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婶婶就是他们抓了小梅妈妈……”周小草捧着饭碗，看到冲进来的人时，并不怕，凑在宋青青旁边轻声嘀咕。
周母站在前面，也听了一耳朵，侧头瞪了一眼周小草，随即移动步伐挡住发愣的周小月。
“小月赶紧跑奶奶屋里去，躲到床底下。”周母小声的开口提醒大孙女。
“……好。”周小月放下碗筷心虚的准备往屋里跑。
“站住。”可冲进来的计生办工作人员却眼尖：“没超生那这几个孩子都是谁家的？”对方指着堂屋里几个孩子质问。
周小月站起的身影僵住，本来就不舒服被吓得更是脸色煞白。
周小草性格虎，小丫头捧着碗凑在宋青青旁边，冷不丁的被对方点人头，霎时，小姑娘手里捧着的碗都差点没拿稳。
她还小，并不懂计划生育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这些人跑家里来干什么。
早上她在村里玩跳皮筋时，就看到这些人抓了小梅的妈妈，没想到下午就跑他们家来了。
“她是谁家的？是你的孩子吗？”对方指着周小草，看了看宋青青。
大概是判断出宋青青的年纪实在不大，手里又抱着一个孩子，便将视线移向旁边的李春芳。
“她是你生的？”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家的，我就生了一个。”李春芳大惊失色，深怕被误会连连否认，同时紧紧将怀里的周宝枝抱住。
这要是搞错了，她就得被抓去结扎了。
计生办的人可不好讲话，有时候倒霉弄错人了，你都没处伸冤。
“她不是你生的，那肯定就是躲起来的那个女人生的，她超生了，所以跑了，让她出来配合我们去计生办结扎。”对方笃定开口，甚至都没多问宋青青一句。
没办法，宋青青长得面嫩得很，十九岁的年纪说是十六岁都有人信，对方自然不会怀疑她。
“她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她是隔壁邻居家跑来我们家玩的。”周母指着周小草解释。
“……”周小草愣愣的望向奶奶。
“说什么领居家孩子，糊弄鬼呢！”对方咄咄逼人，仗着是计划生育的工作人员，那是相当蛮横。
“劝你们配合计生办把人叫出来，不然我们就抓她去结扎了。”对方说着将手指向李春芳。
第11章
“我又没超生凭什么抓我去结扎啊！”李春芳直接傻眼，不懂这火怎么会烧到她身上来。
“那就把超生的那个人交出来跟我们走。”六七个人说着话，准备推开周家三兄弟去堂屋里面抓人。
来的人都是计生办的工作人员，三个女人四个男人，要不是忌惮周建城他们三兄弟人高马大，怕蛮横动手会吃亏，他们早就动手了，又何至于开口威胁。
“没天理了，你们抓不到别人家超生的去结扎，就跑我们家里来随便抓人，我们要去告你们。”周母气冲冲的吼。
“怎么没超生，我们可都是打听清楚才来的。”
“没错，你们家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其中肯定有人超生了。”
“还不快让开。”
“说了没有超生，我们家不可能让你们把人带走的。”周建安站得威武发话。
“他们不让开那就抓她，把她抓去结扎。”带头的女人长相就很刻薄，看周建城他们挡住路，就干脆换个方向动手。
总归抓住一个儿媳妇，也能把躲起来的那个女人给逼迫出来的。
“哎，你们不能来抓我，我没有超生，建设……”李春芳看到朝她走来的两个女人，抱着女儿周宝枝站起来急得往后躲，慌得不行。
周母连忙过去帮忙拦人，不想让那两个女计生办的工作人将李春芳带走。
宋青青抱着小竹叶则带着傻眼的周小草往边上躲，没办法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她怕小竹叶会被撞到。
而周小草，在周母说她不是家里的孩子时，世界观似乎有些崩塌，整个人好像都傻了。
“哇……”周宝枝七八个月大，被李春芳抱着，面对气势汹汹的计生办人员也吓得大哭。
“你们要干什么呀！别抓我……”李春芳怕了急了：“大嫂大嫂你别躲了，你出来跟他们去结扎吧！我求求你了，不然他们要拉我去结扎了。”
李春芳在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才碰到她手时，就扯着嗓子嚎，试图将躲起来的于秀美叫出来。
她只生了个女儿周宝枝，按照计划生育农村的规定，她还可以再生一胎的，可不能被抓去结扎了。
李春芳害怕，所以也不管不顾了。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归她不能被结扎，该结扎的人是大嫂于秀美，她还得生儿子呢！
