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
“这么早?”
两人异口同声。
“睡不着,有点紧张。”
简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今天出差?”
“嗯,去趟宁城。”
走到餐桌边,简以瞪大双眼:今天的早餐怎么做得跟满汉全席似的?
傅听岘慢悠悠地坐下,笑着说:“提前预祝你顺利,等我回来再正式给你庆功。”
简副总,简总。
今天,她要把隐形的副字真正拿掉。
“好。”
简以端起豆浆,弯弯眼睛:“到时候我来请客。”
玻璃杯轻撞。
“行,还吃京市最贵的。”
傅听岘喝口豆浆,轻笑着补充:“不吃涨的那种。”
“......”
简以狠狠瞪他一眼,脸颊微红,心口密密麻麻的紧张感倒是缓解不少。
吃过早餐,两人在别墅外道别。
九点整,简以来到办公室。
整理好文件,她与吴新秋一起来到会议室。九点二十分钟,在董事会会议召开前的最后十分钟,吴新秋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顿时脸色大变。
她偏头,呼吸急促,压低声音:“简总......”
简以抬眸,眼帘印出实时热点新闻。
而她,正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
眼眸凝住,简以立刻抬头望向会议桌对面的简立凯――
对方嘴角含笑,一脸挑衅。
九点半,会议准时召开。
到场的董事神色各异,明显已经看到最新新闻。
血液凝固,耳畔嗡鸣。
简以像是进入了真空的环境,五感皆失,手脚冰凉。
直到听见宣布简立凯继续担任总经理的声音,她才真正明白,这场仗,她输得彻底。
会议结束,董事离场。
简怀年和简立凯走过来安慰她。
“小以,涉事的员工警方已经带走了。这几天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爸爸会帮你的。”
简立凯假惺惺地说:“是啊姐,那段录音一听就是合成的,你别担心,我让公关部门尽快把热搜压下去。”
“谢谢。”
简以站起身,保持微笑。
不知是笑他们,还是笑自己。
上周六,她加完班在简氏大楼边上的咖啡厅买咖啡。撞上和男友吵架的公司大主播梁梦。
梁梦男友直接将咖啡泼到梁梦身上,然后气呼呼地走人。毕竟是公司的员工,简以立刻走过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报警。
见到简以,梁梦情绪崩溃,开始向她倒苦水――比如男友对她工作的不理解,比如领导强行让她穿那种暴露的衣服做直播等等。
简以告诉她,公司正在做整改,电商部门也一样。
然而今天的新闻标题却是“某公司女高管强.逼员工做擦边直播”,配上两人坐在窗边的照片,加上梁梦泪流满面的模样,还有一段能够以假乱真的录音――
几乎将黑锅扣死。
警方办事需要时间,而简立凯跟她玩的就是时间战。即便两三天后真相出来,董事会议已经结束,她不能再做什么。
而这几天的网上舆论,就足以压死她。
回到办公室,简以掏出手机,看了眼两个董事发来的安慰和抱歉的短信。打开新闻软件,各种排列组合的文字如同飞刀般从屏幕里钻出来,直直往她心上扎。
[网友A]:笑死,人设崩塌了吧。
[网友B]:好恶心,亏我之前还把她当成偶像,yue!
[网友C]:女的嘛,正常,就是爱装X。
[网友D]:没救了,最惨的还是打工人。
......
“你看这些做什么!”
江宁初不知何时进来的,抢走她的手机,“别理无聊的人,他们都是听风就是雨的。”
简以面容平静:“我知道。”
江宁初咬唇,轻声问:“你还好吧?”
“没事。”
“才怪!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有事。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不丢人。”
“真没事。”
简以扯了下唇角,起身推江宁初出办公室,“去干活啦,市场部今天不是有例会么?”
江宁初担忧地眨眨眼:“那我先下去了。”
等人下楼,简以一转身,看见泪眼汪汪的吴新秋。
“简总,对、对不起。”吴新秋哽咽,“我骂不过他们......”
简以瞥了眼她的电脑屏幕,昵称名【口天小新】的用户,建了几十层澄清楼,不过抵不住谩骂的楼层,已经被淹没了。
“别哭,等会儿影响宝宝就不好了。”
简以笑笑,“放心,我没事的,等警方出结果就好。”
到下午,几条内娱顶流的热搜和沂城霍氏新品发布会的热搜逐渐登顶,覆盖了她的新闻。
简以刚要拿手机,电话便进来了。
“喂,表哥。”
电话另一端是沂城霍氏的掌权人霍存屿,简以的母亲和霍存屿的母亲是表姐妹,算起来简以也要唤他一声表哥。
男人沉声:“小以,还好吗?”
