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将先天性左右心房相通的病症,也一并给遗传到了。
那个时候原安明研发的心脏芯片已经十分成熟,上市日期指日可待。他不怕,他给阮茉做了最先进的手术,用的是史无前例的顶尖技术,一枚拇指指盖的芯片,嵌入在阮茉心脏的最深处。
随着心肌跳动,不断抱着血红蛋白为全身输送着血液。阮茉从出生起,就与平常小孩别无二致,每天蹦蹦跳跳,天天让周子珩带着在教堂后面的小花园里四处撒野。
周氏的大少爷,在周氏内乱最严重的那两年,是原安明夫妇全方位开了保护/伞,为他保驾护航。
阮茉两岁那年,周子珩成功拿下周家大权,原家即将开启一家独大盛世场面。就在这时候,在一个极为普通的雨夜,原安明的心腹兼司机阮起京,开着车,往回家走。
忽然,就被人拖入了路边的丛林。
那段时间,原安明的精神十分紧绷,因为这是心脏芯片第一次上市,就连向来稳操胜券的原氏当家人都凝起来全部注意力,每天不断测试着已经拿到上市编号的芯片,生怕有一点儿纰漏。
是他的疏忽,唯一一次疏忽,没有注意到心腹的变化。
妻子被挖了心脏那一刻,原安明其实还没有死去,五发子/弹打透了他的心脏,血液流了满地都是,他却还剩下一口气,推开了电梯门,从书房一路流着血,下到了一楼。
他看到自己最爱的女人,整个人都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胳膊软绵绵耷拉着。
最爱的白色连衣裙,被鲜血染成了绯红。
门被推开,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晚晚,开心还未退却,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欺负了子珩哥哥洋洋得意的笑。
转头。
看到了母亲,胸口被掏空。
“……”
“……”
“……”
“阮起京”的子/弹即将飞射向阮茉那最后一秒,原安明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胸口涌着鲜血。
扑向了小晚晚。
护住了她。
阮茉还眨着大大的眼睛。
父亲搂住了她,死死护住了她。
她听到父亲的胸腔,噗哧一声,身躯受到了撞力。
往前倾,又向下坠,最后绷紧了又持续性颤抖,铺天盖地的鲜血又大量从他的胸腔涌着。
原安明最后看了眼小晚晚。
会笑着说她调皮,会每天晚上抱着她看电视,会牵着她的小爪、去超市买她最爱的棉花糖的爸爸。
此时此刻,含笑的嘴唇,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晚晚……”
他还想,摸摸她的头发。
羊角辫真可爱,是他早上亲手给她扎的。
“爸爸……”
原听晚会叫“爸爸”会的很晚,她明明那么早慧,却始终叫不出来“爸爸”这两个字。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
原安明的手垂落来下去,身子往下滑。
“爸爸……”
“……”
“阮起京”还想杀掉原听晚,他原本就是邵氏培养出来的狙击手,得到的命令就是杀了原家全部。
在旁边往冷冻箱里保存着原夫人心脏的邵家大公子,忽然拿着手机,过去制止“阮起京”。
邵氏大公子转头,看向了小晚晚。
这个时候的原安明,已经断气了,沉重压着阮茉小小的身躯。
那个时候阮茉才两岁大,一点点一个。
可就是两岁的孩童,在这浓浓的血腥味之中,也能感受到了父亲的死亡。
再也不会回来的悲伤。
她用短短的胳膊,在不停地推着父亲的胸膛,流出来的血还是温热的,阮茉想要将那些血都给塞回去,是不是只要塞回去了,只要堵住了伤口,爸爸就可以回来了?
“爸爸,爸爸,爸爸……”
原安明的身子一起一伏,小茉莉的手不断推着。忽然,邵氏大公子一把将原先生的身体给拉开,光再一次照射入阮茉的眼前。
对面的窗户,也被鲜血溅透了。
也不知道是夕阳,还是血染红的。
邵氏大公子:“这姑娘的心脏,要比尼尔斯的有研究价值。”
“所以要抓活的!”
