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摸到一只温热的大掌。
沈清梨猛地缩回手，连同手臂方才被握住的位置也有些隐隐发烫。
宋南谌却似无所觉：“在这。”
利落地拉动调节器，驾驶座位后拉，下降，腾出了点可怜的空间。
沈清梨身侧的手收紧，想着，是不是该换台车了。
“去哪儿？”宋南谌问。
“随你，”脱口而出后，沈清梨脑子里闪过方卿书的话，又加了句，“你去哪我就去哪。”
宋南谌微微侧头，身旁的姑娘一脸从容，只是耳尖悄悄染了色。
他装没听清：“什么？”
沈清梨动了动身子，无意识地绞着手指：“我的意思是，先送你。”
“好。”宋南谌想笑，忍着不去揭穿她。
宋南谌依旧话不多，只专心开车。
沈清梨的手机响了一下，点开，收到一条转账，来自之前租客的。
看着那个客观的金额，沈清梨的眼睛忍不住弯起来，笑意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沈清梨扭头看身旁的男人：“谢谢你啊！”
宋南谌目视前方，却精准地洞穿了她的心思：“收到了？”
沈清梨眼睛亮晶晶，心里忍不住感慨：有个律师男朋友就是好。却还明知故问：“所以，宋律师这次是专门为我出的差吗？”
说完就直直盯着他的侧脸。
“嗯。”他淡淡应了声，颊边的轮廓却有了细微的弧度。
他这是，笑了。
沈清梨大受鼓舞，看来，方卿书这小子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车子一路朝市中心开。
沈清梨心情很好，她习惯性地拉开前面的储物盒，从里面抽了袋零食出来。
她喜甜，习惯在家里、车上囤一些零食。
打开包装，捏了一颗果干丢进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沈清梨满足地眯起眼。
车子在红灯路口缓缓停下。
宋南谌侧头看她：“饿了？”
沈清梨摇头，她午饭吃的晚，并不觉得饿，只是习惯性地吃点零食而已。
宋律师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零食袋上，沈清梨这才意识到，他奔波大半天怕是还没时间吃饭，便问他：“宋律师饿吗？”
宋南谌摇头：“飞机上吃过。”
“飞机上的饭，”沈清梨想起那个味道，嫌弃地摇摇头，“那宋律师也吃点垫垫肚子。”
宋南谌“嗯”了一声，却没动，修长的手仍旧搭在方向盘上。
沈清梨反应几秒，悟了，又从零食袋里挑了颗最大的果肉，小心递给他：“你尝尝，可甜了。”
红灯闪烁，很快，排在前面的车子平稳地驶出去。
宋南谌踩下油门，跟着启动车子，却微微低头，浓密的睫毛颤动，将她指尖的那粒果肉衔进嘴里。
他做的如此自然，似乎只是个寻常不过的小动作，沈清梨却再也忍不住，脸颊红透。
车子一路开到君聿律师事务所。
沈清梨诧异：“宋律师今天还要上班吗？”
宋南谌将后备箱里的行李取下来：“不，先把行李送进去。”
她跟在宋律师身后，抬头看了眼门前挂着的金属牌匾“君聿律师事务所（罙城分所）”，脑子慢慢悠悠地转啊转，终于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如果没记错的话，方卿书好像说过，那个宋南谌律师就是君聿的律师！
可方卿书没告诉她，宋旸也是君聿的律师啊！
宋南谌走在前面，回头：“怎么了？”
沈清梨强自镇定，指着那块牌匾：“那什么，宋律师原来是君聿的律师啊？”
宋南谌留意着她的神色，淡声道：“对。”
“那……那……”沈清梨几乎要昏厥过去。
世界还真是小呢！
宋南谌定定看她，装作恍然的样子：“对，就是你前男友——宋南谌的那家律师，你表弟没跟你说过吗？”
沈清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恨不得立刻杀回去掐死方卿书，强撑则笑：“是吗？”
“嗯，”宋南谌转身，毫不在意，继续往里走，“不过，君聿在全国各地有许多分所，也不是所有的同事都会见面。”
沈清梨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放开，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大厅的前台小姐姐看到宋南谌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宋律师您回来啦？”目光扫过身旁脸色算不上太好的沈清梨，只当她是寻常的客户。
一路进了三楼的办公室，宋南谌领着沈清梨穿过办公区，进了后面一间狭小的房间。
“先坐。”宋南谌示意沈清梨坐下。
这件房间很小，小到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
宋南谌将行李放在墙根，又将身上的衣服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沈清梨便只能挨着那张单人床边缘坐下。
抬头打量这间房间，好奇问：“宋律师住这里吗？”
宋南谌点头：“刚到罙城暂时住这边，等稳定下来再说。”
其实，这房间是宋南谌的标配，在昆城本部的办公室也有一模一样的一间，实在是因为他是个工作狂魔，温泓怕他累坏了强制给他配的临时休息点。
沈清梨不明白，像宋律师这样的人，总不至于缺个住的地方，于是问出口：“宋律师为什么不先住酒店呢？会更舒服点。”
看他单独一间办公室的配置，收入应该也不至于住不起酒店。
