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点了点头,但脑袋还是低着,她不想让归言看见自己的表情,特别是那双湿润的眼眶。
在苏寂的记忆中,除了妈妈,只有归言和她说过,冬天出门要保暖,要带围巾、手套、帽子等等。
即使她上次那样拒绝这双手套,归言还是把它带在了身边。
过去的这些年,她独自在苏宅的这些年,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老爷子不会在意这样的细节,不管对谁。对她,只要她不犯错就行了。
眼眶中的热泪憋回去之后,苏寂抬起头,展露微笑:“走吧!”
一路上,苏寂虽然杵着拐杖,但归言还是扶着她,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
烟花在一座桥上燃放的,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开始,可已经有许多人在一旁等着。
苏寂正挣扎着手里的手套,戴还是不戴呢?
顷刻间,光亮和巨响把她拉出沉思。
一束束星光奔向深黑的夜空,随后绽放星星点点,最后消失在空中。像是在墨汁中撒入点点金粉,随着金粉的沉没,漆黑三墨汁将它们浸染成黑色。
又是一束束光点冲向星空,这次绽放的不是点,是四个大字‘除夕快乐’。
许多人跟着一起喊,除夕快乐。
被气氛所感染,苏寂又走神了,杵着拐杖的手轻微失力,幸好归言一只扶着她,她直接靠倒在归言的臂弯里。
这一次,苏寂没有躲开,甚至将脑袋靠在了归言的肩膀上,眼神也没离开他的脸。
“归言,这样的除夕夜,太美了,感觉自己在做梦。”
“你试试你脚还疼不疼。”
苏寂不懂归言为什么回她这话,即使前一天晚上才试过,她还是不死心,右脚点在地上开始着力。
“嘶——”仅两秒,苏寂便把右脚抬了起来,“疼的。”
“所以,这不是梦。”
苏寂:……
就这?就这?
苏寂想离开归言的臂弯,刚有动作,便被归言桎梏住,懒散地开腔:“看烟花。”
他声音不大,周围也很嘈杂,但苏寂听得一清二楚。
这之后,直到他们回程,苏寂也没有挣脱男人的臂弯。
回到家后,归母在客厅摆了一张桌子,归父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中央一频道。
电视里正说着开场白,归母则在桌上倒了一套麻将。
“老规矩,一人一家。”
“不公平,今年就我一个人落单!”归婳在一边愤愤不平,往年还有归言陪着她,今年就她一个了。
苏寂拉着归言的衣袖,表情尤其的无辜,在归言看来有些呆萌,“怎么了?”
“我不会。”她说着,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们不打难的,打最简单的,四组加一对就可以胡牌了,或者你有七个对也行,”归言揉了揉她的脑袋,声线里面都要溺出笑意,“除夕夜图个乐呵,还有背景乐。”
“背景乐?”
归言下巴一抬,直接示意被归父打开的电视。
“不会可以在旁边边看边学,一圈洗一个,你这么聪明,两圈之后肯定学会了,到时候你上桌,归言去洗。”归母拉着她坐在归言旁边,开始搓麻将。
“饺子馅早上弄好了,等会和白面,你爸擀皮,我们简单包几个图个彩头。”
听着满满的安排,苏寂也不觉得累,更多的是感受到的温情。
她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并且在归言去洗澡时,学了个七七八八,成功的上了桌。
第一局,开局不错。
“碰!胡了。”
第一把就胡牌,桌上的人都挺吃惊,笑呵呵地称赞她聪明,一看就会。
特别是归母,拿归娆说事,说归娆学了好久才学会。
归娆直接嚷嚷:“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一开始压根没心思学。”
“行行行,你都是对的。”
第二局,苏寂就差一个组,等着吃一颗就行,她刚扔下去自己不需要的,归娆那边推牌了。
“胡了胡了,清一色。”
“嗯?这是什么?”