“还好,谢谢哥。”
简以紧紧抿唇,控制情绪,“也帮我谢谢嫂子。”
霍太太许柠经营着策划公司,有众多媒体朋友,所以有关她的话题热度才能一降再降。
“一家人别客气,有事别不说,哥哥虽然在沂城,但也能帮你一点。”
简以一瞬鼻酸:“嗯。哥,那几条热搜很贵吧?我以后还你。”
“说什么傻话。”
挂电话前,霍存屿又补了句:“对了,那条有关娱乐圈顶流的热搜可不是我买的。你嫂子托人问了,是傅氏买的。”
挂掉电话,简以怔愣许久。
等回过神,她点开傅听岘的头像,摁键盘:谢谢。
不过没有回复。
应该是在忙。
天色昏暗,似乎是暴雨前的宁静。简以回到别墅,阿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提醒她吃饭。
她点点头:“好的,阿姨。”
搁下包包,她拿着笔记本电脑径直走到小花园,来到休闲办公区。
自下午热搜被撤下后,网友的愤慨愈发高涨。话题带不上去,便在广场一条条反反复复地刷。
[网友1]:MD,给我整逆反了,资本了不起啊!?
[网友2]:立什么独立女性的人设,还不是靠背后男人的资本,真的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网友3]:今天不睡了,看你夹得快还是我发得快,草!
......
关闭网页,简以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想,继续工作。她点开文件,将视线落在屏幕上。
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大脑一片空白。
思考的神经仿佛被麻痹。
疾风呼啸,雷雨滚滚,密密麻麻砸在透明的遮雨棚上。简以站起身,走到棚沿之下,淅沥雨点随风打湿她的发丝、额头和眼睫。
眼眶微涩,她合上双眼。
“简以。”
雨声哗啦。
熟悉的声线变得微弱。
简以不确信地睁眼,回头。
漫漫雨帘中,傅听岘撑着黑伞,神色凝重,大步而来。走进遮雨棚,收伞放在一边,他走到她面前,衬衫被大雨打湿。
简以缓慢地眨了下眼。
尝试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她想问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宁城出差吗?她想正式向他道谢,谢谢他破费买热搜。她也想向他道个歉,捆绑的联姻,她的事势必会影响傅氏股价......
可当简以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与所想的不同。
“傅听岘,”
干涸的唇瓣微动,她说:“我输了。”
傅听岘唇线绷紧,没接话。他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抬手仔细为眼前人擦拭脸颊上的雨水。
做完后,他静静凝视她微红的眼眶,轻轻嗯了声。
“可以输,也可以哭。”
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强忍一天的泪意汹涌翻滚。
简以倏然侧过身,垂眸。
啪嗒啪嗒。
眼泪无声落下,与流淌的雨水融为一体。
从高中至今,这是傅听岘第一次见她哭。
夏雨在空中斜飘,如泣如诉,随风变换方向。
大颗雨点落在他肩膀。
她的眼泪砸进他心里。
第25章
大概五分钟, 亦或是三分钟,总之没多长时间,简以便止住泪。她若无其事地转身, 双眼微红,一开口嗓音有些哑:“你不是去宁城出差吗?”
顿了顿,没等傅听岘回答,简以又恍然道:“因为我的事么?抱歉,明早开市, 傅氏的股价可能――唔。”
肩膀被搂住。
不, 准确来说,是脖子被手臂圈住。
简称锁喉。
傅听岘有分寸地用力, 圈着她走两步, 去拿伞:“走。”
清冽的薄荷味混着些许潮气,令简以脑袋发懵,“去哪儿。”
傅听岘没作声,直接撑开伞。
黑色伞面上的雨珠肆意滚落, 重回雨帘之中。
简以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瞧见水渍在她鞋下晕开、再汇聚。然后,她晕晕乎乎地被傅听岘塞进副驾驶。
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 又被雨刷扫开, 怔然的双眸随之转动。
她没再问傅听岘。
反正他又不会把她卖了。
果然,还是熟悉的老地方, 简以见到叼着吐司的唐小聪。
大晚上的,拳馆内一片通明,唐小聪将台式机和笔电全部开启, 撸起袖子一口气建了几十个ID,在网络广场跟人对喷。
见傅听岘和简以进门, 唐小聪赶忙小跑过去:“岘哥以姐。”
粗中有细的机灵鬼仔细瞧了瞧简以的表情,又问:“以姐吃过饭没?”
