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终于有精神下楼。
把书桌和抽屉整理一遍,又抱了这几天堆的衣服去洗。
她实在是无事可做,只有这样,才能减少自己胡思乱想。
邓惠和齐枫都不在客厅。
陈幼安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回到房间,听到手机铃声。
平时没什么人找她,和她联系最多的,只有江琰。
她心里紧着,拿过手机看--
是李烁打来的。
她皱了下眉,接起电话。
那边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你可算接电话了。”李烁大声叫嚷,“阿琰跟人打架受伤了,又不肯去医院,你快来劝劝吧。”
陈幼安心提到嗓子眼儿,声音发颤问:“你们在哪?”
-
外面下着淅沥小雨,夹着几缕幽幽的寒意。
陈幼安披了外套就往外奔,连雨伞都忘了拿。
目的地在海城最繁华的地带,是江琰他们经常光顾的一家会所。
她付了打车费,淋着小雨走近大厅。
陈幼安没来过这样的场所。
可她无暇顾及大厅的金碧耀眼和头顶的巨型水晶灯,直直奔向李烁说的包间。
她心跳如擂鼓。
听刚才李烁火急火燎的语气,江琰肯定伤的不轻。
不然也不会到送医院的程度。
一通胡乱猜测,慌得要死。
然而她推开门一看,顿时怔住。
江琰端着酒杯坐在角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而李烁正抄起衣袖伸着脖子跟人划拳拼酒。
他看见陈幼安,忙放下酒杯把她往包间里推。
兴奋地喊:“来了来了啊。”
一包间的少男少女齐刷刷地看向她,半点打架斗殴过后的影子都没有。
陈幼安眨了下眼,瞬间明白过来--
她被骗了。
包间里的音乐震得人耳膜都疼。
陈幼安皱眉,挥开李烁的手。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李烁见她生气,忙扯她衣袖,“别啊,来都来了就一起玩会儿呗。”
他又对江琰眨眼使眼色,叫他快来劝啊。
然而江琰长腿敞着,八风不动。
只那双冷厉的眼,死死锁在陈幼安身上。
包间里的人都望着这边。
有人把音乐暂停掉,四周安静下来。
陈幼安感受到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实在是如芒在背。
“不了,我还有事。”她言辞简短,说完就要走。
这时,江琰忽然起身。
她还没看清,人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陈幼安还是垂着头。她向左边,江琰就往左边挡。
她往右,江琰跟着往右。
她没辙了,仰头看他。
“你干什么。”
包间内还闪着五颜六色的镭射灯,照得人眼花。
江琰表面风平浪静,只眼底黯然深邃:“你来干什么。”
陈幼安抿唇,撇开眼。
“我不想来的,你让开,我要走了。”
江琰不让,去拉她的手腕。
距离近了,陈幼安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今天请假了?”他软声问。
“哪里不舒服?”一边问一边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陈幼安一阵心慌,差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她急急退后两步,避开江琰的触碰:“没有,我要回去了。”
江琰没动。
也没应。
下一秒--
他突然猛力踢向旁边的矮凳。
凳子直接被踢飞,撞上墙壁发出“砰”的一声。
这一踢,把陈幼安吓懵了。
不止陈幼安,在场人都懵了。
江琰咬肌鼓起,脸色沉得吓人:“那你他妈今天来干什么!”
李烁人都傻了。
他原本只是想把人喊来面对面说清楚。
江琰那么喜欢陈幼安,只要她一句话,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下来,还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可是现在江琰的火来得突然又猛烈,一屋子的人都被吓得声音都不敢发出。
李烁知道自己惹祸了,连忙过去拉他。
“不是,阿琰,有什么好好说,别这么凶。”
江琰甩开李烁的手,目光就没从陈幼安身上移开过。
他这两天翻来覆去想了无数种可能。
也猜到她可能见过他爷爷。
但他有自己的骄傲。
陈幼安拼命否认,他不可能跪下来求她说。
“你把老子当什么?”他压着火,声音颤抖,“你的喜欢,就是说说好听?”
