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青姨娘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给多少都无妨的。”
青姨娘到璁珑院的时候，宋九思正准备起身告辞回府。
银色娟秀的绣花鞋上镶嵌着一颗珍珠从屋子里踏出来，宋九思一身碧玉云锦，低调内敛。
“二小姐。”
青姨娘忙上前行礼，笑盈盈道：“二小姐这是要回王府了吗？”
二人许久未见，宋九思大致看了眼青姨娘，道：“多日不见，青姨娘倒是轻减了不少。”
“多谢二小姐关心。”青姨娘温婉的笑着：“妾身是来看看大小姐的，顺便，顺便有些话想与二小姐说说。”
到底是自家祖母的人，宋九思还是看重的。
“你去看看长姐吧，我就在这亭子里等着你。”宋九思面上无波无澜，倒也猜测不出她此刻是什么心情。
青姨娘哪敢让堂堂睿亲王妃等着她？
只好吩咐身边的柳儿：“柳儿，你先将这些东西送到大小姐那里，我与二小姐说几句话便到。”
“是，姨娘。”
雪还未停，姚阴清心疼女儿，午膳时便让人将亭子周围用平峰围了起来，加了许多炭火。
丫鬟准备上热茶，宋九思今日喝了许多茶，也便无心思品茶了，开门见山问道：“青姨娘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二小姐，我...”青姨娘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但说无妨。”宋九思声音平淡，几乎与亭子外的雪融为一体。
“不瞒大小姐，自从崔氏死了之后，我几乎每日梦魇，梦到崔氏来索命，要我交还她的儿子。”
回忆起那画面，崔氏面目可憎的模样，青姨娘至今心有余悸。
第250章 当局者迷
“青姨娘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
其实青姨娘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孩子，又或许是怕自己的下场与崔氏一样。
在宋云生身边的这些日子，青姨娘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他的为人，以利益为重，她如今还未涉及到他的利益，倘若日后...
她不敢再想下去，迟疑着没开口。
宋九思望向屏风外大雪纷飞的院子，“或许你是在怕有一日东窗事发，怕我父亲责怪？还是怕日后孩子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与你反目成仇？”
她说的这些，都是在青姨娘的惧怕范围内。
“你是我外祖母身边得力之人。”宋九思缓缓开口，语气里带了质疑，“青姨娘何时变得如此懦弱优柔寡断了？死去之人，她不过是在为自己前半生犯下的错事赎罪罢了。倘若没有你，你觉得这个孩子能活多久？”
青姨娘一怔，“二小姐...”
“生恩没有养恩大，即便日后父亲发现了孩子并非青姨娘所出，但孩子总归是我父亲的血脉。且崔氏做的那些事也并非捕风捉影，而是实打实的事实。”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些事，青姨娘想不通，是因为她被梦魇困扰多日不得安宁。
她站起身，深深朝着宋九思行了一礼，“妾身多谢二小姐提点。”
离开相府之后，宋九思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去了自己的陪嫁铺子里转了转。
姚家乃是柳州称首富，这些陪嫁铺子都是当年外祖母给母亲的，她成亲后又给了她。
“王妃，不如明日再去看铺子吧，今日风雪大，怕您着了凉。”
马车里点着炭火，可马车窗偶尔灌入的寒风，也冷得够呛。
生生打了个喷嚏，宋九思只好点头，“今日怕是真有些着凉了，还是回府吧。”
华贵的马车行驶在回府的大道上格外显眼，宋九思撩开马车帘，看了眼窗外，正准备放下，就瞥见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这边看。
是个身着粗布衣裙的汉子。
放下马车帘，宋九思吩咐充当车夫的墨决，道：“墨决，后面跟了条尾巴，留活口。”
一听来了活计，墨决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王妃，稍等，属下去去就来。”
墨决吹了个口哨，一个黑影山闪现，顶替了墨决的位置。
那汉子还跟在马车后面，见马车行驶得越发得快了，正准备绕小道追上去时，肩旁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大哥，你看什么呢？给小弟分享分享？”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大汉吓了一条，他转回身，拳头就临近眼前。
不等他回神，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街上的人因为墨决的这一拳，奇怪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
许久未动手施展拳头，墨决有些操之过急，暗骂一声娘，忘记这是在大街之上了。
他脑子一转，又是一巴掌打过去，“臭小子，敢偷看我媳妇洗澡，看我不打死你！”
这话一出，百姓们看大汉的目光变得厌弃了起来，有女子朝大汉呸了一声，“呸！臭流氓！”
大汉脑子一片空白，一拳一巴掌再加谩骂，短短不过片刻的时间。
“你谁啊你！敢打老子！”大汉也是个暴脾气，抡起拳头就要还回去。
“臭小子！偷看人洗澡还这么理直气壮，走！老子带你见官府去！”
墨决一巴掌扇过去，将人扇得晕头转向，揪起他的衣领子就往小巷子里走。
百姓们也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方才的大汉实在是不要脸。
“这什么世道，还偷看人家媳妇洗澡？呸，活该被关起来！”
“就是就是，真是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媳妇！”
不远处的酒楼上，某个临街包间里，听着侍卫的汇报，女子鼻子险些都给气歪了。
“这睿亲王妃身边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人，说这些混账话，也不怕传出去，小媳妇的名声都不要了!”
