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宁正搀扶着温玉,惊魂未定:“啊?!小主……小主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的!”
附近的亲卫队见状,也赶紧过来禀报:“皇上,属下方才见到有人将宜贵人带走了。速度太快,属下也没看清楚。”
蓄意劫持宫妃?!
帝王没来由的想起去年上巳节的变故,开始心慌。
“你们几个,去周围……”
“皇上!”卫书懿趁着百姓四散逃跑,从空隙里重新挤回队伍,“臣妾在这里!”
“瑶儿!朕听人说,有刺客想把你带走?没受伤吧?”
“哪来的刺客,明明是救命恩人!”她侧过身,指向身着常服的南宫珩,“方才事出紧急,臣妾吓得一步也走不开。大人正好在巡逻,就把臣妾救下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谢晏辞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奈何,此人偏偏还救了一条人命,再说出苛责的话来,就不合常理了。
于是,他只能意有所指的询问:“少将军不在府邸与家人团聚,竟然有闲心思跑到京城街头来看庆典?朕听你祖父说,你对这类活动向来不感兴趣,因为讨厌一切热闹喧嚣的场合。今日,为何破了例?”
“回皇上的话,臣也是奉命而来。”南宫珩神色未改,“祖父说了,越是人多的场合,就越容易混进歹人作乱。他在大朔受了伤,臣不忍心让他带病巡逻,就自告奋勇领了差事。皇上请看那边的城楼,也是臣带来的兵卒。”
谢晏辞循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是假话。
这样一来,哽在喉头的内容就无法说出口,憋的他愈发难受。
卫书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扯了扯帝王的衣袍:“皇上,宫中其他姐妹还好吗?玟贵人距离臣妾也比较近,她有没有被吓到?”
“她们一切安好。”
像是为了宣示主权一般,他将卫书懿揽在身侧,又深深地望了眼南宫珩:“今夜,多亏了少将军出手相救,否则朕的瑶儿受了重伤,朕心实在难安。”
“皇上过誉了,这是臣的分内事。”南宫珩突然直起身,扭头指向东北方,“皇上,焰火台突然倾倒一事,臣还要派人严查原委。今夜注定不太平,让您继续住在客栈,臣唯恐不安全。不如,皇上带着诸位娘娘住进南宫府,如何?”
这原本是好意,但是落在帝王耳中,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好,朕自会安排。”
于是,他只带着瑾贵妃与卫书懿去了将军府,其他人依旧留在客栈里等候天明。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直奔府邸,卫书懿看着对面锦衣华服的女子,只觉得尴尬。
也不知道谢晏辞究竟在想些什么?
故意点明她们二人的特殊性,又让她们共坐一辆马车——
“本宫原以为,自家五妹妹有了身孕,肯定能得皇上的厚待。没成想,她还是稍逊宜贵人一筹啊!”
“贵妃娘娘谬赞了,皇上只不过是可怜嫔妾。方才若再躲的晚一些,恐怕嫔妾的命都要不保了。”她故作惊惶,“再加上公主殿下还需要嫔妾这个生母去照顾,皇上顾及这点,才特地带上嫔妾的。”
瑾贵妃点点头,继续打量着她:“宜贵人,所以,方才你是怎么躲掉的?还真是虚惊一场。”
“嫔妾是被巡逻的少将军所救,皇上也知道此事。”她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要用这件事做文章,“还特地夸赞南宫家的男儿忠君仁义,当为典范呢!”
“原来如此。”
直到下马车,她们都没再交流。
老将军南宫鹤亲自出门迎接,又安排了上好的厢房。
根据品阶前后,谢晏辞与瑾贵妃同住大庭院的两处屋子,卫书懿则被安排到稍远一点的厢房。外头景色雅致,闹中取静,也颇有一番意境。
今夜近水楼台,自然是贵妃伴驾。
“皇上,臣妾在马车仔细瞧过了,宜贵人毫发无损,当真是老天保佑!”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谢晏辞内心的占有欲又在涌动。
他合上眼,甚至可以「看清」南宫珩搂着她腾空飞跃的画面,让他嫉妒。
饶是如此,说出口的话也要尽可能保持镇定:“少将军的武艺,是他祖父手把手教的,定然不会差!有他在,倒是替朕了结了一桩心事,是好事。”
“臣妾看的出来,皇上特别关心宜贵人,就连臣妾,也要被比下去了……”
瑾贵妃落寞的语气,总算让帝王抬起头宽慰:“怎会?瑶儿永远是朕心尖最重要的女子,不会改变。”
“唉,其实臣妾挺羡慕宜贵人的。”
“怎么说?”
“她虽然没有亲族抚养,很小的时候就为奴为婢,却也出落成内外兼修的美人。现如今不仅有皇上照拂,生下了第一位公主,还有少将军时刻保护……”
说到这里,她急忙捂住自己的红唇:“不对,是臣妾失言了!”
