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陆茵的手,女子的手如同冰一般冻手。
而这时候陆茵才有些回过神,呆滞的眼珠子转动了两圈,看见是她,才低声说:“昨夜,言溪回来过的。”
可言溪不是……被世子爷下手了吗,怎么又会回去?姜若惊讶。
“我还同她说了话,问她去什么地方,她说出去转了转。”陆茵眼眶通红,“那时我太困了,又睡过去,今天早上才发现她没气了。”
她哽咽着,嘴唇哆哆嗦嗦才挤出一句话,“所以,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姜若心里冒着寒气,没敢回答,这是说不准的事,她也不清楚下个会轮到谁。
陆茵也不是要答案,缓过神之后扶着墙边慢慢走了回去。
言溪的死,给她们这些同样被送进听松院的丫鬟蒙上一层阴影,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什么地方。而同言溪住在一起的陆茵就更加低调,如非必要根本就不会出门,姜若住在隔壁也只是在早晚时分见过几次浅蓝色的身影,没听到任何动静。
再听说陆茵的消息,还是从病好的秋微这里知道的。
秋微从屋外走进来,直接坐在她对面,一把将她抱住,深吸了一口气,“姜若,昨夜世子爷点了陆茵。”
姜若手一顿,尖锐的针尖戳进指尖冒出血珠来,她连忙拿手帕将指尖压上一压,免得将绣得快好的帕子污染了,就听见秋微又说。
“今早陆茵就不见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愣住了,差点没回过神。
才五天,被送进听松院的四个丫鬟就少了一半,说是巧合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她又开始担心起来,绣帕子的心思全都没了。她心里有鬼,就怕不久会临到自己。
秋微心里也害怕,独自在院子转了两圈之后,她觉得不能这么干等着,“我去找找我娘,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干就干,她立即往起一站,直接往外面冲了出去。
姜若甚至来不及阻拦,屋子里就已经没人了。面对空空荡荡的屋子,她又忍不住去想陆茵失踪的事,一颗心竟没有一刻是落在实处。
等到日头渐渐西斜,早就该回来的秋微一直没有看到人影,她不放心也去前院找蒋嬷嬷。
蒋嬷嬷一头雾水,表示自己没见到人,继而又紧张起来,“是不是那丫头出事了?”
“没有,就是让她帮我拿绣线她还没回来,我着急用呢。”姜若笑得有点勉强。
蒋嬷嬷没有注意到这点,非常热心地回屋将自己剩下的绣线硬塞到对面小姑娘的手里,“你暂且先用用,那丫头就是个不靠谱的,等回头我再好好说说她。”
姜若没敢多说什么,拿着绣线直接回去了,心中生出不愿意见到的猜测——秋微会不会是被世子爷叫去了。
前头两个人说没就没了,若是秋微真是被……
脚步都跟着沉重几分,她不自觉地走到主院的门口,探头朝着里面看。
首先看到的就是院子正中间的假山流水。那假山专门用形状嶙峋的怪石堆成,最顶端种着一株绿萝。碧绿肥厚地来绿萝沿着怪石垂落下来,形成了绿梯,流水便从旁边的小孔中飞泻而出。
除了流水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有下人走动,安静地让人心里开始发毛,觉得后背都爬上了鸡皮疙瘩。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里面仔细看时,身后就响起了芙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是不是!”