简以没回答,笑着拍拍他的肩,边往里走边问他这么晚在干嘛呢。走到电脑边上,她略一垂眸,瞥见屏幕上滚动的评论文字。
唐小聪急忙过来挡,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玩会儿游戏。”
简以忽然上前抱住他。
“谢谢。”
被四面八方的尖刀包围之际,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从英国到国内,她身边的人其实越来越多,在无形中给她建立起一层抵御的屏障。
拥抱很快松开,简以径直去吧台倒水喝,徒留脸颊通红的唐小聪僵在原地。
“不是交女朋友了?”
傅听岘幽幽瞥他,阴阳怪气:“被抱一下就脸红?”
唐小聪搓搓手,急道:“那不一样!岘哥你追过星不?”
傅听岘:“没有。”
“那你不会懂的。”
“......”
望了眼吧台,唐小聪压低声音:“以姐脸色好差,我给你们煮点东西吃吧。”
傅听岘说行,然后走到吧台冲简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他走。唐小聪麻利地洗米煮粥,再将小饼干烤上,最后又回到电脑前,继续雄赳赳气昂昂地和水军对骂。
简以踏进透明的拳房,各种类型的沙袋印入眼帘。傅听岘按下墙壁上的按钮,透明玻璃瞬时变换颜色,如墙壁一般与外界隔绝。
“更衣室在那儿。”
傅听岘抬手指了指,“这里隔音很好,外面什么都听不见,你尽情发泄。”
说完,他转身走出去,利落地把门合上。
简以愣了片刻,继续呼出一口气迈步走向更衣室,换上运动服,熟练地戴好拳套。
在英国读书时,每当压力无法负荷时,她总会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拳馆,练拳发泄。只可惜开放式的场地,不能太过随性。
但此时此地,她仿佛与世隔绝。
她可以将面前的沙袋想象成简立凯、简怀年和秦舒,肆意捶打,直到精疲力尽。憋闷的情绪得以宣泄,整个人软软倒地,又爽又累。
淋漓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在木地板上,滚烫的血液还未降温,心脏的跳动频率依旧很快。
不多时,傅听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瓶啤酒。
易拉罐拉环打开,气泡滋啦往外涌,啤酒的独有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简以用手肘撑地,半坐起身,拿起易拉罐仰头咕咚咕咚猛灌。
傅听岘将温热的湿毛巾挂在她脖子上,简以连喝几瓶,双颊愈渐发红,又躺倒在地板上。
傅听岘坐在她身侧,低头问:“唐小聪煮了粥,要不要吃?”
简以摇头,双眸迷蒙。
“傅听岘,耶鲁好玩吗?”
她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毕业后,她干脆地删了傅听岘的联系方式,去到剑桥读书。但到英国的第一年,她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想他当初有没有表白成功,是不是跟温怡在一起。她曾好几次订了机票,想到耶鲁去看看,有一次甚至连行李箱都收拾好了,却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倏然失去所有勇气。
最终还是退了票。
直到大二那年,家中变故,外公去世,她刻意将这段暗恋封锁。
傅听岘漆眸微动,声线沉沉:“还行。”
“喔。”
简以眨了眨眼,慢悠悠地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剑桥也还行,就是没什么意思,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东西也不怎么好吃。”
“有时候我可想回家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我的家早没了。”
傅听岘凝视她微颤的眼睫,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简以忽又睁开眼,四目相对,他慌乱地撤开视线。
简以浑然不察,抿唇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在我回国前,曾经想过很多胜利的画面,就跟熹妃回宫差不多――”
她顿住,疑惑地问:“你看过甄执吗?”
傅听岘实话实说:“没。”
“哦,反正就是很牛逼。”
简以坐起身,感慨:“我以为我是甄掷醋牛没想到我是祺贵人。”
“......”
傅听岘没看过甄执。
不过他可以确定,简以喝醉了。
然而下一瞬,简以腾地站起来,步伐平稳地往外走,傅听岘忙跟上去。
见人出来,唐小聪乐呵呵地端着小饼干跑过来:“以姐,吃饼干,刚烤好的。”
闻言,简以凝眸静止几秒。
“唐小聪!”
被点名的唐小聪愣住:“怎、怎么了?”
简以眼底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抬手颇有深意地拍他的肩:“小伙子身体不错嘛,牛啊牛――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