“时刻……保护?”谢晏辞听到了关键的内容,眉头皱起,“爱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诌的吧?”
“当然不是!臣妾岂敢在皇上面前嚼舌根!”
瑾贵妃靠在他怀里,为难的吐露曾经见到的实情:“皇上,其实在少将军回宫的时候,臣妾亲眼见过,他与宜贵人不止一次在宫中假山附近相会。至于聊了什么,臣妾离得太远,就不清楚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了帝王的心上!
翻转碾磨,徒留愤懑。
第172章 不随江水俱流
卫书懿正靠在榻上发呆,温玉见璟宁已经去耳房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姑娘,少将军又出现了。奴婢在一旁看的真切,皇上似乎不大高兴,并不是真心感激他对您的救命之恩。”
“这也是让我觉得苦恼的地方。”她想起那天在长生殿发生的一切,“皇上应该是猜忌我与少将军之间的关系,每次遇到他,都会加深怀疑。而且今晚的确算是太过巧合,不开心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温玉坐在床沿,惴惴不安:“奴婢知道,您和南宫氏之间并没有任何情爱纠葛。万一,这件事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皇上肯定不会对名门望族下手,您可就……”
还没说完,有人轻声敲了敲门。
二人对视一眼,卫书懿决定亲自去开门——
“杨公公?!你怎么来了?”
杨明睿显得踌躇,憋了半晌,还是俯首说道:“宜贵人,皇上叫您过去斟酒。”
“什么?”
“奴才也听不明白是何意思,皇上原话就是如此。”
卫书懿看到眼前人的为难,又追问道:“杨公公,皇上身边还有什么人吗?”
“这个……那个……贵妃娘娘也在。”
“好,本主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再次合上门,温玉赶忙劝道:“姑娘,奴婢总觉得那边没什么好事,为何不找个由头推了?若您坦言身子不适,皇上大概也不会为难于您。”
“然而,皇上心头百转千回的情绪无法发泄,经过一夜的堆叠,下次想解释清楚,恐怕就是难上加难!”卫书懿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必须得去,还要隐忍一切。否则,我受难也就算了,南宫家的少将军也要被我牵连,这非我所愿。”
就这样,她在杨明睿的带领下,穿过环廊,前往帝王的住处。
刚推开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他,喝醉了?
就因为今天庆典上的事?
卫书懿放缓脚步走去屏风后方,凌乱的软榻上。除了倒下正滴着酒水的金杯,就只剩下瑾贵妃钟爱的披帛。
“皇上,臣妾来了,请问您有何吩咐?”
无人理会她。
她只能将金杯扶好,取出帕子擦拭地上的酒渍,又将七零八落的书卷整理到一旁,继续安静等候。
不加掩饰的喘息声从一墙之隔的内室传来,她听得出来,那是谢晏辞动情的声音。
“皇上?”
卫书懿提高了音量,不自觉握紧右拳。
这次,他总算有了回应:“朕不习惯无人守夜,你就在外间候着。时辰到了,朕自然会让你离开。”
这本是宫人们做的事,如今,她已经成了主子,却被「赋予」这样的任务。
除了羞辱,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紧随而来的,便是瑾贵妃极力克制的嘤咛声,时间流逝的同时,也让那个声响逐渐变大,声声痛击卫书懿的心房。
床榻之上,帝王突然掐紧女子的脖颈,在她耳畔一次次呼唤:“瑶儿……瑶儿……”
她就这么止了声息,盯着帐顶的图案出神。
她记得,有个人的小字,也叫做「瑶儿」。
她还记得,君王向来都是柔情相待,从不孟浪,偏偏今夜失控,像在惩罚某个人。
……
不知在外面坐了多久,明黄色的龙袍才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谢晏辞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就想抱她,却被她侧身躲过。那双潋滟温情的眼眸里,居然出现了厌恶!
她讨厌闻到这股陌生的熏香味,更不喜欢他身上残留的情欲,更为他毫不留情的羞辱心寒不已!
“宜贵人是在拒绝朕?”
“臣妾只是在遵循礼数。”卫书懿垂眸,看着那抹明黄,“内室里贵妃娘娘尚在安睡,臣妾怎可在此地与皇上欢好?伤了姐妹情是其一,臣妾更怕,此事传出去,有损皇上清誉!”
是啊,只有昏君才会传召几位美人侍寝,他不能做这样的事。
可他原本也不想要这份荒诞,他只想抱着她弥补心殇罢了。
“宜贵人还是能说会道,几句话就让朕失了兴致,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你等等!”谢晏辞蓦地握住她的衣袖,积压许久的怒火又在操控他的理智,“听到现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奋力抽开广袖,哪怕它被撕裂了一角:“臣妾想说,贵妃娘娘不愧是皇上钟爱的女子!就连闺房之乐,也胜过……”
“出去!”