还没有来得及辩解一句,她就已经被芙蓉扭送到徐嬷嬷那边。
芙蓉挺着胸膛,为抓住姜若的小辫子而洋洋自得,“刚刚在外面,我就看见她站在门口偷听,还不肯承认。”
徐嬷嬷个子不高,额头上的皱纹很深,看上去就十分古板不易亲近。她乜了一眼旁边白着脸的姜若,没有多问一句话,就简单下了决定,“送去世子爷那边,他自有交代。”
姜若浑身一颤,被推着往前走。
墨绿色绣着白鹤的帘子被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沉闷地让人作呕。
作者有话说:
晚六点更新
第4章 004
◎可这分明是一双能要人命的手◎
003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沉重的落日被拼命的云彩了拉着,最后却逃不过宿命,淹没在边际,只留下最后一丝余辉。
屋子里还没有点灯,暗沉得很,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
姜若从后面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面走了两步,差点撞到正厅中间摆放着的镂空瑞兽香炉。香炉正中间,有一缕极细的轻烟缓缓升起,带着安抚人心的香气。
她的额头渗出汗,才绕过屏风进入,也不敢乱看就觉得双腿一软,本能地跪了下来,听徐嬷嬷禀告。
地上不是光滑的岩石面,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长绒地毯。地毯上都是异域花纹,听说是周边小国进贡给天子的。天子对这位侄子极为看重,拢共就十来张地毯,这里少说占了半数。难怪夫人寝食难安,费劲心思要算计自己的继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恐惧,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在听到徐嬷嬷说抓到她在外面偷听时,她立即就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只是来找人。”
没有人说话,只有杯盏轻撞的脆瓷声,一下下就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连带着她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感觉到压迫感。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连鼻尖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空气中多了一丝不知名的幽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倒是有几分舒缓之感。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身上,眸色不明。小丫鬟低着头,瞧不见什么样子,只是身段袅娜,倒是有几分撩人。
这样的手段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回,顾淮安觉得厌烦。
茶盏落在桌面上,他吩咐着:“嬷嬷,去将窗户都打开。”
这个吩咐没头没脑的,姜若从眼角的余光望过去,只看见徐嬷嬷眼里闪现过一丝诧异,下意识朝着世子爷的方向望过去。
她也不知是不是胆大,竟也偷偷抬头匆匆看了一眼。
昏沉的光线中,男人坐在窗边的暖榻上,看不清面容。倒是能透过露出来的光线,分辨出如同名家画笔下一笔勾勒而成的下颌。他一只手放在小几上,白皙的手上缠着一串珠链,有一下没一下地捻动着,矜贵又神圣让人不敢窥探。
那珠链看上去像是佛珠,可这分明是一双能要人命的手。
想到那晚在荷塘边,正是这双手掐住言溪的脖子,她忍不住变了脸色,连忙将头低下去,不敢多问什么。
徐嬷嬷按着吩咐将屋内的窗户全都打开,晚风灌入进来,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的熏香味和药味都被带走了大半,可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极淡的幽香。说不上是什么调香,不浓重,却能很好地安抚跳动的神经。
长指抵着太阳穴,男人半阖的眼眸轻轻瞥了一眼徐嬷嬷。徐嬷嬷心头一跳,难不成院子被清理一遍还有人敢用下作的手段。想到这里,她不敢迟疑,直接动手开始搜小丫鬟的身。
小丫鬟压根没反应过来,被她按着胳膊时本能地挣扎着。
而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她身上藏着点什么。近来听松院里乱,各种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徐嬷嬷也不敢马虎,凭着力气大,直接小丫鬟双手反剪住,搜摸上去。
徐嬷嬷力道很重,且没有什么顾忌。她先是摸了摸小丫鬟头发间能藏东西的地方,然后摸上喉咙。入手的肌肤极为细腻润滑,她停顿了几分之后,还是尽职尽责地往下搜,包括那些隐秘的地方。
这丫鬟倒是生得好,身段也好,姑娘家十五六岁正是鲜嫩的时候,也难怪会被选了送来。
只是她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对着主子摇了摇头。
这倒是有几分意思。
顾淮安轻笑一声,声音却陡然冷了下去,“将衣服脱了。”
姜若脸色瞬间白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到了要让她脱衣服的程度。
她进安王府有几年了,整日在针线房或是屋子里做事,也算是做了体面活,哪里被这样轻薄地对待过。她到了这个年纪,已然知道什么是自尊,什么是轻薄,也知道一点男女之间的事,怎么肯在外男面前脱衣服的。
她也不敢哭,脑子飞速猜着原因,哆嗦着说:“世子爷是想找什么吗?”
顾淮安没开口,徐嬷嬷明白这个意思,上前去就要动手。
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了,她紧紧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将自己团成个团子不敢让人近身,徐嬷嬷倒是没能下得了手。
顾淮安没时间理会这场闹剧,眸光冷冷:“那就带下去处理吧。”
姜若愕然抬起头。
小姑娘挣扎过一遭,头发衣裳都是凌乱的。如云乌发垂落下来,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白净,润湿的眸子里先是震惊,而后滚烫的泪水积攒成一汪,难堪又害怕着。
最后哆嗦着声音说,“奴婢自己来。”
她不停安慰自己,原本这副身子就是要给世子爷的,提前瞧瞧没什么。可细嫩的指尖却在不停哆嗦着,颤抖着摸上自己腰带,然后拽着自己衣领的两边,往下拉动着。
先露出来的是光洁圆润的肩头,而后是月白色的贴身小衣。
为了省银子,她的小衣还是去年的没有换过。这一年她的身体略略丰腴些,尤其是某处。可腰却还是纤细的,被细长的带子往后一勒,几乎就遮挡不住。加上全身因害怕而战栗时,那处颤巍巍像是夏日枝头的饱满而软烂的桃子。
桃子味?