陈幼安浑身紧绷着,心口酸涩难忍。
她吞咽一下,像是被千斤大石压着一般沉重。
“对不起。”
江琰,对不起。
是我不够好。
四下的人都沉默着,包间内的空气都快凝结。
江琰呼吸加重,沉声问:“什么意思。”
他心中隐隐不安。那是一种可以把他撕碎的强烈预感。
陈幼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望进少年浅褐色的瞳孔。
“江琰,我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都不一样,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努力保持平静,轻声说,“其实我不喜欢你。”
还是那把清甜带着涩感的嗓音,却说着世间最残忍的话。
“我只是同情你。”
年少时的誓言可以最浪漫,也可以最狠烈。
说完,陈幼安垂头往外走。
她知道,江琰不会拦她。
也知道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少年,会为她奉献所有的热烈和赤诚。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要明天校园部分才彻底收尾,请原谅裸更作者的无能T T
第80章
◎“留在梦田里永远不散场。”◎
陈幼安从南城转来不久,转学资料都是齐全的。
她轻车熟路,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办完了手续。
周中华连连叹气。
这样好的苗子,说走就走。以后高二七班又少了一个年级前十。
他也从其他老师那听说了陈幼安和江琰的事。
虽然不知道缘由,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过。
但是一个转学,一个旷课。
闹掰了还成双成对地让他不痛快,还真是有默契。
陈幼安办完手续的时候,学生们还在上课。
临下楼,她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教室。
海城。
高二七班。
还有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神色冷厉的少年。
一切像是一场梦。
虽然只有短短半年时间,却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
四月的天气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只夜间仍是凉爽的。
江琰从许之行家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心里压抑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几天都没去学校。不是跟一群人喝酒打牌,就是在网吧通宵。
江琰回到了那种昏天暗地的日子。
他变得无所谓好坏,无所谓对错,只是偏执地试图向自己证明--
这世上再没有他在乎的人。
许之行的家挨着郊区,是海城最混乱的地方。
电线在头顶缠绕交织,巷子口路灯昏暗。
远处有三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围着一个少女调笑。
江琰抬眸,顿住脚。
男子吹口哨:“小妹妹,去哪儿啊,哥哥们送你。”
另一个男子直接上手,搭住女生的肩。
“饿不饿呀,陪哥哥们吃个宵夜去。”
少女穿着一身白色校服,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还背着书包。
她颤抖着挣扎,又不敢使劲。
身形纤瘦柔弱,仿佛随便就能被人欺负了去。
江琰捏紧拳头,指关节咔嚓作响。
他心脏跳得厉害,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
然而,他靠近几步就清醒过来。
女生穿的并不是附中的校服--
她不是陈幼安。
风来得无声无息,江琰脑海里浮现第一次见到陈幼安的情形。
也是在一条小巷。
她瘦弱的身影颤栗着,周身却充斥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
若是有人妄图靠近,她会拿出所有的勇气来对抗。
少年眼底幽沉下去,一言不发。
走过去抓起男人的衣领就是一拳招呼过去,将那人重重击倒在地。
女生花容失色,吓得捂嘴尖叫。
江琰朝她抬了抬下颌,凶巴巴地说:
“还不走。”
女生顿了顿,抓起书包肩带就往巷子外面跑。
三个青年是混迹在这一片的地痞,哪里能受这种屈辱。
“草你妈,找死!”
