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射中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哗然一片。
“真的射中了!真的射中了!”
大晋的朝臣们引以为傲,大声高呼者,“睿亲王妃好箭术!”
直到嘈杂声四起,身边的宫女阿银快跑上前:“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手在被扶住那一刻,金妙言彻底回神,额间汗水不断掉落,背后早已湿透,寒风吹过一阵阵战栗。
就在方才,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宋九思分明就是想要杀了她,那箭矢是对准她的!
抬头看着站在那神态自若,嘴上擒着笑的宋九思,她只觉得一阵阵的惧怕之意侵袭全身。
“公主,承让了。”
她笑着开口,说得轻松自若,与金妙言的颤抖惶恐对比,落落大方,更吸引人注目。
台上一身骑马装,高束马尾,笑容明艳的女子,在冬日的暖阳下烈烈发光。
穆景州看着宋九思,身侧的拳头紧握,更加确信自己想要夺回她的欲望。
这个耀眼夺目的女人,原本是属于他的,是他的皇子妃!
直到被阿银扶下台,金妙言脚肚子还有些打颤,她紧咬牙关,死死摆着公主的架子,不愿让人看了笑话。
可在场之人都是肱骨大臣,是在朝堂上混久了的老狐狸,时局如此明显,谁更可笑一眼便能看出。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妙言,你没事吧?”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妹妹,金霄连扶住她,忧心忡忡。
“三皇兄,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金妙言声音虚弱无比,无力再想其他,只想回驿馆好好理理思绪。
金霄连抿了抿嘴,吩咐阿银:“阿银,先扶公主去休息,我去去就来。”
荣安帝因着宋九思给大晋国长脸,笑得合不拢嘴,对身边的穆烨清道:“老五啊,没曾想你的这个王妃,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这箭术比那金隅国的六公主还要厉害许多呢。”
“皇兄谬赞了。”
穆烨清面上隐约浮现出自傲神情来,他也不曾想宋九思竟还会搭弓射箭,看来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宋九思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金霄连才走过来,就听到了这句话,脸色愈发难看了。
“大晋陛下。”金霄连开口,对荣安帝拱了拱手,“我六皇妹身子不适,我想亲自送她回去休息,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晋国陛下见谅一二。”
丢掉的脸面还想找回来,更何况是她金妙言自己主动丢的脸面,怪不得旁人。如今却还想遮掩,当真是可笑至极。
宋九思走过来,轻声开口:“原是身子不适,我还以为六公主连我这弱柳扶风之姿还比不过呢。”
这话,可谓是杀人诛心。
维持的笑容险些挂不住,金霄连强忍着掉头走人的冲动,道:“是睿亲王妃深藏不露,是我皇妹过于自傲了。”
此时的金霄连即便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夸赞一句,宋九思是个有权谋的人。
“三皇子谬赞,我不过是未出阁前与家母在家练练靶子罢了,不值一提。”
她越是谦虚,打的在金霄连脸上的巴掌就越重。
第241章 我先失陪了
福安公公一张大胖脸都快憋不住了,满脸涨红。
“好了好了,既然六公主身子不适,朕请太医院院正去瞧瞧,三皇子护妹心切,也先回去吧。”
荣安帝到底是一国皇帝,知道分寸,见金霄连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便大发慈悲开了口。
金霄连深深一拱手,“那我先失陪了。”
金隅国的皇子公主都回去了,使臣们也不好留在这里。但金霄连为了不失国之风范,还是让使臣们都留了下来。
被留下来的使臣心中暗自骂娘,皇子公主们在万国会上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却要他们几个在这受人嘲笑。
这一波大晋国之行,实属不划算。
方才的插曲过后,贵女们也到了最后的比试关头。
大理寺卿之女张娴夺得最后的皇帝奖赏——一柄玉如意。
朱玉如不过是差了一点,与第一名失之交臂。
“臣女谢陛下隆恩。”
张娴温婉贤淑,一张秀丽的脸蛋上晕着两坨红色,一身淡蓝色衣裙将她衬得落落大方。
“不愧是张爱卿之女啊。”
荣安帝大袖一挥,让福安公公亲自奉上:“福安。”
“是,皇上。”
接过玉如意那一瞬,张娴恍如做梦,呆呆站立在那里,再次跪下行礼,手上的托盘稳如泰山。
张娴自小失了母亲,一个闺阁女儿家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嬷嬷照顾,大理寺自夫人故去后也没再续弦,将一儿一女教养得极好。
万国会的热闹持续半月有余,宵禁解除一月,给京城老百姓带来许多客观的银两收入。
穆烨清与宋九思出宫时,灯会已经开始了。
街上看到许多外来使臣在逛,吵杂不已。
宋九思心神不宁,揪着手中的帕子。
“王爷,王妃。”
就在此时,马车外传来洛白的声音。
宋九思一把掀开马车帘,问洛白:“怎么样?相府可是出了什么事?我母亲长姐与弟弟都无事吧?”