宋南谌摇头：“不行，我有洁癖。”
洁，癖。
沈清梨猛地从床边站起身。
忽地想起，刚才，她还喂他吃东西来着……
第17章 拥抱
宋南谌背对着她，将身上那件西装马甲脱下来，换了件休闲些的外套穿在身上。
一回头，就看到沈清梨拘谨地站在床边，弯着腰，小心翼翼将她方才坐过的位置抚平，不免有些好笑：“怎么了？”
沈清梨对上他的视线，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有洁癖。”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脸颊缓缓飘上一层薄红，还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宋南谌顿了顿，明白了什么，视线划过她的唇，从她的脸上挪开：“没什么，不用在意，咱们去吃饭？”
沈清梨点头，直到跟宋南谌走出那间充满着他的气息的房间才稍稍松了口气。
君聿处于罙城商业中心，一到五点，街上就热闹起来，堵车是常有的事。
两人没有开车，就在律所周围找了家餐厅。
点完菜后，沈清梨先是上了趟洗手间，回到位置后又问服务员找来了热水，将自己面前的餐具仔仔细细烫了一遍。
宋南谌不语，只是静静打量着她。
她很认真，石榴红的颜色衬得女孩子皮肤雪白，纤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如小时候。
她跟小时候一样漂亮，就像是按着固定的模式等比例长大。那时候，在一群穿着一模一样的宽大校服的孩子里，他总能一眼看到她，就像在机场，只需稍抬眼，他就能锁定她的方向。
沈清梨抬头，一双眼睛带着点难以察觉的狡黠，将刚才烫过得餐具小心放到宋南谌面前，又将他面前的那套拿回自己面前。
宋南谌看她，沈清梨朝他伸出十根白嫩嫩的手指，晃了晃：“我刚洗过手的，干净的。”
他还以为，她刚才是去补妆。
她的样子可爱，宋南谌没忍住，低头，悄悄弯了唇角。
菜是宋南谌点的，却意外合沈清梨的胃口。
她吃的满足，弯着眼睛看宋南谌：“宋律师，你们律师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宋南谌拿公筷，将那份水煮鱼里的花椒一粒一粒地挑出来：“怎么这么说？”
很简单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能给人优雅从容的感觉。
沈清梨盯着他看：“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宋南谌拿筷子的动作一顿，视线上移，对上她的，目光变得深沉：“你觉得呢？”
他将问题抛回给她，心头忽然变得滚热，想从她嘴里听到那句“好久不见”。
可没有。
沈清梨托腮想了下，弯着眼睛笑了：“也许，这就叫缘分。”
宋南谌垂眼，继续挑花椒：“或许吧！”
沈清梨手机亮起，方卿书给他发了几个地板装修的方案。
刚跟租客通完电话，沈清梨就已经把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告诉了方卿书，顺便拜托他帮自己找个施工的班子。
沈清梨一边吃饭，一边将手机放在一旁滑动着看。
宋南谌瞥见，问她：“要装修地板吗？”
沈清梨点头：“方卿书刚给我发了几分方案，让我看哪个合适。”
“我有个朋友是做这个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他语气淡淡，像是只是随意那么一提。
只铺个地板，不算多复杂的工序，几天时间就可以完成，加上方家本就是做建筑的企业，这点事对方卿书来说不过动动嘴的功夫。
沈清梨抬眼，鬼使神差地按灭了手机：“好，那这件事就拜托宋律师了。”
租房纠纷的事已了，她需要更多的机会和宋律师接触。
吃过饭，日已西坠。
街上的人已经不似方才熙攘，两人迎着夕阳金红色的光往回走。
“所以，宋律师这段日子就住在公司吗？”
想起那间小得可怜的房间，沈清梨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总觉得不太舒服。
宋南谌点头：“只能这样。”
沈清梨垂在一侧的手指绞着裙摆，忽的站住，抬头看他：“那宋律师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帮你。”
宋南谌也在她身旁站住，不说话，垂眼看她。
两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交叠在一起。
沈清梨偏过视线，解释：“之前不是说好了，等你来了罙城，我要罩着你。”
为了给自己壮胆，沈清梨还煞有介事地踮脚，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宋南谌笑了：“好，那我等你的房子装修好。”
沈清梨僵住：她刚才，是这个意思吗？
直到律所门口，沈清梨的脑袋都懵懵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绕进去的。
君聿离碧湾青城不远，宋南谌绅士地要送沈清梨回家，被她拒绝。
沈清梨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脸冲他笑：“我住得离这里很近，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宋南谌顿了顿，旋即点头：“当然。”