一个男子啐了一口,捏着拳头冲过去。
江琰面无表情地闪身躲过,反手就是一拳,出手又快又狠。
人直接被打飞,撞在旁边的电线杆上,血沫飞溅,跟一张纸似的滑下来。
另一个不怕死的也冲上去,被江琰猛力一脚踹翻,力道大的惊人,那人直接被踹倒在地还滚了两圈。
巷子又窄又暗,弥漫着浓重的暴戾气息。
江琰从头到尾没对他们说一句话,只居高临下的俯视地上的人,像看一堆垃圾。
三个混子又气又懵,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窜出来的疯狗,见人就咬。
但是他们常年混迹在这一片,不是吃素认怂的。
地上一个男子悄悄爬起身。趁着江琰转身之际,抄起地上的酒瓶就往他头上砸去。
“啪”地清脆一声--
江琰毫无防备,后脑被砸了个正着。
酒瓶在头顶哗啦碎裂,一股热烫的东西顺着他的头顶流下来。
鲜血的味道朝四周蔓延。江琰似乎毫无知觉,哼都没哼一声。
他抬手一个过肩摔,把偷袭的人撂倒在地。
少年表情冷硬地踩在那人肩胛骨上,狠狠地碾,像是要把那人的骨头碾碎。
地上的人啊啊惨叫。
江琰沉着脸,冷声:“一群废物。”
三人被打得起不来身。
江琰懒得跟一堆垃圾纠缠,收腿往巷子口走。
路旁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光线昏黄晦暗,拉得少年的身影顷长又单薄。
江琰跨上路边的黑色摩托车,带上头盔,拧动油门。
“轰轰”两声,摩托车加速。
滚烫粘腻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下来,江琰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意识变得恍惚。
下一秒--
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划破长夜。
-
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临走前的一晚,陈幼安得知江琰出车祸的消息。
当李烁告诉她江琰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时候,陈幼安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他又告诉她,江琰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因脑部受创,醒过来几次之后,仍是长时间的昏睡不醒。
夜间,医院的住院大楼灯火通明。
陈幼安匆忙赶过来的时候,VIP病房外守着几个江家的保镖。
江琰的父亲和爷爷在里面。
她不敢打扰,只去问护士江琰的情况。
护士看她心急如焚的样子,告知实情。
“做了好几遍检查了,没有问题,只是脑部受到撞击,在彻底恢复之前都会出现昏睡的情况。”
她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又抬眼,见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护士又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同学,十一点了,你不回去?”
陈幼安神情恍惚,半晌才说:“我...晚点儿回去。”
护士上下看她一眼,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很乖巧。
“里面那个...是你男朋友?”
陈幼安一脸惶然,愣了愣,摇头。
“我是他同学。”
说完,她走到处角落坐着。
她跑过来的一路太着急,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素色外套上。
垂在膝盖上的手时不时地紧一下。嘴唇和脸色一样白,只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张望向走廊尽头的病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江家的人先后离开了,她才进去探视。
病房静悄悄。
只有床头的一盏夜灯亮着,光线有些暗。
少年躺在病床上。
五官在光线下投出阴影,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更为冷白。
病服尺码小了点,江琰露出一截手腕,能看见仍是猩红的伤口。
她心疼得呼吸都难受,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
夜深了,病房外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少女把哭声压在嗓子里,紧紧握住少年冰凉的手。
“江琰...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她开始抽泣,肩膀一抖一抖。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滑落。
落在床沿上,被单上,最后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陈幼安颤抖着俯下身,轻轻吻在少年的唇角。
“其实我,很喜欢你。”
-
江琰还没能完全恢复,每天醒来的时间很短。
病房随时有江家的人守着,陈幼安不能经常上去。
她几乎整日整日地耗在医院。
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坐在楼下的长椅上。
园区种了月季花,风一刮,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从这个方向往上,可以看到江琰的病房。
陈幼安时常仰望,直到眼眶发涩。
她也时常回想。
江琰脾气不好,放肆又乖张,每次发火的样子都很凶很吓人。
她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样锋利又热烈的人。
一开始她害怕他,不喜欢他,只想躲得远远的,却又难以避免地被他吸引。
落日的余晖带着霞红,洒在园区的草木和建筑物上,也洒在少女莹白的脸颊上。
陈幼安的眼尾泛起红,嘴角却是挂着笑。
她还记得江琰第一次送她去医务室,动作粗鲁地给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