顾淮安闪现过这个念头,挑了挑眉。
徐嬷嬷尽职尽责将小丫鬟拖下来的衣服送过去,香味却没有任何的变化,显然不是衣服的问题。
男人的目光重新落到跪着的丫鬟身上,半晌才开口,“你说是来找谁的?”
姜若听着这声音,硬着头皮回答,“同奴婢一同进来的丫鬟,她叫做秋微,下午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徐嬷嬷将衣服还给她,她也来不及穿上,胡乱往身上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还有一份体面。
“找她做什么?”
“她是奴婢的好友,奴婢担心她。”
姜若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视线,那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尖一般抵着后背,让人莫名生出畏惧。正在她因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时而慌乱时,就听见男人笑了。
那笑声略略低沉,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找的那个人也在,我只是问了简单几句话,却对我说了谎。既然你是她的好友,替她答了如何?”
“错了,也陪着她一起,可好?”
姜若震惊地抬起头。
男人的身后是一片猩红的残阳,他略略侧过身,披着的残阳的半张脸眉眼含笑,如同悲天悯人的仙人。可光线交错中,他另外的半张脸完全隐匿于沉沉到来的黑暗中,窥见不得一点。
却让人直觉到危险。
她抿了抿的干涩唇瓣,“您说。”
“方嬷嬷送你过来时,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迟了,QAQ,发红包吧
第5章 005
◎这侍候是怎么侍候◎
一瞬间,姜若脑海中滤过了许多信息。
送来的四个丫鬟中必然不都是探子,比方说秋微,家里人没有任何危险 ,进了听松院也是盼着安王回府求个恩典放出去。而她却不一样,亲人在夫人手里捏着,不说什么上位生子,就是她日后能接近世子爷,夫人让她传个什么消息,她还能不答应?
那现在就和世子爷说,我被夫人威胁了才被送过来?只怕她敢说这样的话,下一刻就会被灭口,世间再无一个叫做姜若的人。
当然,爱慕也不能说,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真要是相信情情爱爱那都是谎话。言溪不就是吃了这样的亏。
“不能说?”
“奴婢不想当丫鬟,奴婢想当主子,半个主子也是主子。”姜若情急之中,抓住了一点说。
男人看了她一眼,低头捻动着手上的珠子,淡声问了一句,“怎么说。”
她小心地望着他,见他并非动怒的模样,才摸上自己的脸,心口狂跳,“奴婢自知生得好看,但是没什么根底,到了年纪也只会随便许配给小厮或是管事。奴婢不甘心,知道听松院要进丫鬟,就找了方嬷嬷求着进来了。”
后背开始往外冒冷汗,顶着男人逐渐的深沉的目光,她松开了一直按着衣带的手。棉衣略微往两旁松了松,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抹月蓝色的小衣边缘。
她捏着拳头,慢声说:“若是奴婢有幸被看上,生出一儿半女,奴婢的命……奴婢的命就被改了。”
明明是极有野心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小丫鬟的目光仍旧是澄澈湿润、没有什么城府的。但她有一点是说对了,小丫鬟确实生得好看,身段也不错。
不是她也会是旁人,至少这个还是心思浅的,连说谎都说不利索。
顾淮安手上一停顿,佛珠突然散开了,噼里啪啦如同雨脚般落了一地。
他却没在意,轻描淡写地开了口,“这佛珠还是济光大师多年戴在手上的,共一百零八颗。你若是全寻了回来,我便给你留下来的机会。”
姜若才不知道济光大师是谁,她耳朵全放在最后一句话上,找齐佛珠她就能留下来,她就不会死。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原本软下去手脚生出无限的力量,跪走到男人面前,弯下腰去找。
一开始倒是好寻,佛珠散落下来大多数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她捡起来之后一颗颗数着,仔细放到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剩下的那几颗十分难找,比小拇指指头还要小的珠子,掉到某个角落压根就发现不了。
她急得额头都是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将小厅中间空旷的地方搜寻了一遍,然后顺着四边往缝里一点点摸索着,没有放过一个地方。
心里一直在数着,“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戛然而止。
那瞬间,她唇色多上几分苍白,拼命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遗漏掉什么地方。脑子里将所有搜过的地方都过了一遍,四肢都开始发软,甚至觉得脖子上的这颗脑袋都不是自己的。
但是不对,搜了一遍就不可能错漏。
要么是这珠子原本就少了一颗,要么就是……
她忍不住看向那位坐在高位之上的世子爷。
顾淮安这时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爬上爬下找东西,她出了一身汗,脸颊多了红晕,眼眸润湿带着戒备,像极了小猫崽子。
却还算聪明,做事细心,去了荷塘撞破了谈话也敢直接躲到水里去。