“……”
“阮起京”反手,用枪/尾,“哐当――”砸向了正在瑟瑟发抖用大眼睛害怕地盯着他看的小姑娘。
……
……
……
那一夜,教堂边缘处原氏的公馆,大火连烧了一整晚。
阮茉被丢到了麻袋里,不管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行。
“阮起京”开着车,送邵氏大公子回府。
他们商议,“阮起京”先找个地方,把原听晚给关起来。
后续再听令。
期间,阮茉曾经苏醒过,用脚用手挣扎踢着麻袋包,哇哇大喊。
“阮起京”一个锤子给抡着扔了过去。
也不知道砸中了哪儿。
便又安静了下来。
“阮起京”送走邵大公子,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与同样是邵氏培养的女狙击手共同组成了表面家庭,取代了已经被他们弄死的真阮氏夫妇。
他把麻袋解开,露出了小阮茉的脸。
小姑娘确确实实被砸晕了过去,砸中了头,鲜血已经凝固了,脏兮兮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原安明的血。
小手里,还死死攥着原安明的腕表,那大概是刚刚把她给掰走时,不小心带掉的。
“阮起京”把那腕表给扔了。
囚/禁了小茉莉。
小茉莉又醒了,发现自己被绑着手腕,在漆黑冰冷的小地下室。她吓得哇哇直哭,拼了命挣扎,绑住的手腕都磨出了鲜血。
“阮起京”看到监控,拎着锤子下楼。
阮茉看到杀父仇人,她印在了脑海之中,她想要扑上去狠狠咬住那个男人,“阮起京”直接上前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残忍一笑,
“不想死,就老实呆着。”
一拳又把她给打晕。
……
第二天,太阳升起。
原氏的大火已经扑灭,房梁坍塌,原安明夫妇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邵氏忽然就被屠了满门!周子珩亲自带领人马,一个都不放过!
这事儿果然还是没能逃得过周家上位的大少爷的眼眸,周子珩的命当年是原家救的,周子珩把原安明夫妇当成了他的至亲!至亲被杀,他怎能不疯掉!
可是却找不到小晚晚了。
周子珩看着法医端着烧成炭块的原安明,还有原夫人。他的心脏在滴血,眼睛赤红,双手在风中不断地颤抖。
最终法医的鉴定结果,只提取了两个人的DNA。
是原安明和尼尔斯夫人,并没有小晚晚的。
意识到原听晚可能还活着,周子珩即将发动整个上京的掀地皮滚地毯式搜索――
就是在这时,“阮起京”抱着“昏睡”的小茉莉。
出现在了周子珩面前。
“阮起京”又变成了那个原氏司机的“阮起京”,邵氏被屠了满门,该送进去一个都不留!“阮起京”意识到他要是想活下去,就必须继续伪装,伪装自己是死里逃生的真阮起京。
“阮起京”用哭泣的声音,向着双目血腥的周子珩,描绘了一场昨夜的“血雨腥风”。
他如何“死里逃脱”。
“……”
“对不起……”
“阮起京”捂着脸,泪流满面,
“是我没有保护好先生,和夫人。”
“我进去的时候,先生已经被杀了,晚晚被先生护着。我也被追杀,躲了好久,才将晚晚救出来。”
“我没办法,我只能带着晚晚一个人拼命逃。可还是没能救的了先生,救的了夫人。对不起对不起……”
周子珩十三岁,虽然已经掌权了周家,但到底还是个少年。
他看到小晚晚没事,他最终也信了“阮起京”的话。
他红着眼睛,看到小晚晚被砸伤了的脑袋,看到昏迷不醒的小晚晚,听到法医在一块块搬运着原叔叔原太太的尸块。
看着那曾经救了他,给了他温暖的避风港,被烧成了炭黑。
周子珩到底才十三岁。
他突然就崩了,他一下子跪在了原氏遗址前的草坪间。
风吹起被烧了的灰烬。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对不起……”
“原叔叔,”
“对不起对不起……”
夏末过去,秋天过去。
“阮起京”带着阮茉,秘密做了抹去记忆的手术。
手术极为残忍,直接切掉了一块大脑皮层。
这个姑娘还有很大的用处,她的心脏是现如今整个上京最值钱的东西。
周子珩真的以为他就是死里逃生的“阮起京”了,邵氏还有一些残留逃亡在外,周子珩为了不让小晚晚再一次被盯上,他让“阮起京”夫妇收养了小晚晚。
“原听晚”这个名字,再也不能用到了。
因为会遭来杀身之祸。
决定给阮茉打去瞳孔的颜色,正直茉莉花开。小晚晚被推到手术室做激光去色手术,周子珩站在手术室外,“阮起京”面对着他。
周子珩捂着心脏,感受着这半年多以来,快要压垮他的疼。
最终,他看着那满院子的茉莉花。
轻轻道,
“就叫阮茉吧。”
“……”
“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原听晚’这个人了。”
“她已经随着那场杀戮,去世在了火海之中。”
……
小茉莉睁开了眼。
过往的记忆都如流水般,彻底流尽在了沉睡之前的时光之中。