“那，再见。”
她跟他挥手告别，转身要往停车场的位置走。
“沈清梨！”
宋南谌突然叫住她。
沈清梨回头：“怎么了？”
他逆着光看她，她站在光里，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宋南谌往前几步，站在她面前，嘴唇翕动，声音突然有些哑：“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呼吸像是被按了暂停。
沈清梨攥紧手，所以，他终于发现了吗？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有期盼，也有纠结。
沈清梨深呼口气，闭了闭眼，上前半步，顿了顿，鼓足勇气伸出长臂环住了他的腰。
宋南谌的脊背一僵，惊讶地垂头看她，却没有抗拒。
沈清梨小心翼翼，试探性地将脑袋也凑上去。
心跳声太吵，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柔软的发顶就蹭在他的下巴，他的胸膛被温热的身体包裹。
“宋律师，”沈清梨不敢抬头，只能强自按捺着狂乱的心跳，尽量不让自己说出口的声音漏了怯，“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宋南谌胸腔震动，一动不敢动，声音哑得过分：“什……么？”
“我在追你啊！”
宋南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已远去，只剩自己隆隆的心跳。
所以，她假装认不出他，是因为喜欢他？
他缓缓伸出长臂，想将女孩拥住，她却已经先一步退出他的怀抱。
“虽然你之前拒绝过我一次，但，我觉得你应该不讨厌我。要不要重新考虑下？”
还不等宋南谌开口，一道人影从君聿大门里快速走出来。
“南哥！你可算回来了！”
宋旸快步走到宋南谌身侧：“司机在机场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你人，打电话又不接，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南哥？
沈清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偏头看走过来的男人。
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很英气，只是相比于宋南谌那种清冷的气质，这人带点痞气，倒是跟方卿书那家伙很契合。
宋南谌的目光依旧落在沈清梨身上，像是没听到宋旸的话。
宋旸也注意到了沈清梨，上下打量她，脸上露出惊艳：“这位是……”
“你好，我是沈清梨，是宋律师的……”沈清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和宋律师的关系。
不等她想好措辞，宋旸已经怪叫起来：“原来是你！你就是方卿书那个表姐！终于见到真人了！”
他热情地朝沈清梨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
话还没说完，却被宋南谌突然拍掉了手：“你忙完了？”
宋南谌神色冷得像要杀人，宋旸将还没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没……没啊！但这不是下班了吗？”
宋南谌挑了挑眉：“你确定？”
宋旸挠头，这些年被宋南谌支配的恐惧疯狂往外冒。
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拔腿就往回走：“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今晚还有个班要加，回见，回见！”
等人走得没了影子，宋南谌回头，见沈清梨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自己。
沈清梨：“他刚才叫你什么？南哥？”
宋南谌眸色深深：“你觉得呢？”
沈清梨挠头，又是这句。
什么叫，你觉得呢？
她应该怎么觉得？
这个问题缠绕在沈清梨脑子里，直到半夜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跟宋律师的相处细节一帧帧在脑中回放。
宋律师的神色，好像在说，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她实在不知道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南哥？宋旸？
像是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在脑中疯狂涌动，却始终抓不住头绪。
沈清梨抓起手机，想直接打电话给宋南谌，瞥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了，只好作罢。
而此时，君聿律所里，宋旸正哈欠连天地伏案在桌前。
抬头，宋南谌依旧坐在那里，时不时凉凉地看眼自己，像个会随时索命的活阎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