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登时往后一栽,随后厉声:
“我先回家镇镇场子!菡羞,你带几个高壮的快快去京中大营找你爹!这事可不许叫你姐姐知道!她是待嫁的,你们都给我封好口了!”
陆菡羞第一回 见到这场面,却心知古代大家族姻亲的名声利益牵连甚多,立即点头:
“好。”
拎着裙子要走,陆夫人又吼道:
“拿帷帽来!若是你给我丢脸,我亲手叫你削发做姑子!”
陆菡羞心里一咯噔,老老实实戴上了。马车急急往大营去,守门的却道:
“陆将军啊?他今日操练地早,已和旁几位将军去畔春楼吃酒了。”
几人一听连忙调头,陆菡羞还从没进过这畔春楼,路上掀开帷帽一路探头看,前面坐在一块的家丁道:
“小姐莫急!马上就到!”
陆菡羞嗯一声,她也不是急。只是好奇而已。
这次应该没什么大事。
身下颠簸几许,陆菡羞望着人声鼎沸的朱雀街,默默攥紧手心。
最好不要有意外。
遥看车马轰隆,畔春楼第三层,闻衍璋半落下窗子,只留一条缝。不让谈话声流出太多。身后冷哼连连的何秉忠这时讥诮一笑:
“太子,不是臣不肯担起大任啊,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闻衍璋转身,身上那破补丁叫端坐品茶的美髯公连连摇头,只觉扎眼。
这破败穷酸样也妄想复国?
他也只舍得做最后一点面上功夫:
“您也要顾虑顾虑,咱们一家老小,也再看看如今形式。戚家霸权,诸王皆在京中受控,谁敢光明正大造反?
臣这女儿温柔贤良,您也不肯要,这君臣之间没个系带…”
何秉忠拖长了话音,啧声:
“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做的买卖啊。”
闻衍璋寡着脸,目光略过远处屏风旁端坐的秀丽姑娘。
一头珠钗,满身蜀锦。十指纤纤,染着最时兴的凤仙红。上还贴着各式花钿。
生一双杏眼,却不过分娇柔,反而端庄大气,自有几分智慧在。见他这模样竟也不曾露出嫌恶。
是个养得不错,读过书的庶女。
何秉忠是想好好控制他的。
可如果接了这个女子,他日后事事都要受阻。闻衍璋自信未来定有作为,可若是愚蠢的倒也罢了。
这个女子见过他钻胯的狼狈,和她爹一样有些心眼,却又不是绝顶的智谋。
比起宫里那位真正的金枝玉叶差了十八座皇城。
这样不上不下的最会坏事。
闻衍璋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何秉忠这第五回 逼迫亦然要失败。
他凤眼卷风,面无表情。
这是拒绝了。
何秉忠立时捏紧了扳指,面上也不装模作样笑了,嗤声:
“太子莫要以为闻氏就您一个血脉,狂妄过头。”
闻衍璋一顿,半眯了眼,何秉忠扔了手里瓷杯,挑唇:
“虽是旁支,可也是昭明太子的妾室所出,如今那位人中龙凤即将赴考春闱,与我等私交也颇盛…”
不等面前少年冷眼,何秉忠自行划破最后一层纸窗:
“说来也是前朝太子遗孤,怎么就不能称一声现太子呢?”
他三角眼弯一弯,威胁不言而喻。
如雷轰鸣,闻衍璋倏地阴了眸子,冰寒至极。
亚父曾说过,却告诉他不值挂心。曾祖父一脉正统只他一个。
何秉忠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只是,闻衍璋隐约感觉地到,他不曾说谎。
他胸膛罕见重重起伏,难得如此不悦,心中阴风大作,剧烈的杀意翻涌,疯狂盘算着如何杀之。
像杀了那两个何家走狗一样,将他剁成碎块剥下脸皮喂虫。
闻衍璋一字一顿:
“是你们故意藏下的。”
何秉忠自然不否认:“凡事都要留一手。说来小太子一脉自傲太过,若是同那一脉般会审时度势,何以落得这寒碜境地?我族几次相助,都抵不过前几位一身傲骨。
这傲啊,也要分时候。如这般便是不识好歹。说来,我也早准备好引荐两位相见。太子好好想一想,我这女儿要还是不要。”
他一收大袖起身,毫不客气退出去,关闻衍璋在内。不多时便有人敲了门,小厮恭敬将门外的那人引进,闻衍璋盯着那率先伸进来的缎面鞋,眉间浮戾。
只一瞬,又重归寡淡。
门合上,来的蓝衣公子收了手中折扇,似有所感,慢慢抬眼。
他在看他,他也在看他。
四下静谧如雾。
闻衍璋桌下的手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瞬间捏死成拳。指骨险些断裂。
他很高,生一双多情桃花眼,俊眉修目,隽秀可亲一个翩翩佳公子。却不算温柔,另有股子邪肆倨傲。
削瘦羸弱,破败不堪。桌下的裤脚高高吊起,这么件补丁服都不合身。
闻斐然打量那削瘦的羸弱少年完毕。眼底兴味。
他风流倜傥坐下,见那生一双隐含威严凤眼的少年一句不发,越发好笑他的局促。
闻斐然施施然倒了杯茶,自呷一口,散漫道:
“说来你是我堂弟。我如今暂姓文,不知堂弟姓甚名谁?”