身边的侍女忙劝道：“公主，公主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今日本就是试探，被睿亲王妃的人发现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此人正是金妙言，她重重搁下手中的茶盏，“一个小小侍卫都敢这么嚣张。”
她是当着信了墨决说得那些话，才觉得墨决好不要脸，为了污蔑她的人，连自家的媳妇都可以搬出来说。
侍卫欲言又止，看了怒火正盛的金妙言，又低下头去：“公主，还要继续派人跟着吗？”
金妙言站起身，往街尽头看去，那边早已没了睿亲王府马车的踪。
“跟什么跟？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本公主要你们何用？跟个人都跟不好，还被抓了！”
金妙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从来了大晋国之后。处处碰壁，处处被睿亲王妃压了一头。
她好歹也是金隅国的六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却处处比不过一个王妃。
以后要是和亲留在这里，她岂不是得憋屈一辈子？
想到此，金妙言想撕碎宋九思的心都有了。
“叩叩叩。”
门外传来侍卫的敲门声，“公主，殿下派人来接您了，说时辰不早了，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应在外久留。”
“本公主知道了。”金妙言声音阴沉，强忍着摔杯子的冲动，“让跟踪的那个人永远闭紧嘴巴，我不希望三皇兄知道此事。”
三皇兄对她一向严苛，要是被他知晓她派人跟踪睿亲王妃，试图对她动手，三皇兄必定要生气的。
可一想到自己被迫和亲，有何其甘心？
“公主殿下，殿下的人在催了。”门外再次传来侍卫的声音。
“本公主知道了。”睿亲王府门前。
宋九思前脚刚下马车，就见墨决手里拎着一个大汉，大汉体格健硕，在墨决手里却如同一只小鸡仔。
“王妃，人抓到了。”
“回府再说。”
进了王府，墨决抬手一甩，将大汉甩在地上，疼得大汉嗷嗷直叫。
“你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偷看你媳妇洗澡，你凭什么抓我？”
闻言，宋九思狐疑的目光看向墨决，那眼神似在询问，你何时有媳妇了？
墨决尴尬一笑：“开玩笑开玩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王妃别介意。”
第251章 北阳城
“你是谁的？”
宋九思目光落在被点了穴的大汉身上，他的身材魁梧，方才听他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
“我就是普通老百姓，你既然是王妃，也不可以乱抓人的吧？”
那大汉脖子一梗，不服气道。
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他的大晋话带了点口音。
“你不是大晋人。”
这话，不是猜疑，而是笃定。
大汉一噎，“胡说八道，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大晋人士，你堂堂王妃，与我一个糙汉胡言乱语，就不怕失了你的名誉？”
“哼。”
宋九思冷哼一声，“果然是金隅国六公主的人，都是一个德行，要本事没本事，嘴硬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口音不像是大晋人士，她近日来得罪过得其他国人，也就只有金妙言这一个了。
“真是个傻公主。”宋九思又淡淡说了一句。
可就是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那大汉，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公主殿下！”大汉挣扎着，可他被墨决点了穴，浑身上下软趴趴的，只剩下一张嘴皮子能动了。
宋九思笑了笑：“你家公主要是不傻的话，怎么会派你这么一个蠢货来跟踪我？”
不想再在蠢货身上浪费时间，宋九思吩咐墨决：“先将人关起来。”
“是，王妃。”
京城这边暗流涌动，半路上接到皇上秘旨的刘业才堪堪赶到北州。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又忙着躲避此刻，他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大人，前面就是北州北阳城了。”
大雪纷飞，越是往北边走，风雪越大，这一路上，马车都险些被埋在路上。
要不是穆烨清派来的这些人拼死相互，刘业怕是到不了这里。
掀开马车帘，刘业险些被这迎面而来的风雪盖了脸，他呼出一口凉气，下令道：“进城！”
他本是奉命进京城封赏的，却不知为何遭到了许多劫杀，又接到了皇上送来的秘旨。
想起他那半路上被杀手逼得坠崖的老妻，刘业差点老泪众横，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妻子，陪伴他几十年，一辈子都在青霄城。不过陪他进京，却落了个尸首无存的下场。