她声音略急,好在吐字清晰。
洛白喘了一口气,回禀道:“王妃,宋家大小姐因今早回城路上与封王马车相撞,伤了腿。”
“什么?”
宋九思惊呼一声,只觉背后冷汗密密麻麻渗出:“那我长姐现下如何了?可有请太医去医治?”
等等...封王?
回想今日宴会之上,她的记忆不错,不说过目不忘,但见过的人也能有些影响。
“今日四皇兄没来。”穆烨清也证实了这一点,“你若担心,我们去一趟相府也无妨,左右今夜没有宵禁。”
“好。”
放下马车帘,宋九思心事重重。
她在回想着,上一世长姐到底是如何与封王结下姻缘,成为夫妻的?
未出阁前,她与长姐的关系剑拔弩张,似仇人,自然而然的长姐如何嫁人的她也不甚清楚,只一味地辅佐穆景州,尽一切所能利用相府关系。
“思儿,你怎么了?”
穆烨清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手,两极温度下,让她回过神来。
“相府到了吗?”
穆烨清点头,亲自将人扶下马车。
因着事先没下帖子,门房见到睿亲王妃的马车还有些惊诧,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禀报相爷。
“小的参见王爷,王妃。”
“起来吧。”
心中存了事,宋九思不理会门房纠结的样子,跨步走了进去。
到底是自家二姑娘,门房想着也不必进去打声招呼了。
“先去菡萏院。”宋九思拉住了路过端着茶水的小丫鬟问道:“如今天色已晚,不知母亲可睡下了。”
小丫鬟接着手上的灯笼光,看清了宋九思的脸,连忙行礼:“奴婢见过王爷王妃,回禀王妃,夫人她在璁珑院。”
话音方落下,几个身影就匆匆转了方向,往璁珑院的方向而去。
璁珑院内灯火通明,几个丫鬟进进出出,险些将刚到此的宋九思撞翻。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丫鬟们见到穆烨清与宋九思时,都吓了一跳,匆匆行了礼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长姐。”
男女有别,穆烨清也懂,便在外头的庭院等着。
“你为何去了这么久?”
穆烨清手下的情报网及广,想知道相府的消息大可不必如此久。
洛白忙单膝跪地:“是属下失职,刘太守在路上遭遇了刺杀,好在我们的人及时赶到,这才保下刘太守一条性命,不过刘太守的夫人坠崖,生死不明。”
这是洛白刚查完相府之事收到的消息。
“刘太守遭刺杀?”
穆烨清冷笑,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一池荷花,“看来,那人是有些坐立不住了。叫你手底下的人,务必要护好刘太守,直至进京。”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刘太守的夫人,尽力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明白!”
屋子里,宋霜白躺在病榻上。
“长姐!”
宋九思快步过去,身上叮当脆响,此刻王妃礼仪尽失。
“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思儿,你怎么来了?”
二人异口同声,不难听出,长姐的声音带着点虚弱。
宋九思走到床榻边,双眼红透,看着长姐略微苍白的面容,不免责怪:“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与我?长姐,母亲,为何要瞒着我?”
想到长姐受的苦,她便心如刀割。
姚阴清似是哭过,用帕子给宋九思擦了擦方掉下的眼泪,解释道:“今日乃万国会,你一早便去了宫中,到底是皇宫,不好让人去传话,便想着等你长姐好些了再告知与你的。”
见她如此担忧,宋霜白一笑,“思儿,我们也是不想你太过操心,连个宴会都要心事重重的参加完。”
“长姐没事,都嫁了人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一言不合就哭鼻子?”
面对宋霜白的调侃,宋九思破涕一笑,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只要有母亲与长姐在,我就永远是小姑娘。”
“柏儿都没鼻子呢。”姚阴清笑道:“要是他知道二姐姐哭鼻子,恐要笑话呢。”
“他个臭小子,要是敢嘲笑我,我定打他屁股。”
此刻,正走到璁珑院门口的宋时柏,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对身边的小厮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我怎的又打喷嚏了?”