众人解释一番,苏寂深感这东西深奥,通用公式简单,里面门道却很多。
待归言回来时,桌上的子已经被苏寂输的差不多了。
苏寂见归言回来,面部表情可谓丰富多彩。三分无奈,三分窘迫,还有四分内疚。
“我们是一起的,你继续,我在旁边看着,全部赢过来。”
归言说着安慰她的话,手指比划着其他三家,苏寂垂着脑袋吸气,心情却没有刚才那般沉重。
“好大的口气。”
“阿言,你在异想天开。”
归言没有反驳,唇畔略勾,一副拭目以待的神情。
有归言在身边,苏寂有些放飞,加上归言会及时指导,最后结束时,不仅回了本,还赚了一些子。虽没有归言说的‘全部赢回来’那么夸张,但总归是赢了,蚊子腿也是肉嘛。
之后一行人开始包水饺,其中有七个放了鹌鹑蛋,吃到的人会有好运气。
包饺子苏寂还是会的,馅放中间,捏两折,虎口一掐,一个饺子就成了。
“小苏包的好看,小乔的也有进步,比去年包的好看多了,就婳的没变过,从小到大都这样。”归母拿过归父刚擀好的饺子皮搭手上,扫了一眼几个人包的饺子,犀利地点评。
归父打着圆场:“不洗澡就行,她的让她自己吃。”
归言特意把自己包好的一只饺子放在了苏寂面前,想让她夸夸自己包的好看。苏寂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静默地放任归言这样的行为。
电视里主持人正着新春即将到来的台本,开始了十秒倒计时。
十秒钟结束之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归言带着四人向归父归母拜年:“爸爸妈妈新年好,给您拜年了,新的一年事事顺心!”
“我们也祝你们的新年展望都实现。”
又过了十几分钟,饺子煮好了,端上了桌。
幸运饺子一人一个,虽是一锅煮的,但都有标记,很好辨别。
每人碗里三四个饺子,太晚了,吃多了容易积食。
苏寂那碗是归言帮她盛的,所以在她吃到第二个鹌鹑饺子时,自然且困惑地看向他。
眼神能表达出她的意思:怎么回事?
“双倍幸运送给你。”
我的那份送给你。
配合着归言这句话的是:电视里放出晚会的最后一首歌曲——难忘今宵。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春节,对苏小姐意义非凡,让她感受到家的温馨。
后面会做出什么事呢?
第50章 Rosin
收拾完碗筷, 大家上楼时已经深夜一点。
苏寂躺在床上盯着小夜灯发愣,黑色的凤眸在昏暗中显得越发明亮。
她兴奋的睡不着,身体告诉她很晚了, 该睡了;但是她的脑子很活跃,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叫嚣,一丝想睡的迹象都没有。
苏寂辗转望着归言, 心生羡慕的同时满怀心事。
她翻身时, 归言就察觉到了, 一直没出声。苏寂再次翻滚时, 他说话了, 苏寂听出了语气中的关心:“睡不着?”
“嗯, ”苏寂坐了起来,闭着眼睛手捂在胸口, “我太兴奋了。”
“这样的除夕夜, 这样的春节,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一开口,晚上那些温情的画面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苏寂说话开始有些哭腔:“原来除夕春节是这么过的,其乐融融, 温情满满,今晚是我过的最特别、最开心的一个除夕夜。”
“也是我第一次完整的守岁。”
眼角的泪珠还未滑落,脸上又挂起笑容。一笑, 那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下。
苏寂抬手随意一抹,声音细如蚊蝇:“真希望时间慢点, 让这几天的时间变长些。”
“还有明年, 还有以后, 还有很多个除夕夜和春节。”归言睁开了眼睛, 但没有坐起来,棕色的眼眸里倒映出苏寂的样子。
“还有明年吗?”苏寂稍稍探下身子,眸光亮的惊人,“希望明年也能这样过除夕。”
归言敛去眼底的情绪,不愿去想也不愿去提关于两人离婚的约定,给出似承诺的话:
“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五个简单的字眼让苏寂为之一颤,犹豫道:“真的吗?”
归言抓了一把头发,话再出口既是无比的坚定:“我说过,归言的言,是言而有信的言。”
这是归言第三次说这句话,苏寂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一次比一次更坚定。
她有些开心,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滑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闭上了双眸。
没一会,又刷的一下睁开,长睫在小夜灯的照射下,于眼睑上方形成密集的阴影。
苏寂伸手晃了晃归言的手臂,语速又急又快:“归言,你这样一说我更睡不着了。”
归言唇角微弯,阖上了带着笑意的眼眸。
苏寂也努力定下心,积累睡意,带着晚间的那份温情,可又忽然想到自己提离婚时他的那声‘好’。
这一瞬间,苏寂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兴奋了,心跳也平缓下来,有些失落地进入梦乡。
听着刚才还兴奋得睡不着的人传来微弱的鼾声,归言一边摇脑袋一边笑,也睡着了。
新年第一天依旧是一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在天空,虽然温度还没有回升,但也没了冬日的寒风。
归言醒时,苏寂还睡着,他盯着那张脸看了片刻,想了许多事。
他没有叫醒苏寂,而是独自起床洗漱,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慢,像是害怕把她吵醒。
又过去许久,苏寂才转转悠悠地醒过来,缝隙中的光线让卧室没有夜晚那般漆黑,也让苏寂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她浑身一激灵,蹭一下坐起来,打开手机屏幕,十点。
十点!