“祖父，我们真的要进城吗？”
马车里，刘业的小孙儿开口问道。
这一次，刘业只带了自己的夫人和一个小孙子，儿子还留在青霄城中处理家中事务。
本想着他到京城之后，处理好京城事务，在接儿子进京。之所以让夫人一起，也是因为二人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夫人不愿他途中劳累，要一起跟着。
刘业摸摸小孙子的脑袋，“是啊，要进城的，祖父要救老百姓，祖父是百姓的父母官，百姓就是祖父的命根子呀。”
小孩子听得懵懵懂懂，他点着头，“可是祖父，祖母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想祖母了。”
“乖孙儿，祖母很快就会回来的。”
刘业强忍着哽咽，摸摸孩子的发髻，“等咱们在城里安顿好了，你祖母就能回来了。”
“大人，我们要不要先去府衙。”
师爷在外头敲了敲车窗，裹着寒风的声音带着嘶哑。
“去府衙。”
此行刘业虽然是奉了皇上的秘旨，可他也是带了官印在身上的，他身为青霄城的太守，官位可比县令大多了。
“可是大人...”师爷有些犹豫：“方才听路过的老百姓说，县令已经闭门谢客好些日子了，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府衙大门。”
闭门谢客...
刘业紧皱眉头，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外头，“为何这么说？你方才不是还问我要不要去府衙吗？”
“是啊大人，有百姓各持己见，觉得县令不过是病了，这才闭门谢客。可有些百姓却说，县令贪污了银两，导致无粮赈灾，县令卷钱跑了。”
“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刘业吩咐车夫，“去府衙。”
到了府衙，大门连一个守门的衙役都没有，大门外已经堆起了厚厚的积雪。
有路过的百姓看到府衙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和几个带刀侍卫，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
“这，该不会是县令老爷回来了吧？”
“不知道啊，走，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有几个好事的百姓围过来，想看看马车上人的真面目。
再普通不过的青围马车。
一个侍卫上前去敲了大门，“有人吗？有人吗？”
他敲了许久，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才感觉不对劲，有人好心提醒。
“你们是不是找县令啊？”
侍卫回头，对老百姓行了一礼，客气问道道：“正是，我们大人刚到此地，正想进府衙了解了解情况。不知这府衙门口为何没看到一个衙役？”
百姓都在好奇，马车上的会是哪位达官贵人。
“马车上是哪位大人？是上头派来的新县令吗？”
侍卫摇头，“马车上的人是刘太守，刘大人，奉皇上之命，先行前来了解灾情情况的。”
他是穆烨清的人，刘太守虽接的是皇上的秘旨，但侍卫知道。不过是王爷的计谋罢了，是为了保下刘太守一条性命。
如今到了北州北阳城，隐瞒身份办事更不方便。
刘太守在马车上，听着百姓议论纷纷，有些坐不住，他掀开马车帘看了眼外头：“师爷，扶我下马车吧。”
他是百姓的父母官，他一直记得。
“乖孙儿，你先呆在马车上，祖父下去瞧瞧。”
百姓们见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可信度更高了。
“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乃是青霄城的太守，听闻北州遭了雪灾，百姓们叫苦不迭。”
刘业声音徐徐，洗的有些发旧的大氅在寒风中舞动，他任然挺拔如松的站在那里，目光坚定。
“刘大人，您真的是皇上派来的吗？”
“刘大人，你可要救救我们这些老百姓啊，我表哥一家子给困在山上已经好几天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刘业才刚到，还不知道灾情严重性，可城外都堆了那么高的积雪，城内马车都难行，可想而知山上有多恐怖。
“大家且先起来，你们慢慢说。”
刘业一把老骨头，亲自将老百姓扶了起来。
第252章 赈灾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话，刘太守也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十日前，北州周边几个边塞城池下了大雪，雪一天比一天大，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雪封了山，山里的村民被困，县令得到消息，让府衙所有人一起去救人，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