚定也开始动摇。
……难道，胡二真的会被留下？
跟七名管家相处这么多年，晏萤和苏时川早已与管家们产生了极深的情感羁绊。不仅仅是无限流玩家与被驯服的精怪，对于晏萤和苏时川而言，无论是哪一个葫芦精怪，都是他们至关重要的友人。
也因此，两人比谁都希望，胡二能安全归来。
如果，胡二就此消失在迷雾中，再也无法寻觅它的身影……
“之后，我会带着非凡道具回来，把胡二从迷雾里带回去，”苏时川冷声道，“这次的精怪，一定会付出代价。”
晏萤点头，定声道：“我跟你一起。”
两人交谈间，晏小苏突然挪动屁股，一墩一墩地来到了两人旁边。她竖起耳朵，听到了晏萤和苏时川的对话。
“爸爸妈妈，会把胡二爷爷带回来吗？”孩子哽咽道。
“会的。”晏萤说着，把晏小苏从地上拉起。
她原本还很严肃的面庞，在看到晏小苏脏兮兮的屁股时，变得啼笑皆非：“回去换条裤子，你都快把人家地上给拖干净了。”
知道孩子很难受，但也不能一直用屁股移动啊。
这又是从哪里学到的耍赖方式？
晏小苏垂下头，用手指头戳眼角的残泪，哽咽道：“我只想要胡二爷爷早点回来……”
话音未落，一道极轻微的松土声，突然从她脚边传来，像是听到了她内心的祈祷。
“——小小姐。”
“我在这里。”
伴随着破土之声传来的，是一道温厚熟悉的声音。
“咦？”
晏小苏呆呆地放下擦眼角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比先前还要圆润不少的黄瓢葫芦，突然从晏小苏脚边的土地钻出，下个瞬间，葫芦化作一缕青烟，幻化出了众人熟悉的人形。
居然是胡二。
不过，是肚子比之前圆滚滚了好几分的胡二。
“胡二爷爷，你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胡二会突然出现，但晏小苏才不管那么多。她行动先于大脑，一下子抱住胡二圆圆的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