苏寂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新年第一天她居然这么晚才起床,而且还是在归家,这让她觉得自己一点礼貌都没有。
往年在苏宅,大年初一六点就该起床,向老爷子问好,然后晨练。
她还想推推旁边的归言,刚转头才发现他早已没了身影,霎时间双眸圆瞪着愤恨:“自己起床居然不叫我!”
苏寂伸手捶打归言的枕头,然后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单脚跳着进卫生间洗漱。
到楼下客厅后,苏寂看见归婳正在和半个月玩耍,其他人都没看见。
“起床啦!新年好!”归婳的声音不小,待在厨房的归言听见了,冒出头来。
苏寂:“新年好!”
归言端着一碗水饺出来,苏寂看着他系在腰间的碎花围裙,嘴角抽搐。
连归言嘴里说的话在苏寂听来也变成了吆喝:“过来吃早饭。”
这样的归言,看起来十足像一个穿着妻子围裙下厨房的丈夫,苏寂这样想。
她磨蹭着跳过去,在归婳面前,她不想表现的太明显。
“我牵它出去晒晒太阳。”归婳是何等人精,一眼看出苏寂的变扭,特意给他们留出空间。
归婳走后,苏寂撇了撇嘴,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决定不和肚子过不去,吃饱了再说。
看着碗里圆滚滚的饺子,苏寂开始分泌唾液,饺子才勺起来一个,一杯水放在了她面前,打断她的动作。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她听着归言的叮咛,抬眼看去,这人倒是悠闲自得,一点没觉得自己过分。
赌气似的一口喝掉了杯里所有的水,此时她才发觉,归言给的水是温的。刚好入口的温度,没有太烫也没有太凉。
“爸妈和归娆还有乔珏去乔家了,自从他们结婚后一直如此,早上八点半就出了门。
你昨晚睡得晚,今早又睡得熟,就没喊你起床,今天家里就我们三个人。”
不用苏寂问,也不用她先开口,归言一股脑说出原因。
他知道苏寂在生闷气,在他从厨房探出脑袋的那一眼,就看出来了她面上的窘迫。有礼如她,怎么会放任自己新年第一天这么晚起床?
苏寂承认,今早没按生物钟准点醒是自己的失误,但是想想还是很执拗。
她收起注视归言的目光,脑袋动一下又一下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话里带着一些怨气与懊恼:“那你起来了,也要喊喊我呀!”
“你刚刚也说了,今天只有我们在家,错过了早上和伯……和他们拜年的机会,不是就要等他们晚上回来?”
“还有,归娆晚上回来吗?如果她不回来,那……”
“苏寂,”苏寂听到名字自然的抬头,对上了归言那双棕色的眼眸,他还拉着自己的手,感受他温热的掌心,听到他说,“他们不会在意。”
归言画还没说完,苏寂甩开他的手,焦急地喊:“可是我在意!”
苏寂急得眼泪都憋了出来,缩了一下鼻子,眼眶鲜红声音沙哑轻小:“我在意,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没有礼貌,我在意他们对我的看法,我在意。”
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在意啊!
“苏寂,听我说。”归言被甩开的手重新拉住了她,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抹掉上面的泪珠。
“不用在意,来我们家过年的人只能是家人,所以他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因为是家人,所以不会在意,你明白吗?”
归言手掌托在她的下颌处,不让她扭头,强硬地逼她与自己对视,希望她能从自己的神情中懂自己的意思。
苏寂脑子有些宕机,眼神从归言的脸上开始飘走,飘向远处,没了焦点。脑海里盘旋着归言的那句话:因为是家人,所以不会在意。
他们是家人吗?他答应过自己离婚的,这样还是家人吗?
“家人?”苏寂尾音上扬,不确定地疑问。
“是的,家人。”旁边的人给出肯定的回答。
归言松开她的手,把装着饺子的碗朝她挪了挪,“吃饺子吧!”
经过刚才的一番争执,原本有些烫嘴的饺子已经可以直接入口了。
苏寂回过神来,带着凝重的心情一口一个地吃着,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进入她嘴里,脸颊都鼓着。
吃饱后,归言把碗收走,苏寂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见归言疑问的神情,苏寂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话之前咽了一口口水:“归言,睡得晚可以第二天中午补觉的。”
归言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叹气道:“以后不会了,你睡过了,我一定喊你起床。”
说完想到什么,补充一句:“有没有起床气?”
“没有!”苏寂摇头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