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她能明白我们的苦衷,别再肆意妄为,在宫里谨慎活着,那就足够了。”
然而,事与愿违,却时常发生。
皇后为了了解各位嫔妃的准备进度,又将所有人叫去了凤鸾宫。
“娘娘这是怎么了?手上绑了这么多条太医院的棉布?”荣昭仪率先发现了异常,故作担忧,“若是凤体有恙,可不能藏着掖着,得让皇上瞧瞧才是。”
“皇上又不是太医,他不懂疗伤。本宫的手,是在研习厨艺的时候所伤,并无大碍。不像昭仪,早早地告假,对太后娘娘的孝心,也就仅限于花银子买来的药材了!”
荣昭仪并未否认:“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先前在宫中练剑的时候,的确扭伤了腰,无法久站,迫不得已才为之。”
“哼!”皇后懒得跟她计较,转头又询问众妃,“各位妹妹呢?准备的如何了?”
玟贵人轻抚耳珰:“嫔妾躲懒且不提,同在宫中的张答应,倒是勤快得很!嫔妾听说,她每日都会去临安宫讨教厨艺,想来准备的最为充分。”
被点到名字的张答应,又是下意识的战栗。着急忙慌的动作,不小心挥落了桌上的杯盏。
她连忙蹲下来去捡,又被茶水烫到手指间,最后还是老嬷嬷上前解围,才让她红着脸坐回了原位。
旁边的嫔妃都在窃窃嘲笑,唯有卫书懿盯着她:倘若是良才人坐在这,兴许就不会有此等惊惶了吧?即使被人取笑,也会立刻迎击,而不是放在心里头反复盘算。
“张答应不必紧张,也和本宫说说,都学了哪些菜式?”
“嫔妾,嫔妾去临安宫,找宜贵人讨教厨艺,至今也只会一点简单的家常小菜。怕是……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还是不说出来招笑了。”
玟贵人拧了眉,再次开口替她解释:“皇后娘娘,张答应是个爱闷声做事的人,嘴巴比较笨,并无忤逆之意。您要是把小厨房搬到这儿来,她就能现场给您做上几道菜尝鲜。眼下,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皇后的脸色这才缓和,又看向卫书懿的位置:“宜贵人,你呢?既然有这个本事教人做菜,想必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吧?”
“娘娘谬赞了,嫔妾先前在寿康宫待过,做菜的手艺远比不上子衿姑姑。”她淡笑着谦虚回应,即使把做宫婢的过往当做谈资,也不在意,“嫔妾是有自知之明,笃定太后娘娘瞧不上雕虫小技,这才空了时间,去教教其他妹妹。”
“嗯……无论如何,诸位尽心便可,实在手笨学不会,也不要太过勉强,都散了吧!”
皇后吃痛的扶住座椅,手指尖还在传来阵痛,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故作镇定离开了前厅。
卫书懿察觉到她的窘迫,抿唇一笑:“我想,皇后娘娘应当挺后悔。也不知当初是谁给她提了这个建议,现在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温玉扶着她往外走:“皇后娘娘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哪里碰过这些厨具?估计是真被伤的重了,才会缠上那么多层棉布,以至于被咱们瞧见。”
按照惯例,张答应都会特地追上来,跟着她们走上一段。
可今日,她却忙不迭走到了玟贵人的身侧,两个人有说有笑,关系亲密。
欣选侍见状,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抱上了新的大腿,转头就装不认识我们了?”
“方才玟贵人替她解了围,过去示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必要放在心上。”卫书懿盯着前头俩人的动作,“说不准,只是她一厢情愿,哪天撞了南墙,就会懂了。”
曲月夕果然还是瞧不上这种人的,哪怕肩并肩行走,也是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膊,避免被张答应挽住。
于她心中,人与人之间依旧有着严格的等级之分。张答应是小官家中的庶女,位分也不如她,本不是与她同行的人。
但愿,张答应某日被抛弃之后,多少能够弄懂宫中生存的法则,别再盲目谄媚任何一位宫妃了。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不如靠自己。
“她真是好手段。”瑾贵妃离开的最晚,此刻正站在最后方,“宜贵人那样的人精,才拉拢到手的人,转眼就投向了她的阵营,难得啊!”
浅黛小心回应着:“娘娘,就让她们内斗,斗的鱼死网破才好!”
“想做得利的渔翁?这也难说。毕竟那张氏是个蠢笨的,被五丫头利用,也难成大气候。”
第139章 最是分携时候
谢晏辞坐在御案前,正专心批阅奏章。杨公公于一旁伺候茶水,好几次瞟向他,欲言又止。
他正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将这几日探听来的消息告知帝王。
“有话就直说,藏着不难受么?”
“皇上英明,奴才真是瞒不住您!”杨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最近延禧宫有点不太平。”
“怎么?玟贵人的胎像,又不稳了?”