“大哥……”周建设看了一眼周建城，然后跑向自己媳妇儿：“放开。”
他也怕这些计划生育的人把李春芳给抓走了，这些人根本不讲道理，也真的有可能把李春芳抓走结扎的。
周建城站在原地双手握拳，看着家里的乱局，心情很是愁苦。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再生一胎，说不定下一胎就能生个儿子了。
“让开，你们不让开，我们就不客气了。”几个男的冲周建城和周建安说话。
周建城心乱如麻，一边是想生个儿子，一边又有些无能为力，这些人跑家里来，堵了个正着，现在能怎么办？
周建城无奈的蹲了下来，粗糙的大掌抓着短发，满脸的痛苦和绝望。
“怎么就超生了怎么就超生了！”
周建城蹲下后，几个计生办的人就立刻朝堂屋里面冲去。
“大哥……”周建安试图阻拦，露出不赞成的眼神。
怎么就这么放弃挣扎了，有些不够男人了点。
“不行不能结扎。”周母又着急忙慌的转身去拦人。
可计生办的人行为过于霸道，根本不给周母阻拦的机会。
几个人冲进堂屋后头，堂屋后头没多大的地方，于秀美能躲的地方也极少，没过一会儿他们就把于秀美给架了出来。
“我不要去结扎，你们放开我。”于秀美在用力的挣扎。
两个工作人员抓着于秀美的胳膊，动作强势。
“妈……”周小草这会儿也哭了，她看到于秀美被抓着，哭着朝着于秀美跑过去。
宋青青抱着小竹叶，看到周小草移动本来想拦住她，却没能拦住。
“你走开，你不是我女儿。我没有超生，我真的没有超生，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于秀美朝周小草吼，吼完和计生办的人着急的解释。
即使到这一刻了，于秀美依旧不死心，她试图让这些人相信她说的话。
可她苍白的解释又怎么会有用。
周小草奔跑的小身子停下，她愣愣的看着拼命挣扎的于秀美。
“周建城，你蹲着干什么，我不要去结扎……”于秀美吼完女儿，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周建城大喊。
周建城身体整个一颤，低垂着脑袋没敢看于秀美。
“你个没种的男人。”于秀美眼泪涌了出来，侧头对着架着她的两个男人吼：“你们要抓我结扎，就是要我死，放开我，我这就去撞死给你们看！”
于秀美哭着挣扎着，声音里都是绝望和痛苦。
“抓紧了。”架着于秀美的两个男人严肃对视。
“哇呜呜……”小竹叶也被吓得哭起来。
随着堂屋里大乱，本来那边抓周宝枝的人只是吓唬她而已，看抓到于秀美后，她们就碰都没碰李春芳。
李春芳抱着也嚎啕大哭的女儿周宝枝，心有余悸的大喘气，由周建设护着往旁边退去。
“乖，不哭，没事没事啊！”李春芳抬手凶残的抹了一把女儿的泪，眼睛看向大嫂于秀美，心下也有点不落忍和愧疚。
“大嫂我也是没办法……”李春芳试图解释。
她是真的怕自己被抓去结扎呀！
“闭嘴，你个贱人……”于秀美崩溃大骂，一路被架着往外走一路还在不停挣扎。
“走。”计生办的人浩浩荡荡的来，抓着于秀美准备浩浩荡荡的走。
“等一下，他们超生二胎没领生育证，还得罚款三百。”带头的女人一副严格执行规则的态度。
从始至终，周家吵闹成这样，几个孩子楞的楞，吓的吓，哭的哭，她都没拧过一下眉头，脸上也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忍心。
宋青青抱着小竹叶，她没敢插手管，全程属于旁观者的状态。
她是彻彻底底将这场计划生育的闹剧看完的人，忍不住唏嘘。
这个女工作人员心肠是真的狠，竟然能面对这样的场面，丝毫不为所动。
“还罚款，人你们都抓了，你们还想要罚款，还有没有天理了。”周母想破口大骂。
“我们是按照规矩办事。”
“规矩规矩，什么的破规矩，怎么还有不让人生孩子的规矩，生了孩子又不要他们养，又不用他们喂，我们自己愿意生孩子，还不让生，生了还得罚款，没有，我们家没钱。”周母气得不行，转身就跑去堂屋的楼梯下拿了把竹扫把出来。
“来，要罚款把我这老婆子命拿走，其他门都没有。”周母情绪彻底爆发了。
对方也感受到了咄咄逼人无用，悻悻然的撇嘴，同时架着于秀美往外走。
“你们不交罚款，这孩子就上不了户口的，到时候别怪我们没提醒你们。”对方不想硬来，匆匆丢下话后便离开。
“……”周母则像是被卸掉了力气般抓着扫把颓废的坐到凳子上。
周建城依旧蹲在堂屋门口，仿佛被掏空似的毫无生气。
“还蹲着干什么，赶紧滚去计生办。”周父在这场闹剧中，全程没说什么话。
第12章
“嗯。”周建城垂着头嗯了一声，默默站起来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周建城走后，几个哭泣的孩子也被渐渐安抚下来。
“唉，这些丧天良的。”周母咬着牙说话。