闻衍璋绷的死死的下颚微松了松,却不语,径自直视闻斐然。
他显然比自己更早知道对方的存在。
何家早有预谋。
这故意不理会叫闻斐然略略抬眸:
“问而不答,无礼也。堂弟以为呢?”
闻衍璋依旧不肯张口,室内一下无比尴尬。闻斐然倒是意外,是难为情,还是倔强?
他发笑:“大晋亡国百年,堂弟怎还端着皇家架子?倒是不知哪里来的傲气。”
虽是笑,却不含笑。
闻衍璋微抿薄唇,对这位堂哥的嘲弄不以为意。拳头慢慢松缓,这最静时正要启唇,房外突然鸡飞狗跳。
一众小厮劝:“姑娘!陆将军真走了啊!就在半个时辰前!”
陆菡羞拽着裙子气急败坏,又跑了!
第13章 警告!偏离人设
她沉脸:
“可知去哪个方向了?”
小厮们齐齐摇头:
“陆将军怎会告知咱们行踪?”
陆菡羞禁不住憋一口气,正为难,霍地左后侧厢房门开,跨出一位俊俏体面的小厮,同她拱手道:
“可是陆家二小姐,来寻陆将军?”
陆菡羞顺着男声来的方向立即转头,透过不甚清明的帷帽,大致勾勒出男子的轮廓。
她双手捏在一块:“公子是谁?”
那小厮笑:“我家公子姓文,冀州府人士,同小姐未来的姐夫李霁公子乃是同窗好友。先前正巧遇上陆将军吃酒,斗胆问一句姑娘,如此着急是为何事?”
旁人见状纷纷退下。陆菡羞带着攀儿上前,微微撩开帷帽,露一个细缝,刚好探出一只眼睛的宽度。
李霁的好友是谁她不懂,书里也没提过,不过这会火急火燎,多个人能问只好不坏,她沉声:
“内围之事不好相告。”
小厮点头:“既如此,陆将军往东去了。姑娘现在赶车兴许还能追得上。”
他两手叠一块,不动声色瞄陆菡羞那一只妖媚的眼,微笑:
“我家公子姓文,名斐然。”
陆菡羞识趣:“我记下了,多谢文公子。”
攀儿上前给了几粒碎银,主仆二人急急要下楼。谁聊楼底下突然涌进一堆官兵。为首的一身金甲,高大挺拔,眉眼淬着浴过血的狠厉,正是男二楼毅。
他们厉声呵斥:“楼里的通通不许走!待我等搜查完方可行动!”
楼毅身后副将举一块令牌四下转一圈,便迅速收回。偌大的畔春楼里登时成了牢笼,官兵自行上楼,楼外更围着一圈人。
陆菡羞一只脚被迫退回去,不知所措,急忙拽旁边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也一脸惶恐:“不知啊。能让楼小将军带人来抓,定是个厉害的逆贼。”
陆菡羞拧眉,可也只好默不作声站到一边等他们一一巡视。
闻衍璋默不作声往里坐上,听得外头陆菡羞话毕,一群官兵便来查人。心中泛冷。
她倒是个瘟神,什么都能招来。
楼毅那人八九不离十是来搜凶手的。可惜,他白来一趟。
闻斐然对官兵笑过了打了招呼,门后小厮把门关上。他放了手中茶盏,见这个堂弟油盐不进的木头样,倒也没了耐性:
“你既非要装哑巴,我也不强求。不过,你还是自己思虑思虑地好。
论道理,你嫡我庶,可论旁的,你什么也胜不过我。何秉忠之言不无道理。我本还需温书,不过楼将军在此,再舍身同你共处会也无妨。”
青年含笑。白皙俊郎,身型高长,举手投足都飘着富足之气,身上衣料无一不是上好的。对面那乞丐模样的少年相比竟是全不能看。
脏,丑,穷。
世人最厌之物,一应俱全。
闻衍璋眉目间阴翳更浓。外头熙熙攘攘,小厮唤:
“公子,一楼差不多了,我们可要去外头透会气?”