第242章 取件大氅来
小厮忙问道:“少爷,要不要我回院子取件大氅来?”
“不必了不必了,左右也到了长姐的院子,进去暖暖身子好了。”
屋子里,宋九思握着长姐的手,“长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总会被马车撞伤?”
说起今日之事,宋霜白悠悠叹了口气。
“今日本着急回城,下午入宫赴宴的,约莫是我骑马太急,半道上有个小童跑出来,我欲下马去救人,封王马车的马惊着了,我怕小童受伤,这才伤了腿。”
听了宋霜白的解释,宋九思感叹一句:“是长姐你太过心软了,为了救人,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思儿,你...”
姚阴清与宋霜白都看着宋九思,寻思她为何能说出失了人情味的话。
觉察到自己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宋九思打了个岔,“我不过是担心长姐你,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让母亲与我担心。”
说罢,她掀开被褥去看她的腿,腿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隐约还有血迹渗透。
她心下一惊,“这是伤得有多重?太医怎么说?可有伤到骨头?”
“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宋霜白表现的满脸轻松,不将这些伤看在眼里,可她略微虚弱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长姐,我知你是习武之人,可你是女子,你不该将自己看做男子的,男子皮糙肉厚,哪是你能比的?”
宋霜白长时间呆在军营中,早就将自己看作男子。更何况是有武功在身,更是不将这点伤看在眼里。
姚阴清也心疼女儿,点点头:“思儿说得没错,你也该心疼心疼自己。纵是有武功在身,你是女儿身,若是留疤了,怎么办?”
屋子里只有母女三人,看着在自己眼前愁眉苦脸的二人,宋霜白笑了笑,心底温暖无比。
“太医说了,只需养上半个月,方可好全,只是骨头有些错位罢了。”
“都已经伤到骨头了,还说没事?”
宋九思本身是医者,自是知道,骨头错位有多痛,长姐这都忍下来了?
“我给你看看。”
宋九思不由分说解开绷带,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深可见骨的伤口,她若还是以前的宋九思,早就被吓得后退。
“这还不严重?”宋九思有些怒了:“长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注重自己的身子?不让我与母亲担心?”
宋时柏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二姐微怒的声音,赶忙上前去。
“母亲,长姐,二姐姐。”
“柏儿来了。”
姚阴清站起身,背过去抹了眼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明日可是要去学堂的。”
“儿子听闻二姐姐来了,想来看看。”
小厮早已推下去,今日还没人看过宋霜白的伤口。
回府之时,宋霜白已经自己简单包扎过。不过是渗出些血迹来,就让姚阴清心疼了好一阵。
这会子伤口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触目惊心。
姚阴清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霜儿,思儿说的没错,你就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伤的这么重,还跟我说没事。”
宋九思当即将门外的琉璃喊了进来:“你快去,叫洛白现在立马回王府,将我的药箱取过来,还有那套针。”
“是,王妃。”
洛白领命去了,穆烨清也知道宋霜白伤的有些重。
等宋九思出来,就见她一双通红的眼睛,神色黯然。
“要不要我去请云仙子过来?”
穆烨清上前去,声音柔和。
宋九思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亲自替长姐医治。”
“二姐姐。”
宋时柏跟着走了出来,小小的人儿朝她这边跑了过来,唤住了她。
“如今时辰已晚,柏儿,你先回去休息吧,长姐这里,有我与母亲照顾着,你放心。”
如今的宋时柏,已经到她肩膀处了,再也不是一年多前那个与她们母女三个生疏,又客气的男孩子了。
“二姐姐。”
宋时柏低下头去,声音弱了下来:“我身为家里的男子汉,却不能保护长姐,是我没用。”
「啪嗒」,泪珠滚落在青石板上,宋时柏声音带了梗咽,“长姐伤的这么重,我却不能做些什么为长姐分忧。”
原本挺直的脊背骷髅着,一袭蓝色锦袍的小少年站在寒风中,略显孤独。
宋九思眼睛发酸,不愿见到弟弟如此消沉的模样。
“时柏。”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穆烨清高大的身躯微弯着,一双黑色的眸子与眼前的小少年对视着。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宋时柏呆呆的看着他,木然点头:“知道的,先生有教过,要成就大任,必须先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