周父转身走回堂屋，坐在椅子上默默抽旱烟。
从计生办的人闯进周家，一家之主的周父都没出面说什么。
面对蛮横的计生办工作人员，撒泼也好，阻拦也好都由周母出面，如果要来硬的动手的话，三个儿子杵在那也是蛮有威吓力量的。
所以周父一直都没表态。
他心里清楚，计生办的人经常来村里抓超生的、或者是生完二胎的妇女去结扎。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妇女被堵到家里的话，基本都逃不过被带走结扎。
周母擦了一把眼泪，眼神责备的瞥向周小草：“你个死丫头知道计生办今天来村里抓人，屁都不知道提前放一个，就知道吃吃吃。”
“……”周小草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她望着周母，无辜又茫然。
宋青青也抱着小竹叶沉沉的叹气，在周建安走到旁边时，将怀里的女儿交给他。
周建安如今抱孩子有经验，接过去呵护的轻轻拍拍女儿屁股。
宋青青则伸手摸了下周小草的脑袋。
周小草不过是个才四岁的小姑娘，她能懂什么，又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怪罪一个孩子，多少不合适。
宋青青有心想护着说两句，但没等她开口，周母就转移了炮轰对象。
“你一早上都呆在家里，怎么也不知道注意些外头的动静，要知道计生办来村里了躲出去就是，哪里还会闹成这样。”周母责问宋青青。
“……”这显然是宋青青没想到的。
“妈，这事可怪不到我媳妇儿头上。”周建安抱着女儿皱眉开口。
“我早上在家煮猪食，喂完猪就准备午饭，并没有听见外头有动静。”宋青青替自己辩驳一句。
她是真没听到，也没想到这年头计生办会如此嚣张。
“还有你李春芳，他们不过是吓唬你，你就杀猪似的瞎叫唤，你就胆大的站着，难道他们还真的敢把你胡乱抓去结扎不成？”周母转头又冲着李春芳开口。
“……他们怎么不敢！”李春芳颇委屈的接话。
农村地方，会配合计划生育执行的人并不多，即使生完二胎的人，也都没有自愿去配合结扎的，全是计生办强制带走结扎的。
也因此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困难，计生办的压力大，行事风格越来越不讲道理，只管逮住人完成任务，才不会去管普通人的死活。
周母威严的眼神狠狠扫过去。
李春芳霎时心虚的缩脖子，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
堂屋里安静了许久，周父吧嗒吧嗒抽旱烟，周母坐着不停的叹气。
家里突然被计生办的闹了这么一出，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思，早早的收了饭桌。
没多久，周母就头疼的回屋歇息，下午周家谁都没在出门。
宋青青和周建安也回到房间。
“吓到没有？”周建安关心宋青青，也看了看小竹叶。
小竹叶属于来报恩的小孩，平时就饿了才哼唧几声，哭的时候特别少，周建安自然担心。
“没有。”宋青青摇头。
“你也别怕，我不会让你去受那个罪的。”周建安又伸手安抚的揉了下宋青青的脑袋。
宋青青抬眼看他：“我不受难不成你去结扎吗？”
宋青青不过是以开玩笑的成分调侃周建安。
白云乡周围十里八乡，因为计划生育执行，结扎的妇女多得数不清，可男性去结扎的至今还没听说过。
在刻板的印象里，结扎好像就是女人的应该承担的分内之事。
“嗯，我去。”
宋青青惊诧看他：“真的？我可是听人说男性结扎，影响身体，结扎后从此就不能干重活了。”
其实这话不过是男尊女卑的地方，男人不愿意去结扎挨一刀找的借口罢了，宋青青太清楚男性结扎的好处了。
“那是骗人的，你也信？”周建安忍不住笑，笑完后捏了捏宋青青的脸：“傻不傻。”
宋青青抱着小竹叶瞪他：“你才傻。”
她又不是真不知道，不过是试探他罢了。
“不过你得给我句实话，你是真的决定以后不生了吧！别回头我去结扎完，你又反悔说要生。”周建安语气认真了许多。
毕竟宋青青决定总是反复，他真怕结扎完，她回头又闹。
“真的不生，但是你去结扎的事情也不用着急。”
他们生了小竹叶，按照计划生育是可以再生一胎的，所以结扎这事并不急。
啪――
突然堂屋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宋青青心底一颤，目光与周建安对上，周建安立刻站起来走到角房门口往外看。
“怎么把杯子摔了？”周父原本在屋里休息，听到声响也走了出来，就看到满脸怒意的周母站在堂屋角房外不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