闻斐然略略思索便起身,走前笑道:“畔春楼的茶最好。账我付了,堂弟可要多帮为兄品一品。”
话里话外,皆是看不起。半点情面也不留了。
门轻轻带上,闻衍璋脸色隐有青黑。他望眼窗下,俱还有官兵。
…看来此次不简单。
那具无脸男尸果真叫皇帝震怒了。不过不止,应还有旁的掺杂。
思及近两日做活时太监们聚在一起说的西域密宗,闻衍璋面色稍霁。
门外,闻斐然听着小厮指点,若有所思瞥一眼戴着帷帽的姑娘。却不曾上去招呼。
陆菡羞抓心挠肝等了半晌,终于肯放行了。楼毅大马金刀坐于太师椅上,要出去无一不得经过他身边。
陆菡羞莫名其妙缩了脖子,汗毛倒竖。楼毅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息才散,刚出门,陆菡羞逃出生天似的粗喘口气。
无形的血腥气太重,寻常人谁能压得住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少年将军。
幸好她只是个死炮灰,无人在意。
她跑地急,撩开的帷帽奔跑中迎风一舞,刹那露出半张描妆的脸蛋。若不特地看,是看不见的。
闻斐然正施施然抬眼望厢房,猝不及防那陆菡羞便往左跑了。
恰巧见她那一闪而过的口鼻,闻斐然顿了会,眸子一眯。
这花瓣似的嘴涂成烈火,竟还不显怪。依然有几分艳在。
小厮递来一只绣着兰花的香帕:“公子,咱也下去吧。何老爷与何四姑娘等着呢。何四姑娘…有话想对您说。”
闻斐然倏地收回眼,淡了神色:“嗯。”
陆菡羞方才要上马车,楼上突然暴动,一众官兵大喝着不许动之类的话,陆菡羞在内的客人不少都一缩楞,急急忙忙地加快步伐逃。
事态不轻,陆菡羞也不曾发现随同前来的家仆少了。顺着那文公子小厮指点的方向不过才走了百米,陆夫人身边的常宁嬷嬷突然出现拦车:
“姑娘!老爷归家了!姑娘可有事!”
陆菡羞一捏紧绷的心口,真想骂上一句。
陆老爹这也太能跑了。
她闷闷道:“回了便好。”
到了府里,陆励已弄清楚来龙去脉,正怒骂陆夫人那侄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见陆菡羞慌忙从车上跳下来往他怀里钻,往日对这死丫头的又爱又恨也少了些许,摸着她的发顶安慰道:
“无妨,羞儿不急。这满身汗,快去洗一把,别惹了风寒。”
陆菡羞嗯声去了,走到院子外,依稀听见陆励和随从说话:
“…那无脸男尸身份已定,是太常寺卿何家的旁支子侄。凶手据说也找到了…可此次楼毅去畔春楼,分明是借口查找胡人继续排查…这佳节腊八做此孽事,凶手必不是个寻常人。”
“老爷,听闻楼老将军近日要回边疆驻守…”
“嗯,我昔日的学生来信,那劳什子边境还是荡动。楼毅回京不过是压一压风声罢了,鞑靼人掌握了冶铁,不比从前了。皇上的意思,我等还得防着吐蕃南疆两块,这俩地方妖魔鬼怪横行,什么密宗□□蛊虫的隐向大雍蔓延。皇上压着藩王不让走,可地方到底要人来做主啊,山高水远地怎生管得着。
二皇子看中我一个巡查京城的权,一直想拉拢我,可我瞧着哪个都不靠谱。万幸大丫头嫁的是李霁,都是清廉家底,待龙子夺嫡,那腥风血雨…我说,还不如搬离京城呢。”
陆菡羞借着灌木掩护蹲在墙根下,一张脸越来越白。
大节点之一到了,那些外族的妖异势力是裴止风放出来的。他与戚云月这时暗中斗地势同水火。
楼毅实则听命于戚云月,不随父离京,不过是为护她周全。
裴止风重生这一世,直接农村包围城市,从边境下手,疯狂地用蝼蚁群逐步蚕食大雍这块本就裂缝颇多的冷馒头。
…闻衍璋造反是在,裴止风完全掌握皇城之前。
【叮,宿主请注意,加紧攻略速度。】
久违的系统突然出现,陆菡羞一愣,连忙问:
“果然有大事要发生是吗?”
【宿主请放心,你走的是支线剧情,与大部分主线无直接关系。现在要紧的是攻略闻衍璋。五个月以来你的好感度分毫不涨,再持续空档,宿主的攻略能力会被扣分。】
“…扣分??”
【宿主,请加油。】
陆菡羞捂住脸,突然觉得好绝望。
隔了两天,拿出绢人看了两眼,陆菡羞克服了一下恐惧,悄悄跑去了皇庄。没想老太监咕哝道:
“姑娘,小璋子去瑞王府当差了。”
她楞,有些不高兴:“瑞王府?他什么时候去的,怎地不曾告诉我?”
剧情里也没说闻衍璋升职去瑞王府啊。
老太监摇头:“不知哩,昨儿突然打个招呼,那孩子就挎着包袱去了。”
陆菡羞只好讪讪地离开,转头去瑞王府后蹲人。
找了圈才发现这地方离她家居然不算远,才三四里路。
只是她家偏外,瑞王府在内。
两厢一对比,瑞王府是房子,陆府是房子里的茅坑。
她犹豫了会,想想还是先走,不过几步,熟悉的嗓音叫住她:
“菡羞姑娘?”
陆菡羞一顿,猛地回头,正见穿了身靛蓝短打的闻衍璋放下扁担,清明地瞧她。
他和寻常小厮一样束发,一张削瘦的脸明明白白露在天光下。不知是不是衣服修身的原因,他好像又拔高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