“倒也不是,主要……主要是西偏殿那边,张答应自从得了召幸,行事就比平常猖狂了不少。最近皇后娘娘策划了一场厨艺比拼,她也忙着在小厨房做菜,每每失败,都要惩戒采买的宫人。据说,浪费了不少新鲜蔬菜……”
谢晏辞只觉得可笑:“朕那夜没有拒绝玟贵人的好意,去张答应殿里留宿,让她按了一夜的后背,好好展示引以为傲的推拿之术,可是惹急了她?”
“什么?!”杨公公惊愕的应了一句,赶忙转移话题,“能够近身伺候皇上,也是她的福分,哪有恃宠生娇的道理呢?”
“后宫事,朕不用专程去处理。找个机会,把此事传到承乾宫中,贵妃自然有对策。”
杨公公点头应了,走出去吩咐那几位徒弟做事。
谢晏辞则烦躁的放下毛笔:以后选秀,无论有多困,他都要仔细筛选,万万不能再将这种人选进后宫了。
御前的人办事,速度自然讲究一个「快」字。
瑾贵妃正愁着找不到延禧宫的把柄,浅黛就递了消息回来——
“娘娘,您说的没错!那张氏,果然是个没用的!玟贵人努力抬举,皇上也只留宿一回,更无名分上的封赏!如今啊,她又在作死了!”
“哦?怎么说?”
“奴婢也是听延禧宫的厨子说的,张氏做菜不精,先前巴结宜贵人,而后又给玟贵人提鞋,得罪了那位。所以,往后也不好去临安宫请教,只能自己瞎琢磨。这手艺活,那是她这种蠢人能钻研明白的?这不,费了好些肉和蔬菜不说,还把那群人挨个训了一通!”
瑾贵妃冷哼一声:“位分不高,脾气倒是不小。本宫那位妹妹,如今忙着安胎,没空管她,是不是?”
“对,就等娘娘您去动手,重肃这宫里头的规矩呢!”
“那还等什么?”瑾贵妃起了兴致,护甲在桌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印记,“备轿!本宫这就去延禧宫瞧瞧!”
行至宫门口,她又停下了脚步。
转身命令浅黛:“让那边的人盯紧了,找机会把事情闹大,再来通知本宫!”
——
张答应坐在藤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几日没去桑榆轩,曾经在脑海里记下的细节,全都忘了。她也不识几个大字,当初想用纸笔记录,也没法实现。
如今,看着眼前口味诡异,色泽黯淡近灰黑色的食物,更觉烦躁。
“妹妹还在反复研习厨艺么?当真是辛苦!”玟贵人扶着腰,慢吞吞的移到了小厨房门外,“我听说,妹妹不满意成果,时常气恼,这是为何?”
“让贵人姐姐见笑了。原先宜贵人教的做法,嫔妾忘得差不多了。而且,无论怎么尝试,都不能做出与她相似的成果。再这么下去,嫔妾过去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别急别急,让我看看。咦?那团黑乎乎的是什么玩意儿?”
张答应尴尬的解释道:“是,是嫔妾准备做的青椒酿肉。”
这,哪里有半分青椒的颜色?
本应散发肉香的食物,也传来酸涩的气息。
玟贵人拿起筷子戳了戳,并不是想象中烧糊了的手感,依旧软弹。然而这卖相,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她的心思百转,突然笑出了声:“我的好妹妹,这就是宜姐姐教给你的?”
“是啊,宜贵人说了,嫔妾的心思巧,肯研究细致活,就特地做了份菜单,让嫔妾挑几个菜。当时,嫔妾就选了它。”
“妹妹为人仔细有耐心,确实不假。然而,宜姐姐好似给了错误的引导呀?”玟贵人故作犹豫,“这话,我也不知道应不应当说。”
张答应连忙站起身,带着近乎哀求的口吻:“贵人姐姐,您就告诉嫔妾吧!是不是,她故意教了嫔妾错的配方?!”
“瞧你说的!宜姐姐才不是这种人呢!她呀,只是不够了解你,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你罢了。这道菜,给宫里御厨去做还差不多,你是初学者,很难做到色香味俱全的程度。”
“什么?!怨不得当初,椒风殿那位,无论做哪一步都得心应手!合着……”
玟贵人又柔声解释道:“欣选侍与宜姐姐同住临安宫,她们平日里见面的机会更多,交情匪浅。宜姐姐偏向她,为她量身定制了一套菜单,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你现有的手艺,不也是宜姐姐教的嘛!就不用为这种事闹脾气了。”
眼看着张答应的脸色几番变化,想要达成的效果,已经有了眉目,玟贵人又捶了捶腰身,找借口离开了。
“真是可恶至极!”
张答应气冲冲的回到了主殿,将侍女送过来的茶水全部掀翻!
嬷嬷也没有见过这阵仗,眼神暗示宫人们退下之后,才弯腰将杯盏捡起:“小主又在闹什么脾气呢?”
“在凤鸾宫,我闹了笑话,只有玟贵人帮我说情,才让那群女人闭了嘴!我冷眼瞧着,别人嘲讽宜贵人的时候,她伶牙俐齿,倒是挺会说的,怎么就不能替我解围?”