她没了记忆,忘掉了原安明夫妇,忘掉了周子珩忘掉了教堂边缘的温暖小别墅。
忘掉了,她叫“原听晚”。
阮起京站在她的病床面前,身后的窗外是藏蓝色的晴天,大朵大朵云彩在天边舒展缱绻,花瓶里的茉莉花,摇曳着花枝。
被风吹散了花瓣,不知道是从哪儿飘来的烧灰余烬,与花瓣一起,在空中飞舞。
“茉茉。”阮起京俯身,微微一笑。
对着小姑娘,伸出了手。
“终于醒了。”
“爸爸妈妈……真的担心死你了。”
“……”
“……”
“……”
阮茉看着阮起京。
头上还包着白色的绷带。
她望了眼窗外,花瓣飘零,说不出来的灰烬,在玻璃窗前飞舞来很久很久。
一圈一圈。
最终还是被风吹走了,全部散去,天晴朗,风飘絮,什么都没有了,一如被大水冲刷,世界都换成了新的。
阮茉忽然咧开嘴,被打掉的乳牙还未恢复,残缺不堪。
她笑了起来,看着阮起京,喊道,
“爸爸。”
……
……
……
第78章
都想起来了。
阮茉看着对面的哥哥。
手中撕烂了的报告单, 最后一点儿纸屑没有掉落入垃圾桶,从指缝间飘走,被风吹着, 在天空上飞舞。
她好像,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不是不认识周子珩,也不是不认识世界,是突然不认识自己了,不是突然拿了一块记忆安在了脑海之中, 是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突然的, 哥哥很多年前是见过的。
在那漫长的六年相处时光里,阮茉一直将自己放在是十五岁之后才遇见的哥哥, 他们的相知相爱都是伴随了寄养下的偏爱, 她从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被周子珩偏爱成了小公主。
现在却突然告诉她,很多年前,她和周子珩就在一起了。
叫了那么多年的爸爸妈妈, 突然就转变成了杀手。
她突然, 想起了真正的爸爸妈妈。
周子珩架空医院人群的阵仗特别大,就连其余住院部门的人都惊动了。医院领导瞬间齐刷刷飞奔而来, 看到了阮茉、看到了周先生。
院长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认出阮小姐……
那么多人,都在这里, 都在现场。
阮茉直愣愣看着周子珩。
她喊了一声,哥哥……
阮茉忽然就崩溃了,用手抓住了脑袋, 整个人急速下降。太阳还顶在脑袋之上,初春的风还在吹着。
阮起京杀了原安明的画面不断撞击着她的双眼,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爱她的爸爸就那么死了!双亲被杀的痛楚沉寂了整整二十年,延迟了二十个春秋余载。
终于还是姗姗来迟,还是没能抵挡得住。那些痛啊,最终还是撞入来阮茉的胸腔。
阮茉感受着父母被杀的痛,尽管是迟到了那么多年,可迟来的痛,依旧是那么凌虐人心。她撑不住了,就这么跪坐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胸腔震动,拼劲了全尽儿,发了疯般,大声呐喊。
抱着头,大声哭。
周子珩依旧顾不上这还是在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甚至都忘记了清理现场。他急速走了过去,抱住了阮茉。
瞒了这么多年,全部功亏一篑。
“阮阮。”周子珩搂着阮茉,不断抚摸着她的脑袋,想要安抚她,阮茉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胸前黑了一大块,他该如何安慰她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还叫了那个杀父仇人那么多年“爸爸”!
周子珩很自责,自责直到十三年后,他才抓出来阮起京是假冒伪劣的。
可他该如何安抚小茉莉?
“哥哥,哥哥……”阮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近昏厥,软趴趴挂在周子珩怀里,她已经痛到只剩下能喊哥哥了,要是不喊出来,或许她就已经疯掉了。
“哥……哥……”
周子珩:“哥哥在。”
医院院长不知所措,帮阮茉检测基因的医生害怕的在担忧着自己闯了大祸。周助理转过去身,带着周氏的安保,张开手臂悄悄将围观的人群都给疏散。
小时候的阮茉很调皮,那个时候她还叫原听晚,大家都叫她“晚晚”。
那么好听的名字呀,局促看秋燕,萧疏听晚蝉,晚晚也很喜欢晚晚,因为全世界都在用心爱着她。
原听晚最喜欢缠着周子珩,那个喜欢穿白衬衣的大哥哥。她还很喜欢欺负哥哥,因为哥哥永远不会生气,那对外那般暴戾的少年,面对她时,却会露出最温柔的微笑。
周子珩每天都会带着晚晚去买棒棒糖,棒棒糖门口有一个大池塘,养鱼的农户在盛夏会用打捞鱼的网子站在池塘边搅弄池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