他不想听后续的内容,只觉得心尖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也没有停留,疾步离开厢房,只余淡淡的馨香。
卫书懿不记得来时路,只能在府邸里随便转悠,方才经历的噩梦回忆,让她不知所措。
他竟然将她当作奴才,让她去守夜!让她亲耳听见那些声音,还故意走出来,继续未尽的羞辱!
这才是帝王本色。
她原本就不该奢望普通百姓一家三口的温馨,更不该真把君王当作夫君,以至于换来这样沉重的打击。
“睡不着?”
“大人若想保全自身,保护好南宫氏的基业,请远离我。”
南宫珩在自家庭院里,倒是放松了许多。原先只会抱剑站在她几步开外之处,此刻竟也敢坐在她身侧。
“皇上若因为个人猜忌,想杀我或者针对南宫氏,那就不是祖父尊崇的明君。我,相信祖父的眼光。”他挽住被扯坏的广袖,“你和皇上吵架了?还动了手?”
“没有,他不会对女子动手。”
“我不喜欢你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总是端着藏着,该把自己憋坏了!”南宫珩索性将那一缕飘在风中的锦缎彻底撕下,“喏,就像这样,不开心的事,通通丢开!”
它就这么飘去了池塘,随水漂流,最后缠绕在假山石后,不见踪迹。
“多谢大人开解,这么晚了,你为何也没歇息?”
“谁让我倒霉呢!厢房就在这附近,有段时间没去过秦楼楚馆了,竟还能听到这样瘆人的叫声,如何睡得安稳?”
她一时无言。原来,他也听见了。
“人人都道少将军光风霁月,怎么也去那种地方?”
“自然不是去找艺伎!”他慌忙解释,“你不许误会我!除了你,我不爱跟其他女子说话!”
第173章 不惜人扶难拜
小时候的南宫珩,话多,却也仅仅是对她。
他可以和风眠,和家丁们闹作一团,却不爱搭理她的妹妹们,成天围着她打转。
一口一个「懿姐姐」,再加上圆滚滚的小脸,捏起来手感不错,她也不好婉拒他的诸多请求。
看着少年又在面前立誓,卫书懿鼻子一酸,忍不住想落泪:倘若没有那场灾祸,倘若卫家人还在这世间,他们本可以敞开怀聊着童年趣事,而不是像这样相见不能相认。
“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总归还是伤心的。你说得对,不能藏着掖着,至少在大人面前,我是可以哭的。”
南宫珩不知所措的坐在原处,试探性问了句:“你很喜欢皇上吗?哪怕他没办法给你专一的承诺?”
“大人说笑了,我既然入了宫,还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他固然不能只宠我一人,我却可以努力做到让他更偏向于……”
“你做不到的!”他来了火气,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要是真的乐意频繁邀宠,会有今晚的事吗?皇上分明就是在羞辱你!”
卫书懿暗自心惊:他竟然听得那么清楚?还知晓了原委?
见她不说话,南宫珩又接着补充道:“宜贵人,我不是傻子,不是感觉不到。每逢我出现,皇上必定要对你做点什么才罢休,聪慧如你,也是能察觉到的吧?若真像你说的那般努力,早在一开始,你就会竭力避开我,惹恼我,逼着我弃你于不顾!只有这样,皇上才不会生气,更加偏向于你!”
“抱歉,是我不够心狠。总觉得大人没有任何过错,不该疏远。”卫书懿不敢看向这张脸,生怕又想起往事,黯然神伤,“时辰不早了,大人回去歇息吧!我也该走了。”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前走,依旧辨不清方向。
他在身后轻声提醒:“右转第二个回廊口,再左转就到了。”
“好,多谢大人。”
南宫珩目送她离开,又盯着假山石的方向出神,最后没忍住,还是凭借轻功飞到了那边,伸手将残碎的锦缎捞起来。
——
昨夜发生的事,卫书懿没有向任何人提及。璟宁大大咧咧并不清楚状况,反而是温玉,不止一次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实在难安。
“姑娘,奴婢再为您擦些粉吧?午后就要随众人参加亲耕礼了,您不能这样无精打采的过去,会引来闲话的!”
“好。”
坐在镜前,她尝试弯了弯嘴角,只觉得笑的虚伪又牵强。
温玉还是没忍住:“姑娘,皇上把您叫去,究竟做了什么?夜里回来的时候,奴婢就瞧着不太对劲。”
“没事,君王嘛,喜怒无常是正常的。”
“那姑娘切莫再惦记着不开心的事了,本次出巡,我们有很多事要做,不可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