“小主,这都几日前的事了,你怎么今日才想起来发脾气?”老嬷嬷耐心劝导,“你也知道,宫里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娘娘,挨个笑过宜贵人,她的日子也不好过。贸然开口,只会……”
“她口口声声说拿我当姐妹,又是送香膏,又是教我投石,结果呢!我最关心的东西,她却存心愚弄我!”
“小主,到底怎么了?”
“我刚知道,宜贵人教我做的菜,只有御厨水平的人才能做好!她就是诓我不懂,故意引导我往错误的地方越走越远!”
老嬷嬷难以置信:“怎么会呢?在桑榆轩,她手把手教你的时间,明显比欣小主还要多。”
“假象,全都是假象!她就是盼着我在皇上太后面前出丑!”
“小主,你别急,心烦气躁的时候,想问题也会有失偏颇。要不,我们先想想菜的问题,再谈其他?”
张答应狠狠扯下腰间的香囊,丢到了地上!尤不解气,又狠狠地跺了几脚——
“我再也不要信她的鬼话了!今日起,就要改学别的菜!”
第140章 归来懒傍妆台
桑榆轩中,又到了几乎每日一次的「听书时刻」。
璟宁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才能被默许坐在主位,享受被旁人环绕的感觉。
“上回书说到,延禧宫的张答应擅长推拿之术,引来皇上召幸!然而,她依旧不满足,试图在集会上一展身手,博得太后娘娘的欢心!于是乎……”
璟安打断她:“说重点。”
“延禧宫的厨子们倒霉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宫里,就说了她一回,竟再也不来了。每天在自己宫里琢磨做菜,把厨子数落个遍,现在合宫都在看她的笑话!”
欣选侍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宜姐姐,我们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别人学到了真本事,专心躲起来练,怕是要甩开我们一截咯!”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有误会,还是及时解开的好。”卫书懿放下手里的颜料,将未完成的画卷收好,“她不肯来,我们就主动去看看。顺便也能探望一下尚在孕中的玟贵人,如何?”
“虽然我很不喜欢看到那张脸,但是为了宜姐姐,我还是勉为其难跟过去吧!”
欣选侍不情不愿的出了临安宫,一路上,没少吐槽这个「狼心狗肺」的女子。
卫书懿只是安静的听着,脑海里反复响起温玉昨晚说的话:有人在盯着延禧宫,并且不止一次去承乾宫报信。
本以为,这是曲家两姐妹的小打小闹,互相监视着彼此。可那人盯梢的对象,却是张答应。
她深觉不妙,决定亲自去查探情况。但愿那个丫头能将她的话听进去,而不是一味地否决,态度偏激。
“后面那是,贵妃娘娘么?”
璟安转身张望了一眼,立刻让人停轿,众人按规矩走到宫道两旁候着。
瑾贵妃的轿辇逐渐靠近,在路过他们的时候,还是选择停了下来——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本宫鲜少遇到宜贵人,不知,你这是往哪儿去?”
“回娘娘的话,嫔妾念及玟贵人过往的情意,特地挑了份礼物给她送去。”
瑾贵妃愣了一瞬,随即放下了轿帘:“恰好,本宫也要去那儿。相比于你们,本宫同玟贵人的感情,就不像什么真姐妹了。”
卫书懿目送对方的轿辇离开,这才重新站起身:她也不想要这种参不透心思的妹妹,只能说,自求多福了。
延禧宫今日倒是热闹,接连三位嫔妃造访,门外的宫人也是排成了一队。
瑾贵妃本想先去西偏殿看戏,碍于方才说了谎话,也只能违背初衷,改道去了玟贵人的殿中。
卫书懿与欣选侍跟在她的身后,心思也飞到了另一侧。
“咦?长姐来了?”玟贵人放下书卷,又惊喜的叫道,“宜姐姐!你也来了!旁边那位,就是专攻道术的欣妹妹吧?快进来!”
态度两相对比,顿时让瑾贵妃沉了脸色。
“听说,前段日子你的胎像不稳,现在如何了?”
“托长姐的福,也亏了父亲时常从府中送来滋补药品,眼下已经好多了,给请长姐不必挂念。”
姐妹二人的对话,处处透露着冷漠疏离。就连欣选侍这个局外人,也看出了端倪——
“本宫还听说,你有意抬举那位张氏,主动把皇上推去了她的房里,真是好大的气度!”
“长姐果然耳聪目明,还没到年老的时候,延禧宫距离承乾宫有段路呢!妹妹我在屋里说话,竟也被你听的一清二楚!”
瑾贵妃刚想发作,就被欣选侍转移了话题:“其实,此事是经由宫人之口传出来的。嫔妾身处临安宫,也有所耳闻。”
“那倒是我错怪长姐了,应当赔个不是。”玟贵人敷衍的行了个礼,又娇弱的躺了回去,“唉,我肚子里这个,远不及宜姐姐的昭华公主听话!可快把我折腾死了!”
“昭华可是皇上亲封的嘉和公主,享有皇后所生嫡公主的特权,自然是比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